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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章

    网文更新不利有啥可说的呢?没大规模骂出来,只是被沉默的螺旋所压制而已。

    接着是第四个,剧情中期以后开始变得干巴与空洞,之前野心勃勃的一些人物和剧情也终于没了勇气。

    说白了,就是前期不知道写啥,所以逮着啥写啥,中后期有了想法,却已经有些无能为力……很有点初闻不知曲中意,再听已是曲中人的感觉……当然,是从创作角度而言的。

    但还是那句话,到了今天,这些也只能是说一说,更重要的是庆祝完本的……赵玖用斧头庆祝了他成就了十年之功,我也要庆祝自己完本。

    越是艰难,越要咬牙按照原计划完本,这时候完本真的是个胜利。

    千难万险,这本书完本了。

    至于剧情……我知道大家在想什么,后面如何休养生息,如何修黄河、抑制兼并,如何改革体制,如何进一步激发海贸活力,如何使北疆彻底变成国家一部分,如何在赵玖晚年的时候,借着西辽内乱发动一场类似于蒙古西征一样的远征……坦诚说,我脑子里都是有剧情和画面的。

    我甚至想过,白发苍苍的赵玖应该死在西征的路上。

    但是,就好像上本书叫《覆汉》,所以汉亡燕立就该完本一样……这本书叫《绍宋》,绍是引而导之的意思,本意就是要扭转国家方向,让中华民族从宋金战争泥潭中跋涉过去,所以宋金战争结束,本书也就该正式完本了。

    贪多嚼不烂。

    再写下去,我自己撑不撑得下去是一回事,对书也是一种结构性的伤害。

    现在回头去看,本书的结构其实非常简单,就是抗金,逃亡-立足-喘息-反击-张臂-蓄力,最后一拳打回去,赢了,就妥了……所以,最后大决战打完,金国灭亡,赵玖回到明道宫,一斧头抡上去,心里彻底通透了,也就该完本了。

    也就完本了。

    实际上,最后这个一斧头,是开书后不久我就定下的完本画面,他必须要一斧头砍上去,才能在宋金战争胜利之余,让自己也真正赢得一场胜利,一场属于他自己一个人的胜利。

    所以,也要庆祝本书的成功完本。

    我真的见到好多作者,很认真的作者,写到最后,成绩也很好,但就是写不下去了……我非常能够理解,因为长篇连载真的对作者是全方位的消磨。

    但终于是完本了。

    停止绕圈子和轱辘话……继续扯下去。

    一点明。

    本书其实在北伐战争中犯了一个低级错误,把大名府一城两县-元城+大名给看混了,张冠李戴把他们分成两座城。

    这是一个低级失误,必须要向大家道歉。

    当然,不影响剧情,事实上元城与对岸小城的对立是现实存在的,河对岸升起热气球的小城是存在的,而且应该就是旧城,只是把名字弄错而已。

    然后,感谢主编锐利大佬对这本书的持续关心,也感谢徐徐和虎牙,水泽和琉星几位编辑的帮助,感谢本书的所有管理们不辞辛劳来维持本书运行……从安总到潇潇,从七岁到寒门,从196到小鱼,从薇拉到等人……真的没法子列名单,列名单实在是一个超标工程。

    当然,一定要专门感谢诸位热心书友对此书的安利、订阅、打赏,两百多盟主,一万五追订,三万均订,六万高订,每一个数据背后都是一个活生生的读者,只能感谢所有大家的长久支持。当然,尤其要感谢每章数不清的本章说们,你们是这本书的创作者之一,还要也感谢小瑜和大鼻子……就不感谢CCTV与作家后台了。

    新书……新书应该会有,不然大概率会饿死……但这次真要好好歇歇,好好调理下身体,而且也要适当做些新书的准备,希望下本书不会出现这本书这样的仓促感……总之,会歇很久。

    至于写什么内容……我真没想好……我本人在覆汉之后是有一个历史三部曲念头的,但……我真不知道该不该直接继续写历史,还是换个题材尝试下再回来。

    还是那句话,先歇歇再看吧。

    此致敬礼。

    祝大家完本愉快!

    泻水置平地,各自东西南北流。

    人生亦有命,安能行叹复坐愁?

    开一瓶肥宅快乐水,冰镇的……希望有朝一日,与大家江湖再见。

    第三十六章

    番外1

    “这是何物?”

    中午时分,碎叶水畔,秋风萧瑟,野火渐熄,一身素衣的萧塔不烟双目微红,略带警惕的看向了身前的萧斡里剌。

    “回禀太后。”

    西辽六院司大王、兵马都元帅萧斡里剌低头相对,其人手中赫然抱着一个两尺见长、一尺见宽的精致上锁木匣。“此乃先帝在时,与大宋皇帝书信往来收录……每一年都由先帝亲自持旧钥新锁来换,并将之前一年书信放入……先帝生前有言,待他驾崩后收拢骨殖之日,若太后在,一定要太后来与臣一起看;若太后不在,一定要陛下亲启,然后由臣读给陛下来听。”

    萧塔不烟微微放松,同时也想起丈夫死前确系留有一串钥匙,便匆匆着人去取。

    不过,就在君臣二人等钥匙的时候,场面上虽然有近百文武臣僚,还有数千兵甲环绕,却还是不免陷入到了某种紧张而又悲伤的沉寂之中。

    悲伤当然是因为今日乃是实际上的西辽开国君主、名义上的辽国第十帝耶律大石火葬兼收拢骨殖的仪式。

    但紧张,却出自于此时在场两位最大权势者的某种相互忌惮——小皇帝耶律夷列年纪尚小不说,太后萧塔不烟只是肃立不语,而萧斡里剌也只能在一侧抱着匣子不动。

    平心而论,萧斡里剌与萧塔不烟非常熟悉,一个耶律大石最信重的皇后,凡十余载,多有在耶律大石出征时负责执政,一个是耶律大石最信重的大臣,担任兵马都元帅兼六院司大王……而且双方还是儿女亲家(耶律大石只有一子一女,女儿就指给了萧斡里剌的长子)……没有理由不熟悉。

    甚至更进一步,双方都姓萧,虽然不是亲近同族,但同出述律萧氏,本有香火之情。而萧塔不烟当日能在耶律大石一开始称汗时便成为王后,也免不了有西辽开国过程中二号缔造者萧斡里剌的帮助。

    但是,此一时彼一时也。

    现在,因为常年征战和奔波而早就撑不住身体的耶律大石发病死了,儿子又年幼,萧塔不烟按照辽国传统,女主当政,改元咸清,首先要面对的最大不稳定因素兼最直接威胁恰恰就是萧斡里剌这个六院司大王兼兵马都元帅。

    须知道,西辽国制,遵循昔日大辽体系,分为南北两大系流,北面为中枢官,放在西辽这个体制下,基本上是汉制中枢、契丹宫帐制的混合体,直接统辖碎叶水畔的首都虎思斡鲁朵与绝大部分契丹-奚-汉-女真等所谓的故国众;而南流为分派官,直接负责高昌、东喀喇汗、西喀喇汗、花剌子模在内的数十个大小属国。

    内外分流和防范还是很明显的。

    这种情况下,萧斡里剌不仅是兵马都元帅,还是统揽王族的六院司大王,其人势力不言自明。

    当然了,耶律大石本人作为远走万里的开国君主之威望也是不可复加的,他的遗孀与遗孤同样受到了宫帐军与根本部众的拥护。

    总而言之,主少国疑,母后临朝,权臣执军,而且国势还这般特殊……也由不得二人这般尴尬。

    钥匙很快送来,尴尬的沉默也被打破,周围的契丹贵人们,包括几名奚-汉-女真近臣,也都早早竖起耳朵,想知道先帝耶律大石与那位赵宋官家到底说了些什么。

    匣子的锁被成功打开,里面拿出了足足十二摞、林林总总百余封书信,而且有的信格外之厚。

    按顺序读了第一封,果然是当年赵宋官家遣如今的兵部尚书胡闳休前来面谒结盟,邀请夹击西夏的那封著名书信——赵宋官家信中直呼耶律大石与西辽部众为丧家犬,而彼时在场之人,就包括了眼前的西辽都元帅萧斡里剌与上午还曾露面的大宋驻西辽使节梁嘉颖,大家都是知道的。

    但也有不知道的……此时读来,众人才醒悟,原来那位官家居然也在信中自称为丧家犬。

    昔日之事,考量着两个皇帝后来的成就,早已经成为传奇故事,而故事中的一个主角却又刚刚亡去,偏偏其他人全都尚在,其中似乎还有些秘辛……读起来既有些让人伤感,又有些奇妙的史诗之意。

    总而言之,由于这些信件既是当世最尊贵之人写给第二尊贵之人的书信,同时也必然包含了一定的先帝遗言转述,所以没有人敢轻视这些信的政治含义,但是偏偏书信太多、内容太杂,所以经过萧塔不烟与萧斡里剌的商议后,还是有数名通晓文字的近臣上前,协助整理。

    可即便如此,从中午读到天色昏暗,也没有在耶律大石骨殖前读完。

    所以,众人不得不再次封上匣子,却是太后执匣,都元帅执钥,约定回宫之后,翌日再来齐读,眼下先奉先帝骨殖归城,请僧道小心供奉,以方便数日后按时出发,按照先帝遗言归于临潢府安葬。

    而翌日中午,书信终于通读完毕。但说句良心话,大部分书信其实都是又臭又长那种……里面充斥着那位赵官家乱七八糟的叙述,从常规的问候到一些乱七八糟的诗词,从一些得意洋洋的赵宋朝中政策推行到家长里短的抱怨,甚至里面还有一些奇怪的手绘动物。

    当然,其中也的确有内容能够呼应两位皇帝的一些著名事例,比如说八年前那场著名的建炎北伐过程,以及后来这位官家花费七年修黄河、迁都的过程。

    甚至还有一封信里,明确记录了这位赵宋官家勉励西辽皇帝耶律大石放手与塞尔柱突厥人一搏以定西海霸业之言语。

    如果不是这封信,包括萧塔不烟与萧斡里剌在内的西辽核心大臣们死活都想不到,当日战中指挥若定、信心满满的先帝耶律大石,居然在开战前数月还对塞尔柱突厥人的强大感到忧心忡忡,以至于一度犹豫要不要避战,然后等待赵宋援兵。

    至于最后一封信,就更加让人感慨了,信中只有一句话:

    “旧都河畔芦花正开,大石兄可缓缓归矣。”

    结合日期和前文,想到彼时赵宋遣使送药的情状,众人哪里不晓,这是耶律大石自感时日无多,有心想生归故里,结果或者是病发突然,或许是碍于西辽大局稳定,最终放弃了这个决定,转而要求进行火葬,收拢自家骨殖归葬临潢府。

    “哀家还是不懂。”

    萧塔不烟沉默许久,才放下最后这一封信,然后环顾周边,认真来问。“先帝为何要我们来读这些书信?”

    回应这位太后的,也是一段沉默。

    “太后。”

    片刻之后,还是有人出言了,却是御前腹心部副统制太师奴。“臣冒昧,刚刚悉心来听,察觉到有两处要害的地方……”

    “仔细说来。”萧塔不烟当即抬眉示意。

    “首先,乃是赵宋官家于我朝大胜后索求河西六州西夏故地之事……信中言语随意,而从后续书信来看,先帝也没有任何迟疑……想来此事与我等昔日所想并不一样,乃是两位陛下早有心照不宣之约。”面颊上还有流放刺字的太师奴认真分析。“这应该是提醒我们,不要把这件事情当成什么羞辱,过分在意。”

    萧塔不烟想了想,一时没有言语,只是去看其他人,待看到其他人文武,无论女真还是汉人全都颔首后,这才跟着点了下头:

    “不错,是有这个意思……还有呢?”

    “还有一件事,乃是陛下去年时便感到身体不行,曾一度忧虑,而赵宋官家的回信中虽然也多有慰问,但更重要的是,信中居然反加了一段警告……结合这这封信后先帝立即发动了对三姓叶护的铲除……想来,先帝既是认可了赵宋官家的意思,也是意识到赵宋官家言语绝非儿戏,同时怕也是在暗示太后与都元帅,这便是赵宋官家维护两国乃至于大辽统续的底线……”

    “将那封信取来。”萧塔不烟闻言一振,旋即下令。

    而片刻后,立即有近臣捡出那封信,找到那一段,然后由当众读来:

    “大石兄何其陋也?突厥之广,岂是突厥血统昌盛?实在于突厥统辖海西数百年,居高临下,故杂胡野种莫不附之,遂有突厥化之滋生,至于入目皆如三姓叶护自诩突厥者也。

    比起类者,中国亦有,昔鲜卑之强,高欢汉种而尽习鲜卑,中华之深,刘渊、宇文泰胡种而尽习汉化。今宋辽何以为兄弟之国?互托脊背,在于大石兄以汉文与朕通信,在于宫帐皆言汉语,在于大辽上下皆知儒释道……

    若有朝一日,大石兄真有不测,而辽帐皆弃汉从胡,弃儒从伊……则两国虽血缘可数,亦生死敌国也!届时愚弟虽不才,亦可提东西蒙古十万众,仿大石兄昔日西进之举,以清理西海!

    反之,虽大石兄不敌天命,而西海河中秩序井然,宫帐亦遵祖宗之法,则大辽虽有万一倾覆之虞,愚弟亦可提十万众,往援河中,使辽朝国祚不断,耶律氏血脉不停!

    此所谓根本之事,勿谓言之不预也!”

    众人听完,愈发严肃,稍作讨论,都觉这正是耶律大石一定要众人来看的缘故。

    至于之前一时忽略,乃是因为在场之人多是‘旧众’,也就是从东面过来的……甭管是怎么来的,一开始跟着耶律大石过来的,还是后来投奔的,又或者是太师奴这种遣送的,乃至于战俘,全都是说汉话、信仰儒释道三教合一的,一直如此,所以并没有把这件事情当做一个‘警告’。

    “萧大王以为如何?”萧塔不烟思索再三,看向了萧斡里剌。

    萧斡里剌稍作沉默,然后诚恳开口:“太后,恕臣直言,其实先帝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只不过太师奴将军等人碍于身份不好直言,只能说一半留一半罢了……其实,先帝只有两个意思。”

    这次轮到萧塔不烟沉默静待了。

    而萧斡里剌也没有卖关子,只是稍微一顿便说了下去:

    “一则,宋辽之盟乃是立国根本,不可轻易动摇……所谓河西六州故事、先帝骨殖归于临潢府、铲除三姓叶护、赵官家十万众之警告,都是这个意思……所以臣以为,坚持国家大政之余不妨摆出个姿态来,请赵宋官家的一封天子敕封过来,就算是叔封侄了,并不至于丢了体面,想来燕京那里也不会真的有什么为难逼凌的。”

    “那就派一使臣专务此事,随先帝骨殖东归。”萧太后稍一思索,便直接应下。

    “太后明断。”萧斡里剌赶紧应声。

    “这一条应该便是大王的‘说一半’了,那敢问‘留一半’的又是什么?”萧塔不烟继续来问。

    “请太后明鉴……盟约稳固如宋辽之间,犹然有‘十万之众’的言语,那敢问太后,我大辽位处西海,到底什么是立国之本?”萧斡里剌恳切来问。

    萧塔不烟闻言,终于失笑,然后复又一时哀伤喟然:“哀家懂得先帝的意思了,也晓得大王与诸位臣僚的一片苦心……”

    言至此处,尚在缟素中的萧太后站起身来,环顾四面,正色言道:“众所周知,本朝名为大辽统续,其实是远走万里重新立国,去年统计户口,虎思斡鲁朵‘旧众’不过二十四万户,以二十四万户的根本来统揽万里之境,自然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而外面最大的倚仗,也就是大宋这个盟友都有‘十万之众’的言语,可见联盟固然重要,但外事终究是只是外事,真正内里倚仗,只有咱们自己罢了……诸卿,先帝让我们看这些书信,一来固然是提醒咱们务必要维持盟约,但更重要的,乃是怕他一去之后,国中争权夺利,失了团结一心辗转万里立国的那股心气,乃至于徒生内乱,大厦自倾,所以专门警醒!”

    “太后圣明!”

    都元帅萧斡里剌听完之后,立即后退数步,当场朝着萧太后下跪,然后从腰中取出匕首来,划开手掌,指天而对:“国家沦丧,先帝辗转数万里,遂有西海河中之基业,臣一丧家之犬,受先帝大恩,随从西征,得封元帅,位列大王……此生此世,必当奉先帝骨血为正统,若有丝毫背离,当生不得好死,死不得归乡好葬!”

    其余臣僚,纷纷醒悟,无论契丹奚汉女真渤海,纷纷下跪立誓,以示团结一心。

    四月之后,隆冬时节,赵玖在燕京等到了耶律大石的骨殖棺木,其人五味杂陈之余,却是亲自出城相迎,却又在诸多早有预料的外交事务之外,诧异的接到了一封‘回信’。

    打开信来,只有寥寥一句话而已。

    正所谓:

    “陌上花开,自当缓缓归矣,然关山难越,谁复悲失路之人?”

    落款有两个,分别是:‘大辽太后萧塔不烟敬安’,与‘大辽兵马都元帅萧斡里剌执笔’。

    赵玖看完,足足在寒风沉默了一炷香的时间,方才回过神来,然后只将书信从容收起,便回顾随行枢密院副使岳飞:

    “大石虽死,西辽国运未衰,倒不如先定大理。”

    岳飞自然拱手称是。

    第三十七章

    番外2

    建炎十八年,初春时节,河北尚未解了春寒,大理无量山便已经百花盛开。

    百花深处,山中赫然有一瀑布,瀑布喷珠吐玉,气势磅礴,只因岩羊常常成群结队自瀑布后侧石岩上越过,故得名羊山瀑布。而瀑布下方,天然成一深湖,湖水清澈,游鱼可见。而深湖之畔,赫然又有一块巨石耸立。

    此石高大至极,足够几十人登石观瀑,除此之外,还三面平整,显得格外整齐,尤其是侧对着湖的那一面,光滑平整如玉璧,几乎如一面镜子一般,与湖面相映成趣,让人见之而称奇。

    大宋御前班直副统制官王世雄立在石下,怔怔了许久,不能言语。

    半晌,还是大宋驻大理使臣吴益干咳了一声,才使得王世雄回过神来,然后尴尬回头:

    “诸位见谅,但委实由不得在下失态……天子旨意,说无量山瀑布下有一巨石,特敕名为无量玉璧……相隔万里,居然分毫不差,可见当朝天子,委实天授。”

    说着,其人直接将手中圣旨打开,匆匆一读,随行的大理高氏诸多子弟,自公爵衔的当代家主、大理布燮(执政)高量成以下,来不及多想,纷纷恭敬下拜。

    而圣旨不过区区两句话,果然是敕封赐名无量玉璧的,而高量成以下诸多高氏子弟起身后,也不免有些慌乱——这无量山在国都大理与高氏核心封地威楚之间,有寺庙有茶园,说偏不偏,但说是什么显赫地方也是胡扯,那位中原天子相隔万里都能知道自家封地中某座山里的一块石头,着实让人吃惊。

    当然了,也有些老成的高氏子弟,当时便借着瀑布声私下低声苦笑:“这是大宋天子的敕封,有这个石头自然是明见万里,可若是没有,咱们就好意思驳了人家天子面子?怕还要帮忙寻出来一块才行。”

    对此,也有人不以为然:“这算什么?北家利欲熏心,为争权夺利引大宋入局,既有内应,莫说一个石头,国中什么事情能瞒得住那位天子?不过是故意威吓我们罢了。”

    这话一出口,周围人或愤然,或冷笑,或叹气不断,还有人直接恶狠狠瞪过来,但终究是无人再谈什么敕名之事了。

    就这样,转过玉璧,来到山间一处寺庙,此处早已经铺开场地桌案,摆上香茗果品……剑宫肯定是没有的,但大理崇佛,哪座山都不缺寺庙,之前大理都城失火,一半烧的都是寺庙,无量山自然也不少;至于香茗,从十几年前赵宋官家一力开边贸以来,大理的茶叶早已经随着铜矿一起成为了最重要的出口货物,蜀地、两湖的日用茶砖不提,上好香茗能直接传到中都汴京与首都燕京,与东南名茶相争。

    闲话少说,到了此处,众人再度寒暄客套一番,随即,高量成到底是以公爵之尊与王世雄做了首位,接着是自然是大宋驻大理使臣兼大宋国舅吴益坐了左侧下手第一,至于右侧首位,却赫然是高量成的堂侄高贞寿,也就是以大理北面统谋府为根基的高氏北宗当家了。

    至于高贞寿之后,则是本寺主持不尴不尬的坐了下来,却是专门隔开这位高氏北宗当家与本地高氏南宗诸人……而其余随高贞寿来到此处的北宗子弟,却又多随在吴益那边落座。

    南北两宗,泾渭分明。

    “高公。”

    落座后,王世雄先扫过堂中这副奇景,然后看了眼高量成,来不及喝茶便直接开口。“下官虽是奉旨而来,却只是来听尊家两边言语的,具体结果还得看官家决断……所以,诸位但有言语,尽可放开一论,不必理会在下。”

    高量成也放下茶水,一时捻须苦笑:“俗语有言,家丑不可外扬,结果今日高氏的家丑却要弄到举天下皆知,高某腆为……”

    “叔父要面子,小侄却没得想这些有的没的。”不待为首这位大理布燮(执政)说完,北宗宗主高贞寿便打断对方,于下手冷冷出言。“王统制,此番本就是我们北宗做苦主告到天子身前的,我这位叔父不想说,便让我来说……此事说起来简单至极,那便是我高氏北宗才是高氏嫡传,此事天下人皆知……故此,高氏的公爵之位、大理国布燮之位、鄯阐府辖制之权,都本该由我这个高氏嫡孙来握才对!如此而已!”

    此言一出,高量成尚未言语,下方一众南宗子弟便轰然起来,直接有人站起来呵斥,继而北宗子弟不甘示弱,纷纷起身叫骂,双方乱做一团,直接在佛堂中吵成一锅粥。

    在座的和尚们个个耷拉着脑袋,而为首四人,也就是高氏叔侄与王吴二人,也都只能一时各自无言。

    片刻之后,还是高量成压低声音,就近言语:“两位天使,能不能容我与我侄贞寿私下交谈一番,再与天使一个交代?”

    “若贵叔侄自愿,自然无妨。”王世雄看了眼对面的高贞寿,正色拱手以对。“但请高公明了,此番贵叔侄相见于无量山,乃是官家钦定,还请高公务必以礼相待,否则……”

    “王统制想哪里去了?”高量成立即苦笑。“这毕竟是我近支的侄子。”

    另一边高贞寿瞅了言堂中乱象,也坦然点了下头:“两位天使放心,叔父既然要推心置腹,我做侄子当然也不能小气……况且,此番我本就有与叔父开诚布公之心。”

    “我晓得,我晓得。”王世雄站起身来,依然坦荡。“只是职责所在,有些话再难听也是要讲出来的,否则官家用我作甚?诸位,咱们还去玉璧那边好了,瀑布声大,想说什么都成,不怕谁偷听。”

    言至此处,吴益也站起身来,四人各自拱手,便抛下堂中乱象,在和尚的带领下转回瀑布,只不过这一次高氏叔侄留在了瀑布下的玉璧这边,而王世雄与吴益干脆一起登上了羊山瀑布上方的山顶……这二人也是昔日旧友,如今各自宦游,难得相聚,照理说免不了一番亲近。

    唯独,公事摆在这里,便是想说私交,也总是转不过来的。

    “德威兄(王世雄字)竟然不知大理情势?”吴益诧异相对。

    “不是不知,而是太乱,实在是理不清头绪。”王世雄坦诚以对。“不过也不瞒你说,官家和西府也没有让我在这里当什么提刑的意思,乃是要我以御前班直副统制的身份拿个乔、做个势,时时刻刻提醒高布燮,官家在看着他,而且官家手里有二十万御营铁甲。”

    吴益点点头,却又在悬崖边上负手看着下方的高氏叔侄,继续追问:“若是这般,御前这么多人物,德威兄是怎么得到这个差事的?”

    “我能拿到这个差遣,一个在你身上,上下都知道你我有旧交;另一个却在于我是秦王麾下出身,所以西府主事的魏王不好驳斥……”王世雄干笑一声。“咱们朝中也是水木并立,秦魏相交,而且南北西中四分地域的。”

    而吴益再三颔首,终于还是没有就这个问题展开,而是直接说起了大理:“其实,大理的事情虽然复杂,却只是内乱两个字罢了……”

    “慢慢讲来。”王世雄也旋即正色。

    “先是南诏国灭,群雄并起,段氏虽然击败杨氏,却种下两个先天的祸根,一则地方部族各自为政,大理始终难以弥合东西白蛮、黑蛮,以至于东三十七部黑蛮自觉受了委屈、偏见,但凡找到机会总来造反……”

    “二则便是段氏出身低微,与杨氏、高氏、孟氏、董氏一般,都是汉化的地方豪强、部族首长,都是昔日南诏、大唐的边境臣僚,所谓同殿为臣,同地为民。而且,便是起家建业过程,也是靠着诸部合力,所以一朝得势,位居人主,却架不住大家心里始终没有敬畏之心……”

    “这是两个根子,接下来便是内乱了……开国的段思平一死,其弟便联合国中大族董氏篡了侄子的位子……”

    “这……”听得认真的王世雄忽然忍不住出声。

    “我知道兄长在想什么,但真不是一回事。”吴益喟然以对。“太宗是继承太祖,虽有传闻,但没闹出兵戈来,而且中间也没有什么废立之事……段氏是父子继承了以后,被亲叔叔联合执政董氏发兵夺的位子,而且还引狼入室,董氏从此权倾朝野。”

    王世雄连连点头,却又示意对方继续。

    “第一次内乱是叔侄相煎,第二次便是董氏衰落,高氏渐渐崛起了……大约百年前,高氏废掉彼时的大理国主,重新将开国段思平一脉的后人扶了上去,而高氏起来以后,却也成了权臣,而且比董氏更加专权,这你也看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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