第18章
简海平这个‘简总’可没别人想的那么风光。简家兄弟姐妹多，大家多多少少都有些本事，资源分散便意味着每个人分到的都不会很多。
对于有野心的人来说，自然是不甘于现状的。
简家目前还是简老爷子掌权，底下几个儿女各有心思，而简海平这一家不得老爷子喜欢，连带着分到的业务也比其他家少一些。
这次回来，八成是简总的某些大业务又被别人分走了，才会有闲暇时间。
老徐能想到这些，简知鱼自小就经历这样的情况，自然也能想到。
他看了眼身旁的叶池，轻声道：“你见到我父亲记得不要顶撞他。”
叶池笑了一下：“你担心我啊？”
这句话让之前心里蓄满的微妙和别扭又一次充斥了简知鱼的身体，他避开叶池的眼神：
“我担心我父亲被你气到。”
“嘁。”
叶池看着他不自然的表情，心里暗笑。
他从来到叶家之后还没有见过这位亲生父亲，说实话他并不期待。
简知鱼的生长环境如今在简家的处境必然不可能是林芙一人造成的。
如果说林芙是疯子的话，那肯定有一个‘创造’疯子的罪魁祸首。
二十分钟后，他在简家客厅见到这位简总。
简海平四十多岁的年纪，模样看着倒是年轻，身材挺拔，五官冷峻，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质，但眉宇间萦绕着些阴郁的感觉，让人看了不太舒服。
简知鱼一进门就默默走过去，站在简海平面前：“父亲。”
“嗯，”简海平坐在沙发上，微微抬头看了他一眼，皱眉：“怎么脸还是这么白？”
“天生的。”
简海平不咸不淡地哼了一声：“看着病恹恹的。”
叶池在一旁冷不伶仃接了句：“多出去晒晒太阳就行了。”
简知鱼悄悄瞪他一眼。
简海平终于把注意力转到叶池的身上，上下扫视着打量他，眼睛轻轻眯起：“你就是叶阳秋的儿子？”
“是。”
“模样看着倒是不错，就是性格有点毛躁。”
叶池差点笑出声来，这句话的语气冷淡得像是在敲打他，但简海平这种放在明面上的所谓‘上位者气势’对他根本没用。
大概是叛逆期还没过吧，叶池心想。
他平静地和简海平对视，嘴角咧开：“谢谢叔叔夸奖。”
简知鱼在旁边一时间噎住，把话题移开：“父亲，您这次回来要呆多久啊？”
“看情况。”简海平的目光在他的身上停留了两秒，不轻不重地叹了口气。
这声叹息砸在简知鱼心里，他知道父亲在遗憾什么，可他改变不了。
有的时候他心情烦了也会胡思乱想，若是父亲有一个身体健康的儿子，那会是什么光景？
那时候父亲在简家的地位会改变很多吗？不见得吧。
爷爷对他们这一家子的‘不喜欢’，难道只是因为他有先心的缘故？
父亲自己的能力也没有叔婶和姑姑强吧，但父亲不愿意承认，所以只能把他心脏病的理由放得无限大。
可他的心脏病也确实是一个太明显的理由了。
简知鱼垂着眸子，也无声地叹了口气。
林芙提前知道简海平会回来，赶在晚饭前回了家。
芳姨烧了一大桌菜，因为简父林母可以吃辣，有一小半的菜是辣菜，色香味俱全，看得简知鱼嘴馋。
但这两人如今都在家，跟黑白无常似的分立两侧，吃是肯定不可能吃的，放清水里洗洗也不行。
叶池坐在他对面，看他那小表情就有些想笑，伸出脚去碰了下他的小腿。
简知鱼夹米饭的手顿了一下，默默缩回脚，深吸一口气，真想请个滴滴代打。
“海港城那个单子你怎么给拒了？”安静的饭桌上，简海平突然开口，看样子是对着林芙问的。
“吃饭不谈这些。”林芙皱眉。
“现在不谈什么时候谈？等你把我的项目全部推完的时候吗？”
林芙沉着脸，放下筷子擦嘴：“那个项目完全是要我们贴钱做，有什么好接的。”
简海平冷笑：“没什么好接的，大哥他们能抢着要？人家聪明，知道从这个项目能搭到上头的人，你倒好，只顾眼前的利益，不看今后的发展。”
“说得轻巧，到时候资金链断了，放不下身段去求人的又是谁啊？”……
耳边充斥着无形的刀光剑影，叶池平静地吃着饭，他有预想过这两人的关系不好，但没想到能这么针锋相对。
他看了眼简知鱼的表情，似乎有点失落，但总体还算正常，他就放下心来。
可是那一点点的失落被他捕捉到，却像一根细细的针一样扎在心口上，让他有所顾忌。
他最近一直在想那个关于身世的真相到底应不应该说出来。
那对相处了十几年的父母，叶池多少了解一些他们的脾性。
与其说是希望亲生儿子过得好点才把他换掉，不如说他们是怕麻烦，怕那个病带来的种种麻烦，特别是小孩得了那种病，更难照料。
从叶家父母那里能获得哪些情感价值暂且可以忽略。
若是不说，那简知鱼会一直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成年之后情况应该会好一些，但肯定还是处处有桎梏。
而若是说了，以他刚才的失落来看，明显是对这对父母有感情的，能不能承受得住是一个大问题。
叶池心烦，都说鱼只有七秒记忆，没心没肺的，怎么这条鱼不一样呢？
晚饭后，钟恒给他发信息，问他的近况，以及什么时候说出真相。
叶池回他：在想了钟恒：想了这么久，有什么好想的？
叶池：想找一个对小鱼伤害最小的办法钟恒：？
钟恒：如果他不希望自己现在的身份转变，你能一直隐瞒下去？叶池：对钟恒：……我发现你现在越来越在意他了叶池躺在沙发笑了：你才发现啊他回完，对面许久没有消息传来，便放下手机起身去洗澡了。
良久，手机上才传来钟恒的回复：你是什么意思？你喜欢他？
三秒后，这两条消息又被撤回了，没能被叶池看到。
◇
第28章
距离捡到闪电已经有几个月的时间了，过了小金毛的尴尬期，现在的闪电站起来差不多有一个小孩儿那么高。
超市的刘老板加了叶池的微信，时常会给他们发一些闪电的照片。
偶尔有空闲还会视频一会儿。
之前简知鱼会和叶池在周末的时候出去看它，虽然次数并不多，但也算没有错过它的成长。
只是自从简海平回简家住之后，简知鱼想要出去就没那么容易了。
芳姨和徐叔好忽悠，简海平可不好忽悠。
跟林芙不同的是，简海平虽然不会那么明确地跟简知鱼说你不能去，但会端坐在书桌后面静静地看着他，问他：“你觉得你这么做对吗？”
简知鱼自然不可能说“对”，即便他心里是这么想的。
可简海平似乎连想都不愿意让他想，开始以一副过来人的姿态教育他：
“知鱼，你有这样的想法就是错误的，一个人，他有什么样的处境，全部都需要他自己去争取而来，我知道你想要所谓的自由，但你有那个能力吗？你的一切都是在我和你妈的庇护下拥有的，别的不说，你靠你自己的能力得到过你爷爷的一句赞赏吗？”
他只觉得好笑。
简知鱼从来没有觉得别人的赞赏对他而言是多么重要的一件事，特别是从一个一向都不喜欢你的人身上去强求。
他根本不在乎那些。
“总之，就是不能出去对吧？”他面沉如水，轻轻吐气。
“没说不能，”简海平平静地笑笑，“只是在你不能保证百分之百不给我惹麻烦之前，不能。”
简知鱼扯了扯嘴角，有人吃饭都能噎死，有人打个喷嚏都能呛死，谁可以保证百分之百妥妥当当？百分之百不会出事？
但保证不了的话，那就这辈子都听他的安排了。
“你最近的心思有点杂，还是少跟姓叶的小子接触，他做事有一股莽气，不适合你修身养性，不用因为他父亲救了我就对他另眼相待，你妈就是妇人之仁，依我看，当初给他在学校附近租个房子就算是对得起他们了……”
简海平话还没说完，简知鱼就深吸一口气，打断他：“父亲，我有点不舒服，想先回房了。”
“嗯？”简海平拧眉，淡淡地扫了他一眼，鼻子里发出轻轻嗤声：“回去吧，脑子里不要东想西想就不会不舒服了。”
简知鱼一秒钟都不想在这里多呆下去。
他觉得可笑至极，父亲看不上叶池做事的莽气，希望自己修身养性，但又想有人在家族业务的争夺中能激进一点，帮他赢下叔婶姑姑他们。
难道他指望一个从小被关在家‘修身养性’的人能在以后成为他商业道路上的有力臂膀？
抑或是他有别的打算。
几个周没有见过闪电了，它又长大了一圈，听刘老板说它依旧喜欢呆在那个巷子里。
天气渐冷，简知鱼还是想趁着下雪之前再去看一看它，给它买点衣服。
打定好主意，周四晚上十点，等到楼下的灯都通通关上，简知鱼重新换上大衣，拿上手机和钱，准备像那次叶池带他偷偷溜出家门一样，如法炮制。
刘老板的超市会开到十二点，算算时间，肯定是来得及的。
他关上房间的灯，稳妥地等到眼睛适应了模糊的黑暗，才轻轻打开房门。
“别被吓到，我在这里。”
黑暗里，一个语气平缓的声音突然响起，虽然熟悉，但还是让简知鱼的心跳漏了一拍。是叶池。
他舒了口气，随即又有些不自在：“你怎么在这儿？”
“等你啊，都等好一会儿了。”
“……等我干什么？”
叶池凑近着盯他一眼：“小鱼宝宝开始骗人了？我都说过了我一眼就能看穿你的表情，你下午的时候脸上就写着‘我要偷溜出去看闪电’几个字了，还装？”
简知鱼啧了一声：“有那么明显吗？”
“只有我看得懂的那种明显吧。”
“嘁，吹牛。”
高三学生的每分每秒都很重要，他原本只想一个人去，连叶池也瞒着，不想耽误对方的时间，没想到这么快就被逮住。
现在只能两人一起去。
“你现在胆子越来越大了，都想撇下我自己去玩了是吧简小鱼？”
“是又怎么样？”
简知鱼垂眸很浅地笑了一下，走到楼梯边时，叶池又一次拉住他。
这次的手要牵得往下了一些，直接越过大衣的袖子直接握住了手腕，食指的指腹几乎触及到了他的掌心。
简知鱼猛地一缩，却被叶池按住：“干什么？”
“是你干什么？”
“互相扶着下楼梯啊，这么黑，摔了把你爸惊出来了怎么办？”
好有道理，根本无法反驳。
叶池好像能精准地拿捏住他的心理，没说摔了之后心脏不舒服怎么办，直接抬出了简海平这个大杀器，让他完全哑口无言。
而且叶池态度这么坦然，倒显得他这么激烈的反应有点奇怪了。
简知鱼咳了一声：“快走吧，抓紧时间。”
他没有挣脱腕骨上的手，慢慢下了楼梯。
黑暗里，叶池的嘴角扬起一抹明显的弧度，肆无忌惮地收紧手指。
现在不像夏天的时候，天气已经非常冷了，一开门就感觉到有凉风灌了进来。
两人轻手轻脚出了门，整栋别墅的窗户都是漆黑的，只有天边的月亮悠哉地挂在云层里，泄出一点光亮。
冬夜里沐浴月光的花园有一种冰冷萧瑟的美感，简知鱼踩着地上的叶子，没注意到二楼的某扇窗户里还有一个人影——简海平没有睡觉，很少有人知道他喜欢在黑暗里思考事情。
他的卧室落地窗旁放了一个布艺沙发，偶尔月色不错的时候，他就会端着杯威士忌在这里坐上一会儿。
本以为今晚也是平淡的一晚，没想到还能看到这样一幕。
他那患有心脏病的病秧儿子竟然大半夜跟着另一个人偷溜出家门，不知道要去哪儿鬼混。
简海平冷冷地笑了一下，平时还真是看错这个儿子了。
他之前觉得简知鱼虽然身体有病，但好歹听话，不会给他惹麻烦。
如今看来，连仅有的优点都没有了。
他在落地窗边俯视着那两道嬉闹的背影，拿出手机拨通一个号码。
打车到刘老板超市时，时间还早，刘老板还坐在收银柜后面追剧。
简知鱼和叶池没有打扰老板，径直去了小巷子。
巷子外有一个路灯，并不会很黑，但最里头还是有些昏暗，简知鱼朝着里面轻喊一声：“闪电？”
话音刚落便听到了动静。
一只介于幼年和成年之间的漂亮金毛飞快地从巷子最里面冲了出来，真就应了它‘闪电’那名字，跑到简知鱼面前时差点没有刹住车。
好在它体型还不算太大，简知鱼被它抱了个满怀，笑着托住它的两条前腿。
狗子哼哧哼哧着，伸着舌头要去舔他，简知鱼往后一仰躲过：“哎哟，这么热情啊？”
闪电哼唧了一声，听着委屈巴巴，像是在控诉他很久没有过来了。
简知鱼心里一软，哄着它：“对不起，这段时间来得少了。你冷不冷啊？外面那么冷，怎么这么不爱进屋呢？”
“这狗真能演啊，”叶池蹲下来揉了它两下，“影帝狗。”
简知鱼也蹲下来，对闪电小声道：“心脏的人看什么都是脏的，别理他。”
“你不说它也只理你不理我啊。”
叶池揉着闪电的毛，觉得不过瘾，揉着揉着，手就放上了简知鱼的脑袋，用同样的手法在他的黑发上也揉了一下。
比小金毛的毛还软。
“？”
简知鱼拍开他的手：“真欠啊。”
闪电也伸出爪子，在叶池身上轻轻拍了一下。
“……”
“别乱学啊宝宝。”简知鱼笑眯了眼睛，把闪电抱进怀里，刘老板今天才带它去洗了澡，全身的毛毛都非常干净蓬松。
“啧，”叶池本想嘴两句，但看着简知鱼脸上的笑意，也跟着笑了，“我给你俩拍一张照片吧，就在这个路灯底下拍，好看的，快点同意，免得你又说我偷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