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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4章

    1131年,金军遣返宋朝被俘宗室,意图求和,北宋一面假意议和,一面调兵遣将,成功消灭伪齐。1132年,宋军进攻西夏,金军往援。9月宋、辽、蒙古进行金河泊会盟,建立统一联盟,随即西夏宣告灭亡,宋军收复河套之地。

    影响:在战略相持阶段,宋军主动出击,剪除臣服金国的伪齐、西夏,联合抗金欲望强烈的西辽余部、蒙古诸部,迫使高丽保持中立。为战略反击扫除障碍,奠定基础,使得宋金强弱天平发生剧烈变化,坚定了朝廷内部抗金的思想。

    第三阶段:宋军反击阶段

    1132年11月,宋世祖召马扩奏对,问灭金策,旋即在次年开展军队扩编、税制改革。1134年世祖南巡期间,开始摊丁入亩、着手土断,史称“建炎新政”。

    1135年6月东南公阁大会上,通过公开奏对方式统一了内部思想,确定了抗金进程。9月,北宋汇合辽、蒙古诸部组成华夏联军,发布檄文,誓师伐金,史称“建炎北伐”。

    30万华夏联军兵分两路,采取东取元城、西取太原,会师北进策略。宋世祖亲任西路军主帅,并以岳飞为东路军主帅;金军以兀术为首,拔离速为帅。12月30日,宋军东西路军运用火药,同时攻破太原、元城。

    1136年华夏联军、金军主力相遇于井陉,2月双方在获鹿地区展开最终决战,战事焦灼之时,宋世祖亲自过河,汇合诸部击溃金军,阵斩金帅拔离速。后张荣以水军拦截金军去路,华夏各部衔尾追击,金军大溃,北遁者十不存一,史称“获鹿之战”。

    影响:获鹿之战是华夏联军(主要为北宋)所取得的一场巨大胜利,基本摧毁了金军主力,彻底扭转了宋金战争形势,加速了金国灭亡,奠定了东北亚地区此后百年的政治军事格局,令无数世人充满景仰。

    文学:咏颂宋金之战期间人物、事件的诗词有很多,其中最著名的就是宋世祖亲题的《青玉案·元夕》,详请参见《宋世祖诗词鉴赏》。

    绘画上以张择端于获鹿大捷后所绘的《东京沸腾图》以及日本国宝《方寸之间》最为著名。

    根据宋金之战撰写的戏曲、浩如烟海、风格多样…。其中以《绍宋读书会》最为荒诞,后来的《高宝奇人》参考了这一风格,采取了恶趣味写法。

    历史评价:宋金战争持续十余年之久,在当时堪称东亚霸主、乃至世界霸主之争。战争初期,金军处于军事、政治、外交的上升阶段,兵将素质冠绝当世。金国开国之主完颜阿骨打堪称人雄,为金军南下打下了坚实的经济、政治、军事基础,在灭辽期间获取了对宋战争的借口,舆论上占据有利地位。

    在金军前两次南下期间,战术得当,充分利用了自身优势,加之南宋朝廷文恬武嬉,兵备废弛,君昏臣庸,奉行妥协政策,故获得了丰厚战果。但因自身战线过长、士卒水土不服、统治粗暴,得不到汉人认可、对占领区缺乏控制、难以获得补给,且宋朝战略纵深大,文化底蕴丰厚,未能彻底灭亡宋朝。

    战争中期,中国历史上著名的宋世祖赵玖继位,采取坚决抵抗之策,北宋虽仅据半壁河山,但军民同仇敌忾、据险坚守,能臣、名将辈出,在寿州攻防战、缩头滩之战、南阳攻防战、鄢陵之战、尧山血战等著名战役中挫伤了金军锐气,消耗了金军大量有生力量,使北宋朝野建立了抗金成功的信心。

    战争后期,经过灭夏、灭齐战争,“胡闳休出使西辽”宋朝建立了良好的军事、外交环境。“绍兴会议”后在宋世祖带领下北宋朝廷统一了思想步调、进行了内部改革,量的积累逐渐加快,宋金强弱天平逐渐倾斜,最终以“建炎北伐”、“获鹿大捷”为质变结果,灭亡金国,实现直捣黄龙的目标。

    宋金战争的获胜,结束了唐末以来南北分裂的局面,国家重新统一,推进了民族融合,加强了华夏民族的认同感,社会精神风貌为之一新。有利于社会的安定和进步,促进了北方经济的发展,使得南北方经济发展重新均衡,为“绍兴盛世”的建立奠定了基础。

    后世相关评价:

    宋武宗:观遍南宋史,方解世祖耻称涿郡人。

    朱熹:世祖,有天下之量。

    陆九渊:徽钦后得遇世祖,万民之幸,华夏典章之幸也。

    辛弃疾:恨生不逢时,未尝手刃仇虏。

    陆游:有幸遇上这样的时代,见证这样的时代华章。

    孟珙:今我等当效建炎诸先辈,守边御寇、擒斩大酋、挥师克捷、扬威域外。诸将士,今日,有进无退。

    毕再遇:每观史至与金战,乃知军无必败之局。

    许衡:靖康后,孰尝言胜?

    宋景宗:世祖、建炎贤臣功绩彪炳史册,朕与诸卿当效之。

    张养浩:世祖,帝王楷模也。

    关汉卿:世祖有云,无事不可与人言,而今时过境迁,祖训安在?

    马致远:时下虽艰,然非事不可为,世祖皇帝珠玉在前,望陛下振作。

    宋宪宗:世祖名为中兴,实为开创。

    宋义宗:今四海沸腾,边患又起,诸卿孰可效建炎诸公为朕解忧?

    陈友谅:孤若遇宋世祖当倒戈卸甲,以求韩、岳之功;如逢宋太祖,当谋全据大江,进图中原,退则两分天下。

    刘基:圣君出、名臣现,靖康、建炎一线之隔,两朝君臣相距何止千里?

    明太祖:宋世祖,无其时而为之者。

    王振:陛下少年英武,秦皇汉武、唐宗宋祖不过如是。

    于谦:时下虽艰,未若建炎之时也。

    明昭宗:于谦,朕之宗泽也。

    ——节选自百度千科

    第13章:微服出巡的赵玖——蔡有明天

    建炎三年,八月初三巳时时分,正值日头初上,集市上人来人往好不热闹。却见一行五人,衣着华丽,当先而行,身后不远处人影晃动,好似有人暗中随行。

    只见为首一人身着白袍,左顾右盼,好像第一次踏入东京坊间。白袍人身侧一人着青袍,文士打扮、一人穿黑衣,颇有江湖气概,剩余两人皆着红衣,手臂粗大、步伐沉稳,目光机警,一看就是练家子,落后两步而行。

    只听白袍人与黑衣者语道:“张爱..张侠士可是初次来到京城坊间?”。黑衣者克制住自己想要拱手的冲动答道:“确是第一次来此,没想到东京坊间如此繁华”。不消说黑衣者就是来京“述职”的梁山泊大头领张荣了,白袍者自然是我们的赵玖赵官家,而之所以穿白袍,当然是某人脑子里想着“白龙鱼服”的歪梗,剩余三人,青袍文士乃是小林学士,两名红衣打扮的则是刘晏和曲端了。

    这位高权重的五人,何以如此打扮混迹于坊市之间呢?却是因为今日无朝会,赵玖在殿内呆的烦闷,更兼潘娘子总使人邀官家去尝雪糕。赵玖在人性与理性间左右为难之际,想起张荣已在相国寺落脚许久,急忙带着左右以“查风问俗,观民劳动,笼络武臣,勤于国事”为由,微服出行了。

    来到宫外,小林学士是个闷葫芦,不问到头上,是一句话都没有的。而原本对东京最熟悉,应发挥向导职能的赵官家仿佛初来乍到,各种有说法的去处也全然论不清楚,旁人只能理解为官家少时勤奋好学,无暇游荡了。好在张荣也是个大条的糙汉子,对东京的各处著名景象毫无兴趣,只是往热闹处走,于是一行人这才来到了坊市之间。

    赵玖与张荣在小贩的吆喝声中闲谈着、偶尔被路边的新鲜玩意引去目光。但几人的身份、格调再这摆着,难免谈到了朝廷近来要事,比如眼前就要进行的殿试。

    二人正说到榜下捉婿的民俗,却见前面人群围成一圈,圈外有数个枣子、还有被踩碎的脆梨若干,圈内乒乒乓乓,突然闻的一声惨叫,惹得人群中发出一阵惊呼。

    几人当即停住脚步,刘晏、曲端向前两步,一左一右护住赵玖,张荣也将手放在腰间。看的前面没了动静,赵玖一努嘴,刘晏会意,立刻去打探情况。少顷,刘晏转回来,略微颔首行礼道:“官..关公子,打探清楚了,前面乃是一个贩枣子的小贩和一个贩梨的小贩,贩梨的眼见枣子卖的好,一时眼热对买枣子的主顾说吃枣子对牙不好,不如吃点脆梨解渴,卖枣子的不乐意,与他厮打起来,不想一推之下,贩梨的脑袋磕到地上,已然晕了过去,生死未知”。

    众人皆盯着赵玖,等他决断,却见赵玖看着地上被踩烂的脆梨,流出的汁水不知在想什么。少刻,赵玖意兴阑珊的让众人调头回宫,张荣欲言又止,剩下三人也都没说什么,毕竟官家好不容易出来散散心,又碰到这档子事,更兼几人的身份不能随意暴露,贸然上去问,谁晓得会出什么差错,这时候当然是走为上策。

    转过街来,众人看出官家兴致不高,都不敢言语。等行至一处文墨摊,赵玖忽然拿起笔墨写了一张条子,递给刘晏,呼了一口气说道:“着人买些梨、冰糖、枸杞,让厨房按照条子上的方式调制。”刘晏接过条子,付了笔墨费用,自去找后面跟随者安排不提,众人皆摸不到头脑,但张荣是个大条的,剩下的也都或多或少见过官家出的幺蛾子,也不多问,好在诸人都看出官家兴致好了不少,连小林学士都难得主动开口热络氛围。

    一行人说说笑笑,未走多远,迎面看见有两人商贩打扮,推着一大车发烂的木子(猕猴桃),带着哭腔四处叫卖,只是木子实在太烂,根本无人问津,小林学士等四人也未放在心上,正要继续前行,赵玖却快步上前,拦住两位商贩,借着问价与二人攀谈起来,四人赶紧跟上,却被赵玖挥手止住。

    只见赵玖与二人谈论许久,时间渐渐到了午时,日头也升了起来,曲端、张荣渐渐不耐。等到赵玖在路边要了一壶茶,与二人喝茶谈论,刘晏也不耐起来,小林学士却是心中微动。

    又过了一会,眼见日上三竿,三人终于谈论完毕,临别之时赵玖还摘下了身上一个饰物送给两位小贩,小贩自然千恩万谢,还主动付了茶钱才推车离去。

    剩下四人在日头下等了半响,小林学士和刘晏是跟久了官家的,过了初时的不耐后,反而淡定下来,反观张荣、曲端则是愈发忿然了。

    等到赵玖示意,四人跟上后,曲端还能憋住不开口,可张荣却觉得官家是个讲义气的,加上看到左右没人,于是忍不住说道:官..关公子,你若是普通人管管闲事也就罢了,可你..你是个有前程的,刚刚路边两人互殴,乃至要出了人命官司,你对此不闻不问,可看到两个卖烂木子的,却为何要攀谈这许久,真是…哎!

    听到张荣的吐槽,不理解官家神操作之余,刘晏、曲端在心里也默默给张荣点了个赞,赵玖愣了愣,微微一笑,正要解释。张荣只听自己的“靠山”小林学士说道:“丙吉问牛”。

    听到没了下文的半截言语,张荣越发不爽利,赵玖、刘晏也是开始茫然起来,可一边曲端--这全场学问第二的人,却是明白过来。

    曲端不敢去直接看赵官家,却看到张荣、刘晏这两个大老粗一脸茫然,心理不由得优越感爆棚。

    于是侃侃而谈道:“丙吉乃是汉宣帝朝的丞相,四五月份的一个早上丙吉带着仆人出门,看到前面有人被杀于路边,丙吉示意仆人绕路而行,过了一会看到一人牵着一头牛,牛身上出了汗,丙吉却走上去和赶牛人谈论许久,问他牛为什么出汗,是不是干了很多活?事后仆人问丙吉,为何关心一个牛出汗的问题,反而不关心人命官司,是不是有本末倒置之嫌。”

    丙吉回答说,你眼中的大事自有本地府尹、差人去审问,这等事情还用不到本相亲自去管,相反你眼中牛出汗的小事,却事关国家春耕,无数人的吃饭问题。

    现在是早上,日头还没有升起,如果牛没有干很多活就出汗,那说明气候异常,温度偏高,今年百姓很可能遇到旱灾,我怎么能不问呢。

    曲端洋洋得意的解释完后,没敢看官家,却往周围瞟了一眼,只见小林学士微微颔首,张荣和刘晏正在愣神。

    一边的赵玖率先反应过来,咳嗽一声吸引到众人的目光后说道:“不错,刚刚两小贩互殴,人证物证俱在,只需差役断案、医者救人即可,我们上去也帮不上什么忙,而刚刚贩烂木子的小贩明显有特殊事情,看他们俩的衣着不像是流落到只能卖烂木子的人,所以他们要么是进城路上耽搁了许久,要么是被人阻拦无法售贩,以至于可保存半月的木子都变烂了,而道路不畅或者有人恶意阻拦商事都是事关治安、财税、人心稳定的大事,我怎么能不管呢?”

    小林学士、刘晏、曲端听罢,在敬佩官家见微知著的同时,不免暗暗心惊。张荣听了却不顾场合,当即跪下请罪道:“俺老张是个粗人,原来也多少有着朝廷不公、相公们都在想屁吃的念头,刚才更是恶意揣测官..公子的想法,现在才知道公子的想法是和俺们这种粗人不同的,道理也是更大的,为此还请公子责罚”。

    赵玖听了以后,连忙搀起张荣,说道:“张侠士心直口快,何罪之有,本公子和身边的很多人对张侠士也多有误解,所以今后你我需要相互理解,相忍为国。”张荣起身后说道:“公子不消多说,俺明白的,俺今后自会跟下边的人说公子的义气,朝议上俺也会认真解释山东的情况,让公子身边的人明白俺”。

    此情此景,一派君臣相得的和谐场面,张荣却长叹一口气,引得众人瞩目后说道:“俺就是吃了没学问的亏啊,好多事理都没有公子还有诸位看的那么透,俺决定了,今后俺的儿子要让他们都读书,女儿也要嫁给有学问的”。

    小林学士在旁听了,正要说点什么,想了想现在的场合,决定以后再说。而曲端听到张荣的夸奖后,不禁起了别样的心思,暗忖自己的学问是不是只比小林学士这样的人差一点,胜于大部分文人很多,至于张荣、刘晏这样的武人,自己是不屑与其相比的。

    听了张荣的话后,赵玖当然没想到身边的人都泛起了小心思,而是说道:“今天下未定,学学问当然是好的,但也不可废弛了武备,林师爷,回去给其它师爷递个条子,近些日子,让他在诸门皆许行货外,专门划出个城门供商贾行走,不要因为赶考的举子多,就耽误了商事,他们这里紧一紧,下面的油滑差役就开始从老百姓身上榨油了,贩点木子,没给好处,居然被拦了半个月,真是岂有此理。”小林学士赶紧应了一声。

    接着众人路上各自换好朝服,陪着赵玖返回宫中,在殿内等候,等到赵玖换回官家行头后,对蓝押班道:“朕与众卿尚未用饭,可去准备一些”。蓝押班答应一声,自去安排,林学士等三人连忙谢恩,张荣也反应过来,赶紧行礼。少顷蓝押班回来道:“官家,饭食即刻便好,此外刘统制着人递回的条子,所写的“冰糖雪梨羹”已然做好,要不要先尝尝?”

    赵玖听到这里,略微振奋道:“立刻呈上来,给诸卿也分一些”。其余几人这才想起,官家在笔墨摊前写的条子,心里不由得期待起来,毕竟能让尝遍山珍海味的官家惦念的,一定是珍馐美味了。

    待到侍者将“冰糖雪梨羹”送到诸人案前,几人口中干渴,闻着碗内淡淡的香味,早已垂涎欲滴,只是碍于礼数,不好先动。赵玖见状当仁不让,首先拿起汤匙喝了起来,其它人有样学样,纷纷品尝,几人刚要赞叹,却见赵玖双目紧闭,端坐不语,众人吃的一惊,赶紧放下勺子,站起身来,蓝押班更是直接跪了下来,张荣则是险些踢翻案子,喊声黑店了。

    过了好一会,赵玖睁开眼睛,曲端眼尖,发现官家眼眶发红,好像强忍着眼泪,没有流下来。

    又过了一会,赵玖才悠悠说道:“众卿免礼,让众卿受惊了,此物名为冰糖雪梨羹,是朕最喜欢的饮品,朕...从前..幼时偶有发热,诸药不灵。朕的母亲亲手为朕做了冰糖雪梨羹,喝了之后朕的热退了,病也好了,许久未喝到此物了,今日喝起来,没想到过了那么久味道还是那个味道,可朕的母亲却不在身边了!”

    众人再次谢罪,张荣听的感动,乃道:“官家既然思念太后,将她接来便是了,毕竟虽然路远,可...”说到这里,张荣才发现周围一阵静默,意识到官家所说的母亲,并不是在东南的孟太后,赶紧闭口不言。

    赵玖叹道:“但愿朕还能再见到母亲,朕心乱了,想自己静一静,众卿用膳后,可自行离去,今日之事不许外传”。言罢起身离去,众人称喏,有自认聪明的如蓝押班者猜想,官家惦记的根本不是孟太后,而是远在北国的“生母”韦太后,只是...

    转到后殿,只见赵玖双拳紧握,泪流满面,喃喃说着:妈妈,我想你了,想你亲手给我做的冰糖雪梨汁!

    第14章:此心安处——云竹之歌

    骑军从兀喇海城返驻岳台大营后,日常操练里不知不觉度过了建炎七年的春风夏月秋雨,时间转瞬来到了八月十二。虽然骑军一向按草教日阅来要求的,但大型操练毕竟耗费粮饷,故骑军都统曲端规定了逢五逢十方集体操练。

    这日先大略演练了一把阵法配合,剩下的时间就是考校个人武艺练习成果了,不仅那些学成个花架子的要被队长斥责乃至逐弃,就是骑射皆精的番兵,也要练习御营军传习下来的刀枪棍棒及神臂弓配合之法,这也是考虑到了实战情况。毕竟战场之上,也没人专门给你机会单凭箭术一决高下,否则尧山之上娄室冲锋之后曲节度也不至于惊慌若死不是。

    一时四队尽皆演练完毕,想着这也算是中秋节假前最后一次全兵操练,曲端干脆提前吩咐亲卫从京师最好的酒楼置办了席面,还备下了蓝桥风月,就在这岳台宴请刘锜、李世辅、张中孚、张中彦及其他骑军高级将领。而曲节度既然难得的给面子,众将自是哄然捧场。

    琵琶羌笛,中军置酒,曲端治下自然是没有美人帐内歌舞的。但刘锜是将门出身,诸事妥帖,小公爷也是素有内秀的,就连曲端,要是少说那些能文能武的话也是能迅速聚集起人心。

    待酒过三巡菜经五味,曲端甚至亲自离席去挨个劝酒。正如前言所说,曲大节度难得给脸,众将也不再矫情,言语里逐渐放开来,抟五喝六,夸功争耀,顺带遥想一下三年后北伐之约,立志马上建功封妻荫子。甚至有谈到兴起直接下场比斗的,曲端也大笑着由他们去。

    劝过刘锜和李世辅后,却是转到了张家兄弟面前,曲端屈身酙了酒却不递出去,而是眼含深意地望向张中孚:“这虽不是咱们边关烈酒,但一饮琼浆百感生,蓝桥风月约略也可称玉关酒了,信甫、才甫,可能饮此一杯?”

    张中彦下意识地看向了自家兄长,喧豗声里兵戈影下,张中孚凝目看向从镇戎军起到而今跟了近二十年的上司,微微笑了起来,杀敌也罢,兼并同僚也罢,该做的不该做的也全都做过了。然而终究还有少时凌云志,曾许军中第一流。昔日战场上击虏和诗两洽然的场景犹然历历在目。

    秋风寒塞马,落日霞汉旌。

    君歌从军乐,我劝玉关酒。

    何事总萦怀,念彼燕云柳。

    张中孚主动双手抢过酒一饮而尽,也没注意不远处夏侯远复杂的表情,豪爽拱手:“愿从节度。”张中彦在旁也是痛快尽杯。

    气氛逐渐高涨,到最后,曲端刘锜张中孚甚至还以“月”为题,趁兴挥毫泼墨,曲端作的是首七言绝句,刘锜却是合了《鹧鸪天》的词牌,张中孚也同样凑了首词,乃是《蓦山溪》。至于李世辅,则是发挥了少数民族的优良传统,下场演了一下骑射及马上枪法,端的是精妙且于骑军之中绝伦,到最后就连隔壁王德的御营中军也逐渐有人凑过来喧呼喝彩。

    却正是此夕饮宴岳台地,诗酒趁年华;他日纵马燕云州,插羽破天骄。

    汴京城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本朝人又是素来热爱八卦的,于是两日后,就连张浚都听说了骑军高级将领们在岳台赌诗那一档子事。这天在西府节衙与兵部刘子羽商议定御营诸军节日赏赐后,谈笑间便说起了此事。刘子羽倒是有些埋怨:“曲大一向是个能作的,就算是事出有因要激励自家骑军,也不该在岳台来这么一出,却让其他御营军队怎么看。”

    张浚也是憋笑:“听说王子华就跟他亲卫抱怨说曲节度与其卖弄纸上功夫,不如下场与他战个二三十回合。”刘子羽忙端茶遮面也是偷笑,须知曲端连吴玠都打不过,更不要说十节度里武力能排进前三的王德了。

    “那曲节度就肯吃这个亏?”

    “曲大那性子,怎么可能,他是让小李公爷喝完一坛蓝桥风月后代为上场的。”

    “……他也太促狭了。”

    两人毫不客气的谈论了几句自家木党中一员,刘子羽忽然正色道:“曲节度此举倒是提醒我了,明日中秋,按惯例三省相公、六部重臣都要上呈颂圣诗的。虽说官家简朴,旧例多有摈除,可辛苦这几年,如今总能算清明政景吧。我等须不是东府与胡明仲那般私德卓著的,还是当顾悦上之思。枢相是知道的,我于诗词一道亦不精通,却要回头寻子翚代笔了。德远留步,莫送。”

    说罢,刘子羽直接挥袖出门,留下张浚勉强保持了面上的不动如山。且说张德远素来自恃为官家第一亲密之人,并不排斥幸进之举,甚至还颇为精通此道,也不是没想过中秋颂圣这茬的。只是这段时间朝事军务繁忙,一时撂到脑后,这会被刘子羽提醒,才想起自家好像也还没准备好中秋诗词。

    麻烦了呀。

    其实张枢相作为太学出身,若论子集经史倒也不惧,甚至还能脱下这身官袍,换上布衣儒服与诸生辩经论典,就是骈散文章也都能做的,穷理研易更不在话下。

    然而这不是那位喜爱青词的皇帝还隔了三百年嘛,如今还是要作诗的呀。而今之计,也只能学刘子羽那般找代笔了。

    不过自家一党里,林景默与吕祉也都是不擅长诗词这等小技的,虞允文尚在外省,刘锜更是从岳台回去后就收拾包袱去看他那个尚在黄河上当舵手顺便客串一把凿冰人的哥哥了。曲端倒是能文能武也在京师,然而就曲大那秉性——他张德远不要面子的吗!

    至于那位万事无能,偏开创了江西词派的吕本中,正如曲端轻易不愿意面对李世辅一般,张浚也轻易不愿意去麻烦这位中舍人,毕竟他爹吕公相……还是很有声望的。

    没奈何,只能再去麻烦元镇兄了。

    至夜,三星在天,张浚也不带随从,孤身一人理直气壮就往赵鼎府上去了。也难得某位东府相公没有加班处理政事公文,而是在修剪书斋外的数盆花草。正当时令,建兰开紫,丛菊绽黄,两边的几株金桂也吐出玉颗珊珊,天香缭绕周身满袖。倒是墙角的梅花与腊梅尚未开花,劲干横斜,被月光映照在窗纸上,交辉成趣。

    见张浚到来,赵鼎慢条斯理地放下挽起来的衣袖,行动晏晏间将张浚让进了书房。清气徐徐,馥郁的桂香隔了门窗递送过来后也觉淡泊了些许。二人坐定后,随即有侍者送上茶来后又惯例掩门退下。见此,张浚从怀袖中取出一方檀香木小盒来,开眉笑眼地递给赵鼎。

    打开一看,既不是之前张德远曾送过的新合香也不是浣花笺或庭圭松烟,只不过数枚莲子罢了。赵鼎略一沉思,轻轻一笑:“莲子已成荷叶老,德远这是因汾儿而起幽风伐柯之意了?”他本就长得清瘦文雅,这一笑起来两颊的酒窝更加明显,衬着身上月白的布衣常服,一派“风宜清夜露宜秋”的好风韵。

    张浚行云流水地探身拽住他的衣袖问:“这莲子可当得起元镇兄的润笔之资了?”赵鼎略一思索,便知张浚乃是为了节日颂圣诗而来,也是辛苦忍笑:“几颗莲子怕是不够,还得德远肯效李太白旧事为我研墨铺纸才好。”张浚闻言一挑眉,直接凑到书案前去取了砚台墨锭,抬眼而笑:“就这事,有何不可。”

    待墨汁化开,张浚又忙催促赵鼎提笔,自己却回身落座喝茶。赵鼎向来行用朴素,家中茶是普通新茶,盏也是寻常素瓷,蜡烛是官家特为赐下的,大约是嫌弃油脂棉芯燃烧时的气味污了桂花香气,赵鼎难得地给配上了灯罩,显得烛光更加柔和,分落到张浚端茶的手上,倒沁出一握玉色来。

    推敲之间须臾诗成,此时张浚手里的茶尚未喝完一半。张浚忙放下茶盏,看向赵鼎,郁闷出声:“元镇兄诗文虽长于我,却也不能说颇擅此道,如何这么快就写好了?”赵鼎咳了一声,抬头看着书斋顶梁,回道:“既然是代笔,自是要在仿照德远你的风格上更上一层,这却不难。”

    张浚深吸一口茶香桂气,算了,算了,他还是看看元镇兄写了些什么吧,至于此间口角便宜,他早晚能在朝堂之上讨回来。见修长而白皙的手指接过那一方素纸,赵鼎心中一动,低声调笑道:“画眉深浅入时无?”张浚闻弦歌而知雅意,也是回以一笑:“元镇兄可真是自知明艳更沉吟啊。”

    “那德远誊抄时可千万记得把字写齐整一些,如今官家不是少林寺那位道君皇帝,不懂你行笔中那些‘写意’之态。”

    叮当数声。

    想来是某位被李宪台吐槽为“花瓶”的西府枢相在做些残害“同类”的轻佻之举吧。

    自古功名亦苦辛,行藏终欲付何人。

    当时黮暗犹承误,末俗纷纭更乱真。

    街头巷议,尤为愚浅;流言蜚语,最是杀人。

    中秋节又旬日后,一则流言遂在汴京市井中逐渐传开来,乃是说东西二府相公于台面上故作不合,实则私下往来密切,联手排斥异己阻断朝堂隔绝内外,甚至还有人信誓旦旦的说曾看到中秋前夕张枢相夤夜密会赵首相,且张枢相从赵府出来后甚至还春风满面,说得有鼻子有眼的,给这则流言增添了不少真实色彩。

    这日张浚与赵鼎便被赵官家喊入宫中,出宫回府后张浚把自己关在书房寻思片刻,少时便遣了心腹仆从分别去自家木党诸位府上送请柬。

    张府之人到来时,曲端正于府中特意开辟出来的演武场边抱臂欣赏夏侯远托举石锁,意兴颇隆,夏侯远天生神力,此刻赤裸了上身演练,两个一百斤左右的大石锁竟被他舞的虎虎生风,周围逐渐聚集起来的老兵们也俱都连声喝彩。有看门老仆把张府下人引过来,待来人恭恭敬敬的说明原委,曲端接过请柬,不过略一沉思,便随意摆手:“还请回复张枢相,下官届时必到。”嘴里说着眼中却不离演武场,到了极精彩处也是不觉脱口而出:“好!”而张府下人早已习惯这位御营骑军都统的做派,也不以为意,干脆利落的稽首告退。

    曲端看了一会,忽又想起岳台诗会当晚,因有不少军中同僚找夏侯远敬酒,夏侯也来者不拒,到最后却是大醉。曲端念着好歹梯己人一场,亲自搀扶了人去军营中休息,等他皱着眉头给自家小醉崽子卸甲时,不妨夏侯远却突然睁开眼睛直视着他,灯光下目光清耀如中天月色,“孤灯不明思欲绝,卷帷望月空长叹”,这两句月字诗被夏侯远一字一顿的道出,声如金铁。

    “美人如花隔云端”,曲端不停顿的接下去,忍不住伸手弹了弹夏侯远的额头:“这是看上了哪家高门大户家的小娘子,如此相思煎熬?”夏侯远却再不理他,闭上眼睛翻身把自个儿埋在被子里似是睡去。

    回想到此处,曲端摩挲下巴沉思,夏侯远如今也是年过而立,竟还未有家室,未免太不像话。瞥了一眼演武场内放下了石锁又开始练起狼牙棒的夏侯,曲端心中暗自叹息。其实夏侯长得颇有说书人口中“平平无奇丁鹏少侠”的风范,每次打马出街人群里总有不少荷包往他身上扔,也不知夏侯远到底眼光高绝到看上了哪家女郎,成家之事一再拖延到如今。中秋节后曲端也曾再三追问,夏侯却只是不说,逼问急了扔下“神武门下,流水修竹”八个没头没脑的字转身就溜。曲端自忖神武门附近多为文官雅士,他于士林之中名声却很是不好,索性托了小林尚书打听,今晚张枢相夜宴之机来的倒是正好。

    至夜,众人齐聚,曲端惊讶的发现林景默不仅把自家如今极为亲密的侄子梅栎带了过来,竟还带了一众家伎,说是有夜有酒岂能无歌,索性他们都是从父辈时就养在家里的,性命前途都系在主家手里,口风极严却是不妨碍的。张浚不愿拂了这位“林九章”的面子,只好设了屏风把一众乐伶隔绝在外堂,任由他们自去唱官家新作《白蛇传》的调子,自家在主座坐定后便难得主动开口提及那则市井流言。

    林景默、曲端乃至于梅栎都面色不动,曲端甚至心中几乎要发笑了:就这?就这?就这点小事也值得你张德远大张旗鼓的把人喊来搞团团伙伙?林景默摇头不止:“当今官家非是一般,只怕倒还高兴二位相公决而能和、斗而不破,如此才能上下一心协力北伐。”吕祉却忽激动起来,以手拈须自得而笑:“不然,东西两府,本来就该有个争斗的样子,须知千年以降,朝堂权衡之术乃是正理。”

    曲端嗤笑一声,只觉得这位吕侍郎说话很没道理,其人心思既歪,重点怕是偏了。果然接着就听张浚期期艾艾的说:“正如深穆所言,官家今日召我同元镇兄入宫,却是极力赞赏我二人各司其职携手同舟来着。”吕祉叹了口气,竟显得颇为遗憾,倒是刘子羽适才一直担忧的看向张浚,此时闻言才放松下来,击案赞叹:“官家英明!”

    曲端暗自翻了个白眼,只觉得这位张相公不愧是最大的幸进小人,他现在算是明白张德远今晚把人喊过来的目的了,无非是“相忍为国一心北伐”那套慷慨陈词,一时也懒得搭腔,慢条斯理的去舀案上那一盅酒酿圆子——且说张枢相家不愧是蜀中名门,府上的厨子端得好手艺,同时不忘拿眼去觑林景默。这位公认有内秀的户部尚书方才给张浚送乐伶的做派也太过强硬不通人情了些,其中必有缘故。感受到曲端探究的目光,林景默侧头冲曲端眨了下眼,曲端一愣,复又失笑,再度低头去舀那酒酿圆子,毕竟,唯有祖安与美食不可辜负。至于夏侯那个小崽子的私事,日后再说!

    九二,惕号,莫夜有戎,勿恤。

    这会刘子羽正跟张浚谈论的入巷:“东南那位吕相公颇有手腕,有他在彼处压制,应当不至于让江南道学与白马之际被黜官员左右勾连上,此事应该另有幕后之人。”复又瞪了一眼曲端,口中继续分说不停:“两位使相,宇文相公那里着实软弱了些,西军大小军头,若有敢抗命的,要我说还是学吕颐浩吕相公都砍了清净!若是当初使吕相公安抚关西,按着曲都统跋扈飞扬的性子,只恐半世智勇功名,早随那北邙新垅埋没于石麟荒草里了。便是我去怕也是一样的。”

    闻言林景默皱眉不止,伸手在席下轻按了一下略显惊慌的梅栎世侄,姿态优雅闲适的起身离席转至屏风外,影影绰绰间似是跟乐伎们吩咐了些什么。吕祉眯了眯眼,拈须不语冷眼旁观。张德远心中一突:因彼时尧山龃龉,刘子羽与曲端颇不对付,每每暗中针对,但今晚也不知彦修到底是怎么了,说话着实失了分寸,竟把那点私下龃龉摆在了明面上,甚是不妥。

    曲端扔下汤匙,冷笑一声,本欲张口嘲讽,却不妨侧耳听到屏风外婉转清扬的白蛇传唱词不知何时转为沉郁苍凉:

    “昨日沮授军中死,今日田丰狱内亡。”

    曲端蓦然一怔,再度去看林景默,看到其人轻轻颔首,开口时却难得心平气和:“河山不改,百姓几迁,若待关西沦丧,你我之平生功业,后人记得与不记得,哪还有什么意义?”屏风外唱词不停,惹得吕祉也拧眉倾听起来。

    “若使许攸谋见用,山河安的属曹家。”

    张浚只觉得今晚的聚会就是个错误,揉了揉跳动不已的额头,紧急拿了些别的话儿去牵扯刘子羽的注意力。屏风外琵琶声愈发转急,突然一声划弦如裂帛——

    “河北栋梁皆折断,本初焉不丧家邦!”

    西风喧竹,窗外秋雨霏霏而至。

    曲端本就觉不耐烦,这会借口秋雨先行离去,见此,林景默也冲张浚告罪后携梅栎随之而去。出了张府家门,曲端随即正色谢过林景默席中援手,这位小林尚书也只摇头轻笑:“懋修曾向我提及他自入朝起,每每觉这位兵部尚书杀心颇高,我这一番动作,只盼彦修多少能改改他那性子。”曲端复又上下打量了一番梅栎,转身也笑着对林景默道:“此汝家荀令。”说罢,也不打伞,直接在秋雨里打马而去。

    刘子羽却在张浚这里多盘旋了一阵,待他最后一个离府时秋雨已密,细雨如丝如线从道旁飞檐上落下,街道迷离一片延伸至远处更是如烟似雾,刘子羽挥手退开仆从,也不乘车马,撑开和雨色同青的油纸伞,轻拢了砖红色的袍服,缓缓行步在几无一人的街衢上,片刻后突然失笑起来:“那唱词说的是我啊!”纸伞轻移,伞下人抬头看了一眼遮天雨幕,摇了摇头,复又轻甩左手衣袖负在身后,动作间一缕若有若无的玫瑰香气融入这雨中,莫名教人联想到“无力红妆卧晚枝”。

    “停云霭霭,时雨濛濛……安得促席,说彼平生。”吟声越来越低,终于随着那道挺直如剑的身影一道消失在长街尽头。

    九三:壮于頑,有凶;君子夬夬独行,遇雨若濡,有愠,无咎。

    数日后,本已平复的街头巷议野火复燃,不过内容却是换了,乃是谈论曲端身为十大节度,一军实权都统,跟西府枢相张浚及兵部尚书刘子羽私下过往甚密,有文武勾结之嫌。夏侯远难得失态,焦虑地在书房走来走去,右手作拳颇为愤恨的砸在左手掌心,“这群御史怎地连无知百姓嘴里的荒唐之论也不放过!节度,他们就是跟你过不去!”曲端端坐在书案后,嗤笑一声,手上不停擦拭着一把宝刀,夏侯远眼尖认出那刀还是旧日在关西时打的。“明珠薏苡,说到底只在君王一念。夏侯你这是关心则乱了,当今官家襟怀之宽广,虽古圣君弗如。你不必多虑,且看!”

    果然疏至御案,上皆没之,此事遂平。

    九五:苋陆夬夬,中行无咎。

    秋去冬至春来,三月三,上巳佳节。官家特许休沐一天,却又特意下旨招了杨沂中内宫伴驾。

    这天曲端却没出门,而是在书房里招待了一个难得的客人,却正是户部尚书林景默,二人谈论许久,直待一壶茶都添没了,林景默才起身告辞。曲端恍恍惚惚地把人送出门,再次回书房,想起方才谈话之时小林尚书特意指出的本朝初那位“严明御下,尤傲狠”的王嗣宗,默然良久。而林景默临别时那句“曲都统怕是寻错方向了,只怕醉翁之意不在酒,曲都统也是能文的,当知夏侯校尉用典。”更是让曲端惊心动魄。

    叹了一口气,曲端重重地敲上桌案上那叠书信,眉头皱的更紧了。信中的资料相当详尽而完备,神武门附近多是文官及僧寺道观,而其中并未听说哪户“绿竹流水人家”里有适龄女眷。转头看了看从一开始就杵在旁边装木头人的夏侯远,再次叹了口气。

    满室静寂,春柳春花掩重门。

    还是二张的到来打破了这份弥漫的尴尬,大概是因着节日,二张今日也换了文官打扮。张中孚略一瞥案牍上的文字,心中有几分明悟,看了一眼夏侯木头人,摇了摇头笑着解围:“节度何不趁此佳节跟我兄弟二人出门耍耍,莫要辜负好春色,夏侯之事,日后再说!”曲端正因夏侯意乱,本想回绝,忽思杨柳风轻,红杏枝头,心中一动,话到嘴边转而同意。只临出门时又咬牙让夏侯远也跟着来:“自个儿去马厩挑匹好马,歇歇那可怜的骡子吧!”

    说话之时,似有一只狸猫从树丛花木里跳跃而过。

    四人骑马沿汴河缓缓而行,只见风露含花气,春波漾日晖,道左逢游女,歌管传新音,歌曰:“随意杯盘虽草草,酒美梅酸,恰称人怀抱,醉里插花花莫笑,可怜春似人将老。”四人不觉驻马倾听,一曲歌毕,曲端击掌赞叹:“易安居士绝妙好词,如此胸襟,难怪官家之作常借易安居士名号。”谈笑之时,曲端也没忘一路观察自家亲卫对汴河如云佳人的态度,但每每转头之时总与夏侯远诚恳的目光对上,越看越觉憋气,终是忍不住轻声出言喝问:“你蹉跎至此,年过而立膝下也无一男半女,若是那人不应你,日后将奈何?”夏侯却难得大胆的折了一只花递至曲端面前,笑嘻嘻道:“这花开的却好,节度要不要也簪上?”

    曲端定睛看了一眼那枝“照眼还若锦绣堆”的丁香花,心头一梗,手忙脚乱的拒绝夏侯远为自己簪花,二张只做不见,留下夏侯远自个儿在一旁委委屈屈:明明在关西都是我给节度簪花的,怎么到了京城节度就越发拘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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