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裴枝知道他说的是军训晕倒那次。裴枝看着他,无声的对峙后,败下阵来,“那你放我下来,我自己能走。”
但最后沈听择也没让她走到酒店,一脚油门把她送了过去。
他订的是间套房,视野很好。
落地窗外的雪洋洋洒洒地落,窗前倒映着一抹颀长的身影。沈听择立在那儿,指间夹着的那抹猩红刺眼。
浴室的水流声终于停止。
沈听择闻声把手里那根烟掐掉,转身看见裴枝擦着头发走出来。
白色的浴袍宽大垂落,一直遮到她纤细的小腿,有些病态的肌肤好不容易被热水氲出一点粉红。
她看见他还在,有点意外,“你不走……”
话到嘴边裴枝想了想换成另一种措辞:“你要留在这儿吗?”
本来就是他开的房间,她没有资格赶他走。
“等会就走。”沈听择摇头,喉结微微滚动,哑着声问她:“还难受么?”
裴枝胡乱地擦了几下头发,就把毛巾往沙发上一扔,“好多了。”
顿了顿,她补上一句谢谢。
沈听择看见她的举动,不赞同地啧了声,伸手拉住她。
裴枝不明所以地看他:“怎么了?”
“头发吹干,会感冒。”
“没关系的……”话还没说完,裴枝整个人就被沈听择按在沙发上。
“别动,听话。”他的声音很低,在静谧的夜里生出的那点缱绻意味,让人无力招架。
再然后他也不给裴枝拒绝的机会,径自去浴室把吹风机拿出来。
套房里只剩下吹风机嗡嗡运转的声音。
风没那么热,细细地在吹。
裴枝懒洋洋地眯着眼,忽然看见微风带起沈听择卫衣下摆。
然后视线就这样定格。
他不经意露出的腰腹那儿有一道疤痕,从左腰向下延伸三寸,早已结了痂,颜色也褪得很浅,但还是能看出来当时伤得多深。
有些画面在脑海里回放,她鬼使神差地出声:“沈听择。”
声音不大,但还是轻易地被沈听择捕捉。他手上动作没停,低低地嗯了声。
“你怎么也老是受伤?”
沈听择顺着她的目光看下去,唇角勾起一抹很淡的笑,“担心我啊?”
裴枝咬着唇不置可否。
“打架就输过这一回,被你看见了。”
“怎么输的?”裴枝是见过沈听择揍裴建柏的,那副不要命的模样让她没法想象他输是什么样。
沈听择想了会,“对面人多。”
裴枝皱眉看他,“人多你还上?”
沈听择用鼻音嗯了声,漫不经心的,“那时候没想那么多。”
然后两人就这么静下来了。
裴枝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她只觉得那阵儿困意上涌,头顶的暖风吹得人更加迷糊。
后来好像是沈听择把她抱上床的。
这一觉难得无梦,睡到了早上六点。
拉开窗帘的那一瞬,裴枝愣了下。俯视的角度能看见南城被一层厚厚的白雪覆盖,仿佛昨夜的伤痛都能被抹去。
整个世界有种银装素裹的美好。
她匆匆赶去医院的时候,陆嘉言也刚到。
两人在门诊大厅碰见,隔着人群,他好像瘦了,那件熟悉的棒球服空落落地套在身上,眼底的疲惫化不开。
裴枝心头像被很轻地扯了下,说不上什么情绪滋生,但就是闷得有点难受。
他其实用不着来的。
不止他,沈听择、陈复,他们每一个人都和纪翠岚无亲无故,根本没必要赶这一趟。
眨眼间他已经走到面前。
陆嘉言看了眼她过来的方向,“回家了?”
裴枝摇头,也不打算瞒着,“沈听择在旁边酒店开了间房,我去睡了会。”
陆嘉言闻言神情有几秒滞凝,“……沈听择也来了?”
“嗯。”
陆嘉言沉默了一瞬,转而问起纪翠岚的情况。
裴枝把今天凌晨医生说的那番话原封不动地转述给陆嘉言听,末了她轻声问:“哥,你说奶奶会好起来吗?”
彼时正好到了日出的时间,几缕橙黄的光从门诊大厅的玻璃那儿照进来。
陆嘉言笑了下,他看着裴枝的眼睛,一字一句保证:“裴枝,我不会让奶奶有事的。”
?
25、雨天
两人走到病房门口的时候,
陈复不在。
只有沈听择坐在走廊的长椅上。
四周烟雾薄薄的,清晨的阳光落不进来,他手肘撑着膝盖,
碎发耷在眼前,
看着很困,身上那种暗色调的孤寂更明显。
裴枝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感受,但又觉得沈听择不该是这样的。
听闻走廊上的动静,他偏头看过来。在看见裴枝旁边的陆嘉言时,
眸光闪了下,开口的嗓音有点哑,
“都来了啊。”
陆嘉言也迎上他的视线碰了碰,两人沉默着颔首,
就算打过招呼了。
“刚好在楼底碰上的。”裴枝解释一句,
没坐,
就靠着墙壁,目光放在对面的重症病房。
仪器平稳运转,
一切迹象似乎在往好的方向发展。那股焦灼感终于过去,裴枝看了会,
垂眸转向沈听择,
“你呢,一晚没睡吗?”
沈听择还是那个姿势,
弯着腰,
低低地嗯了声。
裴枝皱了下眉,
刚想让他回去休息,陆嘉言的手机响起来。系统自带的铃声虽然不大,
但周围太静了,
一声声的显得聒噪。
他不接,
那头就耐着性子打。
沈听择若有所思地抬眼看他。
裴枝也劝他:“接吧,万一是重要的事。”
陆嘉言眉眼间的烦躁堆叠,结果在听到裴枝这句话后又生生地压了下去。他关了静音,但没挂,转身往楼梯间走。
空气重新安静下来。
昏暗的走廊里只剩沈听择和裴枝,一站一坐。
沈听择抬头看她,用眼神示意自己旁边的空位,“不坐吗?”
裴枝没反应,就这么垂着眼看他,有点执拗的,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沈听择失笑地勾了下唇角,在两人对视几秒后他伸手去拉她。
裴枝没有防备,一下坐在了他的腿上,声音都变调,“沈听择……”
沈听择嗓音也闷地应着她,环过她的腰,下巴从后面抵在她肩头,几乎没用力,只有温热的气息拍打在她颈窝。
“让我抱会儿行吗,困。”
裴枝绷直的身体在听清这句话后慢慢放松下来。
隔着厚重的毛衣,她好像能感受到沈听择的心跳,一下又一下。
她的心也开始跟着跳,一种很陌生的情绪席卷,又酸又胀。
陈复办完事回来就看到这一幕。
没多少光的长椅上,裴枝被沈听择从后面抱在怀里,两人很安静的,没有更过的亲昵,怎么看都纯情,但看着就是让人心动。
他脚步一顿,没走过去打扰。
脑子里也突然想起昨天傍晚他接到陆嘉言电话那会儿。
当时他们走在港城的街头,哪里都热闹。陈复选完聚餐饭店,注意到一个人拖着脚步晃在后面的沈听择。
他是真招女人,不到两公里的路,被要了好几次微信。但态度也是真的冷淡得要死,就只抽着烟,除了摇头懒得多说一句话。
自从上次南城拉力赛认识后,陈复就知道沈听择玩车,所以这回在港城赛道上碰见没有太意外。两人也聊得来,但陈复就是琢磨不透他。
他可以不要命地拿冠军,也可以随随便便拱手让人。
就是那种什么都能做得到,但他不想要。
没人知道他想要什么。
这劲儿和陈复认识的那群公子哥完全不同,他没忍住问:“一个都看不上?”
烟雾还在升腾,沈听择过了会儿才发觉陈复在和自己说话,“问我啊?”
“嗯。”
正好到一个十字路口,沈听择停下脚步,偏头朝他笑了下,“有喜欢的人了。”
陈复没想到会是这么直白的回答,一句谁啊卡在喉咙口还没来得及问出口,陆嘉言的电话就进来。
他接通后,听了两句也皱起眉,“裴枝没跟我说。”
然后他余光看见沈听择吞吐的动作一滞,慢吞吞地拉起眼尾睨他。
“一院还是二院?”
“……好,我知道了,等会就回南城。”
挂了电话,陈复冷不丁听到沈听择主动说起今晚第三句话:“怎么了?”
陈复回头就对上沈听择的眼睛,他冷淡一晚上的神情终于出现松动,比身后的夜色还沉。
见陈复不说话,沈听择又重复一遍:“裴枝怎么了?”
陈复回过神,把情况说给他听。说完,前面过马路的绿灯刚好亮起,但两人都没动。
下一秒陈复看着沈听择打开手机,订了最近一班机飞南城。
指间那根烟也被他捻灭在路边的垃圾桶。
陈复好像有点懂了,但还是明知故问:“干嘛去啊?”
沈听择没答,转身就往反方向走,留给他一个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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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裴枝以为沈听择睡着了。但下一秒就听见耳边他慢吞吞地出声:“不是想问我怎么会来吗?”
她不吭声,他就自顾自说着:“怕你一个人,怕你哭。”
所以就绕了小半个地球飞过来了。
裴枝的心又重重一跳,她垂着眼看地板,淡声辩驳:“我没哭。”
因为知道眼泪是这世界上最没用的东西,留不住人,也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沈听择低笑了下,“嗯,我知道。”
“沈听择。”
“嗯。”
“你就这么喜欢我啊?”
沈听择又嗯了声,抱着她的力道无意识地收紧了点。
“为什么?”裴枝问。
时间一分一秒在过,好像很久,但细数也就五秒不到。
沈听择眉心微动,手指伸过去勾着裴枝的,一点点和她的缠在一起。他的骨骼感偏重,贴着她柔软的指腹,总有种再也分不开的感觉。
他低头看着两人十指相扣的手,笑起来,“因为我命好。”
不然怎么那年转学来南城,就遇到了她。
——为什么喜欢我?
——因为我命好。
裴枝总觉得逻辑有点不对,但沉默半晌后什么也没问。
后来是裴枝的肚子饿得叫起来,昨天晚饭就没吃,到这会儿开始抗议。
沈听择笑着把手贴向她的肚子摸了摸,还惦记着她痛经,问她难不难受。
裴枝摇头。
两人一直等到陆嘉言回来,病房门口得有人。
陆嘉言接完电话整个人有点颓,但看到裴枝还是收住情绪,“去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