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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齐满转过身,挥袖:“威德侯,不是人人都跟你一样小肚鸡肠、公私不分!”

    威德侯都惊了,他万万没想到齐满敢在大朝会上骂人。

    “陛下,大朝会上辱骂同僚,实在不妥。”荀棋趁机出列,“还请陛下降罪于齐大人。”

    威德侯跟他们邺国公府是一条绳上的蚂蚱,齐满今天在大朝会上揭露此事,多半也是宸王授意,要是今天不能成功退场,他们都会死。

    “放肆。”沈沧悠悠开口,“何时轮到你替陛下做主了?还是说,你想做陛下?”

    沈沧一顶大帽子给荀棋扣上,荀棋当即就跪了下来:“臣不敢。”

    齐满冷哼了一声,又继续道:“陛下,梁将军和梁夫人死后,王爷曾往梁将军老家派过人,去接梁将军的母亲及妹妹回京城安置,结果梁老夫人和梁小姐人都没了踪影,若不是有人故意为之,那梁老夫人和梁小姐,人去了哪里?”

    荀棋肩膀狠狠一抖,沈沧是要把梁边月的账算到他的头上?可当初真的不是他们邺国公府把梁边月跟她老娘从老家绑走的,他也确实是偶然得知梁边月被卖到了花满楼,会成为今年的花魁。

    “本王当初派了许多人手,掘地三尺都没有把她们母女二人找到。”沈沧目光冰冷,扫视过下方的一干人。

    那时先帝毫无征兆地驾崩,沈沧忙得不可开交,要镇压蠢蠢欲动试图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所谓朝廷重臣,又要安抚沈沐淮的情绪,毕竟沈沐淮那时还是个六岁的小孩子,什么都不懂,结果有人就趁乱把梁疆一家人害得死的死,失踪的失踪。

    很长一段时间,沈沧夜不能寐,一闭眼就是血淋淋的梦,梦里有太多他在乎的人。

    “巧的是,邺国公世子替本王寻到了梁小姐。”沈沧目光直勾勾落在了荀棋身上。

    宣化侯和威德侯怀疑的神情瞬间挤满了整张脸。

    沈沐淮当了好一阵木头人,终于在沈沧的提示下发话了:“想必梁小姐是最为清楚始末的,不如就请梁小姐来说一说。”

    心虚者纷纷将脸埋低,怕暴露了自己。

    高兴清了清嗓子:“宣,梁边月觐见。”

    觐见的旨意传来,梁边月胸口起伏了一下。

    宋连云抱着剑起身:“梁姑娘,我们走吧。”

    梁边月理了理衣裙,在宋连云的陪同下去觐见。

    大朝会的人众多,梁边月迎着无数人的目光缓缓往前走,宋连云替她注意着每个人的神情变化,说不准还有沈沧没能查出来的人,却因为见到梁边月而失神败露。

    梁边月走到了最前方,参拜上位的小皇帝:“臣女梁边月,参见陛下。”

    沈沐淮抬手:“平身,赐座。”

    梁边月:“谢陛下。”

    高兴招呼着两人抬了一把椅子来给梁边月坐,宋连云还是守在梁边月的身边。

    “梁小姐,将你这些年的经历一一道来。”沈沧道。

    “是。”梁边月闭了闭眼,难掩激动的心情。

    宋连云用只有梁边月能听见的声音,对她说了一句:“别怕。”

    梁边月静了静心神,这才说道:“六年前我兄长及嫂嫂意外死亡,消息还没有传到老家,我和母亲就被贼人从家里绑走,关在了偏僻之地,母亲本就身体孱弱多病,几番折腾之下丧命,而我,则是被人暗地里带到了京城,卖入了青楼。”

    此言一出,满场哗然,梁家人一直以来都守卫大启,梁家的女儿却落得这么个下场,任谁听了都会心寒不已。

    “我在青楼待了许久,个中滋味不是常人所能体会,直到一个多月前,宣化侯世子魏子昂找到了我,说要给我赎身,让我同她回宣化侯府,给他做小妾。”

    魏子昂没有官职,因而不在大朝会上,但是他爹宣化侯在,宣化侯听到梁边月说的,脸色铁青。

    他不是气愤于自己的儿子是个混账东西,而是怪魏子昂没有把这件事处理好,还被梁边月翻到了大朝会上!

    “宣化侯,你还真是养了个好儿子。”沈沧讥讽道。

    宣化侯跪地叩首:“臣有罪。”

    礼部尚书当即就请旨:“陛下,如此人家怎么能担得起宣化二字?臣以为,应当撤去爵位。”

    宣化侯恨不得用眼神剜了礼部尚书,多什么嘴?

    “陛下,宣化是太宗皇帝所赐啊。”宣化侯把皇帝的老祖宗给搬了出来。

    “那也是太宗叫你儿子不干人事的吗?”沈沧反问道。

    宣化侯一时语塞。

    “前有宣化侯世子,后有邺国公世子。”梁边月又道,“邺国公世子以三千两白银将我买下,并告诉我,宸王是害死了我一家人的幕后真凶,鼓动我到宸王府给他当内应,还要我刺杀宸王。”

    梁边月把荀棋抖落得一干二净。

    “你胡说八道!”荀棋辩解,“我是把你送去了宸王府不假,可权贵之间互相送美人又不是什么罕见的事情,我那时又不知你是梁边月!”

    荀棋跪行了两步向前:“陛下,都是她胡诌的,陛下切勿听信这人的话,说不定她也根本不是梁边月!”

    “梁小姐与其母亲长相甚是相似,我等见过梁老夫人,又岂会认错?”齐满驳斥,“荀世子,你这般狗急跳墙,果然心里有鬼。”

    沈沧小声:“他好会骂。”骂荀棋是狗。

    “齐大人少在这里冤枉人,要说我早知道此人是梁边月,有谁能够证明?”荀棋嘴硬。

    齐满:“当然有。”

    宋连云活动了一下脖子,轮到他出场了。

    “臣宋连云,参见陛下。”宋连云提前学习过参拜大礼,没出岔子。

    沈沐淮目光幽幽,他皇叔没跟他说还有宋大人的戏份。

    “平身。”沈沐淮装模作样地喊宋连云起来,“齐大人既然说你可以证明,那你就说说吧。”

    宋连云:“是。”

    凡是经过他手的,从来都记得清清楚楚,在哪里、什么时间、什么地方,又说了什么样的话,一丝一毫的差错都不会出。

    宋连云把他那日在福来楼游荡时的所见所闻尽数讲了出来。

    荀棋在福来楼和魏子昂见的面,魏子昂面上胆小甚微,背地里却悄悄去花满楼找梁边月,要给梁边月赎身好叫梁边月做他的小妾,也就是说,没有荀棋给魏子昂透露风声,魏子昂还不知道梁边月在花满楼。

    宣化侯听了宋连云所说,撕了荀棋的心都有了,要不是荀棋拉着他儿子说了这有的没的,他儿子就不会去找梁边月,更不会把宣化侯府牵扯进来。

    “笑话,你说你是在福来楼恰好碰到了我和魏子昂二人。”荀棋梗着脖子,并不认宋连云的佐证,“你说是就是?我还说你是胡编乱造的呢。”

    邺国公也立马应和自己儿子:“陛下,这个人来历不明,断断不能相信他说的话啊!”

    沈沧:“他怎么会来历不明?本王的性命还是他救的,如今在本王的王府暂住。”

    众人齐齐侧目,沈沧这是仗着不能说他宸王故意陷害臣子,所以给宋连云撑腰?

    “福来楼的账本上记录了荀棋和魏子昂二人当日所在的包间及花销。”宋连云慢吞吞地掏出一本账册来,“诸位皆可查看,是否与我方才所说的一样。”

    宋连云把那日荀棋和魏子昂喝了什么茶、吃了什么点心都给调查得清清楚楚,属实是抵赖不得。

    沈沧朝宋连云递去赞许的目光。

    “陛下,仅凭这些,臣以为并不足以定多大的罪名。”兵部尚书沉默了半天,在此时才有了存在感,“还请陛下从轻发落。”

    齐满捧着芴板,对身旁的兵部尚书微微一笑:“何大人,你急什么?我还没说完。”

    宋连云心里呱呱鼓掌,这一位算是跳狼了吧?

    齐满又掏出一本奏章:“陛下,臣还要禀奏兵部尚书何定国等人官官勾结、以权谋私、陷害忠良、草菅人命、贪赃枉法,请陛下为无辜冤死之人做主,为大启百姓做主!”

    宋连云微微睁大了眼睛,齐满的嘴上仿佛长了一本成语大全。

    第22章

    齐满奉沈沧之命,把沈沧查到的所有都要抖出来,又怎么会给这些人逃过一劫的机会。

    一桩桩一件件,罪名都不小。

    而串联在一起危害大启的那些人,无一不是自大启立国以来就存在的世家大族。

    从龙之功的荣耀发展到今日,早就已经背离了初心,只想挟持尚且年幼的天子,当高高在上、发号施令的权臣。

    “大启还不是你们能够说了算的,想要动摇国本,是痴人说梦。”沈沧扶着椅子站起来,“大启今日之繁荣来之不易,若谁效仿他们,下场便只会跟他们一样。”

    众臣跪了一地。

    “宸王,你敢说你就没有图谋皇位之心?”邺国公被钉死了罪名,却不甘心,“你把持朝政,所做之事和我们又有何区别?”

    沈沐淮小腮帮子一鼓:“皇叔乃是奉父皇的遗诏摄政,你怎可与皇叔相提并论?”

    沈沧欣慰地看着沈沐淮,其实胆子挺大的,都会保护皇叔了。

    “还请陛下降旨,惩治乱臣贼子。”齐满扬声道。

    沈沐淮:“那就请皇叔替朕拿主意。”

    沈沧冷酷,将早就备好的圣旨拿起:“邺国公、宣化侯、威德侯,削爵废为庶人,家中十六岁以上男子斩首,十六岁以下男子及女眷,没为官奴,兵部尚书革职斩首,家中男子十六岁以上斩首,十六岁以下男子及女眷,没为官奴。”

    “宸王当真要做得如此决绝?”威德侯也不顾礼法尊卑了,反正都要死了,还跪什么跪,他径直站了起来,走向沈沧,指着沈沧骂,“要是没有我们祖上,你们沈家人凭什么能坐上皇位?为了你们沈家人的江山,我们祖祖辈辈死了多少人,你倒好,干这种卸磨杀驴的事情!”

    “放肆!”齐满吹胡子瞪眼,“你是在威胁宸王吗?”

    威德侯露出狰狞的笑:“我不威胁他,我杀了他!”

    一言未落,威德侯就直冲沈沧,沈沧不通武艺,这个距离,足以他取沈沧性命。

    “王爷!”

    “救驾!”

    然而威德侯没能如他所预想的那样,拧断沈沧的脖子,他被一把雪亮的剑穿透了胸膛。

    “你好奇怪,看不见我是带了武器的吗?”宋连云不理解,他离沈沧那么近,威德侯怎么还敢出手,给他的家人再带去更严重的罪名。

    宋连云拔。出剑,红艳艳的鲜血顺着剑身往下滴落,威德侯瞪着眼睛直挺挺地倒了下去,死不瞑目。

    沈沐淮没有见过杀人,被吓了一大跳,幸亏冕旒的珠帘挡住了他煞白的小脸,沈沧握住了沈沐淮的手,小小的手已经冷汗一片。

    “宋连云护驾有功,赏。”沈沧弯了弯唇。

    宋连云对上沈沧的视线,想了想,将剑身的鲜血在威德侯衣服上擦了擦,收剑回鞘,直接站到了沈沐淮的另一边。

    “陛下不要怕,臣保护你。”宋连云对沈沐淮说。

    “愣着干什么?”高兴从惊慌中回过神,“还不赶紧把这个逆贼的尸体给拉走!”

    禁军已经将邺国公等人尽数围住,再不会有人能暴起搞刺杀那一套,高兴一提醒,就有两名禁军的士兵麻利地把威德侯给拖走,威德侯连宸王都敢刺杀,差点害得他们也跟着掉脑袋,所以也没怎么好好拖,一路磕着走。

    “陛下,你受惊了,回紫极殿吧。”沈沧温和地拍了拍沈沐淮。

    “皇叔,等一下。”沈沐淮挣开沈沧的手,自行往前走了几步,走到威德侯尸体躺过的地方,蹲下用手指沾了一抹渐冷的鲜血。

    “此人,行刺宸王,大逆不道,夷三族。”沈沐淮说。

    在场的所有人都被沈沐淮这一句话惊到了,才十二岁的小皇帝,竟然会有此等魄力。

    宋连云和沈沧都没有想到。

    “遵旨。”齐满带头,跪送沈沐淮离去。

    沈沧还要处理剩下的事情,便把沈沐淮交给了宋连云,让宋连云护送他回紫极殿去休息。

    回紫极殿的路上,沈沐淮死死攥着手,强忍难受。

    皇叔说今天要带他见见大场面,他以为自己可以淡然地接受一切,唯独没有想过会遇到刺杀。

    “宋大人,皇叔他,总是会遇到刺杀吗?”沈沐淮很不安,“皇叔过得好艰难。”

    宋连云不大会安慰小孩子,但是实话实话肯定会把沈沐淮吓到。

    于是宋连云和沈沐淮保证:“陛下,我是王爷的护卫,会保护好他。”

    “朕相信你。”沈沐淮用崇拜的目光望着宋连云,“你之前救了皇叔一次,今天又救了皇叔一次,朕都没有看清你是怎么拔剑的,你好厉害。”

    宋连云顺着沈沐淮的话说:“王爷有很多厉害的人保护,陛下有王爷保护,你们都会平平安安。”

    “嗯!”沈沐淮眼睛亮晶晶的,“宋大人说得对!”

    还真是个小孩子,挺好哄。

    宋连云把沈沐淮给抱在了怀里,轻轻拍他的后背,很难想象方才沈沐淮会说出夷三族那样的话,他全凭一股想要保护皇叔的气撑着啊。

    见识过了大场面的沈沐淮,回到紫极殿就晕乎乎的被高兴给剥了一身累赘塞到被窝里。

    “哎,陛下啊。”高兴也是看着小皇帝长大的,很心疼沈沐淮。

    宋连云摸了摸沈沐淮的额头,温度有些低,还一直在出冷汗。

    “高公公,去请个太医来个陛下把脉,还有,跟太后也禀告此事。”宋连云陪沈沐淮读了许久的书,跟紫极殿的宫人都混熟了,开口也随便。

    “那宋大人先看着陛下,奴婢去去就来。”高兴一脸愁容地去安排了。

    宋连云给沈沐淮掖了掖被角,就坐在床沿边上,陪着沈沐淮。

    小孩子,还是需要有人陪着的。

    ……

    沈沧不光在清算大启朝廷里的污垢,还趁此机会走出了裁撤青楼的第一步。

    就从查青楼的人开始,一个一个拿出籍契核对身份,进入青楼的人,不管是怎么进去的,都是变成贱籍,所以青楼便成了很多人干见不得人勾当的大本营,要是直接下旨裁撤青楼,会遇到不小的阻力,很多人都不会同意,然而拿清查人口作为切入点,就不好再说什么。

    沈沧用梁边月举例子,像梁边月这样的人很多,谁都不想看见自己的妻女姐妹被人故意绑了卖去青楼吧?能看得下去的只有畜生,可谁又会愿意背负一个畜生的骂名?

    就这么名正言顺的,沈沧下旨让户部负责此事,在大启全国清查青楼人口,坚决要打击逼良为娼的腌臜事,而花满楼的勾妈妈首当其冲,人已经被拿了,毕竟她干过逼良为娼的事情是实打实的,梁边月这个证人可以作证。

    勾妈妈被带走,花满楼也被封了起来,由禁军暂时看管,所以打手都被遣走,不得再入花满楼。

    沈沧还下令抄了邺国公等人的府邸,所有财产清算完后全部都要收缴上来,用于充盈国库。

    还有一道已经盖了皇帝御印的圣旨,册封梁边月为长安郡主,由皇室收养,梁府已经收拾了出来,梁边月随时可以入住,只不过匾额改为了长安郡主府,以后哪怕有人会自以为是的议论梁边月的经历,也不敢真的造次,顶着长安郡主的名号,梁边月可以过完富足的一生。

    沈沧忙得暂时没有工夫去紫极殿看沈沐淮,只打发了人去跟宋连云说一声,叫宋连云在紫极殿好好陪着沈沐淮,等忙完了他再接宋连云一道回宸王府。

    宋连云对此并不意外,况且他也忙上了。

    忙着跟太后,也就是沈沐淮的亲娘打交道。

    太后林月槐,其实也才三十岁出头,若非这宫里只有她一个地位如此尊崇的女人,宋连云都不会第一时间联想到她是太后。

    “早就听宸王说他给皇帝找了个伴读,一直未能得见,今天见到了人,也算是了了哀家的一个心愿。”林月槐说话都温温柔柔的,很有母仪天下的风范。

    宋连云汗颜,他伴读主要是板着一张脸吓唬沈沐淮,还真不算得真正的伴读。

    “今日之事哀家已经听说了,幸好有你。”林月槐真心感谢道,“要不是你,宸王怕是要受难了。”

    宋连云:“其实没有我,也肯定会有别的人保护王爷和陛下的。”

    他只不过是刚好要去当个证人,他又脸生,很难会想到要防着他。

    林月槐摇了摇头:“你能在第一时间救驾,说明你时刻都注意着。”

    威德侯连沈沧的半根头发丝都没有碰到,宋连云的反应得有多快。

    宋连云被林月槐夸赞迷得不行,太会说话了啊。

    “陛下今天的反应也很快。”宋连云夸回去,“我看着很多人都被陛下震慑住了。”

    林月槐笑了笑:“他呀,还不够呢,不然也不会吓得迷迷瞪瞪。”

    宋连云生出几分慈爱:“陛下还小,有些事不着急。”

    林月槐:“说起来,哀家还有一事相求。”

    宋连云:“太后请讲。”都太后了,能求他什么?

    “哀家想,以后你多教教皇帝。”林月槐说。

    “我?”宋连云迷茫了,“我能教陛下什么?”

    总不能教沈沐淮学怎么杀人。

    这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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