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入目是很大的会客厅,灯光要比外面更昏暗些,镂空的雕花屏风阻隔了视线,只瞧见侧对面的八角厅里有人在搓麻将、聊天,
窗帘收着,璀璨的夜景一览无余。
“进去吧。”他托一下她后背,
习惯性地想牵她的手。
但落空了,她将手抄进了兜里。
容凌楞了一下。
这伙人玩得尽兴,会客厅里倒没什么人,偌大的绒面沙发空置着,侍者恭敬地续着茶。
钟黎捧一杯,慢慢喝一口,干哑的嗓子润泽了些。
过一会儿,徐靳输了一脸晦气地出来,看到钟黎明显怔了一下,笑意浮上眼底:“稀客啊。”
钟黎不好意思地对他笑笑:“好久不见。”
见她杯子里空了,他弯腰亲泡一杯给她:“喝茶。”
钟黎忙双手捧过来说“谢谢”。
“你俩什么时候这么熟了?”容凌在她身边坐下,笑着看向徐靳。
徐靳坐在她另一侧,也笑着对他说:“你不知道的事儿多了去了。我俩还合伙开过一公司,你要听吗?”
像是存心刺激他似的,他扣起杯子慢悠悠喝一口茶。,尽在晋江文学城
容凌瞧着他,神色倒无别的波澜。
可他没表情的样子,才更让人感觉害怕。
徐靳倒是一直笑着,也不介意。
坐在他们之间的钟黎就像是夹心饼干,又尴尬又无所适从。
徐靳对她的心思,很多年以前她就知道了。
不过那时便明确拒绝,不合适。
他是个理智又克制的人,其实一开始相处的时候,她压根没办法察觉他对她那点儿心思,直到她和容凌分手后的那个夜晚,那间林间小屋里,他第一次那么直白地表达他的爱意。
后来被她拒绝也不生气,再也没有提过,待她仍如往昔,好像那就是她的一个梦。
出国那段时间他也没怎么找过她,好像把她忘了,仍旧过自己的生活,唯有那一次她随调研小组去山区遇到意外,腿疼难忍时他飞过来找她了,动用了大使馆的关系帮她去找了一次医生,回头叮嘱她要记得吃药,定时去医院。,尽在晋江文学城
两人在风雪弥漫的登机口道别,看雪片扑簌簌敲打着脆弱的玻璃。
有一些东西,悄然滋生,又瞬息湮灭。
他就那样隔着几米的距离凝视着她,似有不舍,可后来还是毅然转身,身影没入廊道深处。
徐靳这样通透的人,有些事儿不会去尝试第二次,因为已经知道结果。
他不会像某个人一样非要求一个结果,非要达到某种目的。
钟黎曾经觉得他要比容凌更加凉薄,但细究起来,他俩的相遇本就要比另一段感情来得晚,有些东西横亘在前面,没有办法同等比较,亲情、友情、爱情……还有同样跨不过去的阶级。
有时候不是不愿意去努力,也许只是不想一个人唱一场难堪的独角戏。
听他们聊了会儿钟黎就坐不下去了:“这儿太闷了,我出去一下。”
门打开,远远就能看到她一个人去了阳台上,围着披巾、抱着肩膀靠在角落里,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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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一轮圆月,清冷皎洁,北风吹乱她乌黑的长发。
她也没有去撩,只是静静地抱着自己。
茕茕孑立,仿佛天地间只有她一个人。
容凌忽然就有些难受,情绪也敛了,不再跟徐靳较劲,觉得没意思透了。
那天他喝了很多酒,一杯一杯往下灌,后来徐靳见势不对把酒杯从他手里夺下来:“你他妈疯了?想胃穿孔进医院啊?!”
他也不跟他争辩,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捞了自己的外套就去了外面。
隔着一扇玻璃,徐靳看到他用外套把小小的钟黎裹起来,钟黎回头,诧异地望着他,嘴唇翕动不知是说了什么。
阳台上没有开一盏灯,月光淡淡地洒照在她脸上,睫毛根根分明,眼里蓄满担忧。
她扶着他往屋里走,他唇角勾起来,低头跟她说了点什么,她的耳朵肉眼可见地红了。
徐靳别开视线,心里莫名有些烦躁。
夜深了,窗外的灯火依然璀璨。
麻将桌也散了,陆续有人离开。冉文聪离开座椅出来,提议要跟他们去打球,徐靳夹着烟,低头默默翻一份资料,头也没抬地拒了:“你们玩吧,我还有事儿。”
冉文聪笑道:“来这儿是消遣,你倒跟我装起正人君子来了。什么项目这么重要,我瞅瞅?”不由分说劈手夺过他手里的资料。
看一眼,怔一下,还给了他,目光扫向一旁的钟黎。
可惜钟黎没有看到他异样的眼神。
后来他们还真去打斯诺克,都玩到半夜两点也不见消停。
钟黎靠在沙发里昏昏欲睡,肩上忽的沉了一下,抬头,是容凌含笑的脸。
他在她身边坐下来,递给她一碗热腾腾的米线。
“哪儿来的?”她不可思议。
他比了个“嘘”的手势,指指对面一帮打球的。
钟黎笑了笑,吹了吹热烫的碗面,可又有些忐忑:“在屋子里吃这个不太好吧?一会儿味儿散开,影响别人。”
“那我们出去吃。”他笑着站起来。
这个局总体来说还是愉快的,那些应酬钟黎不懂,也不过问,但不认识的对她也还算客气。
除了冉文聪的老婆对她格外冷淡些,其余人至少维持了表面的和平。
离开时他们绕了条小路,因为钟黎觉得留在过道里也会有味道,想去天台上吃。
没想到意外遇到了那样的岔子——拐角处就是洗手间,他们还未靠近便听到了一道凉淡娇媚的声音:“不知道,不太熟。”
有些耳熟,似乎是冉文聪的老婆。
另一人似乎是她的同伴,语气稍稍提高了些:“怎么会不知道?她之前不就跟容家那位在一起吗?说起来,当年那么好怎么掰了?听说容家那位对她特别好呢,要什么给什么。”
“好什么好?就一金丝雀,玩玩的。他们那样的人,花点儿钱算什么好?缺什么都不缺钱。”
“也是哦。”
容凌要出去,钟黎死拉硬拽愣是把他拽走了。
天台上。
“你干嘛不让我出去?”容凌寒着脸问她,这气虽不是对她,劲儿也忒大。
钟黎低头捧着米线,吹一吹小抿一口汤试了试热度,才道:“你出去干嘛?跟人家吵架,还是警告人家闭嘴?你能威胁人家,能改变人家心里的想法吗?”
他噤声了,扯松领带,回头烦躁地踢了脚栏杆。
“好了,你别生气了,本来就不是很熟,我都无所谓你这么在意干嘛?”钟黎知道他是为了自己,语气软和了几分,还带着几分笑意。
容凌没给她什么好脸色:“人家都那样说你了,你还笑嘻嘻?”
“不然呢,去跟她们吵架?”钟黎依然在笑,“人家只会当我是神经病。”
“还是,你会为了我跟冉文聪翻脸?”
容凌心里却忽然一酸。
她太懂事了,也太通透,有时候让人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又觉得安慰什么都没有用。
现状没有改变,说什么都是多余的。
-
跟冉文聪翻脸不至于,但回头冉文聪就过来跟她道歉了:“不好意思啊黎黎,冬冬不是有意的,她那人就是心直口快没有什么坏心眼的。”
“心直口快?这话你要不自己品品?”徐靳先开口了,睃他一眼。
手里一把牌直接扔桌上。
冉文聪尴尬得不行,去看容凌。
容凌当然更没有什么好脸色,看都懒得看他一眼,他讪得不行。
“我没事儿,真的,你不用放在心上。”还是钟黎给了他台阶下,主动岔开了话题。
冉文聪也自知理亏,跟她聊到环能的项目上,似有意跟他们那边接洽,卖她这个人情。两人相谈甚欢,气氛才缓和了不少。
容凌去阳台上抽了一根烟。
身后有人搡他,他回头,是徐靳。
“干嘛?”他皱了下眉,语气冷淡。
“你是生冉文聪的气呢,还是还在生我的气?”徐靳意有所指地笑了笑,也拨一根烟,垂着眼点了。火苗亮起的时候,他眼中一闪而逝的笑意。
容凌心里一跳,神色却更是发冷,就那么无甚表情地盯着他,紧紧的。
徐靳不吃这套,掸下一截烟灰:“别摆你的太子爷架子,搁我这儿,不顶用。”
“你存心跟我过不去是吧?”容凌吁一口气,回头,懒得跟他争执。
他烦着呢。
夜深露重,后半夜的京城气温陡降。
长安街上车流仍然不息。
徐靳跟他并肩站着,半晌,忽然没来由地问了句:“真这么喜欢?”
容凌面色阴郁:“你不是明知故问?”
徐靳笑了:“之前看你那样,还以为你打算放手了呢。”
“我放手了你好出手是吧?”容凌冷笑一声,睨他,眼神阴狠。
两人认识这么多年,徐靳才不惯他,笑着继续抽自己的烟:“我出不出手取决于你的态度。”
容凌沉默。
徐靳低沉的笑声回荡在他耳边,似真似假,像提醒,也像是告诫:“给不了她幸福就放手,她跟我比跟你好,你这脾气,实在太差了。跟你过日子,是个人都受不了。”
“你就能娶她?”他漠然着一张脸,不屑。
徐靳投来含笑的一眼,语气是空前笃定的:“只要她愿意。”
容凌心里突兀地跳了一下,看向他。
“半辈子都过去了,还有什么放不下的?而且,我跟你不一样,我们家上面那两位已经够顶天的了,还真不需要我这样的废柴再去填一把空缺。”
容凌没说话,忽然就很羡慕他,活得这样自由自在。
其实徐靳过得比他通达多了,他事事要强,什么都要揽在手里,到头来搬起石头打自己的脚。
如果他废物一点,不去管这些琐事儿,是不是结局就会不一样?
但这些事儿也就在心里过一下,他做不到。
当然徐靳也不是他说的那样,他只是把自己过成了那样。
至少在徐靳他爸眼里,他远远比不了他两位哥哥有出息,也不是块拿来向上兼并的材料。
“考虑一下。”徐靳搡他胳膊。
“考虑什么?”容凌吸气,忍住暴揍他一顿的冲动。
徐靳眉眼弯弯的,语气却很认真:“你放手吧,我替你照顾她。”
“照顾她一生一世。”
容凌都气笑了,极力忍耐着才没动手:“我放手你就能抱得美人归?这么能这四年里你怎么没追到她?”
这厮的手段,他是清楚的,不过对象是钟黎就不一定了。
钟黎不是那些女人,而且,徐靳大抵也不会对她用那些下作的手段。
他这个人,越在意越不会去碰。
容凌信,很多年以前徐靳就看出了他对钟黎的感情,绝不是玩玩那么简单。否则,他今天的话早就提前了很多年罢?
以他们的交情,有些东西其实不需要说破的。
被他这样挤兑徐靳也只是笑笑:“她心里有你,我就永远跨不进去。”
第63章
娇养
其实那天回去钟黎都不是很清楚,
她到底哪里得罪过冉文聪的老婆。
冉文聪的老婆姓邱,名旭冬,乍一读来很奇怪,
有点像男孩子的名字,
家里往上是红色背景,到了他父亲这一代由政逐渐转入商界,虽然这些年有些下滑,在京南一带仍算风生水起。
但说起来,
和容凌、徐靳、冉文聪这样的家庭比起来,
已经算是两个发展岔道了。
这事儿她不好问别人,
问什么都尴尬。
他们那个圈子的,
说起来他们才是一路人,
而她是一个外人。
她问谁去?指不定被人家反过来在背后当笑话谈资呢。
这些想法她一直按捺在心里,很少说出来,那个中秋节前夜的饭局里却不小心吐露了心声——
那日提前一个礼拜徐靳就告知她,
在京郊某个新开的度假村吃饭,
让人来接她。
北京这些大大小小的饭店其实他都吃遍了,
这些年更不喜欢往人多名头大的地方去,
可要说低调其实也低调不到哪儿去。
他们这些人,
去的一些俱乐部虽明面上不禁止任何人入会,但光是那吓人的年费就令大多数人望而却步了,
无形间已经筛选出入会的人。
钟黎其实也有不少俱乐部的会员,当年和容凌在一起时顺手给办的,分手后就没怎么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