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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他提步走到一楼的铁门前,屈指叩了叩门。

    门吱呀一声,自己缓缓打开。

    一楼大堂里空空荡荡,柜台后面放了两个浓妆艳抹的旗袍纸人,大堂中央吊了一具围着许多苍蝇的尸体。尸体吐着舌头,双眼圆睁,好像在瞪着桑栩。尸体没有任何腐臭味,反倒有股补天丹特有的香气。

    初步判断,这是个异乡人,而且经验非常丰富,不知道吃了多少补天丹,才积攒下一身的清香。

    他身上还钉了份文件。

    桑栩没有贸然进入,先戴上傩面观察了一下。那两个纸人有点怪,但桑栩随身带了打火机,危害性应该不大。室内光线充足,没有别的怪东西,确认没有危险,他才踏进了门。

    文件上面写着“好故事广播公司转让合同”——

    “甲乙双方在平等、自愿的基础上,就甲方将好故事广播公司所有资产转让给乙方的事宜,为明确双方权利义务,经协商一致,订立本协议。

    ……”

    甲方转让人一栏已经签好了字,写的“赵君南”,乙方接受人赫然写着“桑栩”和桑栩的身份证号。

    桑栩:“……”

    他忽然想起入梦之前神秘来电人和主持人打的赌,现在赌注居然真的兑现了,难道这个死掉的异乡人就是电台主持人?

    合同上写的条款色泽奇特,对着光看,流光溢彩,感觉里面蕴含了一种未知的力量。似乎一旦签上名字,合同背后的力量就会生效,他就成为这家公司的老板了?

    他开始犹豫,要接受这家公司吗?现在首都房价多少,一栋老破楼能卖好几千万吧?

    在首都租房的打工狗桑栩可耻地心动了。

    犹豫了三秒之后,桑栩的爱财之心战胜了恐惧。

    谁不想在北京有房?

    收起手机,环顾大堂,楼梯口写了楼层指南,一楼有个快递收发室,会议室在二楼,老板办公室在三楼。他先去了老板办公室,办公室里摆了一面大柜子,里面是清一色的老式收音机,和桑栩收到的一模一样。

    办公桌上放着一把钥匙,半空中悬着一个面板。

    面板上写着公司守则:

    1、不要在夜晚进入公司,因为保安会在夜晚巡逻。

    2、不要打开收发室的铁门,如果有寄快递的需求,请把快递放在门口。

    3、除了老板和获得老板许可者,没有人可以进入公司。

    4、如果前台在你周围,时刻面朝她们,不要背对前台。

    5、使用钥匙打开任意一扇门,可以回到公司。

    6、不管是员工还是老板,都必须履行合同条款,否则将遭受严惩。

    7、请尽力补充公司的员工,公司员工低于六名,老板将遭到反噬。反噬类型包括:走路摔跤,概率0.50;吹风着凉,概率0.30;便秘,概率0.10;当场暴毙,概率0.10。

    桑栩:“……”

    这些反噬,除了便秘暴毙都应验了。

    等等,工资是什么?

    滑动面板,上面有“员工聘用合同模版”、“员工花名册”、“召开会议”等各种选项,他点开聘用合同模版,上面规定了员工必须按时完成老板布置的工作,而且月薪一栏还写着:“一粒补天丹”。

    花名册上写着五个名字,收发室“五鬼”,前台“翠花”和“二丫”,保安“老煞”,应该都是赵君南留下来的员工,现在无缝入职了桑栩的公司。

    它们的月薪都是一粒补天丹。

    桑栩感到不可置信,这里的员工薪水有点高。

    最后一个是桑栩,职位是“公司持有人”。

    前台?是那两个纸人么?

    这些合同和那张转让合同一样,每条条款都流光溢彩,似有一种不俗的力量蕴含其中。四个员工,每个不明生物一个月一粒补天丹,他手里的补天丹只能撑六个月。公司已经被塞到了他手里,他不想接手都不行。他默默地想,能不能给员工降薪?

    大致考察了一遍这个公司,虽然又小又破,但功能俱全。可以收发快递,可以招聘员工,也可以召开会议,就是不知道怎么盈利,这可能就取决于老板的经营了。

    桑栩的目光落在第三条规定上,赵君南就是用公司快递把收音机送到他家的?收件地址无论写哪里,都可以吗?

    他忽然有个想法,亟待尝试。

    把钥匙拿走,背起背包,回到一楼。赵君南的尸体不见了,大堂柜台两个脸膛搽得通红的纸人眉眼弯弯,嘴红得吓人,刚吃过人似的。桑栩注意到,地上有血迹,且通向柜台后面。

    尸体被它俩吃了?

    “老板好。”

    桑栩冷不丁听见两道细细的嗓音。

    从来只有被叫小桑的份儿,居然有人……不,有不明生物管他叫老板。

    “香啊……异乡人,香……”

    “老板也好香……”

    桑栩目不斜视,径直去了收发室。因为经过大堂后会背对前台,他是倒退着走的。

    收发室大门紧闭,门口放了一张桌子,上面是本登记簿。桑栩翻了翻登记簿,第一页是说明:

    寄件只需填写收件人名字和手机号。

    公司可以收件,请寄到“首都市海淀区银坚大楼”。

    他附耳听门,门里安静无声,不知道收发室里到底是什么。他又趴下身,看了看底下的门缝。

    他看到门缝里有一双青紫的脚,脚趾甲漆黑,几百年没洗过脚似的。

    他从包里拿出一颗补天丹,在登记簿上写下韩饶。

    韩饶这人挺好的,桑栩想救他。

    之前考虑过要不要发匿名快递,但考虑到要溯源追查谁寄的快递很容易,桑栩很可能会暴露自己。偷偷把补天丹放韩饶家门口也不现实,监控摄像头到处都是,他很容易被拍到。

    不知道这家公司的快递管不管用,如果管用,使用它寄补天丹是最安全的。韩饶总不可能审问不明生物是谁让它送的快递。

    正要把补天丹放门口,他忽然想起最后一条公司守则。

    ——公司员工不能低于六名。

    两个纸人、一个危险的保安,一个收发室的大爷,加上他自己(老板兼员工),勉强算五个员工,还差一个。

    无论是便秘还是暴毙,桑栩都不想尝试。

    他想了想,返回老板办公室,从抽屉里翻出了聘用合同。合同上公司的名字是空白的,他随便写了个“噩梦有限公司”,乙方写上韩饶的名字。合同末尾加了一条很重要的条款——

    “乙方同意聘用合同,为本公司工作,则甲方将立即为乙方提供一粒补天丹。”

    月薪一栏写着“一粒补天丹”,他把“一”改成了“半”,再在页脚添上一条注释:“刚刚提供的一粒补天丹将从月薪里预支”。

    他把合同打印出来,放在收发室门口,又在大堂转了一圈,回来后发现收发室门口的合同已经不见了。掏出员工花名册,静静等待,一分钟之后,韩饶的名字徐徐浮现在上面。

    快递真的送到了。

    韩饶真的同意入职了。

    桑栩把补天丹放在了收发室门口,再次填写韩饶的姓名。

    这一次,他在寄件人一栏写下:老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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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老板了!!

    ps.骨灰是一块一块的,不是真的灰,所以理论上是能捞的

    第15章

    集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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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桑栩的微信在不断弹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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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舅:【小栩,近来工作忙吗?你弟弟毕业了,听说你公司不错,能不能帮他找找工作?】

    小舅妈:【是啊,小栩,养你这么多年,咱也不求你回报啥。帮帮你弟,留意着,好不好?】

    桑栩直接划过这两条信息,点进同事小群。

    需求在做了,再催自鲨:【听说了吗,大老板把他失散多年的太叔爷找回来了。大老板很高兴,年会的奖池多加了8台iPhone。】

    冰美式没我的命苦:【找回来的是牌位吗?】

    需求在做了,再催自鲨:【栩子哥,你明天来上班吗?建国好牵挂你。】

    冰美式没我的命苦:【小栩,他一下给你发了三个需求,ddl是过年前,感受到建国对你的新年祝福了吗?】

    栩:【……】

    人不烦我我不烦人:【年会抽奖要开始了,太叔爷保佑我抽到iPhone16!】

    刘建国还在生龙活虎地给桑栩发需求,看来周瑕真的困在梦境里出不来了。

    桑栩的心彻底安稳了。

    隆冬时节,首都天黑得早,行人在暮色里行走如织。他站在马路口等红绿灯,来来往往的车流时光一样从身边澌澌而过。要不是公司开年会,他都不知道已近年关。

    从包里翻出《北斗诡术》来看,这本簿子被算进了副本奖励结算里,应该是好东西……吧?册子不厚,巴掌大小,后头被撕了好多页。

    翻开泛黄的书页,里面用蝇头小楷写满了文字,什么“观落阴”、“羁魂术”、“中阴身”。其中还记载了修炼的层级:叩关、过河、登阶、忘乡。

    里面还说,修炼的尽头,就是成王。

    稀奇古怪,闻所未闻。修炼“中阴身”的法门,竟然是食用陈年老尸(死亡超过五十年的尸体)的骨灰。如果按照册子里的法门修炼,从叩关开始,真的能爬到梦境之王的位置么?

    可惜册子是残损的,上面只记载了如何叩关的三个神通。

    小群里热火朝天,信息不断弹出来。

    冰美式没我的命苦:【开奖了!!】

    人不烦我我不烦人:【卧槽,栩子哥,你中了特等奖!!】

    栩:【?我没有报名。】

    需求在做了,再催自鲨:【可能建国帮你报的,他老说你太独了,还要我们把妹妹介绍给你。可惜我没有妹妹,弟弟你要吗?】

    栩:【……】

    栩:【特等奖是什么?】

    听他们说二等奖是iPhone16,就连阳光普照奖都有两百块京东卡,今年的特等奖怎么也得来台外星人吧?

    他打算把奖品挂闲鱼卖了,就当过年给自己发红包了。

    冰美式没我的命苦:【哈哈哈哈哈哈!】

    冰美式没我的命苦:【特等奖是和大老板一家共进晚餐。】

    栩:【……………………】

    叮地一声,微信弹出了刘建国的消息。

    刘建国:【小栩,身体怎么样?你抽中了年会特等奖,晚上去和大老板吃饭。别怕,就当吃席了。今晚是大老板的家族宴会,他们一大家子人多得很,你闷头吃,没人注意你。我一会儿把地址发给你。】

    桑栩很想拒绝,信息又一次弹出。

    刘建国:【吃完回来能加个班吗?有个需求要跟你聊一下。(呲牙)(呲牙)】

    桑栩:【……好的。】

    那还是去吧,要是不去恐怕晚饭前就要回去加班了。

    ***

    周家老宅。

    宽宽的大屋檐下,周一难候在屋门口,额头滋滋冒着冷汗。家中出了变故,他花白的鬓发又添了许多雪意,脸上的皱纹都深了许多,乍一眼看上,跟个大核桃似的。他的儿子周安易站在他身后,低声问:“爸,你请来的真的是咱家老祖宗吗?”

    “是他,”周一难道,“傩面,流苏耳环,脾气暴躁,死于二十七岁。年纪、模样、脾性,都和记载里一模一样。当年太爷爷带我们迁出那个世界,在这里安家扎根,纵然不在一块儿了,他也是太爷爷的弟弟,我们是亲人,不会有事的。”

    说罢,周一难深深吸了口气,屈指叩门,“老祖宗……”

    门忽地打开,众人都感受到一种难捱的凉意。

    一个戴着傩面的男人缓缓从里面走出来。周一难不敢看他,默默低着头。灯笼底下,男人的身形拉出颀长的影子。

    上个月,周家发生了一件恐怖的怪事,死了好几个人。这件事非同小可,关键不在于死了几个人,而是它会发生本身就不可思议。六姓公认,梦中遍地邪祟,而现实世界没有神明,也没有邪物,是生人的乐土。

    可现在,情况不一样了。

    周一难已经入土的父亲母亲曾说过,如果家里遇到解决不了的难题,就摆祭坛,尝试招老祖宗的魂儿回来。老祖宗很久很久以前被桑家镇压,如今桑家已经灭门,老祖宗应该能回来了吧。

    从前周一难试过几次招魂,全都失败,大概是因为桑家的镇压尚未失效。而这一次,他们终于得到了回应。

    他选择周安易大哥的尸体充当老祖宗行走在这个世界的躯壳,有了血亲的肉身,老祖宗就能被常人看见,自由地行走于生人的世界。

    老祖宗来到这个世界的这两天,到处找一个叫刘建国的人,还吩咐他们去找。老祖宗亲自画了刘建国的画像,让他们按图索骥。可是老祖宗的画过于抽象,没人能看懂。他们循着名字、年纪找,每回找到的都不是老祖宗要的人。老祖宗骂他们蠢,说他们不配当周家子孙,他们也不敢反驳。

    说起来他们周氏集团第一项目中心的研发部就有个刘建国,照片拿给老祖宗看,老祖宗气急败坏,说他的刘建国头发很浓密。唉,看来老祖宗要找的人不可能是程序员。

    周安易偷偷瞄了老祖宗一眼。他大哥三十出头,但此刻老祖宗的身形看起来和大哥一点儿也不像,感觉与二十郎当岁的年轻人没什么两样。

    “老祖宗,”周一难恭敬地说道,“那事儿又发生了。这一次我们听您的吩咐,做了些布置,家里没有再死人了。”

    “它们到哪儿了?”周瑕懒洋洋问。

    周安易暗暗吃了一惊,声音听起来也很年轻,与他大哥的嗓音截然不同。

    “请跟儿孙们来。”周一难为周瑕引路。

    周一难打头,周瑕懒洋洋跟在后面,再后头跟着周安易和二十余个黑衣西装的保镖。他们穿过抄手游廊,到了堂屋前面。众人注意到,青石板路上多了许多漆黑的泥脚印。那些泥脚印从大门口一直延伸到堂屋里,堂屋大门紧闭,有十余个黑衣保镖守在门口,手里还拿着枪,都是一副神色惊恐的模样。

    “没有异动吧?”周一难低声问安保主管。

    安保主管捻了把汗,说:“没有,都在里头坐着呢。董事长,要点灯吗?它们……怕不怕光?”

    周一难摆摆手,表示不用了,回头冲周瑕道:“都在里面了。”

    周瑕掸了掸衣袖,道:“我进去,你们安生在外面待着。记住,方圆十里不能有狗吠,不能有爆竹。我进去之后,无论屋里发生什么,都不要往屋里看。”

    周一难连连点头,“明白了。”

    周瑕拾阶而上,抬手开了门。后头的周安易看见,屋里幽暗阴森,一张大桌子周围坐了十数个密密麻麻的人影。人影们脸庞青黑,眼睛浑浊,满身泥土,好似刚从地里面爬出来的一般。

    好几个人影他居然认识。

    “爷爷……奶奶……”他瞪大双眼。

    他绝不会认错,坐左边的是他已经去世十余年的爷爷奶奶,坐右边的是他去年得癌症走了的大姑。

    屋子里坐的,全是周家死去的先人。

    他们不知为何从坟墓里爬了出来,回到了家里。

    堂屋的木门在他们眼前缓缓闭合,隔着白蒙蒙的窗纱,他们看见周瑕背对门口,坐在了座位中央。片刻后,周瑕摘下了面具,搁在桌面上。

    周一难不许他们继续看了,让他们退到台阶下面。周安易心里又惊恐又好奇,爷爷奶奶明明早就入土为安了,怎么会回来呢?其他那些看起来更加古老的尸体,难道是更早的先祖?他们这一支追溯得最早,也就是太爷爷那辈了。

    周瑕在里面坐了十五分钟了,还没出来,周一难去前院看看家族晚宴准备得如何。周安易等得心痒难耐,趁老爸不在,壮着胆子靠近堂屋,隔着窗纱,悄咪咪往里面瞄了一眼。

    他看见,满屋尸体都跪在了地上,只有周瑕一个人泰然坐在上首。

    可这时,周瑕已不再是背对大门。

    周安易看见,周瑕没有戴那张古老瑰丽的傩面。

    他的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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