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云沁听得真切,可黑沉的睡意已经袭来,她模糊地想:什么镜子能把他照得丑陋,这行宫里难道有哈哈镜吗?
外面的雨渐渐连成了线,有的人已经沉入梦乡,有的人却辗转反侧,难以成眠。
当然,难以成眠的人更多。
已经被禁足的德妃,与德妃交好的徐答应,而另一个却是聂答应。
她披着衣服站在窗前,望着的是宫宴大殿的方向。
云沁出事,今夜就干脆睡在了那后殿。
“主子,夜深了,您小心着凉了。”翠萱见她在窗边站了许久,不忍道。
聂答应拉了下自己的衣服,声音比吹进来的雨丝还要凉,“皇上难道要陪她一夜吗?”
翠萱垂眸没有说话。
到现在也没有皇上回行宫寝殿,或是去了哪位嫔妃宫中的消息,那自然还留在熙嫔那里。
“主子还是歇息吧。”
这话在聂答应却有些刺耳,回眸看她一眼,“不是刚传了圣旨,明日不回宫吗,你急着催我去睡觉做什么!”
她又转头看向雨幕,“太后不是说了,只有她倒了,我才有机会吗?”
翠萱又垂下了眸子。
外面雨越下越大,院中碎石围成的鱼塘中,水漫了出来,冲刷着石径。
这一幕,不知道让聂答应想到什么,身体抖了一下,脸上不复刚才的色厉内荏,甚至带上了些仓皇。
她“啪”一声关上了窗户,阴沉道:“首尾都处理干净了吗?”
“主子放心,连天都助您,今夜这一场雨,打湿了鞋袜是很正常的事情,是不会有人将那宫女淹死在湖中的事,跟主子联系起来。”翠萱立刻道。
聂答应点了点头,手却依旧有些抖。
众人都以为,那分粽子的宫女也是幕后黑手,也就是太后的人,其实不然。
那换粽子的宫女其实是聂答应她收买的。
一个跟太后毫无瓜葛的宫女,才能让皇上抓不住把柄。
这是太后给她的任务,也是她表忠心的机会。
司膳的宫女就那几人,聂答应在看赛龙舟之时,便注意到了这个小宫女,得知她是第一次上殿伺候,就以她伺候的好赏了她些银子。
还“好心”地告诉她,各宫妃的喜好,尤其是德妃和大皇子都不喜欢吃奶粽,嘱咐她到时候可不要犯错了。
那宫女还对她感激涕零来着。
等到分完了粽子,聂答应便借口更衣离席,却是悄悄找到那宫女,将她诱致暗处,直接打晕扔到湖里去了。
这对别人或许来说不可思议,可聂答应自小生活在军中,又出身武将之家,是练过拳脚的。
并且她脚力也非常好,将那宫女灭口后,还在短时间内返回了大殿,任谁都没有察觉。
到现在,看到那池塘溢出来的水,聂答应才感觉到了一阵害怕。
这让她想起,那宫女落水时,那满溢的湖水,也涌出来,浸湿了她的鞋袜。
她哪有时间去换,今晚就一直穿着湿了的鞋袜,好在众人注意力全都在熙嫔和德妃身上,根本没有人注意过她。
只是没想到,云沁却没事,甚至没有怀孕!
当时还是她,在听到消息后,第一个找到了太后,表示要帮她除掉熙嫔的,可明明她都做这么天衣无缝了,为什么熙嫔还活着!
她手死死攥住,熙嫔不似,她何时才能有出头之日!
第234章
将计就计
这世上,或许就没有天衣无缝的事情。
第二天,霍金池虽没有回宫,却不能不处理政事。
而武德使司在暗中调查一夜的成果,也摆在了霍金池的案头。
他命人查找推那宫女入水的人,只是想趁着还在行宫中,将太后行宫中的势力连根拔起,却没想到竟然查到了聂答应头上。
她自认的天衣无缝,其实漏洞百出。
其一便是聂答应离席说是去更衣,可她的恭房中,压根没有使用的痕迹。
其二,她或许也不会想到,那宫女会跟旁人吹嘘,她是如何从聂答应手里拿到了赏银,又如何从她那里得到了指点。
她并未告诉同伴聂答应具体指点了什么,只是坚持自己要给德妃分粽子,还说之后,自己会有大造化。
只是不知道最后的“大造化”是不是她想要的。
霍金池越看,捏着这张薄薄纸的手就越紧。
他同意聂答应进宫,是出于他父亲的恳求,也是想平衡太后的势力!
却没想到,她进宫才多久,竟然就开始帮太后做事。
她究竟有多恨云沁?
霍金池很想现在就除掉她,可沉吟中,捏着这张纸的手指,突然一松。
想让她与太后决裂,甚至转而去对付太后,其实也很简单。
这未尝不是一个契机。
霍金池快速收起信纸,站起来便朝着后殿走去。
徐安知道皇上是在查那宫女的死因,却看皇上看完之后,直奔后殿,微微一惊,这事总不能跟熙嫔有关系吧?
他也不敢问,只连忙带人跟上。
可前脚刚跟过去,后脚就被打发出来了。
而跟他一起被打发出来的,还有容欣。
“皇上这是怎么了?”容欣见刚刚皇上表情很不好看,赶忙跟徐安打听。
徐安哪里知道那纸上写了什么,只笑呵呵地打马虎眼,“皇上能有什么事,估计是记挂着熙嫔娘娘的身子,着急过来看看。”
容欣看了眼静悄悄的内殿,勉强接受了他这个说法。
安静却没有持续太久,殿内就突然传来瓷器摔落在地的声音。
容欣跟徐安对视一眼,皆是已经,随后便一齐快步走入了殿内。
内殿中,云沁原本半躺在床上,此时已经坐了起来,正满脸泪痕,可神情中却满是倔强。
而霍金池则沉着脸坐在床边,脚边是摔碎的瓷碗,漆黑的药汁撒了他一地,而他手里还举着瓷勺,显然刚刚他正在给云沁喂药。
“这,这是怎么了?”徐安小心翼翼问道。
可根本无人搭理他,殿内的争吵显然也没有结束。
“皇上还管臣妾做什么,一日查不出真凶,难道就让臣妾提心吊胆一日吗?要真是这样,臣妾还不如直接死了!”云沁哭得很凶,声音中满是嘶哑。
这话听得容欣眼皮直跳,不知道阿沁怎么突然着急起来了,赶紧去看皇上的表情。
霍金池眉头紧紧皱着,因为紧紧咬着牙,脸侧微微隆起,“云沁,你别太过了!”
见他这样,云沁也有些心虚,不敢再多言,只垂头擦着眼泪。
霍金池见她如此,不由叹了口气,将手里勺子扔到托盘里,伸手揽住她,“朕不是答应你了,一定尽快找到真凶,给你一个交代吗?”
“身体还虚着,别哭了行吗?”他用手擦着她脸上的泪,眼中疼惜不似作假,“说哭就哭,也是本事。”
云沁憋了下嘴,还想低头,下巴却被捧住。
“朕真的心疼。”霍金池情话说得郑重其事。
云沁差点破功,咬了下唇,才露出些羞涩,弱声道:“皇上就知道欺负臣妾。”
听了这话,霍金池唇角一勾,但很快又压下。
见两人前一秒还在争吵,下一秒就和好,徐安和容欣两个人只觉得头皮发麻。
一个开始装聋作哑,而另一个则快速收拾了地上的碎片,命人再送一碗药过来。
这一碗药,云沁终于安安稳稳地喝完了。
可皇上才刚把药碗递给容欣,云沁又吸了下鼻子开始了。
“皇上可是觉得臣妾烦了?”
别说霍金池了,容欣都觉得云沁是不是脑子抽风了。
“皇上不说话就是默认了?”云沁一瘪嘴,“难道是臣妾想吃药的吗,是臣妾想生病的吗?还不是有人要害臣妾!”
霍金池终于有些绷不住了,“你简直莫名其妙!”
“是,臣妾莫名其妙!”云沁提高了语调,“臣妾就不该求皇上给一个公道,难道皇上心里就真的不知道是要害臣妾吗?”
“够了!”霍金池终于愤而起身,居高临下,冷眼看着云沁,“看来确实是朕太惯着你了!”
他说完便拂袖而去!
徐安赶紧跟上,容欣也惶恐地跟上去,道:“皇上,主子她在阎王殿门口走了一遭,难免心绪不佳,求皇上息怒。”
可在延宁宫众人面前,素来好说话的皇上却理也没理她,带着徐安径直出门离开了。
容欣只能俯身恭送,等她心中惴惴不安地返回内殿,却见刚才还胡搅蛮缠,愤怒异常的御前,此时已经一脸平静地靠在床上的靠枕上,手里捧着盘蜜饯,正往嘴里送。
完全像是没事人一样。
容欣也不是傻子,立刻感觉到了不对,坐到了床边,问她:“阿沁,你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刚刚还抹眼泪的云沁,此时却咧嘴一笑,“姐姐我不瞒你,但是你不能告诉宫里人,不然我跟皇上的戏,可就白演了。”
从之前的摔碗开始,其实他俩都是在演戏。
只是中间有些太投入,演得有些过头,把霍金池真给惹生气了。
刚才,霍金池过来,便把聂答应帮太后做事的事情告诉云沁了,也跟云沁说了自己的计划,那便是假装不和,让聂答应以为有机可乘,好诱她转而去对付太后。
云沁听完他的计划,只觉得快要被他给“孝”死了。
第235章
暗中前来
皇上在熙嫔处拂袖而去的消息,在有意的推动下,很快就传遍了整个行宫。
聂答应也不蠢,没急着窃喜,而是让人去打听是因为什么。
“听说是熙嫔一直催着皇上查明真相,又哭又闹的,惹得皇上不快,才拂袖而去。”
翠萱把打听来的事情说给聂答应听。
聂答应听完,这才笑出来,“是了,以皇上的智慧,估计已经想到这背后是太后的手笔,而熙嫔一直催他查,不就是要皇上去对付太后吗?他能高兴就怪了。”
随后,她又冷笑一声,“还以为这个熙嫔能有多聪明,到头来不还是一个蠢货。”
“许是被这次的事情吓破胆了。”翠萱也在旁附和。
“闹吧,闹得越大越好,最好闹到让皇上厌弃了她。”聂答应又冷笑一声,看了眼窗外滴水的廊檐,“太后果然是太后,这应该就是她口中的机会吧。”
提起太后,翠萱总觉得心中不安,不由低声劝道:“主子,您毕竟出身聂家,太后容不下熙嫔,也未必能容得下主子。如今皇上和太后已经势同水火,主子还是少和太后接触为好。”
聂答应侧眸看她一眼,“这还需要你告诉我吗?我与太后只是一次合作罢了,又不是以后都要受她驱使了。”
“主子心有成算,是奴婢多嘴。”翠萱垂眸,可心中却并不觉得太后会这么轻易放过主子。
当天,皇上也未曾再去过后殿,晚上更是宿在了寝殿。
这更是坐实了今天白日的传言。
而后殿中,因为皇上一直没来,殿中气氛也有些沉凝。
宫人们行动间,越发小心翼翼,就连平日笑盈盈的庭春,脸上也没有笑模样。
殿内并未燃香,又因为淅淅沥沥下了一天雨,殿内微微有些潮湿,透着几分阴冷。
庭春将一个汤婆子放进了云沁被子里,快速将被角压好,不由看了眼自家主子的脸色。
她半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嘴唇也有些苍白,两天时间,精心养了半年,才稍稍丰盈的脸颊又瘦没了,看着让人心疼。
此时正垂眸,小口喝着容欣递到嘴边的红枣炖燕窝,浅浅抿一口便要蹙眉,有些吃不下的模样。
“这行宫虽好,可实在潮湿了些。”庭春又给云沁压了下被角,浅笑道:“好在明日便要回宫了,离宫这两日,还真想念宫里那两棵银杏树了呢。”
知道她是有意要活跃气氛,容欣便接话道:“你哪是想念银杏树,我看你分明是想厨娘做的饭了。”又对云沁道:“她啊,今日抱怨一天了,说行宫的饭难吃。”
云沁微微勾唇,抬眸看了眼庭春,“回去让厨房做你爱吃的羊肉锅子。”
“还是主子疼奴婢。”庭春福福身,其实她主要是觉得,延宁宫的厨娘便是燕窝炖得也比行宫要好些,主子也能多吃两口。
不过这回,碗里好歹只剩下了薄薄一层。
庭春端着碗,跟容欣并行出来,脸上才露出了担忧。
“容欣姐姐,你说皇上怎么就突然生起气来了,张御医都说了,主子气虚难免心绪烦乱,皇上怎么也不知道体谅几分呢?”
容欣知道真相,看她这样,心中难免歉疚。
不由想起今日云沁白日的话来。
“聂答应那里我不知道,但太后绝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人。我与皇上这戏,还有的演呢,姐姐需得稳住宫里人,若真有二心的,便随他们去。我最近太过烫手,冷一冷,对咱们来说也是好事。”
容欣便硬起心肠,低声道:“这不是咱们能议论的。”
“我又怎么不知。”庭春垮着脸,“只是觉得皇上未免太过狠心。”
她话音才刚落,一抬头便撞见一个黑影,差点惊叫出声。
可随后,那黑影便摘下了披风的帽子露出脸来。
“皇,皇上!”
“奴婢参见……”
两人慌忙行礼,却被霍金池抬手制止,他垂眸看了眼庭春端着的碗,未发一言,越过两人朝殿门口走去。
容欣和云沁这才看清,他身后还跟着徐安,以及两个黑衣侍卫,应当是武德使司的人。
心中明悟,皇上这是暗中前来的。
容欣不由去看庭春,还以为自己要跟她解释一番,却见她眼神呆滞,喃喃道:“姐姐,皇上是不是听见我刚才的话了……”
见她生无可恋的模样,容欣一时忍俊不禁。
再说,霍金池快步走入殿中,径直走入了内殿。
“皇上。”见他进来,云沁立刻坐直了身子。
“好好躺着。”霍金池脱下沾染夜风的披风,扔到一旁,才走过去也没直接坐到床边,而是坐到了一旁的凳子上,怕身上的寒气冻着她。
云沁往后看了眼,“皇上怎么过来了,让人被人瞧见,今天的戏可就白演了。”
“有武德使开道,没人瞧见朕过来。”霍金池道。
云沁这才放下心来,又听他道:
“放心吧,不会让你今天的眼泪白流。”
声音中带着不易察觉的笑意。
知他是调侃她白日演得过头,也有几分尴尬,嗔他一眼,“臣妾这是第一回演戏,难免生疏,皇上还要取笑臣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