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他鲜少这么直接下人脸面。“你是不是没吃饱?我回去给你下碗面吧。”钟黎说。
“你会下面?”
他的表情明摆着写着“不信”。
钟黎有点难为情:“我以前和人合租的时候,都是自己下的。”
为了证明自己没有说谎,回到住处她真的忙活起来。
拿面条、打蛋、切番茄……虽然长时间不做有点手忙脚乱的,还能勉强应付,没有当众出糗。
她舒一口气,抄着锅铲从厨房跑出来,一眼就看到了靠在玄关桌边的容凌。
就在她准备的时候,他已经洗好了澡,换上了一件宽松的白色针织毛衣,下面是一条棉质的长裤。系带的,前端的带子从衣摆下略微垂下一点儿。
钟黎不慎扫到某个地方,红着脸转开目光。
她嘴里吹嘘得厉害,可真的上手了又不太行了。可能是太久没有做过,也可能是他在旁边看着,水准大不如前。
在打碎了一个碗,碰翻了一碗鸡蛋后,容凌走过来,按住她的肩膀往旁边微微一推:“算了,我自己来吧。”
然后,钟黎惊讶地看着他用抹布将地方擦拭干净,有条不紊地打蛋、翻炒、下面……明明他动作也不是很快,但给人的感觉就是很有条理,总体速度和效率远胜于她。
钟黎默默杵在一旁看着,像只呆头鹅。
他回头看到一脸虚心学习模样的她,不知怎么就笑了一下,将锅铲递还给她:“你来。”
钟黎犹豫着接过来,试着翻炒,不忘低头去看锅里的蛋熟了没有。
她俯身时,胸口的衣领往下垂下一大截,露出一些风光,白色的蕾丝半裹着细腻的起伏。
毛衣裙下,一双长腿纤细笔直。
偏偏她好像一点儿都没发现自己走光了,秀气的眉毛拧起来:“怎么我炒的蛋是糊巴巴的。是不是水放多了?”
“也可能是火不够旺,这需要你自己意会。”
“也对哦。”她挠挠头发,关了火,将番茄鸡蛋混着汤和面条盛了出来。
满满盛了两碗。
“我来吧。”容凌顺手接过,朝厨房外走,“家里总共就这几只碗,别在今天全给我砸了。”
她被他说得脸红,小小地反击:“大老板还心疼这两只碗?”
“不想大半夜还让人送碗过来。”
钟黎哼一声,又跑去厨房抽了两双筷子,分一双放在他那碗的碗面上。
“啊,醋呢?”她转身又跑去了厨房。
可翻了很久都没有找到,连消毒柜里都找了:“容凌,你家的醋放在哪儿啊?”
没有人回答她,身后一道高大的身影笼罩下来,如山落下的阴影,将她覆盖在黑暗里。
钟黎在这片安静中怔了下,回头。
两人之间的距离太近了,显得她四周的空间格外狭隘。
她不觉往后退了一下,背脊抵住了厨房台面。
他神色淡漠,但眼底的情绪暗沉得看不清,她眨了眨眼睛,有点儿不知所措的时候,他已经俯身将她抱到了台面上,狠狠吻上来。
和之前那些轻柔的吻不同,很直接,舌尖直接钻进了她的口腔,灼热又滚烫的呼吸迎面扑在她脸上。
钟黎战栗着攥紧身后的台面,小小的身子抵在他坚.硬的胸膛上,被迫和他缠在了一起。
她快受不了了,被他打横抱起,径直去了房间里。
窗帘合上,又是醉生梦死的一晚。
钟黎的睡眠很浅,前半夜太折腾,她半夜醒了过来,迷蒙着去摸床头柜上的水杯。
谁知根本没有看清,将水杯都打翻在了地上。
不但水洒了一地,连杯子都碎了,还吵醒了容凌。
他靠在床头柜上望过来时,分明还没睡醒,又是一副一言难尽的表情。
钟黎羞愤欲绝,抓着头发想要道个歉。但是转念一想,人都被她吵醒了,道歉还有什么用?
她默默地挪到床边,准备下地去收拾杯子。
“坐着别动。”许是受不了这样毛躁的她,容凌忍不住开了口。
听他这样说,钟黎就不敢动了,然后看到他穿上了裤子,光着上身就去卫生间拿了扫帚和抹布,将地上的玻璃碎屑一点一点儿收拾到了垃圾桶里。
彼时她真的很听话地坐在那边,光裸的足因为悬空——下意识晃了一晃。
容凌收拾好抬头,正好望见这一幕,愣住了。
钟黎也楞了一下。
这个情景莫名有点诡异,甚至有种她坐在那边指使他干活的荒谬感。
容凌之后回忆起这件事都觉得很荒诞。
从小到大,他只给他爷爷、他姥爷和他爸倒过水、收拾东西,她在他这儿可真是独一份儿。
-
容凌真正把她带到他那个圈子里,是在圣诞节的前一天。
那几天,钟黎所在的剧组在京山那边取景,她在剧里饰演一个出场不到三集就挂了的民国歌姬。
唱的是苏州评弹。
她之前在黑白剧组跟荀慧雪学过,唱得非常不错。
女主角也需要唱这个,奈何没有练过,有一场戏怎么都不对。
导演火了,直接把她叫到片场:“你唱给她听!”
钟黎顿时尴尬了。
果然,她看到饰演女主角的桑南笙脸直接绿了。
可导演是拍历史剧出身,业内有名,从来不惯着演员。
钟黎不得已,只好硬着头皮唱了一段。
翌日导演不在,场务把她叫到了片场,指着桑南笙说:“这里有段桑姐不会唱,你给演示一下呗。”
桑南笙背对着她在照镜子,一身湖绿色旗袍在太阳底下熠熠生辉。
桑蚕丝质地,轻薄鲜妍,她举手投足间摇曳生姿。
钟黎不明就里,唱了。
桑南笙听罢,斜挑着睃来一眼,嗤笑:“唱这么快,是生怕我听清呢?”
场务虎着脸说:“还不再来一遍?记住了,唱慢点。”
钟黎只好再来一遍。
“再来,这唱的是什么啊?”
“调子这么快,是怕桑姐记住吗?”
“就这水平,还来指导桑姐?”
“再来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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唱了快一个小时,钟黎觉得嗓子快要冒烟了。
其余人都用怜悯的目光望着她,可没有一个人上来帮忙。
还是后来桑南笙的小助理小声地在她耳边提醒:“张导快回来了,桑姐,算了吧,被他看到不好。”
桑南笙冷笑一声,这才挥手说,算了。
“小姑娘,出门在外的,懂事点儿。不该得罪的人,别招惹。”那场务不阴不阳地瞥了她一眼,回头慢悠悠跟上了桑南笙。
人都走了,钟黎还站在原地,头顶的白炽灯明晃晃的,那一瞬甚至有种让她觉得晕眩的不真实感。
好一会儿,她才回过神来,嗓子干哑得难受。
没热闹看了,人群这才散去。
钟黎胡乱抹了一下脸颊,正要离开,回头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容凌西装革履伫在台阶上,不知道站了多久,也不知道看了多久。
钟黎这一刻才像是后知后觉觉醒过来似的,窘迫得恨不得挖个地洞钻下去。
被谁看到都好,她最怕被他看到自己这副鬼样子。
那天他没提她拍戏的事儿,仿佛根本没有看到。钟黎自然也不会主动提起,这件事好像就这么揭过去了。
他那几天都在外面出差,钟黎也忙着拍戏,两人几乎没什么交集。
但是,这日晚6点的时候,谢平却出现在她所居的门外,说容先生让她过去。
钟黎不清楚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也不敢就这么拂他的面子,跟着他过去了。
地方在一处胡同深处,从外面看挺普通,里面却别有洞天,坐落着一座二层楼的小洋房。
跟着引路小姐进门,钟黎上了二楼,踩过绵软如云的地毯。
尽头有个包厢,推开后,扑面而来一阵香风。
味道清雅,像某种沉香木。
房间很大,中间摆着一张圆形的红木桌,搭着几把配套的椅子。
屏风隔断了里面的另一个开间,隐约有人声传来,像是有五六人的样子。у
钟黎粗略一扫,没看到容凌,却看到了两张熟面孔。
顾宇阳和那个姓赵的公子哥儿,叫什么赵骞泽的。
两人在玩斗蛐蛐,态度极为认真。
技术却半斤八两,没玩会儿就吵起来,一个说另一个耍无赖,另一个虎着脸说他玩不起。
侯应祁拍了一下顾宇阳的脑袋:“就你俩这破技术,有什么好掰扯的?”看到钟黎,他对她笑了一下,有点莞尔的样子。
不知道为什么,钟黎觉得他的笑容里别有深意,又想起初见时在古董店外被他们一伙人撞见的那档子破事儿,不觉红了脸。
“你坐我这边。”容凌从内置的洗手间出来,招呼她在桌边坐下。
四周静了静,不少人都朝她看来。
目光里带着探究。
显然,他在这个看似闲散的局里也是挺有分量的。
钟黎如坐针毡地坐下,摸不准他的意图。
不过,很快她就知道他的用意了。
所有人入座后,包间门再次开了,一个衣着光鲜的女子袅袅婷婷地站在了门口。
湖绿色旗袍,蜂腰长腿,头发盘在脑后,插了一支珍珠簪,一看就是精心打扮过的。可不就是桑南笙?
不一会儿上菜,一道道美味珍馐摆上了桌。
侯应祁却说:“太无聊了,来个节目助助兴吧。”
一旁另一人笑着附和:“你想听什么曲目?我不是叫了人来吗?”
他看向桑南笙,“桑小姐都会唱什么?”
桑南笙愣住,脸上的表情不无尴尬,但还是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我……我不太会唱曲。”
“怎么,这么不给面子?桑小姐的架子还挺大的。”侯应祁轻笑。
虽是在笑,眼睛里一点儿笑意都没有,随意扫来的一眼都是毫不掩饰的轻蔑。
桑南笙有点下不来台,嘴唇嗫嚅,但后来还是笑着站起来,吊了吊嗓子就开始唱。
原以为这就够难堪的了,谁曾想菜上来后,他们还一边吃一边点评:
“就这唱功,是怎么混成一线的?”,尽在晋江文学城
“人家是演员,又不是专业唱戏的。”
“就是,且这年头只要有人捧,只会喊个123也能混成一线。”
“有道理。”
钟黎入行多年,不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场景,但更多时候,她是被折腾的那个,只如今换了主角。
在长久的静默中,她捏着手机,没吭声,也没抬眼。
那天他们吃完饭又来搓麻将,一直玩到晚上。桑南笙穿着高跟鞋在旁边唱了整整5个小时,据说回去后嗓子都哑了。
可她并没有什么快乐的感觉。
夕阳西下,落日的余晖悬在天际,笼罩着远处鳞次栉比的高楼,像一团燃烧的云朵。
钟黎披着他的外套走到会所外面,低头踩着脚下自己的影子,一言不发。
走了会儿她又回头去看他。
容凌很难得地穿了一件米色的西装领大衣,搭配驼色的皮手套,让他有一种上个世纪的港片男主角的质感。
分明刚刚做了那么下人脸面的事情,他看上去云淡风轻,并没有什么多余的情绪波动。
他身上这种目空一切的气质,既让钟黎着迷,又让她感到害怕。
容凌和她的不一样,表现在这样方方面面的细节里。
有人打电话给他,他将手机接通后搁到一边颈窝里,走到一旁的路灯下点了一支烟。
明明是很随意的动作,一举一动潇洒自若。
挂断时他回头,正好对上她怔怔望着他出神的样子。
“我脸上有花?”
他是带着一点儿笑意问出这句话的。
钟黎不确定自己的不愉快是否让他看出来,但还是马上收拢了不该有的情绪,摇摇头。
半个多月没见,她心里是想念他的,可他这个人身上,似乎并没有名为“挂念”这种东西,连调侃她的语调都和从前一模一样。
钟黎的情绪有点低落,但也知道跟他置气是一件很愚蠢的事情。
她闷了会儿走过去,扯住了他的袖子:“容凌,我想吃云吞面和虾饺。”
“刚刚饭桌上没吃饱?”
“你说的,演员要保持身材,不好意思多吃。”
她撒了一个谎。
其实是因为那桌有不少他的朋友,还有他们那个圈子里的人,她感觉拘束,也怕别人用异样的目光望着她,更怕因为自己不当的餐桌礼仪惹人笑柄,就像上次遇到黄总时一样。
所以,她只敢捡着自己手边的菜吃。
可她运气很差,手边的菜除了芦笋就是青菜之类的。
她是只食肉动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