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宋连云看向沈沧:“怎么说?”沈沧目光冰冷:“去县城看看不就清楚是谁在为非作歹了。”
历朝历代都有戏曲班子,戏曲班子的人和在青楼里卖身的姑娘一样,都是贱籍,没什么地位,要么就是被卖了,要么就是获罪了,才会到戏曲班子讨口饭吃。
民间不乏戏曲班子里的艺人被有钱的人家看上买走的,班主们也乐得以此赚钱,只是还从未出现过给女艺人缠足还得继续演的情况。
手脚健全再怎么也能混口饭吃,这双脚废了,求生便只会更艰难。
做此事的人,心肠不可不谓歹毒,毫无怜悯同情之心。
宋连云忽然心有所动,沈沧其实,也是在一次次历练中,才长成了里那个煞神摄政王。
抛去沈沧至高无上又大权在握的身份,也不过是个二十几岁的年轻人。
“主子,到驿馆了。”马车外传来白荫的声音。
“我有点饿,先吃饭?”宋连云撩开车帘。
沈沧:“……我有拦着你不让你去?”
“没有。”宋连云利落钻出马车,“白荫,安排午饭。”
沈沧嘴角抽了抽,宋连云在他面前,是越来越没有规矩,越来越放飞自我了啊。
随行的暗卫在沈沧下车后去扶柳娘下车,原本就变形的双脚,又从韩家村走到了河边,从河里把柳娘捞上岸后,柳娘已然走不动路,说是扶,基本上是暗卫直接把人给提溜起来的,脚压根没沾地。
柳娘被暗卫带去一个房间,正好也能让懂医术的暗卫先给柳娘看看双脚,要是能救救趁早,好好的脚因为一个男人废掉,不值当。
驿馆备了简单的饭菜,一行人落座用午饭。
宋连云和沈沧独占一张桌子,白荫带着暗卫离他们俩远远的,恨不得能原地隐身,给宋连云创造和沈沧亲近的机会。
驿馆的饭菜以熟食酒肉为主,沈沧没下令,自然也就省去了酒水,只吃食摆了满满当当的一桌,马匹都系着绳在吃草料。
沈沧没有用他宸王的身份出行,却也不至于亏待自己人,用了个贵族身份,驿馆也是根据来人的身份提供饮食和住宿的,规矩严格。
驿馆根据沈沧的假身份,给供上了汤饼、槐叶冷淘、菌菇炒腊肉还有莲子汤等等,都是宸王府的菜单上不常备的吃食。
宋连云吃什么都香,扒着米饭大口干饭,沈沧看着宋连云,不自觉胃口都变好了,路途疲倦还是多吃了半碗饭。
虽然这多出来的半碗饭也少不了宋连云一个劲给沈沧夹菜的功劳,沈沧的碗里都能堆成小山。
白荫偷偷瞄着,很是欣慰,王爷把宋公子夹的菜都吃了,为了把菜吃完,还额外用了半碗米饭,换个人谁敢把王爷当猪喂?
柳娘被安排在房间里用了午饭,暗卫给她看了脚,还有得救,只是肯定得找更好的大夫长时间照料,暗卫的医术都很粗糙,不能轻易上手。
“我们把你带去县城给你找大夫,你给自己娘家去个消息,让娘家来人把你接回去,为了个男人连性命都不要,不是聪明的做法。”宋连云倚在门框边,“我见过一些像你这样为情所困的人,个个都执迷不悟,个个都没有落得好下场,你自己也好好想想吧。”
宋连云吓唬了人,不再多劝什么,要是自己想不明白,再多的人劝都是无用功。
柳娘听了宋连云的话,心里一阵酸楚,她何尝不知宋连云说的每一句话都是残酷的事实,只是要她割舍下三年的夫妻情分,她实在是下不了这个决心。
队伍在驿馆休整过后就上路前往魁县县城。
魁县位置优越,地处两江交汇之地,来往行人众多,此地的商贸也比别处繁荣。
沈沧和宋连云一行人抵达县城后,第一时间就找人打听了县城里最好的医馆在哪里,送柳娘去医馆看脚。
魁县最好的医馆是回春堂,坐诊的老大夫在魁县颇有名望,就连本地的富贵人家也找他看病求药。
回春堂的老大夫姓黄,名叫黄白术,一听就是个大夫。
黄大夫年岁不小,留着一撮花白的小胡子,眼睛却很是明亮。
“大夫,劳烦您替她看看脚伤。”
白荫出面安排一应事宜,沈沧寻了张椅子坐下,宋连云杵在沈沧身边。
黄白术低眼:“又是一个为了男人自残的啊。”说着黄白术就摇了摇头。
“什么意思?”白荫惊道,“莫非很多人这么干?”
黄白术叹气:“可不是,老夫我都看过好些个了。”
黄白术边说边轻轻抬起柳娘的脚,仔细检查着。他那双经验丰富的眼睛很快便看出了问题所在,眉头紧锁,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缠足本是陋习,现在却有人以此为手段,害人不浅。”
宋连云:“大夫,您说很多人都这样,那魁县的县令不管吗?”
“如何管得了啊?”黄白术无奈道,“县令天天带着人抓,也没有见效果。”
总不可能把戏曲班子全部都给赶出魁县,更何况赶出了魁县,他们也会到别的地方继续这么做。
宋连云拍了拍沈沧的肩,他都看见沈沧气得在抖了。
“养伤期间不能下地走路,你看你是在医馆住下养伤还是叫你家里人来接你回去?”黄白术眼神好着呢,一看柳娘的穿着就不可能和送她来医馆的是一家人。
“先让她在医馆住下,医药费我们付了。”白荫拿出一锭银子放到柜台上。
柳娘顿时眼泪汪汪:“谢谢你们。”
宋连云:“你以后可千万别再做傻事,不然我们的银子白花了。”
“我肯定不会了!”柳娘信誓旦旦地保证。
回春堂的活计带柳娘去后面安置,宋连云他们也没有离开,而是留下来向黄白术打听。
“黄大夫,您说您给好多这样的女子治过伤,那您应当知晓大概是从何时开始,魁县兴起了缠足?”白荫问道。
黄白术摸着他的小胡子,皱眉回想:“算算时间,得是大量戏曲班子涌入魁县时。”
那已经是去年中秋之时,魁县这地界好,有钱人也多,连寻常百姓的日子都要比大启境内许多地方过得舒坦,戏曲班子会选择在魁县讨生活并不意外。
只是在众多的戏曲班子里,突然就出现了跳金莲舞的女艺人,而金莲舞之所以有此名,便是因为跳舞的女艺人皆是“三寸金莲”。
“老夫行医坐诊,对外面的事情不感兴趣,因而也不知是何时,本地的读书人聚会竟然叫跳金莲舞的女艺人去跳舞,更不知那些年轻人怎么就喜欢上了那些女艺人,为了她们连家人都不顾。”黄白术恨铁不成钢,他们魁县也算是读书人的圣地了,闹出这样的笑话,简直无颜面对祖宗。
“黄大夫,您在不在?”里边正聊着,突然就闯进来一个身量颇有些高的女子,“劳驾您给他看看脚。”
“哎,在呢。”黄白术摇着头起身,“又来一个。”
“黄大夫,他的脚也断了,您看看严不严重。”女子怀里抱着一个人,她轻手轻脚地将人放下。
女子怀里的人坐下后朝黄白术道:“劳烦大夫了。”
嗯?
男人?
宋连云伸长了脖子往外探。
只见女子一身劲装,头发高高束成马尾,而男子小小的一只。
黄白术也吓了一跳:“你是个男人?”
老天爷,怎么男的也学裹脚!
宋连云:“四爱?”
沈沧:“什么四爱?”
第38章
宋连云险险捂住了自己的嘴:“你听错了。”
沈沧“呵呵”了两下:“你我之间的距离,
还不足以听错,说。”
宋连云尴尬无比,他要怎么跟沈沧解释四爱?连他自己都是在看时看见的,
活着的也没有见过。
这头一片沉默,
黄白术那头倒是动静不小。
“好痛。”那个男子很显然不抗痛,黄白术才上手捏了一下就痛出了一身冷汗。
那女子手臂一展,
就把男子的脑袋按在了自己的怀里:“你忍一忍,
不然以后就再也没办法下地走路了。”
男子咬住牙,埋头在女子的小腹前,
一副生死有命富贵在天的态度。
宋连云默默地睁大了眼睛,他磕到了。
沈沧揪住宋连云的衣领,把人给拎走。
“哎别拉我,我还想看看。”宋连云没真的挣扎,任凭沈沧把他给拖走。
四爱,
多新鲜呐。
沈沧松开宋连云:“你不必解释了,
我明白了你说的四爱是何意思。”
宋连云轻轻鼓掌:“你好聪明。”
沈沧一口气没上来,有时候他真怀疑,
宋连云以前在训练他的地方,是不是平等地嘴每个人。
“你认为那二人,
是什么情况?”沈沧自行转移了话题。
宋连云老实道:“不知道,我们去问问吧。”
正好他去听听二人的爱情故事。
沈沧对宋连云的某个目的看破不说破,很是纵容:“那等黄大夫给看完了伤,我们再去。”
外边黄白术已经给男子看过了伤,和柳娘一样,都需要坐卧静养,不好生养着,以后便再也不能下地走路。
“劳烦大夫把药抓好,
差人送到知县府。”女子爽利地付了钱。
“知县府?”宋连云戳戳沈沧,“她和魁县知县有关系。”
沈沧叫住了正欲抱起男子离开的那个女子:“这位姑娘请稍等。”
“你叫我?”女子回过头,目光里带着十足的警惕,手按在了腰间。
宋连云挡在沈沧面前,免得这姑娘手疾眼快给沈沧来一下。
“姑娘,今日我们在河边救了一个人,她也是因缠足断了双脚。”沈沧从宋连云身后步出,“我们是外地人,之前只听说魁县遍地读书人,却未曾听闻过魁县有缠足裹脚之陋习。”
黄白术给他们作证:“小姐,他们确实是救了人送到老夫这儿,还给付了医药费。”
女子的眉头微微一皱,厌恶之色从眼底流露而出。
“我是魁县知县洪安之女洪英,家父最近在收集魁县境内学习缠足的消息,你们若是愿意,可否与我回家详陈?”洪英揖了一礼。
沈沧:“可以。”
魁县的县令并不认识他,当初洪安中举时他自己也才是个半大少年,不问朝政,洪安在京城也就没有机会见他。
宋连云:“洪小姐,这位……怎么称呼?”
快要缩成一团的男子泪眼茫然,怎么会在意他的名字?
“他叫林子然。”洪英介绍来了人。
宋连云笑笑:“洪小姐和林公子,挺好。”
沈沧额头一跳:“你别说话了。”
宋连云真是什么热闹都想看看。
洪英和林子然都愣了愣,洪英倒是没有什么反应,林子然整个人都红了,从脖颈一路往上,像熟透了的虾。
“两位,请跟我来。”洪英没有说什么,只是熟门熟路地抱起林子然,林子然也很是熟练地搂住了洪英的脖子。
宋连云颇有兴味地欣赏,英气十足的女子和小白花一样的男子,赏心悦目。
沈沧用手掌挡住宋连云的眼睛:“把你看稀奇的目光,收一收。”
宋连云遗憾:“知道了,先办正事儿。”
沈沧:“……”怎么的?还有后?
洪英作为官家小姐,出门也没有带丫鬟,只有赶车的车夫。
“他们要跟我一起回府,你赶车慢一点儿。”洪英叮嘱车夫。
宋连云和沈沧也回到马车上,白荫带着暗卫们纷纷翻身上马,跟在洪英的马车后边。
洪英的叮嘱其实用不上,在县城里是不允许纵马的,包括马车,除了紧急时刻。
“王爷,魁县知县家的这位小姐真有意思。”宋连云毫不掩饰自己的欣赏之情。
在对女子多有束缚的时代,穿着打扮尽随自己的心意,很是潇洒。
“原来你还能透过四爱看别的。”沈沧赞叹。
宋连云:“???”又阴阳他?
“我很靠谱的。”对得起沈沧开的高价工资。
沈沧微笑:“靠谱和你喜欢热闹,不冲突。”
宋连云:“我是把任务放在首位的。”发现点什么,那都是意外而已。
在宋连云和沈沧的言语交锋中,很快就到了知县府。
洪英还是抱着林子然下马车,官家出来迎人,见到洪英怀里抱着一个男人也没有露出惊讶的表情,看起来对此心知肚明。
宋连云侧目,洪安应该是一个很开明的人。
“成叔,我父亲可在家里?”洪英对管家洪成道,“有客人前来。”
洪成:“大人还在衙门,要不差人去请大人回来?”
“不必。”沈沧没给洪英机会,“不耽误洪大人处理公务。”
洪英到嘴边的话又换了一句:“成叔,你先招待一下客人,我去去就回。”她得先安置好林子然。
洪成:“哎,好。”
“客人里面请。”洪成没对宋连云他们这一行人的身份好奇,只做好自己该做的,连眼神都没有乱瞥过一分。
宋连云把洪成的细致看在眼里,朝沈沧挤眉弄眼,能这么规矩的下人,他也就在两个地方见到过,一个是宸王府,还是一个是皇宫。
沈沧丝毫没有理解到宋连云的意思:“你眼睛抽筋了?”
宋连云瞬间舒展开眉眼:“没有,我的眼睛很好,多谢兄长关心。”
沈沧莫明,宋连云在搞哪出?
知县府跟宸王府比起来规格就要差太多了,连待客的正厅都没有宸王府的一半大,不过看府里的布置,洪安这人还是挺讲究的,全是书法,就连花瓶上都是摹的前人墨宝。
“你们魁县人,家里都这么布置?”宋连云坐在椅子上,侧着身体打量满屋的书法。
洪成:“那倒不是,只是我家大人钟爱书法,因而家中陈设都与书法有关。”
宋连云忽然想到了自己以前看过的笑话,说是挂“厚德载物”的人,一般没有德,挂“上善若水”的人,也不善,挂“舍得”的人,最是舍不得。
洪安倒是没有挂类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