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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3章

    钟黎望着他的眼神,倔强中带着屈辱,好似一柄尖锐的小刀在他胸腔上狠狠划过。

    挽回的话梗在了喉咙口,因为她失望悲哀的眼神定定注视着他。

    她的自尊心一直很强,看似柔软可欺,其实并不是那样。

    他们在一起时她指使他的时候可一点儿没闲着。

    有点怕他,但不多。

    钟黎待在徐靳那儿的时候,他心里如烈火烹油,煎熬得很。

    理智告诉他,徐靳靠得住绝对不会背叛他,他也是他最信任的人。

    可情感上,他还是耿耿于怀。

    夜深人静时,他一个人站在万丈高楼的落地窗前抽烟,烟灰缸里揿灭了一根又一根。

    辛辣苦涩的味道填满了胸腔里的每一寸地方。

    手机拿起来又放下了,到底没有拨出去。

    他给了自己几天的冷却时间才去找她。

    那天晚上,他远远将车停在路边,看着她和徐靳自在地坐在烧烤摊边玩笑,一直看了很久,久到他俩都察觉到转过头来看他了。

    不如不来——那一刻,他心里就是这样想的。

    内心云起云涌,面上却一派冷然的平静,平静到自己都觉得自己好像戴着面具看着这两个他最熟悉的人。

    可他要是走了,岂不是更称了别人心意?

    他走过去自请自坐,跟徐靳聊天。

    他刻意没搭理她,余光里果然看她一副心虚的样子,不知怎么,忽然就没那么生气了。

    就这点儿胆子。

    那天他心不在焉地跟徐靳聊了两句就把她带回去了。

    本想要说些缓和的话,可脱口而出的的话还是把两人的关系再次弄僵。

    她果然也被激怒,狠狠怼了他一通。

    他心情竟然莫名很好。

    他们又和好了。

    像这样的摩擦在那四年里的中后期里变得愈加频繁,不过,每次吵得凶、和好得也快。

    有一次两人因为一件小事发生口角,她当场就跑了出去。

    他原本还在气头上,见她没影了,心里才慌了,边疾步出去边打电话给一兄弟,他在附近巡逻,忙叫了一帮人替他去找。

    电话打了好几个她都没接,到了后半夜,还是徐靳打给他说钟黎在自己这儿,让他放心。

    似是怕他误会,又解释说他是在H大门口偶遇她的,见她穿着睡衣一个人才捎了她一程。

    “我知道了,你帮我把人看好。”他无甚情绪地把电话挂断,兀自望着沉冷的黑夜默了很久。

    不至于这么小气,但多少还是不那么舒服。

    这种感觉不是他的主观意念能控制的。

    那次吵架他冷了她一段时间才去找她,原以为她会主动来找自己,没想到连条短信也没有。

    小丫头倔强起来,是真的六亲不认。

    他想他比她年长那么多岁,不应该跟一个小丫头一般见识。

    晚上,他处理完工作就提前离开了办公点。

    “先生,去哪儿?”路上见他没有开口,只让沿着东边开,司机忍不住询问。

    “万柳。”容凌淡声吩咐。

    徐靳最近为了拍戏方便,把钟黎安置在那边。

    他一早就跟他说过。

    那地方容凌也来过两次,风景不错,只是他不常驻,园艺布置得很粗糙,前些日子过去一趟,中庭已经长满了杂草。

    容凌茶余饭后跟他提起一次,徐靳满不在乎地说,又不住,花那心思捯饬?荒草丛生的,也挺有野趣,就这样吧,摆烂。

    车停在门口,容凌下来,首先朝高台上望去。

    东边飘出去的中庭小高台竟意外拾掇过,杂草早拔除干净,一副精心修缮、宜室宜家的样子。

    哪里还像是不拘小节的徐靳的做派?

    他常挂嘴边的就是“我一大老爷们要这么细致干嘛”?

    我又不养一小姑娘,要那么养人的风水?

    容凌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这才抬步进入院门。

    徐靳在中庭招待他,亲泡一壶雨前龙井。

    傍晚的庭院里,斜风细雨,落叶萧萧,晚霞却是刺目的橘红。

    此情此景,多少有些不相称的格格不入感,怪异得很。

    容凌叠着腿坐在藤椅上低头喝茶,喝得很慢。

    徐靳没喝,将茶杯搁在手边,径自点了一根烟,笑道:“终于想到来领人了?”

    “最近忙。”容凌低眉笑笑,“她在你这儿还安分吧?”

    “挺乖的,让学习就学习,给讲戏就听着。”

    “那是你调-教得好。”容凌瞥一眼茶面上漂浮着的几片绿叶,方才还蜷曲着,那么小的几片,如今已经尽数舒展,竟然胀大了很多倍。

    有些事儿就是如此,不能只看表象。

    他不知怎么就轻笑了一声,只是眼神有些冷。

    透着那么几分自嘲。

    徐靳也听出了他语气里那几分不明意味,吸一口烟,觑他:“小五,你有话不妨直说。咱们认识几十年了,用得着这么拐弯抹角的吗?”

    容凌笑了,正色看他:“看来你懂我的意思。老徐,你如果真对她没想法,何必这么敏感呢?”

    他说一句他就迫不及待地还击了。

    这不像徐靳。

    气氛仿佛在这一刻凝滞,庭院里,落针可闻。

    远处正清扫的园艺工人似乎都感受到了这种无声的对峙,忐忑地朝这边望来。

    见两人只是微笑地望着彼此,似是在聊天说事儿,又收回了目光,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徐靳指尖的烟已经逐渐燃尽,容凌略略抬手,提醒他。

    徐靳回过神,不太自在地将烟掐灭在了烟灰缸里。

    烟灰缸底有水,火星子被迫熄灭时发出不太和谐的“滋滋”声。

    徐靳皱了下眉,下意识碾了一下指尖。

    不远处传来脚步声,继而是水杯摔落在地的声音。

    两人齐齐望去,原来是钟黎。

    她不慎将保温杯失落,好在是不锈钢材质,没有碎片溅起。但她仍有些不安地看了他们一眼,说了声抱歉,弯腰去捡那瓶子了。

    瓶子好像就要跟她作对似的,从高台滚落,咕噜噜朝这边滚来。

    一双皮鞋稳稳停在她面前,阻住了去路。

    继而容凌弯腰将水杯捡起,朝她递去:“下次小心点儿。”

    钟黎抿了下唇,迟疑地接过了水杯,目光犹豫会儿才望到他脸上。

    他挺平静的,眉眼在暮色里更多几分深沉,看不出喜怒。

    钟黎心里却打起了鼓,直觉这样的气氛不太妙。

    也直觉——自己出现得不是时候。

    她并不是多么敏锐的人,也无法判断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只是凭借着自己的直觉判断。

    有那么会儿,想脚底抹油开溜。

    “我……我还有事儿,先走了。”钟黎小声地说。

    容凌本来心情不佳,听到这句话,实在没忍住:“你下次能找个合理点的理由吗?”

    钟黎语塞,脸颊渐渐涨红。

    这样左右为难,还是徐靳开口为她解围:“黎黎,你坐这边。”

    容凌偏过头,目光淡淡地落在他脸上。

    不止徐靳体会到了这份意味深长,钟黎也有所觉察,脚下如生了根,不知道该不该过去。

    徐靳微笑如故:“没关系,你过来。”

    话是对她说的,目光却看着容凌。

    两人的视线在空气里无声地交织,明明双方神色都挺淡,钟黎却觉得气氛更加怪异了,大气都不敢出。

    她走过去不是,不走也不是,尴尬到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容凌这时适时开口:“没关系,你过来坐。”

    她这才舒了口气,走到他们身边的空位上坐下,低头闷头喝一杯茶。

    茶倒了有一会儿了,已经有些发凉了,她却丝毫没有要添一点热水的打算。

    耳边是容凌和徐靳浅笑交谈的声音,他们在聊工作上的事情,她也听不懂,便更惴惴,无形间好似有一条线正逐渐收紧,将她网在其中,心口闷着一股缓慢窒息的郁气。

    偏偏她什么话都不好说,都不适合在这个时候说。

    后来不知怎么聊到不太和谐的话题,徐靳拨烟的手停了一下,说:“真这么担心就领回去,别一边装大度一边又防着别人?你自己带着,不比放别人那儿放心?”

    “小五,这么多年了你这别扭的毛病没改啊?”

    钟黎头皮发麻。

    容凌不怒反笑,眉眼竟格外舒展。

    可他笑得钟黎更加僵硬,有种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

    这种雷区,也就徐靳敢踩,别人早不知道死几次了。

    容凌将茶杯搁回桌上,换了换双腿交叠的姿势,嘴角仍含笑,似乎并没有被冒犯的感觉:“你今天是铁了心跟我过不去是吧?”

    “我怎么敢?你爷爷是军中大鳄,你父亲是中办举足轻重的人物,你舅舅是一方封疆大吏,你出生于这样一个顶尖的权贵家庭,可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我怎么敢呢?”

    容凌知道他在内涵阴阳自己,也不生气,修长的指骨轻轻在桌台上叩了一下:“我当你夸我了。”

    他这么尖锐地反击,已经说明很多问题了。

    容凌自问很了解徐靳,就如徐靳了解自己一样。徐靳怎么会看不出来他在试探他呢?无非是忍耐不了罢了。

    他这样心虚,实在是少之又少。

    容凌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起身带着钟黎离开了。

    他的心情算不上好,并没有较量得胜的踌躇满志。

    加上最近家里面的事情,他的心情就像乌云密布的阴霾天。

    可这些事儿,他没办法和任何人说。

    那段时间他和钟黎吵架的次数也日益增多,他那里的因素要占很大一部分。

    虽然事后他都有道歉,内心仍无限懊悔。

    印象最深的是有一次两人吵得实在狠了,她一怒之下搬回了宿舍。

    电话不接,礼物不收,打定主意不再搭理他似的。

    他只好腆着脸亲自上门。

    细雨濛濛的午后,校园里路面微湿,草叶上透着洗涤后的绿意。钟黎隔着老远抱着书从远处走来,穿梭在林荫间,衣裙上不经意已被沾湿。

    容凌没有第一时间上前打招呼,而是靠在车门上静静望着她。

    她穿得比较休闲,上身白色雪纺荷叶边衬衣,领口系着蝴蝶结丝带,一截不堪盈握的纤腰收在浅驼色的包臀裙里,行走间袅袅婷婷,步履优雅。

    和他刚认识她那会儿相比,她确实成熟了一些,也更美了,哪怕是鼻尖那一颗小痣都性感娇媚得引人侧目。

    就这么短短几步路,他已经看到了两个男生假借着问路跟她搭讪了。

    可太招人了。

    他真想把她关起来,就绑在身边,不让任何人看到。

    这种恶欲在心底一旦滋生,就如疯涨的藤蔓般不断蹿升,风吹过,不免激起后背冷汗。

    他深吸口气,压住心底那些怪异的想法,走过去:“生完气了吗?”

    钟黎脸上原本还挂着笑容,一看到他,立马挂了。

    她有些警惕地望着他,更紧地抱住了怀里的书。

    容凌心里发笑,温声道:“就算生气,也该生完了吧?”

    “你每次发完火又来求和,干嘛不平时收敛着一点儿脾气?”钟黎道。

    容凌一怔,没想到她会这样问。

    他有认真想过这个问题。

    刚认识那会儿,他情绪很稳定,或者说……他不会为了旁人的事情而生气,又或者说,他这样淡漠的人,眼里从来容不下其他人太多。

    那会儿他也没想过会跟她长久,一次又一次为她破例。

    他没有办法左右自己的情绪。

    渐渐的,那些压抑的情愫逐渐报复,性格中恶劣的一面也逐渐展现出来。

    本质上还是太在乎了,其实不应该如此的。

    难看又难堪。

    见他沉默,钟黎似乎也觉得自己问了一个不太委婉的问题,也沉默下来。

    后来他们心照不宣地掠过了这个话题,他陪她逛街,买了一堆东西再亲自送她回了宿舍。

    短短几个小时里,其实他们已经差不多快和好了。

    路上她频频回头看他,眼巴巴的,似乎是在等他主动开口挽留她。

    这种事情,她当然不好意思开口。

    可他当时心里有事,只清浅地对她笑了笑,到了门口,按住她纤细的肩膀好一会儿,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

    钟黎闭上眼睛,温柔纤馨的气息萦绕在他鼻息间,还有指腹接触皮肤时的温热,都昭示着她是这样鲜活而真实。

    他一颗心忽然猛然地跳动起来,扣住她的后脑再次吻了上去。

    胸腔里好似有什么在燃烧,也要急于发泄什么出来。

    钟黎猝不及防吓了一跳,下意识推拒他,可很快手里的力道就松了,软软地靠在他怀里任由他索取,小手也无意识地攀着他的肩膀回应。

    宿舍门被他们大力的动作震出了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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