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随处可见的紫檀木雕花屏风、琉璃玉瓦,跟不要钱似的。好在侍者一路指引,没出什么洋相,很快绕过庭院长廊,进入一雅间。容凌懒得点菜,要的是一份招牌套餐,比照国宴标准,八热八冷四汤。
“尝尝。”他将脱下的外套搭椅背上,坐下给钟黎夹菜。
是她从前最喜欢的一道清炖狮子头。
“……谢谢。”
都是蛮清淡的口味,但味儿莫名很鲜。
非调料勾兑,而是食材本身的鲜味。
可自进了这地儿开始,气氛就变得有些诡异。尤其是刘娜,似乎意识到什么,也不敢跟他说笑了,只低头默默吃着东西。
分明他眉眼还是那副淡然含笑的眉眼,但就是感觉和刚才不一样了。
室内变得极为沉闷。
钟黎也很后悔,觉得不该跟他过来吃饭。
可能他不经意的一些行为,就在几人之间划分出了一道明显的界限。包括神经大条的刘娜,一开始没有丈量出这条线两端的差距,如今也被这化为具象的装饰、菜品震慑,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了。
那天杨珏和刘娜吃了没两口就走了。
包厢里便只剩下了他们两人。
钟黎低头默默吃着那份松茸鸡汤,不知道为什么,总有种他是故意的直觉。
他逆着光,五官在阴影里瞧不真切,依稀还是俊朗的。
背靠着身后的梨花木雕花椅,他拄着头,脸微微侧过来朝向她,眼神有点儿迷离,像是喝醉了。他眼睛里好像是带着笑的,噙着慵懒散漫。
钟黎总感觉他是在等自己先开口,之前的一系列行为目的都是这样趋同。
她到底是没这个定力,忍不住道:“你干嘛把她们都支走?”
“这话从何说起?”容凌笑笑,优雅地抿一口杯里的酒,“我只是好心请她们吃顿饭,是她们自己要走的。”
“不是想知道我爸是什么样儿的人吗?这不就能掂量了?”
钟黎默然。
从他的态度里她听出了几分不以为意,显然,他不喜欢刘娜,想必刚才就对她的喋喋不休非常不满。
吃饭?吃饭干嘛要来这种地方?他就是故意的。
偏偏手段这么高明,不费吹灰之力,不用任何强迫人的言语,只需要让人知难而退。
“好了,你别生气了。小寿星怎么能板着一张脸?笑一笑。”他握住她的手,感受到手心里柔嫩温馨的温度,还有细微的颤抖,他又握紧了些。
——心情不错。,尽在晋江文学城
第60章
娇养
室内的暖气太热了,
钟黎的脸晕染上一层红晕,像是涂了胭脂,一颗心也酥酥软软的。
她想把手抽出来,
可像是喝醉了一样使不上力气,
手心还有一层湿热黏腻的汗。
“你很热?”他目光流连在她素净的脸上,意味深长。
钟黎莫名心虚,嘴里只好说:“有点。”
他叫来侍者,把温度调低了些。
从始至终钟黎就那么安静坐着,
屁股像是粘在了椅子上,
什么都没说。
他回头看她时笑了笑,
修长的手指在桌上很悠然地叩了一下,
这给钟黎一种他心情很好的感觉。
她更坚定了他就是故意把刘娜和杨珏支走的猜测。
他干起坏事来,
也是这么坦荡。
坏得彻底,毫不掩饰,反倒让人无可指摘。
“在想什么?”他舀了一勺酒酿圆子,
慢慢吃着。
“在想你干的坏事……”她脱口而出。
想要收回已经来不及了,
他搁了勺子朝她望来,
眸色温润,
眼底有淡淡的笑意:“坏事?什么坏事儿?”
钟黎觉得他是在取笑她,
无声的笑意在眼底漾开,让她面色微红,
不知道要怎么回答了。
好像回答什么都不太好,她握了下手指。
好在波斯猫这时睡醒了,“喵呜”了一声,
在她膝盖上拱了拱。
钟黎忙将它抱好,
爱怜地揉了揉它的小脑袋。
容凌侧面望去时正好看到她圆润小巧的小脑袋瓜,乌黑浓密的发丝随意地扎在脑后,
套了个发圈,毛茸茸的一团,鸡心领的毛衣领口敞得较开,堪堪勒住圆润的香肩,腰线薄窄而优美,山丘鼓鼓囊囊的,无一处不美。
她低头揉猫咪脑袋时唇边不自觉露出笑意,紧窄的袖口遮住了手腕,只露出十根纤细白皙的手指,跟剥葱似的,领口隐约泄露雪白的风光。容凌定睛看了会儿,移开目光,压住心里的躁郁。
不应该喝酒的,更难耐,胸口好像燃着一铜盆的火,怎么都无法舒缓。
他伸手解两颗扣子,松了松衣领。
钟黎发现了他的动作,问他:“你也热吗?”
他一怔,旋即笑了,眉眼深沉地望住她:“是啊,热得不得了。”
钟黎后知后觉地绝对这话不对劲,再迟钝的神经也意会过来了,被他炙热的视线盯得浑身滚烫。
她莫名想到中学时听过的一个笑话,一对情侣在电影院看电影时,女孩坐在男孩腿上,过一会儿问那男孩兜里揣了什么,怎么这么硬地杵在她身上呀,快收起来。那男孩嘿嘿笑,说收不了。
她手心的汗好像越来越多,终于有了几分力气,从他滚烫的掌心挣脱了。
但她人还被钉在椅子上,不能动,动不了。靠她这一侧的墙壁上有一顶光,相比于昏暗的四周更多几分刺目的灼热,照在她身上像是落日熔金。
此情此景,她也有种自己要融化的错觉。
“喝点儿吧。”他给她倒红酒。,尽在晋江文学城
钟黎警惕地看着他,很倔强地摇头。
“没关系,红酒不会醉的。”他眉眼弯一弯,将杯子徐徐推到她面前。
钟黎怎么都不肯,怕着了他的道。
意外的是他也没坚持,她不肯喝他也不劝了,只是拄着下颌安静地坐在那边看她吃东西,神色间有些倦怠。
钟黎边撸猫边吃着,可到底还是被他看得不自在:“你不吃吗?”
“寿星吃就行了。”
“也对,你也不好吃的。”她想起以前他就喜欢看着她吃,说看她吃很有食欲,心情倍儿好。,尽在晋江文学城
钟黎一开始不懂,后来才明白他是在嘲笑她的吃相差。
她那会儿没见过什么世面,他随便给准备什么都觉得是好东西,吃相当然不怎么样。
像他这样从小珍馐美食被伺候着的人,当然觉得逗趣了。
“吃饱了?”半小时后见她不再动筷子,他温声问她。
钟黎实在不适应他这么温柔,不大自在地“嗯”了一声。
“那走吧,陪我逛逛。”他很自然地站起身,将外套搭臂弯里。
走在沿江边的路缘石上,吹着江面上刮来的夜风时,钟黎实在有些困惑,不免回头去看他。
这人怎么总能把一些莫名其妙的要求这么理直气壮地提出来?
她今天是寿星,干嘛要陪他逛啊?
这么反客为主的,实在没几个人。
一辆红旗车安静地行驶在路旁,隔着几米的距离无声无息地跟着,连牌照都低调到完全看不出什么来头。除了一开始出来时司机降下车窗征询他,问领导要不要用车,容凌淡淡拒绝后,他就一直不声不响地跟在后头。
钟黎从远处收回视线,拢了下肩膀。
“冷?”他看了她一眼,把外套给她披上。
钟黎下意识抓紧领口,因为抬手的动作,袖子变短,葱白的手指从衣袖里露出来。
她怀里的猫咪不满地喊了一声。
钟黎又松手去抱它,安抚地揉了揉它的脑袋。
小家伙露出满意的神情。
“它倒是享受。”容凌哧一声,朝她递来手,“给我吧。”
钟黎多看了他一眼,觉得他不像是有耐心抱小动物的人,一时就有些犹豫。
“放心,我不会把它丢这河里的。”他淡淡的口吻。
猫像是听懂了,下意识站起来,汗毛竖起。
钟黎尴尬一笑,到底是将小猫给了他,空出的双手抓着他的外套,迎着江边又跟他走了会儿,心情沉郁。
“以后有什么打算吗?”走了会儿,他忽然问她。
“你指哪一方面?”
“工作。你觉得还有哪方面?”他朝她望来时,眉眼疏淡,并没有什么明显情绪外露。
钟黎心里发紧,总感觉话题很容易就向情感方面偏移。
若是只谈工作她还自在些。
钟黎复又垂下头,故作轻松地说:“现在待的这家公司挺好的,也很有前景,年后薪水应该还会涨。”
“就甘心打一辈子工?三年前你在港不是办过一个公司吗?”
钟黎怔了一下看向他。
说没有意外是假的,他怎么知道这件事儿?
“你的事情,我知道的还更多。你要听吗?”他平静地望向她。
钟黎语塞,不想跟他再谈论这个话题。
确实,他要是想知道的事情,就没有不知道的。
“那就是为了优惠政策注册的,后来没有往那方面发展,就搁置了,去年我已经把它注销了。”钟黎跟他解释。
他点一下头,松了些领口,迎着风在桥口站定:“没打算再开?”
他语气很平常,似乎真的只是像老朋友关怀一句那样。
钟黎的警惕心在犹豫过后稍稍降低:“创业哪有那么简单?我还是稳打稳扎吧。”
其实她想说的是,对于她这样的人来说,靠能力混成小康以上不难,但要大富大贵——很难。
这些年混迹过来她也确实看清了很多东西。
想要源源不断地往上走,光靠能力是不够的,这是人情世故构建的社会。
而她,实在不是个喜欢和各类人不断打交道的人。
倒也不是社恐,就是单纯得不喜欢。
哪怕大把的人脉资源搁她面前,她也不愿意去花大精力去维护。
她觉得还是自己舒服幸福比较重要。
当然,在他这样致力于干什么都要登顶的人看来,可能有点不求上进。
但她挺享受这种生活状态的。
以前她或许会觉得有些难以启齿,现在倒是坦荡地跟他吐露了实情。
人总是会变的,她比以前更加从容,明白了有一些东西不必执着于拥有。
鼻息间嗅到他身上那种淡淡的雪松味,混着沉香,钟黎才意识到不知不觉两人已经走得这样近了。
昏黄的路灯拢着他半边身子,将他宽阔的肩膀、伟岸的身形在她面前无限拉长,她需要仰头才能看着他的脸。
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靠近过他了,也很久没有这样静下心来跟他一起散步、心平气和地聊天了。光阴荏苒,埋在记忆深处的一些回忆渐渐苏醒,是历经弥久仍不褪色的漆,依然鲜活。
有年轻的情侣玩闹着路过,女孩一下跳到男孩背上,任由他背着朝前面厮磨着走去。
欢声笑语,渐渐远了。
她鼻子一酸,忽然就要落泪。
容凌驻足,宽大的手掌捧起她的小脸,低头和她额头相触。
有淡淡的暖流在心尖流淌,这一刻,她感觉在这个举目无亲的城市,至少不是一个人。北京不是一个好混的城市,在这里待这么多年了,她始终没有什么归属感。
像海浪上颠簸的小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倾覆了。
被他丢下地的小猫在脚边喵呜喵呜不满地嚎叫,始终不肯离去。
钟黎和他相视一眼,都笑了。
他垂眸望着她,不容置疑地握住了她的手,像以前一样牵着她往回走。
其实一开始她本能地想要挣扎一下的,可他太霸道,她挣了会儿没有挣脱也就放弃挣扎了。要是动静闹得太大,难堪的是她自己。
只是,他掌心的温度太烫,被他这样攥久了,她脸不由也浮起红晕。
“工作还顺利吗?去外面干,不好混吧?”走了会儿,他问她。
语气平和中透着一点儿关切,像对一个老朋友,也像是长辈的那种关怀。
钟黎觉得自己又被迫当一回小学生,不由好笑:“劳烦您挂念,但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别太自大,外面的社会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做什么都要小心谨慎,尤其是那种人情往来,别太轴了。”他语重心长,语气难得严肃。
钟黎渐渐收起了脸上无所谓的笑意,认真思忖了会儿,知他是好意,点一下头:“好的,谢谢提醒,我会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