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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那盘最后裴枝也没吃几个,铺天盖地的困意开始上涌。

    过了会儿,房间里的灯被关掉,沈听择还是从后面搂着她睡,临睡前好像又在她耳边说了点什么。但她迷迷糊糊的,也没听清。

    第二天裴枝醒过来的时候天光已经大亮,绵厚的窗帘笼不住太阳。她一看手机,已经十点五十了,可其实她满打满算也没睡多久。

    身边的半张床没残留多少余温,沈听择不在。

    她没多想,坐起身下床,在脚尖触地的那一瞬腿软得差点摔在地上。她皱着眉扶住床沿才站稳,没忍住骂出一句脏话。

    等她洗漱完出去的时候,沈听择刚好从外面回来,手里拎着打包盒和一袋药。

    像是察觉到裴枝下落的视线,沈听择也低头看了眼,然后勾出唇笑了笑,解释一句:“破了,得擦点药。”

    裴枝反应过来瞪他一眼,“怪谁?”

    沈听择对此照单全收,还是笑着的,应得特不着调,“嗯,怪我,我下次注意。”

    说完,他随手把打包盒放下,另一只手去拉冲锋衣的立领。

    拉到底的那一瞬裴枝也刚好抬眸看过来,她看着他卫衣领口露出平直的锁骨,上面深浅不一地印着暗红,再往里的肩膀那儿好像有道咬痕。

    她愣了下,然后走近,垂下眼睫跟研究雕塑艺术品似的,“我弄的?”

    沈听择给她一个不然呢的眼神。

    裴枝抬手碰了碰,“疼么?”

    沈听择斜靠在桌边睨着裴枝看了会,把她往怀里一拉,笑得又懒又散,“你亲亲就不疼了。”

    对视中时间一点点过去,裴枝收回手,面无表情地哦了声,“那你还是疼着吧。”

    ?

    43、雨天

    元旦三天假期说长不长,

    说短不短,裴枝被折腾得够呛,每次躺在床上半死不活的时候都觉得自己是脑子坏了去勾沈听择。

    沈听择端着一碗粥进来,

    放床头,

    然后一把裴枝从床上捞起来,让她两腿分开侧在他腰边,笑得吊儿郎当的,“又骂我呢?”

    裴枝懒得搭理他,

    低着头在看手机。沈听择就无所谓地笑,一声不吭地抱着她,

    手穿过她的头发,指腹蹭着她后颈那儿的一小块疤,

    裴枝发现他好像很喜欢做这个小动作。过了会儿,

    他直接俯身亲了下,

    低声问她疼不疼。

    裴枝打字的动作顿住,下意识地想回头看,

    但视野有限,她看不到,

    也快要不记得那是什么时候留的疤了。

    太多伤了,

    靠时间都来不及愈合。

    裴枝沉默一瞬,锁了手机,

    把头发捋到胸前,

    露出面积更大的一片肩,

    指着上面被沈听择按出的淡青指痕。

    她说,沈听择,

    这儿疼。

    那时已经下午五点左右,

    夕阳从窗纱晃进来,

    昏黄一片,照在裴枝的发梢和肩身,她皮肤白,还娇,轻轻碰一下都恨不得留个印儿,何况是被他环着肩扣着腰从身后进,他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力度。

    时间在那瞬静止了挺久的,沈听择有点愣神地看着她,然后反应过来。

    操。

    女朋友在哄他。

    夕阳也开始偏移,往地平线下坠,将沈听择一并笼罩进余晖里。他正对着,感觉有点刺眼,可又舍不得闭眼,他和裴枝对视着。

    恍惚又回到那年在南城街头。

    一场骤雨歇,他打完夜场球,走进便利店。店里空旷,只有收银台前倚着一个女生。

    灰棕色的锁骨发,两边耳骨都打着钉,右手捏着手机,左手提着一罐开了环的冰啤,罐身还有雾化的水珠在往下掉。听闻动静,她抬眸往门口瞥一眼,懒散又淡漠的,说一句欢迎光临。

    那是十六岁的裴枝,也是沈听择和她的初次见面。

    那天后来沈听择挑好饮料要结账的时候,只看见店门外走进来一个男生,他亲昵地碰女生的额头,问她能走了吗。女生没答话,兀自收起手机,转头对顶替她站在收银台里的中年女人说再见。

    两人的背影很快消失在那个湿漉的雨夜。

    那一年盛夏,南城多雨。

    沈听择总能在球场看见裴枝。他们为数不多的几次交集,就是在球场门口,他进来,她出去,两人擦肩而过。门窄,雨汽弥漫,球场照明灯年久失修,忽明忽暗,他垂下的手擦过她的,透心凉。

    他皱眉,没忍住偏头看她,她也意有所感地侧眸,但很淡的一眼,她收回目光,直走,再拐弯,直到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她有时候跟着陆嘉言,有时候是陈复,还有不认识的男生,但沈听择知道她和其中的每一个都不是男女朋友的关系。

    她常常就一个人靠在照明灯下,走神又或是发呆,头发被风吹得乱糟糟的,冷漠也颓废。偶尔有只流浪猫路过,她的脸上才会露出一点柔软。

    沈听择知道在他那个圈子里,一个比一个活得浪荡潇洒,睡过的女人要排队,等着追的女孩要拿号,谁要搞暗恋那套,说出来能被笑话上三天三夜。至少没遇见裴枝以前,他的思想也是如此。

    可是某次心不在焉地失防一个球后,周渡勾过他的肩膀,笑眯眯地朝裴枝那个方向挑了下眉,“想什么呢?她啊。”

    沈听择到死都忘不了那一刻他的想法。

    不是下意识地嗤笑反驳,说怎么可能,而是心悸,像是雨过天晴后的一种悸动。

    南城的雨停了,他鬼迷心窍的暗恋也被阳光照得无处可藏。

    那晚他对裴枝放大话说,你拒绝不了我的,这话本身就是一道悖论。

    因为从始至终都是他拒绝不了她,只有裴枝傻,不知道。

    房间里很安静的,夕阳褪去,两人依偎在一起。裴枝见沈听择沉默着,她抬手碰了碰他的额头,“沈听择,你在想什么啊?”

    沈听择抚着裴枝的后脑勺,把她抱进怀里,对视结束。他低垂着头,呈俯首姿态,一字一句说得很慢,“想娶你。”

    做梦都想。

    裴枝倏地愣住。她不认为沈听择会说多肉麻的情话,那不是他的作风,但是也绝对想不到他会说出想娶你这样三个字。

    太沉重也太遥远了,他们满打满算认识四个月,在一起两个月。

    她轻笑,“那你想的是不是有点多啊。”

    “为什么?”沈听择的嗓音有些哑了。

    “你明明知道的,不是吗?”

    进派出所的那晚,就是最好的镜子,明晃晃地照出两人的差距。

    天差地别。

    那是陈复都曾感慨的,正儿八经的豪门,有圈子,有人脉,有门路。

    也是横亘在他们面前的,难以逾越的鸿沟。

    而她有的,只是不堪回首的过去和满地狼藉。

    两人的脑袋还是错开,彼此看不清神情。

    沈听择抱她更紧,声音哑得更厉害,“裴枝,我已经和家里摊牌了。”

    裴枝浑身一僵,“什么意思?”

    “我爸妈全部知道了我和你的事。”

    他微阖着眼,想起那天跟薛湘茹回家。

    沈家别墅灯火通明,大得空洞,沈鸿振也在。

    戴惯了官场上的面具,连质问对峙都变得循序递进。薛湘茹抿了一口茶,笑道:“她就是你生日那天撂下我们所有人去找的姑娘吧?”

    “嗯。”

    “那年也是因为她,”顿了顿,薛湘茹想起往事轻嗤,“以死相逼都要留在南城?”

    沈听择答非所问,“妈,我该谢您,送我去南城。”

    “那今天呢,也是因为她动的手?”

    “嗯,她被人欺负了。”

    薛湘茹直接听笑了,她把瓷杯往桌沿一搁,“沈听择,你可别告诉我,你就这么喜欢她,这辈子非她不可啊。”

    一如既往的腔调,带着明显的嘲讽和轻蔑。

    那会儿外面起大风了,雪也铺天盖地下得更大了。

    沈听择满脑子都是裴枝到学校了没有,她冷不冷,是挺无可救药的。

    薛湘茹见沈听择不说话,以为他是默认,虽然事实也是这样。她又气笑了,对着沈听择直接甩出四个字,想也别想。

    “我不阻止你谈恋爱,玩玩可以,你还年轻,多泡几个姑娘没什么。但你是我们沈家唯一的儿子,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你吃穿不愁,意味着你有享不完的荣华,但是也意味着以后这个家要你扛,要你继承,所以……”

    可是话还没说完,被沈听择打断。

    他坐在对面的沙发,弯着腰,手肘撑着膝盖,抬手捋了把湿透又干的头发,整个人背光,显得特别颓,“妈,我没有多想要你说的荣华富贵,更做不到像你们那么博爱,能为了权势利益,把自己的枕边人往别人的床上送。”

    话音清晰落地的那一秒,别墅陷入一阵死寂。沈鸿振和薛湘茹的脸色都唰的难看起来,慌张转瞬,接踵而至的是不敢置信和羞恼。

    薛湘茹素来一流的表情管理失控,“你……说什么?”

    沈听择没刻意重复,只继续说道:“你们甚至为了害怕开房被人抓住把柄,就在家里干那种事。”

    说着,沈听择也慢慢红了眼,他抬头死死地盯着面前的两人,“你们怎么敢的啊……有一次还是我的生日,知道么,就在二楼那间客房,我拿着蛋糕回来站走廊上,能听见声儿。”

    他实在不想回想那次,太恶心了,连手里的蛋糕都恶心。

    遮羞布被揭开,气氛彻底破裂。

    沈鸿振一把将茶杯摔碎在地上,“混账东西,你这是在嫌弃我们?你知道我们不这么做,沈家哪有今天的地位,早就被人在暗地里搞没了。就你清高,就你天真,你以为这世界什么都见得了光?”

    只是这回沈听择出乎意料地没有反驳。

    拜眼前的人所赐,他早就接受了这世界上的阴暗规则,也知道根本没有救世主。

    这世界上怎么可能会有救世主啊。

    高处的人声色犬马,泥潭里的人举步维艰。

    默了片刻,沈听择抬眼,“抱歉,爸,妈。我只想干干净净地和她谈一场恋爱,然后结婚生子。”

    又停顿两秒,他笑起来,“我喜欢她,也爱她。”

    在这个滥情的时代,荒诞的家庭里,没人教过他什么是爱。

    爱上裴枝是本能。

    最后三个字像当头一棒,敲在薛湘茹头上,她如梦初醒,凝着沈听择半晌后冷笑:“沈听择,你拿什么谈爱啊?没有这个家,你就什么都不是!”

    沈听择闻言垂眸,自嘲地勾唇角,“妈,我当然知道。”

    “你知道个屁!”薛湘茹再难维持那点优雅,“我看你是好日子过多了,昏了头了。”

    谁知沈听择竟然点头。

    可笑的一见钟情,昏头了也好,疯了也好,被鬼附身了也好。

    他认栽。

    -

    裴枝回过神,她抓着沈听择的衣角,声音平静也发涩,“所以呢?”

    知道并不等同于接受,她都明白。

    再退一万步来说,她也从来没有想过和沈听择的以后,一辈子的事谁能说得准。

    可是下一秒沈听择重新看向她,面对面的,笑着拖腔:“所以……”

    “这次我不跟你赌。”

    裴枝不懂,沈听择就在她耳边低喃:“因为你将来只会是我的老婆。”

    太阳终于落山了。

    裴枝怔然地看着他,眼眶开始发胀。

    她看得懂沈听择眼里的认真坚定,也知道这不是他随口哄骗姑娘的话,用不着。但她想不明白,这人怎么就认定她了,在这个年少轻狂的年纪。明明他有大把的姑娘可以选择,性格比她温柔,模样比她漂亮,家世比她般配。

    沈听择以为她不信,还满脸真诚地保证一句我不会骗你。末了,更得寸进尺地抱着她连叫了两声老婆。

    裴枝红着眼笑着打他,叫他闭嘴。他就赖皮地问要怎么闭嘴。

    于是那天夜幕降临的时候,他们接了一个无关情欲的吻。

    -

    考试周一旦开始,时间就过得特别快。

    裴枝考完最后一门的那天,是1月9号。走出考场,她就看见沈听择站在走廊上,手里拎着奶茶,背后是漫天晚霞。

    她脚步鬼使神差地顿住,从口袋里拿出手机。

    咔嚓一声,沈听择闻声转过头,意识到她的举动,他笑得很得劲,三两步走过来,把她搂进怀里,说男朋友就在这呢,搞什么偷拍。

    裴枝没搭理他的揶揄,低头去看那张照片。

    很多年后裴枝还是会感慨,那天的夕阳特别衬他,棱角分明,他单手插着兜,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懒和痞,勾得人欲罢不能。

    她放进相册分类,然后接过沈听择递来的奶茶,喝了一口,问现在去哪。

    “我和许辙他们约了打球,”沈听择看她,“你有没有哪里想逛的,我先送你去。”

    裴枝思考了会摇头,“我想去看你打球,行么。”

    沈听择闻言唇角弧度更大,垂眸在她额头亲了下,“喜欢看我打球啊?”

    裴枝没否认。

    她喜欢他在球场上的朝气蓬勃,喜欢他在赛道上的意气风发,喜欢他永远胜意的骄傲。

    他们约在沈听择公寓附近的一个露天篮球场。

    沈听择带着裴枝到的时候,其他人差不多都到了,很明显的一群公子哥,勾着肩搭着背在插科打诨。看见裴枝的第一眼,他们笑着问:“择哥,这嫂子啊?”

    沈听择闻言笑也变得不着调起来,“别喊,你们嫂子脸皮薄。”

    裴枝不客气地拍他,只不过在收回手的那瞬,她对上许辙的目光,然后愣了下。

    当时在南城她和许辙也算朋友一场,国庆过后陈复还做中间人约着出来聚过两次,所以她看不透许辙的那个眼神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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