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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来!”

    随即,岳飞便再度勒马回身,准备归阵。

    唯独动作太大,马蹄踏下,直接带起了一阵水花之声。岳鹏举本能低头去看,却只在愈发西沉的太阳映照下看到一阵粉红色的涟漪,也是心中随之波动起来。

    第六十六章

    水泊(下)

    刘麟叹了口气,不做他想,便要折返。

    然而,就在这时,所谓战场的空隙之间,岳飞和刘麟以及许多军士却都同时注意到了自西南方过来的一艘小舟……没办法,这艘小舟太突兀了,而且舟上之人的形状也太古怪了。

    话说,梁山泊上从来不会缺小舟,便是刚刚大军涌入,也能看到许多惊慌躲避进芦苇荡的渔民,刚刚打起来之后更是有许多小船往来观察,也不知道是看热闹还是探消息……这一点,金军早早便注意到了,但也不以为意。

    实际上,刚刚刘麟言语中提及梁山水贼,便是由此而来。因为完颜塞里中军处军官普遍性认为,宋军应该确实是联络了梁山泊的水贼,但仅仅是以图后路,希望那些水贼来接应他们,只是战场激烈,金军强势,他们反而畏惧不敢出了。

    但是,和之前的小船往往隔着数里地遥遥观察战局,然后不过片刻便躲入芦苇荡不同,这艘形制古怪的轻快小舟竟然一直不停,不知何时便从水泊深处一路划到了所谓缩头滩的跟前,距离岸上金军不过百余步,勉强压住弓弩的射程罢了。

    而等到此时,不少左边近岸的金国军士,非但没有放箭,反而忍不住哄笑了出来……因为临到跟前,所有人才注意到这从左面芦苇荡划出的小船和船上之人的滑稽之处。

    所谓小船,更像是一艘木排,中间一艘极破极小的小船,两边船舷外各自绑了一块两头磨尖的木头,咋一看就如同一个三根木头做成的木排一样……简陋至极。

    至于人,那就更有意思了。

    初春时节,白日热,晚间冷,故此人披着一件破旧的大红棉袄,偏偏又裸着胸膛。这倒也罢了,更要命的是,此人居然还在头上簪了一朵好大的绸缎红花!

    宋代传统,簪花实属寻常,状元跨马带花游街不提,便是寻常都市之中,有一二浮浪子,自诩面白有容,也常常带花纹身,以此自夸容貌……以至于江湖上常常会有什么大名府一枝花某某,济南府一枝花某某,与什么九纹龙、八纹凤的齐名。

    然而,回到眼前,这一个年约三旬往上的渔民,风吹日晒出一副黝黑面容,看起来得有四十朝上,胸口一撮黑毛,披着一件油汪汪的大红破棉袄,还亲手摆着这么一艘破船,再来簪着一朵大红花,未免可笑。

    实际上,一开始是金国人笑,而眼见着此人摆船如飞,轻易转到小滩侧旁,便是认得此人的宋军也都忍不住偷笑了出来。

    “岳统制!”

    刘麟看了半晌,本想直接后退,见到如此一幕,却又忍不住笑问了出来。“这便是你的援兵吗?!你今日将我们五千金国大军引到此处的倚仗?!”

    岳飞目送张荣从身畔两三百步外划船过去,却是从容抬头,放声反问:“你看不起他吗?!”

    “我懂了,岳统制是想借此人笑死今日这滩上的五千大军!”刘麟连连摇头,却是放弃了交流的意思,直接便要打马而去。

    然而,刚一勒马,却又陡然闻得湖泊上响起了一阵狼嚎般的声音,差点惊吓落马,再稳住身形后才晓得是那红花汉子当众唱起了渔歌来。此人音色难听,腔调一开始也没提起来,但一声试嗓之后,吊上嗓来,却到底隐隐有了几分江湖风味,也听清了粗俗歌词。

    正所谓:

    “爷爷生在梁山泊,禀性生来要杀人。

    斩过火并无义汉,杀过东京鸟官人!

    英雄不会读诗书,只在梁山泊里住。

    虽然生得泼皮身,杀贼原来不杀人!”

    歌曲明显取自寻常渔歌曲调,因为每一句中都要加‘那个’以作过渡,每一段最后结束,也总要来一声拖长的号子,以作结尾……非是艄公划船发力,不必如此。

    岳飞立马在阵前渐渐清澈的水汪里,努力在战场嘈杂中跟着那嘹亮歌声自身后远远绕过,从左到右,由近及远,又由远及近,却始终没有动弹。

    而另一边,刘麟只是微微一怔,从那狼嚎般的惊吓中回过神来后,便早早回身,来向完颜塞里汇报。

    “不降?”

    “不降。”

    “意料之中。”完颜塞里难得叹气。“但我是真欣赏此人能耐,想引为臂助的。”

    “我也是……”刘麟心中暗对,却没有说出口。

    “既如此,且不多言此事。”完颜塞里收起心神,复又指着从河滩另一边远远绕回来的所谓驾船唱歌的簪花汉子正色相询:

    “此人又是怎么一回事?”

    “应该是水泊里的盗匪稍讲义气,出来一个首领给那姓岳的一个说法。”刘麟不以为意。“之前咱们猜的没错,宋军必然联络了水泊里的水匪,但那些水匪是什么东西,如何敢来战大军?此番必然临阵畏缩了,连接应的船队都不敢派。”

    完颜塞里连连颔首,但眼瞅着那船从右面渐渐转回过来,却又觉得哪里不对,但何处不对一时也说不上来,居然怔在那里有些心慌。

    而此时,说话间,那船只灵巧至极,却已经渐渐逼近,歌声也重新能够耳闻。

    正所谓:

    “爷爷生在天地间,不怕朝廷不怕官。

    水泊撒下罗天网,乌龟王八罩里边!”

    歌声清冽嘹亮,在水上传荡不息,而滩上右侧许多金军,却难听懂本地土话,只觉得此人形状可笑,却是和左边一开始见到此人的金军反应相同,乃是哄笑不断。

    然而,歌声与哄笑声中,完颜塞里却居然一言不发,白白在那里浪费战机。中军处,四个猛安全都亲自来问,却只见这位战事经验丰富的宗室大将呆呆立在马上,若有所思。

    “将军!”

    刘麟小心询问。“该下令总攻了!”

    “有些不对!”完颜塞里坦诚相告。“那汉子不对!”

    “那汉子就是个水中泼皮,故意扮丑的,江湖上历来有这般人物!”刘麟赶紧劝说。“若是一惊一乍,反而中了他的计策!”

    “刘公子说的不错。”旁边有女真猛安忍不住插嘴。“真要是被这么一个水上小丑给葬送了战机,那将军岂不是成了笑话?快天黑了,若不能吃下这支宋军,到时候真有水匪围过来,狼狈撤走,岂不是被人咬定吃了败仗?”

    完颜塞里左思右想,却怎么都想不通哪里不对,也开始怀疑自己是在疑神疑鬼了,便只好点头下令,乃是要集中精锐,连续硬凿,务必落日前冲垮宋军!

    闻得军令,金军蜂拥向前,不少人奔跑走马中溅起无数水花,在夕阳下与甲胄一起反光,煞是壮观!

    而见到这一幕,完颜塞里的不安感却又再度涌上心头,唯独总是难以说清楚具体是什么……有这么一瞬间,他几乎想要下令全军立即撤走,但终究是理性压住了感性。

    战事再开,金军全军前压,双方开始在没到小腿位置的水中交战,每一人死,溅起无数水花的同时,很快便重新将之前的血池重新染红……而这一次,岳鹏举干脆亲自下马,率休息了半日的几百踏白骑兵步战向前!

    故此,虽然宋军军阵渐渐颓势明显,却居然还是死死将金军顶在葫芦腰处。

    远远望着这一幕的完颜塞里,心情烦躁不堪,而甫一回头,却又遥遥看见那艘古怪小船出现在了自己左后侧,并在继续歌唱。

    一瞬间,这名金国宗室大将心中警惕心更加强烈,而且被此人彻底吸引住了目光。而由于前方厮杀声中他根本听不清对方歌唱,所以完颜塞里居然选择了扔下将旗,驰马到左后方滩边,立马于浅水中去听对方歌曲。

    而这一次,他又一次听清了对方的歌词。

    正所谓:

    “爷爷生在天地间,不求富贵不做官。

    梁山泊里过一世,好吃好喝赛神仙。

    一朝金人来济州,杀我兄弟毁我田。

    今日又来水泊中,如何能放他生天?”

    听到这里,莫说完颜塞里,便是一旁的刘麟也警惕心大作,但二人对视一眼,却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一丝别样的疑惑……很显然,他们既然来到水泊作战,就都对梁山泊的水匪出来助宋军一臂之力有过猜想,所以并不为此人的立场和可能的水面袭击而觉得太意外,唯独他们二人也都从此人此船上察觉到了一丝违反常理的危险现象,却又一时说不清道不明罢了。

    但由不得他们多想了,随着此人驾船远远在芦苇荡前转了个弯,然后一声长长的渔歌号子‘哎吼’重重落音!整个缩头滩两侧芦苇荡中,竟然宛如打雷一般,传来了震天的呼应号子!

    真的是如打雷一般!

    数千人数万人一起发声呼喊,在辽阔的水面之上反复震荡,登时便惊得正在作战的金军、宋军各自失措!

    而完颜塞里与刘麟,却是在一个最佳位置,亲眼看到了一副壮观景象——夕阳下,数以千计的小舟自芦苇荡中涌出,每舟不过三五人,却如骑兵出林一般以不可当之势奋力向滩头而来,恰如万马奔腾,冲锋陷阵。

    完颜塞里倒吸一口凉气,赶紧回头去看,果然滩头另一侧,也就是右面梁山泊深处,彼处芦苇荡涌出的小舟不亚于此处不说,居然还有大船无数,自后压阵,滚滚涌来!

    林林总总,两边埋伏的水军竟然不下数万!

    “撤兵!”来不及多想,快马飞奔回正中心将旗下的完颜塞里便做出了最合理的决断。“决不能在此处与水贼夜战!”

    这一次,随着将旗猛摇,几位猛安也好,中军军官也罢,竟然无一人反驳,因为刚刚那成千上万人一起呼应渔歌号子的场景太震动人心了!眼下这一幕的视觉冲击力,也着实让人惊慌了!

    金军匆匆后撤整军,宋军却在岳飞的指挥下放弃了追击,反而选择后撤休整。

    而稍待之后,随着前面灵活的小船逼近,金军也整队上马完毕,夕阳下,数千铁骑立即后军变前军,沿着来路疾驰而去。

    但接下来发生的一幕,却颠覆了完颜塞里,乃至于所有数千金军的常识!

    在那名披着红袄的簪花汉子带领下,数百形制怪异的小船居然如水上骑兵一般,在那个葫芦底子处,发动了对撤退骑兵的侧翼冲锋!

    骑兵相撞,质量、速度、牺牲,一瞬间便能决定了胜负!

    而毫无疑问,胜者必然是那种形制怪异的船只,因为船上骑士可以跳水……无数简陋的小船在驾驶者忽然在深水区跳入水中后,依然保持着一定速度向前,却是顺着浅水带着两根尖锐木刺在那处隘口处和金军战马、骑士撞在一起,人仰马翻船碎,血肉模糊,呻吟哭喊不断,宛如血海地狱。

    “为什么那里忽然间就有水了呢?”看到这一幕后,心脏发紧、头皮发麻的完颜塞里惊恐万分,当即拔出刀来狰狞四下相询。“我刚刚便想问,为什么那艘船居然能从左面忽然到右面,又从右面忽然到左面?后面葫芦底子明明就是陆滩!可以跑马进来的!是不是?!”

    旁边金人军官多已失神,唯独一个刘麟回过神来,喏喏欲言,却几次张嘴都无声音。

    “你到底想说什么?”完颜塞里勃然作色,直接将刀子顶到了对方脖颈前。

    “潮……潮、潮水来了!”可怜刘麟堂堂七尺男儿,居然崩溃落泪。“我也没想到这湖这么大,居然能如大海一般涨潮落潮!”

    完颜塞里是个聪明人,闻言手中刀一个不稳,居然落地。很显然,对海水涨潮并不陌生的他想到一个极为可怕的可能性!

    “怪不得叫缩头滩!”

    远处小滩之上,筋疲力尽的傅选狠狠一口带血唾沫吐到了脚下已经湿润的砂石上,然后愤愤而骂。“他娘的,这鸟滩等到半夜里潮水彻底涨起来,岂不是整个要被水面没住的意思?不然唤什么缩头滩?唤葫芦滩不好听吗?!”

    立在马上的岳飞回头瞥了对方一眼,没有回答,因为就在这时,眼见着木排舟成功阻断了金军归路,那些梁山泊的水匪们却不知道在谁的带领下重新唱起了那首本地渔歌。

    爷爷生在天地间……

    歌声粗粝,歌词野蛮,却是岳飞生平听到最整齐,也是最震撼人心的歌曲!

    第六十七章

    水泊(续)

    “不是潮水?”上得大船来的岳飞见到了换了身皮甲的张荣,却得到了一个意外的说法。

    “湖中哪来潮水?”头上已经没花的张荣叉着腰,满脸的不以为意。“此地此般景色只有春秋两个季节能见到,明显跟水位有关,许是地下暗河按时候灌入……不过岳统制问这些干啥?水能涨上去便是,你当它是潮水也无妨!”

    “也是。”岳飞微微一笑,当即颔首。

    而火光之下,张荣见到岳飞居然发笑,也是叉着腰笑的更灿烂了。

    话说,无论原理如何,刘麟的解释和完颜塞里的猜想从结果上而言根本就没有错。

    后路被阻塞,前路有重兵,关键是水也涨了起来,而且还在越涨越高,这种情况下,陆战强横的金军在区区一艘破烂小船面前便基本上丧失了抵抗力……偏偏自傍晚到夜间,彻底围住了金军的水泊梁山好汉们根本就没有发动总攻,而是点起火把,唱起渔歌,在躁动中等待水位最高的那一刻!

    相对应而言,金军早已经渐渐失去了自控能力与理智,从天黑之后,一直有人脱去甲胄,试图浮马逃窜,却被乱箭射死、被小船撞死……或者更直接一些,在深水区被梁山泊的渔民拽入水里活活淹死!

    至于畏缩在平坦砂石滩上的金军,却只能随着时间变得饥饿、寒冷和畏惧起来。

    整个过程,没有军官站出来组织突围或者组织投降……投降是不可能的,而且他们心里明白,这些本土济州渔民是不会放过他们的;至于突围,坦诚一点,任何金军都明白,从湖水涨起来以后,他们就基本上丧失了存活的可能性,因为这跟战力、意志力没有任何关系,这就是最典型的天地造化之力!

    而且再说了,天黑之前那一阵子,他们不是没有尝试过步战突围的,但是没用。那处隘口早已经被碎木、甲片、尸首给弄成了一片死地,即便是在三面抛射打击下艰难穿过,也要迎来那个隘口后方数以千计的梁山盗匪,宛如送菜。

    甚至有人狼狈爬回,告知了梁山贼寇在那处隘口后面挖沟渠,用水草、木架、烂泥建立圩子阻断归路的事情。

    回到眼前,远处火光琳琳,汇成一片火海,而火海之下干脆是一片真正的汪洋,而这片汪洋大海的最中间,金军主帅完颜塞里的勇气,早已经随着金军各种花式突围失败而尽丧。

    不过最可怕的那接连不断的渔歌,这些此起彼伏的整齐歌声似乎是有什么魔力一般,几乎击垮了完颜塞里的一切……早在之前,他就联想到了汉人中那个‘四面楚歌’的典故,如今随着夜深,根本就是彻底的失控。

    “我还年轻。”

    完颜塞里忽然落泪,明明脚下还是干涸的砂石,他却已经手脚畏缩起来,却不知在与谁说。“我是宗室,我读的书多……我想过许多次,只要能熬到四五十岁,老一辈勃极烈制度不合适了,大金国要换宰相执政,必然轮得到我掌大权……如何今日便要死在这水泊里了呢?”

    一旁早已经哭过的刘麟沉默以对。

    “我……”

    “体面些吧!”

    完颜塞里还要哭诉个不停,却不料刘麟忽然忍耐不住。“将军体面些吧!事已至此,突围不成,无外乎三条路而已,再露丑态,只会徒劳让人笑话!”

    “哪……三条路?”完颜塞里突然更加畏惧起来。

    “要么现在偷偷弃甲,浮马而走,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刘麟咬牙应道。“要么坐以待毙,等着水匪和宋军来袭,叩求性命;要么……干脆自我了断!”

    完颜塞里张口欲答,却居然无声。

    “废物!”刘麟低声喝骂一声,却是率先起身解开甲胄,往西南方向的水域而去。

    数名中军各族武士面面相觑,却有不少人随之起身解甲,浮马而去……完颜塞里遥遥观望,面露期许。

    然而,仅仅是片刻之后,随着西南方一片骚动,却闻得彼处梁山盗匪欢呼雀跃,似乎又有惨叫声隐隐传来,登时便让缩头滩上的金军上下安静了下来。

    不过,这一次安静没有持续太久,可能是意识到有大鱼在突围,宋军和梁山盗匪很快便发起了总攻!

    大小船只开始围拢,大船在后压阵,小船在前挤压,并开始投掷火把,抛射箭矢!

    零星女真骑士试图反击,他们势大力沉的弓矢也不是没有效果,但黑夜中,浮在水泊上方的火海根本像是无穷无尽的一般,不停的迫近!

    最终,也不知道是隔了多久,完颜塞里开始听到了肉搏的声音,白刃相交的声音……却终于是叹了口气,然后这名年轻的金国宗室鼓起勇气拔出刀来,便在依旧干躁的砂石滩上轻易抹了自己脖子。

    宰相、执政之梦,到此为止。

    同样到此为止的还有金军那微乎其微的逃脱可能性,主帅既亡,金军再无反转余地,战到天明,终于是以全军覆没的结局迎来了这一战的终结。

    正月二十八,距离广济军定陶城中的定计不过五日,济州五千金军宣告了覆灭。

    正月三十,济州城破!

    同日,杨惟忠传完颜塞里首级于四方,号令京东西路各军州据城严守。

    二月初四,正在起砲砸城的完颜兀术一日内挨了重重两拳——辛苦起砲的结果,是尚未启动的砲兵阵地一上午被城内隐藏的砲车反向砸了个稀巴烂;随即就是完颜塞里身死,后路断绝的消息。

    相对应的,赵玖也在同一日见证了两个好消息,白天看了一场精彩砲战,晚上便接到了杨惟忠的报捷文书!

    平心而论,如果不是梁山泊和岳飞这两个关键词,赵玖几乎以为这位老杨太尉在糊弄他……就好像宗爷爷的百万大军一般。

    “议一议吧!”赵玖端坐不动,对着规模日益扩大的行在文武如此言道。

    而开口之际,不知道为何,接受了现实的赵官家居然对那位尚未谋面的岳将军有了一丝妒忌……隔了好几层的下属搞得这么好,让自己这个领导怎么做嘛?

    第六十八章

    议论(上)

    “完颜塞里首级被传示京东诸郡,济州被确切收复,可见此战讯息真实可靠、战果卓著明显,臣先恭喜官家、贺喜官家!”

    这日晚间召开的木棚-政事堂会议之上,出乎意料,第一个站出来的,居然是枢相汪伯彦。“若非官家当日定策颍上,立足淮甸,又力排众议,死守寿州,还于八公山广发旨意,阐明抗金大义,号召天下人据土抗战,焉能有此大胜?”

    “不错!”

    御营都统制王渊也紧随其后,自火盆旁闪出。“所谓运筹帷幄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韩统制歼敌于厥涧洲,王统制覆敌于硖石谷,张太尉先发制人砲打金兀术,再加上这次梁山泊大胜,全赖官家筹划得当、用兵如神。而之前大破金兀术浮桥于淮上,更是官家亲自坐定指挥。古往今来用兵如此者,虽唐宗与本朝艺祖莫过也!官家,大宋中兴有望了!”

    端坐在御帐前破椅子上的赵玖微微一怔,之前泛起的一丝丝妒忌居然被这两通马屁给拍散了不少……当然了,抛开人人爱听的马屁不提,也不用最近有些萎缩的小林学士脑补,赵玖自己都知道这二人在干什么。

    时间久了,赵官家对始终跟在自己身边的这些子行在文武,多少也有了一些深度认知。比如说汪伯彦、王渊这些人,所谓的投降派、主和派、扬州派,其实只有极少一部分人是由内而外,算是所谓铁杆的,大部分人被打上这个标签只是因为随波逐流,善于揣摩官家心意而已。

    之前的官家赵构一意南逃,畏惧抗战,这些人为了紧跟核心,自然要变身主和派、扬州派,乃至于投降派;而如今的官家赵玖咬牙留在了淮甸,抗战决心已经明白到不能再明白了,这些人自然要抓住时机,转变立场。

    实际上,赵玖前几日才知道,汪伯彦的儿子在河北时居然也被金人抓走,而彼时金人也曾以此来要挟,他多少也是曾站稳了立场的。

    不过回到眼前,汪伯彦和王渊两个失势之人如此姿态,自然引起了行在文武们的不屑。

    只是汪王二人分工妥当,汪伯彦以行在臣属第二人,也就是西府相公的身份首先出来讨论军事,殊无问题。而且人家言语中多少还保留了枢相的体面,过分奉承的话全让王渊说了。

    至于王渊,武人嘛,会拍马屁难道还是罪过了?

    于是乎,众人只好一时冷眼旁观,看这二人抢得先机!

    “先不说这些,”赵玖本能警惕了一下自己的怪异心态,继而就势追问。“西府与御营正当其职,此战处置与后续安排,你们可曾有些腹案?”

    “回禀官家,此事本在职责之内,臣等不敢怠慢。”汪伯彦俨然有备而来。“首先战事依然紧张,所以当先论眼下的战后安排……”

    “如何安排?”

    “后路被断,金兀术必然北走,但以其军力强横,须小心沿途防范……臣以为,当以杨太尉为首,总揽京东路各军州官兵、义军,妥善配置,再以张俊、韩世忠引兵尾随,待其过了泰山,方能说此战已了。”

    “说得好。”

    赵玖连连点头,也是不得不承认汪伯彦的稳妥。

    “谢官家称赞。”汪伯彦难得大喜,复又继续言道。“撤兵之后的安排与封赏,臣亦有腹案。”

    “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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