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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之后几天钟黎都待在事务所,为和顾允章赴港的事宜做准备,到时候要和当地政府人员打交道,

    各种部门也是错综复杂,

    顾允章提前给了参考答案,

    将需要注意的事项一一列出。

    准备这样充分,

    钟黎不免还是紧张。

    她决不允许自己出什么纰漏。

    这样忙碌而孤独的生活,

    还好有那只小猫陪她。

    这算是她工作之余鲜少的兴趣爱好。

    这日去宠物店购置东西,却在街上遇到徐靳,他看她拎了大包小包的就送了她一程。

    途径香山公园的时候,

    徐靳却要请她吃饭。

    钟黎没有别的事情,

    便没推拒,

    抱着小猫跟他一道拾级而上。

    途径香山寺,

    抬头看到碧瓦朱墙,

    葱茏绿意,晴空碧蓝如洗,

    遥远的地方空旷而宁静,心情也格外舒畅。

    “其实那会儿,他给你留了嫁妆和房子。”徐靳忽道,

    信手替她将肩上的一枚落叶掸落。

    钟黎怔了下,

    看向他。

    他没跟她说过这个。

    徐靳手往东边指:“在那个地方,一直往那边走就是,

    地段好,屋子也漂亮。那会儿是真决定让你走了,如果你不回来,他应该不会再打扰你的生活。他自己也自顾不暇的,这些年其实并不好过。你看到的只是他的风光,不知道他和他舅舅这些年的艰辛。”

    “受伤那段时间,他有一次半夜喝醉了过来找我,抱着我哭了好大一通,发神经要立遗嘱,要把他名下的钱都留给你。那玩意儿现在还在我那里,他酒醒了就不提了,估计也觉得脸面上过不去,但也没有要把那份东西要回去的意思,我就一直替他保管着,你要不要看一看?”

    钟黎没想到还有这茬,一时之间,不知是该哭笑不得还是尴尬。

    徐靳说着也笑了:“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如果你遇到的不是沈斯时,而是一个稍微靠谱的人,你和小五就没有以后了。当然,不排除他纠结之后还是会厚着脸皮出尔反尔。”

    “他那个人,谁说得清呢。”

    钟黎敏感地察觉到他提到沈斯时的时候,言语中不经意流露的那点儿不屑。

    忆及当初种种,他邀请她来他的生日宴,请她吃饭时话里话外暗藏玄机,似乎无意但似乎又别有用心……不知她和沈斯时的事情有几分是他在推波助澜。

    钟黎觉得自己大抵能猜到徐靳的几分想法。

    他瞧不上沈斯时,正如他不能接受她拒绝他以后跟沈斯时在一起。

    “……所以你那时候说话阴阳怪气的?”钟黎半开玩笑地说。

    “有吗?”徐靳也笑,不在意地摇了摇头。

    可就在钟黎侧头看他的那一刻,他清亮的目光也同样落到她脸上:“你当初要是和姓沈的在一起,我一定会出手。小五是我兄弟,撬姓沈的墙角我毫无心理负担。”

    他语气淡淡的,表情也淡淡的,叫人不知道他是开玩笑还是认真的。

    钟黎除了尴尬再不能有其他表情,只好含糊过去:“五一打算出去玩吗?”

    徐靳却不接这茬,凉淡地觑了她一眼,难得这样不顺着台阶下:“我看他不顺眼,也看你不顺眼。”

    钟黎目瞪口呆,已经不知道要作何反应。

    五月的风已不算严寒,吹在脸上仍有微微的凉意,叫人面皮发紧。

    她觉得自己的脸也要被吹僵了,笑容好似下一秒就要皲裂。

    忽然就开始后悔,今天不应该跟他一起出来吃饭。

    徐靳冁然,收回了咄咄逼人的视线,下一秒口吻变得清淡:“我跟你开玩笑的。”

    钟黎松了口气,不知是他终于点到即止不再为难她,还是终于不用往下深究。

    其实对于她而言,他是否真心并没有那么重要,她只是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缠。于她而言,这毫无意义。

    正如那年她和容凌分手后依然拒绝他一样。

    其实钟黎是一个很固执的人,徐靳于她而言,只是一个普通朋友而已,也只能是一个朋友。

    他和容凌太像了,可又处处不一样,正是这种似像非像的感觉,才让她更加敬而远之绝不考虑。

    也许曾经低谷的时候有过动摇,可一旦冷静下来,就不可能和他有超过友谊的联想。

    后来的这一段路就走得非常安静了,徐靳似乎只是为了告诉她容凌为她做的这件事儿,除此之外就不再提别的。

    坐在半山腰的餐厅上,两人面对面吃一份简餐。

    透过玻璃窗,山下公路上车辆不息,喧嚣与繁华却隔得很远。

    徐靳忍不住回头看她一眼,光阴荏苒,她似乎又变了很多,与初见他时那个会羞涩地笑、目光躲闪地给他沏茶的小女孩有了很大不同。

    只是依然美丽如往昔,美好得如一个幻梦。

    近在咫尺,可望而不可即。

    他眼神微顿,目光转到了玻璃窗外,手里的茶味道淡了。

    其实有很多事情他没有跟她说过,也觉得没必要。

    她每次生日他都有给她准备礼物,但没有一样送出去。他曾经唯一送过的那张贺卡,被容凌看到后就开始发疯,大半夜非要她打电话给他,那件事弄得大家都非常尴尬。

    也是那时候才意识到,钟黎对容凌而言的重要性。

    唯一的一次越轨就是他们分手那段时间,在那个山间别墅,他做了不适合的事情。

    好在她拒绝了,是不幸,但也可以说是幸运。

    “祝你们百年好合,永结同心。”他把早就准备好的一个黑色盒子递到她面前。

    钟黎诧异地接过来打开,发现里面是枚胸针。

    造型挺奇特,配色也挺夸张,不太日常。

    不过就因为不太日常,不会经常佩戴,算是比较合适的礼物了。

    反正以后也没有机会送了。

    “还有事儿,不用送了。”没有等她回答,他勾了车钥匙淡淡起身。

    透过玻璃,钟黎看到他头也不回地徒步朝山下走去,不知为何,背影有些冷漠而萧索。

    钟黎看着胸针若有所思,良久心底都寂静无声。

    下午她没什么事,跟容凌打了电话便约在什刹海那边会面。

    因为他临时有个会议要开,便耽搁了,钟黎一人去银淀桥那边逛了逛,晚饭就在一家南门涮肉店里对付了。

    他前些日子因为C市那个项目泄洪的事情被董事会发难,下派到下面监工去了,钟黎一直挺担心,私底下问过他这件事儿,他都称无虞,她也就不好多问。

    但心里还是挺担心他的。

    虽说他父亲那样显赫,工作上并不能帮到他什么,中河内部派系复杂,他真要被人架空或撂下来,只要身家性命无碍,他爸也不好过问。

    但这事儿他做的其实没错,虽给公司造成了损失,C市那边市政府倒一直替他说话,董事会几派人就他的事情讨论了好几次,得这么个结论。他这趟下放了一个月又回了京,只短短几天又将权利收归囊中,且彻底揪出之前还对他不服的几人,连开几场会议,一番调任决策,直接调离或发配去坐冷板凳。

    其中以杨家为首的那几人最惨,已彻底被他边缘化,杨得意本人更直接被他发配到下属乡镇的一个饮料企业去了,算是直接脱离了中河的核心管理层。

    钟黎对他的能力从来没有怀疑,哪怕是在那种复杂的情势中,只是关心则乱罢了。

    一个人吃涮肉真的没有什么意思,钟黎涮了会儿就觉得无聊,百无聊赖地拄着头朝窗外望去。

    天色已经逐渐晦暗,路上的街灯却在次第亮起,

    她正要收回视线,一辆黑色的轿车进入了她的视野。不过没往地面上开,而是直奔地下停车场,下一秒手机上果然收到他的消息:

    [到了,等一下,我让老刘把车停地下。]

    钟黎“啪啪”打字:

    [好的,领导。]

    附赠一个“敬礼”的表情包。

    容凌:[???]

    容凌:[玩儿我呢?]

    钟黎可以想象那一头他的表情,忍不住耸肩笑起来。

    “钟小姐。”有个穿棕黄色皮夹克的男人忽然从对面走过来,停到了她面前。

    钟黎放下筷子,下意识坐正了。

    男人约三十几许,模样算不上出挑,也挺眼生。

    她不记得记忆里有这号人。

    “我是杨威,杨得意是我爸。”杨威主动介绍自己,姿态摆得极低,“钟小姐……哦不,以后应该叫容夫人了,我关于我爸的事情,我觉得其中肯定有什么误会……希望您能从中帮忙调解一下。”

    他说得直白,也没拐什么大弯子,似乎觉得说那么多没用,意思点明后就将一个盒子直接塞给她。

    钟黎没敢收也没敢打开,这玩意儿肯定不能碰。

    “杨先生,我从不过问他工作上的事儿,你求我也没用,还是去找他本人吧。”她忙把这个烫手山芋推回去,拎起自己的背包就要走。

    杨威哪能让她走,伸手就拦住了她:“你要多少可以说啊,咱们好商量。”

    钟黎更觉得一个头两个大:“杨先生,这事儿我不好参与,抱歉。”

    她转身就要离开,却被杨威拽住了手。

    他也不知道哪来的力道,拽得她手都要脱臼了,似是急切也似是恼羞成怒,额头的青筋都暴了起来,呼哧呼哧喘着气:“就让你帮忙说个情你他妈摆什么谱?!我他妈受够了!姓容的横行霸道不把人当人就算了,你他妈算什么东西?也敢冲老子甩脸子?!”

    “我看你他妈是活腻味了,给脸不要脸的臭婊子……”

    话还未说完,身后是一声比他更高的暴喝声:“你他妈说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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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威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给掀翻了。

    他没站稳,一个趔趄直接朝前冲去,倒地上摔了个狗啃泥,闷了会儿才勉强翻过来,就这么怔怔看着容凌,似乎没料到他会在工作场合直接动手。

    不止杨威吓到了,四仰八叉地摊在地上好半晌没起来,四周好几桌客人都朝这边望来,目瞪口呆,似是在猜测这闹的哪一出。

    不知道的还在猜是在争风吃醋呢,毕竟处于风暴中心的唯一女性身姿曼妙、唇红齿白,一双杏仁眼水汪汪的,情态极是动人妩媚。

    如此绝代佳人,引得俩男人争风吃醋大打出手也是常事。

    钟黎的脸色也发白,扯着容凌压低声音:“我没事儿,我们快走吧,被人瞧见了不好。”

    容凌也冷静下来,只冷厉地盯着杨威,双目似要喷火,强压着火气拉着钟黎就要离开。

    杨威却像是回了魂,不知是发了疯还是愤怒压倒了恐惧,忽然冷笑出声:“容小五,你得意个什么劲儿?!就你这行事作风你得罪多少人,多少人等着看你笑话?!你就祈祷你永远这么春风得意吧!”

    又看钟黎,手狠狠一指容凌,“小姑娘,你这么死心塌地跟着他有什么用?真以为他是什么好东西?他指控我叔跟我舅的那些罪名这行一抓一大把,无非是借题发挥排除异己!凡是跟他作对的,他就往死里整!他自己又有多干净?能走到这个位置的人都大差不差,他又比那些人好多少?”

    “真以为他有多爱你?他这种人眼里永远都是利益至上!你跟他的事儿,圈子里谁不知道?他当初不还是为了自己的身家利益放弃了你!现在你竟然还愿意跟他?也对,管他是个二手三手,嫁进他们容家可不就是实现了阶级大跨越吗?还以为是多美好的爱情,男盗女娼可真他妈笑死我了,还好意思大张旗鼓的,我看你们这对狗男女能和睦几年……”

    他话还没说完,已经被容凌一脚狠踹在地。

    力道之大,痛得他像虾一样蜷曲起身子,哀嚎不已。

    之前被他那么数落都没变脸的男人,这会儿目眦欲裂,脸色难看到可怕——下一秒容凌一把拽起他领子:“你说什么?骂谁娼?再给我说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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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哥!”钟黎怕他真的把人打出问题,忙上前揽住他,跟魏允一道把人往外拉。

    杨威显然也被吓破胆了,还躺在地上。

    容凌脸色阴沉,出门前还狠狠点一点他鼻子,吓得杨威嘴唇哆嗦说不出一句话。

    “你干嘛?”到了外面,钟黎握住他手,才发现他脸色苍白,手也冰凉,沉默地垂着眸子一直往前走也没说话。

    面色倒是恢复了一贯的冷漠镇定,但钟黎却止了声音。

    魏允是个人精,看这架势就刻意落后了好几步没跟上来,把时间留给他们两人。

    钟黎握着他的手陪着他在河岸边走了会儿,忍不住道:“你跟他一般见识干嘛?你不是这么沉不住气的人啊,大庭广众的……”

    他无甚表情:“看他不顺眼,不想忍了。”

    钟黎无话可说。

    就算是过去在一起四年朝夕相处,她也没见过他打人。

    实在是跌破眼镜。

    事后回想,大抵是杨威某句话戳中了他的痛处,才让他这么不管不顾的。

    他很少这么破防。

    想起徐靳说的那些话,钟黎握紧了他的手,用柔软和温暖传递给他力量:“都过去的事情你计较这些干嘛?”

    他一开始只是唇色发白,怔忡着不说话,后来才艰涩地开口:“因为我害怕。”

    钟黎微怔,他已经将她紧紧抱入怀里,声音低到只有她能听见:“你笑话我也好,黎黎,我真挺害怕的,害怕这是一场梦。”

    “他那个乌鸦嘴,我没揍死他算他好运气。”

    “我们明天就去民政局领证好不好?酒席等你跟我妈从香港回来再办。”

    他的声音里甚至带着几分低声下气的祈求。

    从未有过的。

    钟黎当时头脑一热就答应了,实在看不得他这样。

    他冁然而笑,心情格外好,丝毫不见刚才打人时的阴狠,后来手牵着手带她回了家,外套勾肩头被路过一辆自行车不慎刮破了他也不生气,还笑着回头安抚人说没事儿呢。

    徐靳消息灵通,翌日就听说了这件事儿,专门登门拜访。

    晚八点,西山龙胤。

    徐靳在保安指引下穿过前庭,踩过路灯落在木地板上的阴影,抬眼就看到容凌坐在院子里的石桌前写一份文书,钟黎在旁边陪着他。

    徐靳走过去,将带来的礼盒扔一旁,朝他手里佯似认真地看一眼:“写检讨啊?”

    容凌眉目淡淡,没理他。

    徐靳也不在意,在他旁边坐下:“听说你在什刹海那边跟人打架,冲冠一怒为红颜?真的假的?”

    容凌这才搁笔瞥他一眼。

    徐靳好似没看到他的脸色,笑着跟他对了个眼神:“刚才还不确定,现在看你写的这玩意儿,确定了。我说小五,你几岁了,还跟人打架?”,尽在晋江文学城

    容凌失笑:“我打他就打他了,还用挑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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