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昨天是你们送我回去的?”“对啊,还有谁像我似的这么讲义气。”
维利拍了拍胸脯说道。
凤圩垣沉吟了一下,昏沉的记忆如同不全的拼图碎片,让他始终抓不住关键要点。
“那,你们两个见到过王选了?”
“谁?”
周瑞安清澈的眼瞳倒影着凤圩垣清冷寡淡的脸,那双眼睛里是满满无辜和清白的疑惑。凤圩垣看了几秒,便移开了视线。他有点唾弃起自己像豪门深闺妇人家般的疑神疑鬼,这两个好友也是风流种子,什么珍馐美人没见过?怎么犯得上虎口夺食呢。
凤圩垣转念又想;就算给他们十个胆子,也不敢动自己的人吧!
周瑞安与维利余光相接,得到了相同的讯号。他们不仅在酣睡的凤圩垣和他的人“偷情”,还成功蒙混过关了。
三人都各怀鬼胎,都对那健壮又可怜的体育生怀揣阴暗迫切的心绪;可此时的王选不知道自己如何招惹上三个男人,他正窝阳台在小地铺上,接二连三、昏昏沉沉地做着噩梦……2③
06%92〃③96日更ˇ
浑浑噩噩的梦境,王选陷入一片深厚的化不开的浓雾中。雾汽散开,旋即化成胶片老电影般斑驳发黄的画面——
“今天中午有肉噢!”
这是一间需要修缮的旧屋子。中年人穿着碎花裙子,端着一个擦得发亮的铁锅,被一群小豆丁簇拥在中间。男人擦擦汗,握住铁勺在铁锅里搅动,孩子们被肉香勾得直咽口水,早已乖巧地端着自己的小碗,仰头等着。
铁锅里的肉被切的很碎,男人皱着眉,有点犯难。几十双眼睛齐刷刷地盯着他,每双眼睛里都充斥着渴望;他癫了颠勺子,小心翼翼地挑起肉块,挨个分到孩子们的碗里,每个人只能分到一个碗底。
不多的肉很快就被分光了。平日里聒噪的孩子们,此时都很安静,他们都认真的、慢慢的、细细地咀嚼着,生怕错过体验肉的味道;只有吃的极慢,才能把这种美好感觉深深刻进脑子里。
男人端起空空的铁锅准备回厨房,突然发现有个孩子蹲在角落,他疑惑极了:
“小选,你怎么不去吃肉呀?”
名叫小选的孩子用脏兮兮的袖子抹了一把眼泪,抽泣道:“不,我不能吃……”
“你是担心弟弟妹妹们吧?没关系,小选来也吃吧,厨房还有呢!”
男人温和地笑着,油乎乎的粗糙大手揉揉小选的发顶。但小选哭的更厉害了,他用泛着泪花的眼睛望向男人,声音都在发抖:
“呜…那是我们养了两年的狗啊……怎么能吃它呢……”
即使经历过一次,王选仍觉得窒息,他别过脸不忍再看,然后场景又是一变,孩子们长大一点了。
三个小少年笑着跑向远处蹲在石墩上的中年人,几张无忧无虑的笑脸,洋溢着童年最纯粹的快乐。王选走近,发现孩子们手心躺着的,是一顶狗尾巴草编织的花环。
“这是送给老爹的礼物!”最中间那个黑皮肤的孩子一边笑,一边露出两颗洁白晶亮的虎牙。他把编得歪七八扭的花环献宝似的递给中年人,然后拉着两个略矮一些的弟弟紧张的巴望着。
“哈哈哈,谢谢,这个帽子太酷啦。”
男人好像很喜欢简陋花环,他把花环往头顶一放,稀疏的头发被叶子卷的乱七八糟。孩子们指着他狗啃发型哈哈大笑,“老爹的头好像一个母鸡窝!哈哈哈哈!”
男人宠溺地揉了揉他们的头,孩子气地大声道:“好啦,现在我们都是鸡窝头了。”
三人嬉笑打闹着,如此祥和的画面,王选却皱紧眉峰,嘴角抿成一条直线。
只见中间那个稍大一点的孩子,心事重重地扯了扯男人的衣袖,一双透亮的大眼睛充斥着不安。“老爹……可不可以不要让小七和阿蛋走啊……我们真的舍不得他俩。”
男人温柔地蹲下身与大孩子平视,他将花环转戴在孩子的头上,低声温柔地安慰道:“孩子们都需要家,小七和阿蛋也是,他们要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了。小选,作为哥哥,你是不是更要祝福他们呢?”
——‘可是,我们就是他俩的家人啊。’
王选站在一旁,看着小时候的自己微笑着答应老爹会祝贺弟弟们去往新家,心中不断涌现出强烈的悔恨、不安和深深的无力。
浓雾聚积成黑压压一片,散去后,刚刚还揩鼻涕流眼泪的弟弟们竟然变成了身形高大的青年。
“小七,阿蛋?”
王选揉了揉眼睛,左边面色潮红,氤氲着色气的青年俨然就是那日便器所见到的阿蛋,右边是看不清脸的小七。小七和阿蛋静静的并肩伫立着,两人的样貌逐渐扭曲混杂,但唯独饱含深沉而忧伤的目光却清晰可见,如同两道利剑狠狠掷向王选血淋淋的胸膛。
“啊!!”
王选从梦中惊醒,后背冒出一层冰凉虚汗。
又梦见小时候的事了,还是他最不愿回忆起的两件事。王选痛苦地闭眼,被用粗壮胳膊环抱起自己,像离岸的鱼般低低粗喘。
“你怎么了?”
蓦然一惊,王选猛地抬头,发现凤圩垣站在五步之外的地方,那双凤眸暗藏他看不懂的情绪,正像渔网似的细密地朝他笼罩。
如果王选有幸体会过被爱的感觉,那么他一定可以认出来,凤圩垣的眼神蕴藏着担忧。
“做噩梦了?……额头全是汗。”凤圩垣嫌弃地站在离他不远不近的地方,一边嫌弃王选一身汗臭,又脏又黏;但一边控制不住自己,想把王选抱进浴缸,帮他洗去疲惫和脆弱。
“咳……我承认,之前可能对你的态度不太好。”凤圩垣不自在地撇过头,耳尖飘上一丝熟透的红晕。但他清了清嗓子,强迫自己与王选对视,袒露真诚。
王选呆住。
“我道歉。”接着,凤圩垣一脸正色,凤眸直直地望向王选的眼底。
“……不是噩梦。”王选如梦初醒,低下头喃喃道。
也许因为凤圩垣的语气没有那么冷硬,也许因为凤圩垣难得的示弱,王选并没有无视掉前者的关心。
“你——”凤圩垣张了张嘴,刚想再询问王选几句,突然手机叮咚响着,嗡嗡震动起来,他的话被打断了。
凤圩垣打开锁屏,发现是杨乐发来的短信。
乐乐:【表情】你很久没来琴房了
乐乐:【表情】难道你不该解释一下你养肉器的事吗
“不是噩梦,我梦见小时候的事情了。”王选抹了一把脸,神情和语气都很低落。
凤圩垣见王选打开话匣子,连忙把手机调成静音,熄灭了屏幕。
“然后?”
“小时候院里条件差,吃不起肉,只能在过年的时候吃上一点。有一年,院里实在拿不出钱买年货了,老爹就把我和伙伴们养的狗杀了,煮了一锅肉。”
“伙伴们都吃的很香,因为他们很少吃肉,也没吃过狗肉,所以根本尝不出狗肉的味道。他们不知道那盘香喷喷的肉,是我们一起养的大黄狗。”
“但是我看见了。我亲眼看见,老爹把麻袋套在大黄的头上,用麻绳勒死了它。”
“我一口都没吃,但我闻到狗肉的味道,竟然觉得很香……怎么这么香啊。”
“我拼命地咽口水,肚子也咕噜咕噜的叫。老爹让我吃肉,我看着他佝偻的背,突然就哭了,眼泪怎么也止不住。”
“那个时候我就想,以后一定要赚很多很多钱,让大家天天吃肉。”
王选说着说着,突然就呜咽了,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滑滑地掉。凤圩垣见他哭得伤心,心脏竟也绞起来一样痛,他顾不得王选的眼泪鼻涕和臭汗,一把抱住王选,将他紧紧地拥入怀中。
“嗬呜呜呜……”青年的胸腔震动,情感喷薄使他难以自持,因毫无距离的温暖怀抱而放肆;他在仇人怀里宣泄苦痛,在雇主的拥抱下忘情地急呼。
这一刻,无关情欲。
凤圩垣一下下抚过王选后脑勺短短的发茬,用能掐出水的声音,在他耳边低柔道:
“我带你去吃最豪华的、最好吃的肉。”
**************************************
贺景天是珠港新墅高三年级的游泳特长生。
跟杨家、凤家比,贺家不算珠港市最顶顶有钱的家族,但也算小有成就,让贺景天能在校队里混的如鱼得水。
最近校队去临市的分校区参加集训,吃住都被学校安排的服帖,让贺景天格外舒服,闲余时间还能跟兄弟们异地逛吧泡妹,日子别提多快活了;更重要的是,他讨厌的那个恶心男人并没跟着隔壁田径队参加集训。
贺景天忖度:那男人就跟老师打了个招呼,就敢公然翘掉高考前最后的封闭式训练,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差劲,干脆破罐子破摔了?
罢了,恶心男不在,正好乐得清闲。
“贺少,明天就回新墅了今晚不出去浪一浪?”
“好啊我们去庆贺一下!”
“庆贺个屁,有啥好庆贺的?”
“就庆贺我们老大‘最讨厌的人’不在咯!”
几个聒噪小弟围着贺景天叽叽喳喳,你一言我一语,愣是把马屁拍到了地方。贺景天神清气爽,扬扬下巴道:“你们想去哪吃。”
“既然老大要请客,那必然得按照最高等级的来咯!云顶区的天巢餐厅吧,老大觉得呢?”
天巢法国餐厅在珠港云顶区最繁华的地段,那里别说是寸土寸金,那餐厅360°环形设计,可以将珠港湾大桥、珠港塔、神甫雕像尽收眼底,将整座城市一览无余;餐厅本身更不用提,黑珍珠二钻,米其林三星,把一众法式餐厅遥遥甩在身后……
几个小弟又嘻嘻哈哈地附和道:“对啊老大,只有这种等级的餐厅才配得上您的身价呀。”
贺景天:“好,就去Robu
au
Due了,到时候你们可劲点,不用给我省钱。”
可等到了地方,他们就被破了一桶冷水,兴致全无。
餐厅的工作人员很客气,见这些高中生来势汹汹也不怵,弯腰鞠躬道:“抱歉先生,我们要提前两个月预约。”
“什么?我们贺少来你这用餐,还要提前预约?你瞪大眼睛看看他是谁。”
工作人员微笑,“对不起,我们餐厅有规定。除非这位先生可以出示协会黑卡。”
贺景天冷笑,他家也是商会的荣誉会员,怎么能少的了这些装逼道具呢,于是他从钱夹里抽出一张藤蔓暗纹的黑色卡片,拽拽地打在工作人员的鼻头上。
“可以了?”
工作人员有点尴尬,硬着头皮讪笑道:“当然,您这边请。”
而这场小风波只是他们“倒霉”的开始。
当看见餐厅视野最好的观景座上的人时,贺景天和小弟们惊讶地瞪圆双眼,不可置信地惊呼道:
“王选?这小子怎么在这?!”
那个讨人厌的、高傲自大的乡巴佬、毫无背景只会出卖屁股给纨绔的肉便器、被肏狠了就可以说休息就能休息的“娇妻”,他怎么有机会出入摘星卢布松最高级别的餐厅!
顿时贺景天的脸色就不好看了。
早知道王选也会在这里就餐,就是求他,他也不会过来和这傻逼呼吸同一个密闭空间的空气。但他们好不容易进来,如果再一声不吭地灰溜溜离开,传出去有损贺少名声。贺景天用鼻子冷哼,他双手揣兜,一脸嘚瑟到找抽的表情走到王选的桌前。
他瞄了一眼桌面;前菜是阿拉斯加皇帝蟹肉头盘是烟熏鹅肝配朝鲜沙律伴黑松露,主菜是小羊排、黑松露牛肉塔塔、白鸽鸭肝卷和香烤法国蓝龙虾,等下主菜吃的差不多了还有甜点……好家伙,他真不怕撑死?
“你一个人?”
王选正埋头苦吃,闻言抬头,意外地看见了贺景天。他不喜欢这个呼朋唤友的花孔雀,蹙眉没好气道:“有事么。”
贺景天习惯了王选的冷淡,忙不迭讥讽道:“你是怎么进来这里的?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们孤儿院根本没钱让你在这里挥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