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裴枝指了下沈听择,“我们下去吃个早饭,你吃了吗?”陆嘉言看向站在她身后双手插兜的沈听择,他也正漫不经心地看过来,眉尾挑着。
本来想说没有,话到嘴边却变成:“下飞机就吃过了,你们去吧。”
裴枝不疑有他,点点头,和沈听择离开。
两人没走太远,医院楼下就有家面馆。
刚过六点半,面馆也刚营业,店里冷冷清清的,一个人都没有。
老板还在收银台前打盹,看见两人走进来,忙起身招呼,“两位随便坐,看看吃点什么?”
裴枝扫了眼价目表,要了一碗鸡蛋面,然后侧头问旁边的沈听择:“你吃什么?”
“和你一样。”他看上去还是挺困的,没正形地靠在一边,却刚好帮她挡住从门口灌进来的冷风。
老板探究的眼神落在两人身上,打着单笑呵呵地问:“那就两碗鸡蛋面?”
裴枝点头,边打开手机,边补充道:“一碗不要香菜。”
沈听择适时在一边低声纠正:“两碗都不要。”
网好像有点卡,微信支付界面跳了半天。
裴枝听到这话笑了下,抬眸看他一眼,“不要香菜的就是给你的啊。”
沈听择愣住,有点反应不过来,“怎么知道我不吃香菜啊?”
“就是知道啊。”
沈听择闻言盯着她的侧脸,声音低下来,懒洋洋地跟着哼笑,“厉害死了。”
-
裴枝是在那天吃完面之后见到裴建柏的。
他身上只穿了件旧夹克,在下完雪的天也不知道冷似的,站在走廊上,话是冲着陆嘉言的:“这点钱对你们陆家不算什么吧,实在不行算我借你的,等明年我的钱到账了,连本带利地还给你成不?”
“你既然把我们小枝当亲妹妹,那帮忙付点医药费怎么了?”
“还是说你压根没把她当妹妹?”
而陆嘉言始终无动于衷地靠在墙边,只在听见最后一句的时候睫毛颤了下。他掀起眼皮,看着裴建柏,神情说不上好,“我怎么对她关你屁事?”
“你……”裴建柏不知道是被他的态度还是那句话气到,又或两者都有,伸手就想推推搡搡。
“够了。”裴枝连忙出声,几步走过去,拉住裴建柏的胳膊。
陆嘉言看见是她,莫名有些不自在地别开眼。
裴建柏定睛看清来人,又在看到裴枝身后的沈听择时,阴阳怪气地嗤笑一声:“呦,这是和男人出去鬼混完了?”
说着他剐了陆嘉言一眼,意有所指地冷哼:“让个外人在这守着老太太,出点事谁负责?”
裴枝简直要听笑了,“你好意思说我?昨天晚上我给你打那么多电话,你人呢?”
裴建柏被噎,语气弱了点,但还是呛人:“我当然是有事啊,不然你打这么多电话我怎么会不接?”
“有事?你能有什么事可以忙到不接电话?”
裴建柏被她的咄咄逼人弄得有点恼,但没急着反驳,掏出手机翻了翻,举到她面前,“你看得懂吗?我告诉你,就你昨天给老子打电话的那两个小时里,老子投了五万,明年能赚……”
他比了个数字。
沈听择淡淡地往他那儿扫了眼。
裴枝看着皱眉,“二十万?”
“是两百万啊……”裴建柏惋惜地摇摇头,“知道你看不懂,但你只要记着,你老子要发达了。”
“你哪来的五万?”
裴枝记得他还有一笔债没还。
裴建柏不甚在意地摆手,“还能是哪来的?借点小钱换大钱,不亏,到时候两百万到账……”
话说到这份上,裴枝听明白了。
不接电话最大可能不是裴建柏不想接,而是他接不了。
因为手机被没收了。
裴枝冷笑着打断:“裴建柏,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裴建柏觉得她莫名其妙,“不是跟你说了么,老子现在在搞投资……”
话没说完,被裴枝打断,“那是传销。”
裴建柏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怒目瞪她:“你他妈在放什么屁?”
“你读过大学,自己心里没数吗?”裴枝平静地反问。
偏偏这淡漠的态度惹怒了裴建柏,羞恼瞬间涌上来,他扬手又想打裴枝,“闭嘴!你就见不得老子好是吧?”
但这回巴掌没能如愿落下,沈听择一手抓住他的手腕,一拳直接砸在他脸上。
陆嘉言见这架势,也站直了身体,眉头紧锁。
裴建柏猝不及防被揍得踉跄几步,他摸了摸被打肿的嘴角,目眦欲裂地瞪着沈听择,“操你妈又打我?你知道我是谁吗?”
沈听择动作一顿,笑得有点邪气,拎起裴建柏的衣领,“知道啊。”
“但不妨碍我打你,见一次打一次。”
?
26、雨天
有护士适时走过来,
扫了眼他们,语气不算客气,“干什么呢?有矛盾出去解决,
这里保持安静。”
两人又僵持了几秒,
沈听择沉着脸甩开裴建柏。他走回裴枝身边,搂了把她的腰,低眉问:“没事吧?”
裴枝摇头,冷眼看向被打得龇牙咧嘴的裴建柏,
没说话。
走廊上的气氛诡异又安静。
直到没一会陈复出现,身后还跟着医生。
陈复是知道裴枝以前家里那点事的,
一见到在场的裴建柏如临大敌,可扫了一圈发现只有他脸上挂着彩,
觉得好笑之余松了口气,
走到陆嘉言旁边,
附耳问:“你干的?”
陆嘉言眼神暗了点,否认:“不是。”
“那谁……”
“他弄的。”
陈复顺着陆嘉言的视线,
就看到不远处的沈听择,他没什么精神地倚在墙边,
一只手无聊地玩着打火机,
目光松散,从上而下地只落在一个人那儿。
如果换做昨天以前,
陈复可能还会问一句怎么会是他,
但此刻他只是神情复杂地看了看,
然后收回视线。
医生先进到病房里给纪翠岚做完检查,和护士交谈两句,
出来时瞥到人群后面的那道身影,
微微笑了下,
“来了啊。”
裴建柏以为在和他说话,迎上来,“医生,我妈怎么样?”
“齐老师。”
两人的声音几乎撞在一起。
陆嘉言淡淡地扫了眼裴建柏,走到齐崇德面前。
齐崇德拍拍他的肩膀,话是对裴建柏说的:“你也是病人家属?”
裴建柏点头,“我是她的儿子。”
“是么,”齐崇德推了下鼻梁上的眼镜,“可我记得昨天签术前协议的家属只有一个人。”
裴建柏听到这话脸色变得有点难看,搓着手只能讪笑:“我昨天有点事耽搁了。”
齐崇德又看了他一眼,不予置评,翻着手上的病历,转而说起纪翠岚的情况:“你们也不用太担心,病人有长期高血压病史,这次脑出血也是因为血压短时间升高才造成了颅内血管破裂。”
裴建柏听得云里雾里,一旁的裴枝却皱起眉,“……是因为受到刺激才出的事吗?”
“差不多是这意思。”
裴建柏感受到裴枝看过来的眼神,不满地嗤她:“你看我干嘛?老子很久没回去了,关我屁事。”
说完,他烦躁地捋了把头发,捏着烟盒往外走。
裴枝没去管他,又问了一点齐崇德其他的注意事项。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裴枝总觉得齐崇德没了昨天那副公事公办的口吻。
他仔细地交代完,睨向在边上看手机的陆嘉言,“你小子有事想到我了,还知道叫我老师,当初我的话你可是一句没听啊。”
陆嘉言从手机里抬头,“抱歉啊,齐老师。”
他拖腔带调地在笑,但该有的认真敬重一分没少。
齐崇德看了眼时间,也没跟他多啰嗦,“行了,就你小子有主意,既然选了心外,就好好学。我上午还有会诊,先过去了。”
“嗯。”陆嘉言颔首,目送齐崇德离开,才缓缓转身,对裴枝说:“齐老师是当时学校里带我的神外教授,也是这方面的权威,有他在,奶奶不会有事的。”
裴枝抬眸对上陆嘉言的眼睛,不知道除了说谢,她还能说什么。
她还记得,陆嘉言学医这事当时在家里闹得挺大的。
陆牧从一开始给他规划的方向就和沈听择一样,学金融,然后回来接手公司。
但填志愿的时候陆嘉言瞒着所有人改成医科大,被陆牧发现是在收录取通知书那天,他们吵得很凶,都是最亲的人,知道哪些话最伤人。
那年夏天陆牧做得也绝情,直接把陆嘉言赶出了门。
再后来陆嘉言又执意改研究方向,从神外转心外,裴枝大概能猜到,他做这一切都是因为他妈妈。
裴枝从始至终觉得陆嘉言看着浑,其实比谁都清醒,比谁都重情。
-
那天后来,沈听择和陆嘉言都被裴枝赶回去休息,裴建柏也没再出现过。
裴枝就一个人坐在走廊的长椅上,垂着眼,长久的静默,没人知道她在想什么。
直到口袋里的手机响起。
裴枝看清屏幕上的备注愣了下,等第一遍快要跳掉的时候,她才回过神,按下接通。
“妈是不是打扰到你了?”
邱忆柳的声音传来,是那种典型的吴侬软语,听着让人很难拒绝。
裴枝盯着脚下瓷白的地砖,神情已经恢复平静,“没有,不忙。”
那头明显有点迟疑,“……你是在南城吧?”
裴枝没多惊讶,很轻地嗯了声,也猜到邱忆柳接下来要问什么。
果不其然的,她说:“我听说你奶奶进医院了,情况还好吗?”
裴枝懒得去问她从哪听来的消息,默了一瞬抬头去看还没意识的纪翠岚,“刚做完手术,还在观察期,但医生说没什么大碍。”
“没事就好,你也别太累了,有什么要妈帮忙的,尽管说,知道吗?”
“知道了。”
一通电话来得突然,去得也快。
裴枝又低头发了会呆,时间温吞在过,直到头顶的那片光被人遮住。
她慢吞吞地抬眼,就看见夏晚棠拎着包站在她面前。
裴枝有些意外地挑眉,“你怎么来了?”
夏晚棠笑了笑,兀自坐到裴枝旁边的空位上,“来还钱啊。”
“上次的一万。”说着她从手包里拿出一枚信封,放到裴枝手边。
沉甸甸的一沓,裴枝偏头,“什么意思啊?”
早不还晚不还,挑这个时候还。
夏晚棠也没打算拐弯抹角,“你现在需要它。”
“是么,”裴枝垂眸也笑了下,“怎么知道的?陈复跟你说的?”
夏晚棠在听到陈复的名字时,神情明显有点僵,下意识地看了眼走廊尽头。
“放心,他有事出去了,一时半会回不来。”裴枝看穿她的心思,淡声说道。
夏晚棠连忙移开眼,然后低下头,也不知道在别扭什么,“不是他和我说的,是我看到他微信朋友圈里的定位回了南城,找人问到的。”
问到裴枝奶奶出了事,问到陈复因此回的南城。
“哦。”裴枝往后一靠,铝制长椅的冷感贴着背,她打量着夏晚棠问:“那说说吧,你和陈复到底怎么回事?”
夏晚棠被她问得一愣,又下意识地反驳:“你想多了,我和他能有什么事?”
裴枝就这么看着她,“那陈复买无名浪潮的票不是因为你喜欢?那天在派出所门口他不是在等你?”
夏晚棠没想到裴枝全都知道。
两人都沉默了好一会。
夏晚棠从包里翻出烟盒,刚要抽,但又想起这是在医院,就只能拿着那支烟愣神,“你是不是早知道?知道他……喜欢我?”
裴枝点头。
夏晚棠还是垂着头,自嘲地笑了笑,“那又怎样,裴枝你知道我的,家里条件很差,差一点连大学都读不起,所以我才努力去申请助学金奖学金。我拼了命考上飞行器制造工程,也根本不是因为什么狗屁的伟大情怀,单纯是因为这行业的天花板能赚钱,很多很多的钱,我穷怕了。”
那段时间整个走廊都很静,静到颤抖的呼吸可闻。
“可陈复呢,他不一样,他哪怕一辈子就这样了,也饿不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