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裴建柏早就等在那儿了。脚边堆着两三个烟头,嘴里还叼着一根,烟雾凶得模糊了他的脸。
裴枝走过去,神情淡漠,“钱已经转给你了,还有什么事?”
裴建柏见她这副面无表情的死样就压不住脾气,拿开嘴里的烟往地上一扔,三两下踩灭,“你说什么事?老子问你要的是两万,你就给两千是什么意思?”
他一开口那股酒味就混着烟草味往裴枝脸上拍,她下意识地后退。
喘过一点气,裴枝抬眼看向裴建柏,“我去问过医生了,奶奶的医药费只要两千。”
裴建柏没想到她会干这事,一时间怒火和羞恼冲上脑门,想也没想地抬手,巴掌和过去无数的夜晚那样落下,清脆的一声回荡在空无一人的小巷里。
“多给一点你会死啊?我是你老子,拿点钱赡养我天经地义,老子以前好吃好喝地供你,现在长能耐是吧?还是觉得跟着你妈,真就爬上枝头变凤凰了?别忘了你身上流着的是我裴建柏的血!”
裴枝被打得偏了头,舌尖似乎舔到一点血腥味。她用指腹拭了下嘴角,笑得没什么情绪,“裴建柏,我说过的,多一分钱我也不会给你。”
说完裴枝转身要走,下一秒感觉手臂被扯住。整个人被推入黑暗,那种熟悉的无力感再次席卷,连痛都快要掩盖。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些拳脚突然消失。裴枝吃力地撑起身,就看见一道高挺的身影从巷口冲过来。
他拎着裴建柏的衣领一拳砸在他的脸上,浑身上下充满了骇人的戾气。
裴建柏被变故打懵,往后踉跄几步,摸着迅速胀红的嘴角,破口大骂:“操你妈的谁啊……”
但话没说完,又彻彻底底地挨了几拳,每一下都带着狠劲。
裴枝看着那人在路灯下绷紧的侧脸,又过了好一会才很淡地开口,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沈听择,够了。”
沈听择像是置若罔闻,还在动手。
裴建柏却听出名堂来了,他目眦欲裂地瞪着裴枝,“找男人打老子是吧?”
说着他想去抄巷子里废弃的铁棍,结果手还没碰到,又被沈听择拽回来,变本加厉。
裴建柏被揍到还不了手,开始吼她:“裴枝你个白眼狼想看我被打死吗?啊?”
裴枝无动于衷地看着。
沈听择额头青筋都暴起,“你他妈的再骂她一句试试?”
最后沈听择把裴建柏甩在地上,牵过裴枝的手,头也没回地走出小巷。
雨后的风沾上湿冷,医院后面这条马路没什么人,路边的树在月色下显得寂寥。
两人走出一段路,沈听择感觉自己的袖子被拉了一下。他回头,看见裴枝停下了脚步。
她背着光,皮肤还是那么白,嘴角的淤红刺眼得要死。站在风里,仿佛下一秒就要被吹走。
一双眼睛还是漂亮,却空洞得让人心疼。裴枝低低地笑了,然后仰头凑近他的耳边,一字一句地问:
“要做救世主吗?沈听择。”
后来的很多年沈听择都记得那晚。
风也不吹了,全世界都安静。沈听择直视着那双眼睛回答:“我只救你。”
-
他们走到了沈听择的那辆车前。
裴枝对接下来要发生的事不难猜,却还是问:“你要带我去哪儿?”
沈听择解开车门,“你想去哪,我就带你去哪。”
裴枝坐上去,系安全带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伤口,她忍住没皱眉,语气稀松平常地说:“沈听择,带我回你那吧。”
她今晚第三次叫他的全名。
沈听择说好。
沈听择在南城有套公寓,这是裴枝没想到的。
一路上电梯进门,裴枝跟在沈听择的后面。他按亮玄关处的灯,照得室内亮敞。极简的黑白风格,看着很冷清。
就和他这个人一样。
而落地窗外,是灯火辉煌的繁华景。
沈听择把回来路上买的药放到她面前,垂眸看她,眉眼那点戾气还没消,哑着嗓音问:“要我帮你吗?”
“不用,我自己可以。”说着,裴枝已经自顾自拿起药往身上抹,动作熟练,就像重复过无数遍。
客厅里一下变得很静,静得呼吸可闻。
沈听择一言不发地坐在旁边看着她,看着她将外套拉开,露出里面那件短款针织背心,细腰不堪一握,皮肤白得过分。
裴建柏明显是清楚哪里不容易被人发现,留的淤痕都很隐晦,却都很深。
沈听择就这么看了会,突然克制不住地骂了一句脏,从口袋里翻出烟盒,难得没顾忌地在她面前点了一根。
他搁在桌上的手机不断地震动,消息从锁屏界面上跳出来。
许辙:【人呢?】
许辙:【买个粥买到西伯利亚啦?我要饿死了啊大哥。】
许辙:【我拍了拍“Pluto”.】
裴枝瞥了眼,“不回吗?”
沈听择不耐烦地俯身拿过,捻了烟打字:【有事,给你叫了外卖。】
然后随手关了静音。
“许辙怎么了?”
沈听择手肘抵着膝盖,偏头看她,“急性肠胃炎。”
“是因为昨天的火锅吗?”
沈听择知道她在想什么,轻嗤地笑了声:“是他娇气。”
“哦。”
四周又静了下来,夜黑得更厉害了。
沈听择忽然出声,声音又低又哑,“那他呢?”
“谁?”裴枝反应过来,“我爸。”
沈听择皱眉,“他为什么打你?”
裴枝擦药的动作顿住,转向沈听择,唇角勾起很淡的一抹笑。
“打人非得需要理由吗?”
早在很久之前,她就问过自己这个问题。
她的爸爸为什么要打她,明明她已经尽力去做一个乖孩子。
记忆里裴建柏赌输了回来会打,喝多了也会,又或是像今天。
哪有那么多动手的借口。
等裴枝处理完那些深深浅浅的伤痕,把棉签递给沈听择。他手臂那儿也有被裴建柏伤到的一道口子,不长,但冒着血珠,得处理一下。
“我不用。”沈听择淡淡地拒绝,指间又夹了根烟。
裴枝觉得他其实并不喜欢抽烟。
见他不动,她就自己上手。两人靠得近了,彼此身上温热的体温再也无法忽视。
裴枝低头时垂落的发丝擦过沈听择手臂,纤细柔软的腰肢和他仅隔一层布料,暧昧的、躁动的全在白炽灯下见了光。
沈听择任由她弄,视线落着。烟快要烧到尽头的时候,他拉着她的手站起来。
“干嘛?”
“跟我去报警。”
裴枝笑了,眼底映着头顶的光,“沈听择,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他垂着眼,声音还是哑:
“救世主,你说的。”
作者有话说:
明天入v,谢谢大家的支持!
?
15、雨天
最后警局也没去成。
沈听择帮裴枝把外套穿好,
又给她倒了杯温水,低声问:“要走吗?”
裴枝喝水的动作一顿,慢吞吞地抬起头。唇被浸润,
她舔了下问:“你这里连空房间都没有么?”
沈听择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再说一遍。”
“没听见就算了。”裴枝不依他,把玻璃杯放到桌上,淡声道:“我去找酒店住。”
说着她起身,但刚走出去一步,
就被沈听择扯着手腕拉回沙发。
裴枝用手肘撑了下,坐起身时瞥见沈听择缓慢滚动的喉结,
他叫她:“裴枝。”
她轻轻地应了一声。
窗外好像又下雨了,雨点砸在玻璃窗上,
碎裂两半,
水痕一路蜿蜒往下。
沈听择很沉地看着她,
声音不哑了,带点懒散,
就这样直接问出来——
“知不知道你在要什么啊?”
裴枝抬头看了看他,又垂下,
“我不想回去。”
那个不能称之为家的地方。
就这样沉默了好一会儿。
沈听择败下阵来,
声音轻得像是自言自语,“真是拿你没办法。”
-
沈听择的公寓不算大,
两室一厅。平时他不住,
就堆些杂物,
蒙了层灰。
裴枝跟在他后面,瞥见角落椅子上搭着一件蓝白的校服,
胸前校徽印着南城一中的字样。
她没忍住问:“这是你的啊?”
沈听择抬头,
没什么情绪地嗯了声。
南城附中和一中都是重高,
这么多年了,还在卷生卷死,没个结果。如今更是撇开了一本达线率不比,每年高考放榜后比的都是国家重点高校的录取情况。
裴枝就算对这些事再不关心,但待在特定的环境里难免会有耳闻。她环着手臂倚在门框上,细细地打量沈听择,“那喜报上怎么没见过你啊?”
沈听择动作没停,低着头,“我读了一年半就转走了。”
“哦。”裴枝没再多问。
房间里又安静下来。沈听择没管她,走到卧室里抱了一床被子过来。他个子高,弯腰铺床倒也不嫌麻烦,袖子被他挽到手肘,露出的小臂线条很流畅。
这个房子里好像都是沈听择的味道,冷清又蓬勃,充满矛盾。
收拾好之后,沈听择问她:“饿吗?”
裴枝很乖地点了下头,她六点多出的门,到现在还没吃饭。
“馄饨吃吗?”
“……你煮吗?”裴枝不太相信沈听择会做这些。
但他只是不咸不淡地嗯了声。
裴枝是真饿了,一碗馄饨吃得没剩几个。
她要洗碗,沈听择没让。
等裴枝歇了会没那么饱后,他去房间拿了套自己干净的衣服给裴枝,“介意吗?”
裴枝摇头接过,“谢谢。”
她被沈听择领着进浴室,“热水往右转,洗发水沐浴露都在搁置架上,有事……叫我。”
“嗯。”
沈听择带上门出去了。
裴枝脱了衣服,水温调到适合的温度。站在淋浴下让温水流过肌肤,小心地避开涂了药的地方,又拿起搁置架上的沐浴露,薄荷柑橘的,类似沈听择身上的那种味道。
干净到让人上瘾。
她洗得有点久,等走出浴室,就看见沈听择衣服还没换,靠在门边的墙上抽烟。
听见动静,他微微抬眼,一愣。
裴枝身上穿着他那件薄款卫衣,长度刚过腿根,领口露出的一小片皮肤雪白,又泛着一点被热水冲洗过的红。
他喉咙有点发紧,烟也不抽了,问她:“裤子呢?”
裴枝看他,眼底还湿漉,“太大了,会往下掉。”
“有抽绳可以调节松紧的。”
“我不会。”
沈听择几秒没说话,再开口时呼吸莫名有点重,“我帮你弄。”
“哦。”
裴枝又折回浴室,把他那条运动裤套上,松松垮垮的不像样子。走到沈听择面前时还特意给他看,像要证明她没有说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