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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这年头,给钱的就是大爷。

    钟黎感受到被强烈注视的压迫感,心里不耐,又不好开罪他,只好敷衍:“我不喜欢应酬。”

    他闻言哈哈一笑,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似的瞅着她:“你知道吗?我最喜欢你这性子,直接得很,还很可爱。”

    钟黎的笑容已是非常勉强。

    他眯着眼儿打量着她,说不上是笑还是不笑:“那你知不知道,我还知道你不待见我呢?”

    这话说来轻飘飘的,落在钟黎耳中却像是平地一个惊雷,炸得她心里惊悸。

    周承安似笑非笑地望着她,语气照例是和悦的:“可那又怎么样呢?你看看他们,一个个也都瞧我不顺眼,但谁敢跟我翻脸?”他目光不屑地扫过满厅的学子能人,唇边有一抹冷笑。

    钟黎早就见识过这些公子哥儿的脾性,不好搭腔,多说多错,便借口起身去了洗手间。

    “周哥,给她脸干嘛?摆那么久臭架子。不就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吗?”一人在他后面讨好地说。

    周承安:“闭上你的臭嘴。”

    这人立刻噤声,不敢多说了。

    周承安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轻轻地笑了笑。

    他第一次见钟黎其实是在四年前的漠河,与随行车队一道前往兴安岭,天寒地冻,车辆被陷入冻土中寸步难行。休息时间,他跳下来靠着车前盖点一根烟。y

    说没有烦躁是假的。

    茫茫雪野,天是烟波似的蓝。

    在视觉疲惫到一个极点的时候,他看到了钟黎。那天她穿一件藏青色的冲锋衣,靠在远处的木屋下写生,就那样孤独地靠在木栏杆上,睫毛上沾着雪粒,低头认真地一笔一画地勾勒着,眉眼如画卷一般。

    让人无端想起烟笼寒水月笼沙的意境。

    周承安见过的美女数不胜数,但钟黎无与伦比的美丽与忧愁还是给他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

    她就像翡翠山峦中的皑皑白雪,鲜妍、生动,又有不俗的清丽气质。

    钟黎上完厕所就没回去,直接下楼,感觉晦气得很。

    晚上她意外接到了徐靳的电话,他问她:“什么时候回来的?回北京怎么不跟我说一声?我好给你接风啊。”

    多年没有联系过,这个电话不免有了几分生疏,钟黎一时竟不知要用什么样的口吻来跟他说话,便只能笑一笑说事情多,没来得及。

    她从旁人嘴里得知,徐靳转做了幕后制片人,基本不再拍戏,投资的领域也从影视逐渐拓宽到房地产、餐饮、金融、酒店等领域。生意做到有多大呢?钟黎去年去英国旅行随便下榻的第一家酒店就是他旗下的连锁品牌之一。

    “倒是你,怎么知道我回北京了?”

    “那天去国贸,我看到你了。”他的声线偏磁沉,匀出三分笑意。

    钟黎不记得了,却也不好细问他哪天,便只是笑笑。

    岂料他继续笑着说:“看到你跟一个男孩子在一起,手拉手地逛街。”

    “小男友?”

    钟黎说不清这一刻的尴尬具体来源于哪里。

    是他意味不明的打趣?还是记忆深处她都快要忘记的那些往事?

    手里的手机忽然仿佛变成了一块烫手的山芋。

    搁也不是,继续提着也不是。

    徐靳先她一步笑了:“你怎么还是这么不经逗?”

    钟黎笑得尴尬,不太想跟他谈论自己的感情生活。

    徐靳是个人精,马上略过了这个话题。

    他像是心血来潮随便打了这个电话来问候她这个老朋友,跟她聊了些琐事那天就挂了。

    相约见面是在这个礼拜六,地方在她们实验室附近的一条小吃街上。

    徐靳看到她后,坐在那边看了她好一会儿,看得钟黎都不自在了,下意识摸脸:“怎么,我脸没洗干净吗?”

    他笑着摇了摇头,也没有解释,招呼她在对面坐下。

    和徐靳聊天总体来说是一件很舒适的事情,因为他为人豁达开朗,很会找话题,也是个场面上的能人,说话极有分寸。

    可那天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他话里话外暗藏机锋,总感觉像是在刻意刁难她。

    比如他喝一口啤酒,像是半开玩笑似的问她:“你这小男友,照着小五的样儿找的?”

    钟黎正喝一罐汽水呢,差点喷出来,忙摆手:“没有没有。”

    “瞧你紧张的,我逗你的。这鱼不错,来,吃鱼……”他抬筷子给她夹鱼。

    过些日子,天气转冷,实验室里的暖气坏了,感冒开始流行起来。

    钟黎一早上打了好几个电话过去催:“是是是,我知道我打过了,可师傅您能不能快一点?您看,我这些学生都是女孩子……”

    把这个气人的电话挂掉,钟黎脸上的怒气就忍不住了。

    她回头干脆自己出资买了几台暖气机,屋子里终于暖和了起来。

    大家聚在一起,其乐融融。

    快中午的时候,赵师姐进来说,有合作方的领导要过来查看实验进度,大家中午一块儿出去吃。,尽在晋江文学城

    下面欢呼一片,说终于不用吃食堂的难吃猪食了。,尽在晋江文学城

    钟黎笑着摇着头,携着文件朝办公室走。走到一半被赵师姐从后面叫住,让她把之前修改过的中联大厦的改造项目书拿到会客室。

    钟黎忙应下。

    找到资料,她径直去了五楼最大的会客室。

    走廊尽头,一扇雕花木门紧闭着。

    钟黎屏息上前礼貌地叩了两下。

    “进来。”里面传来院长的声音。

    钟黎目不斜视地推门进去,不忘将门轻轻关上。

    会客厅很大,入门是接待的开放区域,是很典型的中式风格,黑色真皮沙发呈半弧形排开,三男二女分散着坐在上面。

    钟黎还以为就是接待普通的合作方,没想到连沈院长和两个主任都来了,一时愣在那里。

    沙发里已经没有旁的位置了,唯一的空位——靠南面的单人沙发上还摆着喝了一半的茶盏,她自然不能坐那里去,便只是捧着资料站在旁边。

    也无人喊她入座。

    “钟老师,你把中联大厦碳排放减少了多少大致地说一下吧。”院长笑着说。

    钟黎只得翻开资料开始讲解。

    几位领导不时点一下头,或者品评一二。

    钟黎今天穿的是高跟鞋,站久了脚跟都痛。除了张主任一开始象征性地问她累不累要不要给她找个位置,其余人都没有那意思。

    钟黎当然不会这么“不懂事”,笑笑说自己一点都不累。

    说到一半身后传来关门声,继而是由远及近的脚步,钟黎怕挡到人,下意识往后退了退。

    谁知叫人虚扶了她一下:“你坐我这边吧,我不坐了。”

    只一瞬,屋子里所有人都齐刷刷朝她望来。

    钟黎的脸不免有些尴尬窘红。

    始作俑者却一脸淡定,神情自若地将自己的钢笔从桌上拾起,径直盖上了。

    钟黎在原地没有动,咬了下唇,直觉他是故意的。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他人是侧对着她的,可从她的角度望去,他的唇角微微勾着一丝弧度,像是在笑。幽长的睫毛覆盖下来,眼底的神色有些令人难以捉摸。h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张主任,笑着说:“钟老师,容总让你坐你就坐吧。”

    “或者,你就坐他边上,这位置也不小,坐两人还是挺容易的。”

    钟黎脸色变了。

    其余人也是静了一静,这张主任说话太糙,忒上不得台面。

    第47章

    娇养

    钟黎坚持站着,

    没有入座,哪怕站到腿脚酸痛。

    好不容易等汇报完毕,也没什么实质建议,

    她又捧着资料走了。

    像是给他们当了一个多小时的漂亮摆设。

    刚才出门时手上不知怎么沾了点灰尘,

    她在廊上洗手间的开放区域洗手。

    温热的水流缓缓滑过,包裹着冰冷的手指,她糟糕的心情才好些。

    “请问材料室怎么走?我想复印一份文件。”有人在外面问她。

    这个声音……

    钟黎顿了会儿才转过去,面上的笑容礼貌又疏离:“您沿这边走,

    到了尽头下楼左转就是。”

    “我方向不好,

    你可以送我过去吗?”容凌笑。

    钟黎一口气堵在喉咙里。

    他方向不好?

    那还有谁的方向算好?

    可悲哀就悲哀在她明明知道他是在刻意刁难,

    她偏偏不能发作,

    只能好声好气:“不方便。”

    “为什么不方便?”说话的时候,

    他的目光就这样清清冷冷地落在她脸上。

    连原本的笑容也失去了。

    钟黎这才发现,他确实是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更加从容,积威更甚,

    哪怕只是冷冷淡淡地注视着一个人,

    都给人很强的压迫感。

    更加让她无所适从的是他的问题,

    她无法回答。

    这时有学校的领导过来,

    问钟黎怎么了。

    钟黎还未开口,

    容凌已经笑着说:“没什么,我跟这位老师询问一下材料室的位置,

    她说的我不是很清楚。”

    领导笑着吩咐钟黎:“你带容总过去呗。”

    钟黎只好妥协:“容先生,这边请。”,尽在晋江文学城

    两人并肩下楼梯,她站内侧,

    手不慎刮到冰冷的瓷砖墙,

    有种置身于茫茫旷野的冰凉与荒芜。

    偶一抬头,扫到他英俊如昔的面孔,

    感慨岁月总是格外地优待某些人。

    只是,这个人不笑的时候给人的感觉就是冷冰冰的,气势凌人不说,待人更是喜怒难辨。

    她一路都没怎么跟他说话,只在必要时指引方向。

    终于把他领到地方,钟黎要走了,他才喊住她:“我电话没变过。”

    语气比之前要和缓些,像是仲夏随风入夜的细雨,可惜现在已经是凛冬了。

    钟黎没有回应,转身离开。

    其实她那天不是很明白他为什么要跟她说这些。

    他不应该跟她说这些的,不合适,是逾越。

    可在她的记忆深处里,他仍是那一个给予她帮助、将她拉出泥潭、改变她命运的人,她实在不愿意以最坏的恶意来揣测他。

    那段时间,钟黎刻意在遗忘这些可能会让她做出一些不理智事情的事儿。

    于是她开始频繁地联系沈斯时。

    沈斯时那段时间终于没那么忙了,时常过来找她。年前他们去了三亚度假,回来时,他跟她说想在三亚那边买房子做投资,可惜手里资金不够。说话的时候,黑白分明的眼睛一直望着她。

    钟黎当时没有多想,只是劝他先做好手里头的事儿比较重要。

    他事后也没有再提了,那段时间倒是意外地对她热情,还给她买了一只大几千的包包。

    “以后不要这么破费了。”钟黎心里还是挺感动的。

    她有一次晚上腿疼时打电话给他,沈斯时赶过来陪她,送她去了医院。深夜,她出来时就看到他蜷着腿儿靠在外面的长椅上睡着了,帽子已经掉到了地上。

    钟黎心口酸涩,又笑了笑,走过去轻轻地把帽子拾了起来,弯腰盯着他看了会儿,故意替他反着戴到了脑袋上,拍了两张照片。

    沈斯时听到动静醒了:“好啊,你拍我丑照——”

    “我没有。”钟黎把手机往兜里一揣,迈着步子得意地往前走了。

    “你腿好了吗?”他亦步亦趋跟上去,替她开门。

    “没事儿。都说没事儿不用来医院了,你非要来,占用公共资源。”

    “是谁大半夜哭鼻子打电话给我的……”

    -

    夜半时又开始降雪,庭院里茫茫一片,撒面粉似的。

    二楼的窗前有盏玉兰灯,光线却调得很暗,映在雪青色的夜里像浸入墨中的几缎绸。

    容凌睡眠向来很浅,近日更甚,张妈路过门口时便看到门缝里透出的惨淡灯光,便知道他没睡着,暗叹一口气,上前叩门:“先生可需要水?”

    没人应。

    她也见怪不怪,回头去找了谢平。

    谢平住处离这儿不远,听了她的话便披上衣服赶过来,到了门口也不叩门,径直推进去,果然看到他长腿曲起、兀自坐在床上出神。

    鬓角的黑发已经被汗浸透,额头如发汗般沾着细密的一层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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