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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沈听择懒懒散散地在她耳边应着,然后下一秒把两人之间的距离拉回原点,手里跟变戏法似的多了一片叶子

    。

    他声音没起什么波澜,仿佛刚才真就只是举手之劳,还不忘好心提醒:“下次别站这种树下了,脏。”

    裴枝凝视着他,无声对峙。

    远处有狗看着两人探出头,但没叫几声,又被冷得缩了回去,吠声呜咽着,堵在嗓子眼里,听起来有点儿可怜。

    沈听择坦荡地任由她看,眼底的笑意近乎纵容。过了很久他才好整以暇地回答起裴枝上一个问题,“我不是说过么,不急。”

    所以慢慢来。

    我们来日方长。

    10、雨天

    裴枝回去的时候,陆嘉言已经结过账了。

    大少爷屈在这狭窄的桌椅间倒也不嫌弃,左手夹了根饭后烟,靠着椅背在回消息。

    见她过来,陆嘉言俯身将手里的烟掐掉,扫了眼她面前没动几口的盘子,“还吃吗?”

    裴枝对这种东西不贪,尝过味就不想吃了,她摇头:“走吧。”

    “行。”陆嘉言把手机揣回口袋,拎着自己的外套站起身。

    路过沈听择那桌时,裴枝垂眸和他碰了下视线。

    头顶雾霭的灯泡亮着光,空气里还带点潮湿的黏糊劲,那么短短几秒里谁都没先移开眼。

    直到走出烧烤店。

    外头月朗星疏,穿堂风混着浓郁的桂花香,吹散两人身上的那股油烟味。

    裴枝低头踩着影子在走,突然被陆嘉言扯着手臂换了一边。她奇怪地抬头,还没来得及问怎么了,就看见逼仄的弄堂里迎面走来两个醉汉。

    她识趣地往旁边靠了靠,只当没看见。

    两人又沉默地走出一段路,遇上巷口的红绿灯,陆嘉言停下脚步问:“国庆什么时候回?”

    红绿灯下面是块LED显示屏,裴枝看了会,没再模棱两可地答,“就30号下午吧。”

    “一起走?”

    裴枝捋了下被风吹乱的头发,偏头看着陆嘉言的眼睛两秒,“随便。”

    陆嘉言了解裴枝,她一般说这话真就是随便,或者准确来说,她对这种事根本不上心。

    红灯变绿,他淡笑一声:“那行,到时候我来安排。”

    裴枝点头。

    医科大和北江大学是两个方向,裴枝没让陆嘉言再送,两人就在这个路口分道扬镳。

    陆嘉言站在原地看着裴枝的背影融入川流不息的人群后,才转身离开。

    裴枝也等到身后那道目光消失不见,没继续往前走,而是拐了个弯。

    大马路的车灯一点点被她抛在身后,脚下是经年累月的石砖缝隙,雨后青苔疯长,缠住了满地落叶。夜色照进来,一片荒芜。

    不远处有人靠着墙,黑色帽衫被风掐出精瘦的腰身,额前碎发耷拉下来戳着眉骨,五官凌厉又深邃。

    裴枝走过去,看着沈听择那张脸在黑暗里清晰了起来,开口问道:“你找我?”

    沈听择不置可否,就这么盯着她片刻笑了下,“胆子这么大啊。”

    裴枝不太理解他这句没头没脑的话:“什么?”

    沈听择又靠近一步,目光往下,唇角的笑明显藏着坏劲,却又压不住那点张扬,放在一起很矛盾,“男人叫你来,你就来啊?”

    裴枝静了几秒,抬头看向他,清凌凌的一双眼眼睛变得特别无辜,跟真不懂似的,“你会把我怎么样吗?”

    晚风吹过,沈听择没忍住在心里骂了句脏话。

    下一秒裴枝后退拉开两人之间暧昧的距离,也往沈听择对面的墙上一靠,手插在口袋里,那截先前看不清的马甲线露了个大半,黑色阔腿裤垂感很好,衬得她腿又长又直。

    她下巴微抬,眼底的那点纯没了,冷着张脸淡声提醒:“沈听择,我没你这么闲。”

    言下之意,有事说事。

    沈听择被面前的人甩了脸色也不恼,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哼笑,“不闲就别来啊。”

    说完他摊开掌心,一张印有裴枝姓名的校园卡就这么躺在那儿。

    裴枝借着月光看清,愣住:“……怎么在你这?”

    “你问我?”沈听择觉得好笑,漆黑的瞳孔审视着她,“不是你故意掉的吗?”

    “……”裴枝想不出自己是什么时候落下的,但也知道有些事只会越描越黑。她轻飘飘地否认一句,伸手去拿,指尖划过沈听择的掌心,没多少温度,“谢谢。”

    “不用。”沈听择没当回事地应她一句,“走了。”

    两人朝反方向擦肩而过。

    -

    周一久违地见了太阳,温和地从窗户透进来,卷起人的困意。

    讲台上老教授眉飞色舞地在讲西方雕塑史,从米开朗基罗到贾科梅蒂。

    裴枝枕着手臂趴在桌上,一副没睡醒的样,面前摊着的课本草草标注了几处重点。

    被点到名了,她倒是还能站起来扯两句。

    等人坐下,许挽乔戳了戳她问:“昨晚没睡好啊?”

    裴枝把脸埋进手臂,有气没力地嗯了声。

    “怎么了?”

    好一会裴枝才摇头。

    她不可能告诉许挽乔,她梦到沈听择了。

    梦里还是在那条昏暗的巷子,沈听择也还是那身衣服,咬着根烟靠在墙边,只是领口有点松散地垮着,锁骨性感,青白的烟雾从他的薄唇中溢出,从下颌线一点一点往上蔓延。

    而她却不再站在他的对面,而是被搂在了他怀里。

    两人沉沉对视很久之后,她伸手勾走了他手里那根烟,踮脚亲上去。耳边似乎还有他的低笑,他捏着她的下巴,抓着她的手,按到身后的墙上,反客为主地一点点加深。

    很深,也特别用力,呼吸缠在一起,越来越重。模糊的视线里有他起伏的胸口,绷紧的下颌线,唇舌交缠的触感也都无比清晰。

    裴枝完完全全是被惊醒的,在凌晨两点十七分。

    她在和沈听择接吻。

    真他妈的疯了。

    裴枝生怕一闭眼又是那些乱七八糟的画面,就这样捱到天亮。

    结果耳边许挽乔接着在问:“沈听择衣服那事怎么说的?”

    裴枝一口气堵着,声音都带了点不自知的冷硬:“还没说。”

    许挽乔不疑有他,哦了声,没再多问。

    然而下课回到宿舍后温宁欣又过来问她加上沈听择的微信没,裴枝刚要敷衍两句,旁边的辛娟插了句嘴:“怎么了吗?”

    许挽乔不以为意,“喏,还人家衣服喽。”

    辛娟这才看到还搭在裴枝椅背上的那件男士冲锋衣,她迟疑地问:“这是……沈听择的?”

    许挽乔一听这话乐了,和她当初问的一模一样。

    裴枝却没什么情绪,只看了辛娟一眼,淡淡地嗯了声算作回应。

    到了中午吃饭,许挽乔说想去新食堂吃黄焖排骨,裴枝无所谓,就陪着她去。

    结果紧赶慢赶到那,还是卖完了。

    许挽乔不死心地问打饭阿姨:“真的没有了吗?”

    打饭阿姨摆摆手,操着一口不算标准的普通话,“没有咧小姑娘,下次想吃要赶早啊。”

    两人只能随便点了份馄饨,吃完从食堂出来的时候裴枝看见微信上多了一条新消息。

    Pluto:【下午七八节课我有空,西操篮球场。】

    裴枝脚步放得慢了点,牙齿细细地咬着下唇,腾出手回他:【好。】

    下午五六节刚好没课,裴枝补了一觉才感觉活过来了。

    她洗了把脸,拿上沈听择的衣服出门。

    三点的太阳不算太烈,但晒久了还是有点发烫。裴枝从背阴的图书馆后面绕到西校区的操场,绿白交错的篮球场就在眼前。

    篮球场上这会人不少,形形色色,可裴枝就是一眼看见了那道颀长的身影。

    沈听择穿着一件宽松的黑色球服,露出的手臂肌肉线条流畅。阳光洒在他柔软的黑发上,风一吹,露出光洁的额头,跑动间全是少年的意气风发。

    裴枝在旁边坐了会,他们那场球才结束。

    她看见梁逾文大喇喇地撩起衣服擦汗,引来周围几个女孩的窃窃私语。

    但沈听择明显没那心思,他只用手背抹了把汗,意有所感地回头,将裴枝打量的视线抓了个正着。

    他勾唇笑了下,刚要走过来,一个女孩跑上前挡住了他的路。

    具体说什么裴枝听不见,她只能看见沈听择偏头听完,神情算不上冷漠,但隔着老远还是能感受到疏离。他随手指了个方向,好像是对着她的,也可能不是。

    那个女孩最后一脸失望地走开,手里那瓶水也没能送出去。

    阳光被遮住,沈听择走到了裴枝面前。他没让裴枝站起来,自顾自在她身边坐下,手肘懒散地搭着膝盖,问她:“等很久了?”

    裴枝把手里抱着的衣服还给沈听择,“没,就一会儿。”

    沈听择接过,视线落在她手里那瓶还没开封的矿泉水,和她商量:“借我喝两口?”

    裴枝觉得莫名其妙,有些话就这样脱口而出:“刚刚不是有人给你送么?”

    沈听择闻言顿了下,然后漫不经心地笑开,腔调拖得很慢:“都看见了啊。”

    裴枝别过眼,突然觉得这九月末的太阳还有点灼人。

    沈听择肩膀往裴枝那儿倾,压低了声问:“原来谢我这么多回,就嘴上说说啊?”

    尾音被他勾起,带着点不满。

    话说到这份上,裴枝也懒得再和他争辩什么,把那瓶水扔进他怀里,“给你。”

    沈听择淡笑着拿住,三两下拧开瓶盖,仰头灌了几口。大概是真渴了,他喝得有点急,几滴水顺着他的喉结往下滚。

    裴枝错开视线。

    那边梁逾文也看见裴枝了,过来和她打完招呼,似笑非笑地问:“你也来看打球啊?”

    裴枝不想扯太多,就模棱两可地嗯了声。

    两人又当着沈听择的面聊了会,直到许挽乔一个电话把裴枝叫回去。

    梁逾文目送裴枝离开,撞了下沈听择的肩膀,“这水谁的?”

    沈听择睨他一眼,“关你屁事。”

    梁逾文贱兮兮地呦了声,凑到面前问:“那也借我喝口呗?”

    沈听择撂下一句自己买去,头也不回地走了。

    11、雨天

    九月很快走到头,国庆如期而至。

    陆嘉言订的是下午四点的机票,但碰上雨天延飞了近一个小时,落地南城已经七点半。

    暮色晦暗,远处城市的霓虹灯闪烁,在雨雾中有种朦胧的美感。裴枝是学艺术的,对这种画面没什么抵抗力,拿出手机拍了张照片。

    镜头定格的声音惊动了陆嘉言,他侧眸问她怎么了。

    “没事。”裴枝摇头,把手机收回口袋。

    陆牧派来接他们的车也刚好停下。

    司机姓张,是个四十出头的中年男人。他麻利地把两人的行李箱放进后备箱,又尽心尽职地帮他们拉开车门。

    裴枝不太适应地说了句谢谢。

    雨天路堵,开一米踩两刹车。窗外是缓慢倒退的车流,被雨水拉成模糊的影子,电台里应景地放着苦情歌。

    裴枝手肘支着窗沿发呆,而另一边陆嘉言几乎是和她同样的姿势,但状态更散,有一搭没一搭地在跟司机聊着天。

    他们看起来挺熟的,相处起来也没那么僵,从时政新闻到日常生活都能扯两句。

    二十分钟后,车子开进小区。

    进门灯火通明,邱忆柳坐在客厅沙发上看电视,一身墨绿色针织裙,风韵犹存,长发被随意挽成发髻。看见玄关处的两人,她起身迎过来:“回来了啊。”

    裴枝点头,叫了声妈。

    陆牧没过多久也从书房下来,摘了眼镜,整个人看起来儒雅慈爱。

    “陆叔叔好。”裴枝主动问候。

    陆牧笑着颔首,招呼她赶快去吃饭,结果转头看见陆嘉言那副跟没见着人似的冷淡样,忍不住皱眉:“哑巴了?回来了也不知道打招呼?”

    陆嘉言闻言默不作声地绕到冰箱前,打开拿了罐饮料。罐身那抹标志性的野兽爪痕被他握进掌心,他大喇喇地往饭桌前一坐,然后才搭理陆牧:“哦,我妈没教。”

    顿了顿他又像是想到什么,一脸抱歉地看向邱忆柳,“不好意思啊邱阿姨,没说你。”

    客厅安静,这话落入在场每个人的耳里都清清楚楚。陆牧脸色变得有点难看。

    邱忆柳在旁边也有些不自在地搓了下手。

    只有裴枝平静着一张脸。

    她对他们以前那些乱七八糟的狗血事一点兴趣也没有,只知道陆牧能有今天的地位身价,八成是因为陆嘉言他妈。

    简单点来说就是,陆牧入赘。

    陆嘉言他妈才是正儿八经的豪门千金,家里有矿的那种。但因为先天心脏病,生下陆嘉言没几年就去世了。

    陆牧分到了大半家产,加上他不错的经商头脑,生意越做越大,一跃变成人人尊敬的陆总。

    “没事的……”邱忆柳挤出一抹笑,朝陆嘉言摆摆手,然后推着陆牧往饭桌那儿走,低眉软语地打圆场:“嘉言一回来你跟他计较什么呀,快吃饭吧,再不吃待会就要凉了。”

    裴枝走过去在邱忆柳旁边落座。

    看着一桌诡异的气氛,她倒是无所谓,低头吃着自己碗里的。

    吃完饭陆嘉言就和他高中那帮朋友出去鬼混了,临走前问裴枝去不去,裴枝有点犯懒地摇头。

    她陪邱忆柳看了会电视,就上楼洗澡了。

    洗完澡吹头发对裴枝来说是件挺麻烦的事,费时又费力。她的耐心一向不太好,吹到半干就关了吹风机,由着微湿的头发垂在肩头,留下水痕。

    她拿起手机,看见微信上多了个小红点。

    是微信运动的点赞。

    借着房间里冷白的灯光,裴枝觉得沈听择的头像其实是有星点在的,可放大了看又只剩一片黑。

    裴枝索性没当回事。

    第二天裴枝睡到自然醒。

    家里大人都不在,她洗漱完下楼的时候正好碰见从外面回来的陆嘉言。

    估计是浪了一整夜,他看起来有些不修边幅,身上那件藏青色卫衣被氤湿了一小块,沾着一场秋雨的寒气。手里拎着两个塑料袋,里面是打包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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