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陈婉放了学收拾好东西先下楼去了高二三班,被打的那几个还在教室,一见她马上低下头不敢对视,拎着书包打算从后门开溜。有一个行动间腿脚不便利,连撞了几张桌子。陈婉冷笑一声,由着他们出去。然后转身问另一个同学巩小宇去了哪。原来小宇也怕他姐姐发飚,已经走为上策了。一中离朱雀巷只有两站车程,家里晚上没有定酒席的情况下她一般走路回去,今天花了一块钱坐上公汽。车上有几个同校的女生,有一个怯怯地站起来让位置给她,她笑着摇了摇头往后面走。后面靠门边有一对勾肩搭背的也是一中的,女孩脸上画得五颜六色,男生一见她过来稍稍躬了下腰,喊声“嫂子”。
前两年听了这称呼她脸上绝对瞬时红鄢鄢两团,心里能把方存正骂到断子绝孙。现在人也疲了,在方存正那里多次抗议无效,她只是当作是在唤别人。
陈婉下了车,先不回家,一路往朱雀街里面的纯阳观而去。正是深秋时候,观里的槐花蕊落了墙内墙外一地,风扫过来,裤脚上也沾了几朵毛茸茸的白花。从侧门穿过去,就是纯阳观的后院,有一半是方存正的“办公室”。
方存正年纪不大,却相当迷信,有什么重大决定首先要拜关二哥。陈婉总是讥笑他港产片看多了,他也不生气,还正色对她说混道上的自古以来就是拜关公,悬河一般从洪门开始讲历史。他手底下那帮兄弟听得景仰之色溢于言表,每个人皆作遥想当年状,恨不能也生在乱世,杀出一个锦绣天地来。她立于旁边额上飞过乌鸦无数。
方存正一直认为纯阳观有灵气,保护了朱雀巷百余年,所以他的“办公室”设在纯阳观也不足为奇。纯阳观的香火并不好,看观的两个真人个个月收他的管理费乐得屁颠颠的,哪里管他租一半院子做什么用。
陈婉才走进后院就听见男人粗壮的呼喝声,然后一轮拳打脚踢。她推开朱漆木大门,门边站着的几个见了她都涎着脸冲她笑起来。六指是个会来事的,先去搬了张椅子过来,“嫂子,难得上门。稀客稀客。”方存正扶正了面前吊的沙袋,冒着汗的脸笑得象朵太阳花似的。
那几个晓事,不等他发话已经鱼贯走了出去,还回头对着老大挤眉弄眼的。方存正也不管陈婉寒着脸,犹自笑着,“帮忙递条毛巾。”嘴往一张椅子撸了撸。
“自己去拿。”
“我这不戴着手套吗?”他谄媚地笑着说,还举起两只手作投降的样子给她看。
陈婉心里哼了声,把椅背上搭着的毛巾拿过来。
“帮我擦擦。”方存正微低着头,话音未落,眼前白影飞袭过来。毛巾挂在他头上。
“方存正,早和你说过多少次,别管我们家的事。”
“怎么了?这么大火气。”他把头上挂着遮了一半脸的毛巾拿下来,牙齿撕开另一只手套上的胶带。
“别和我装。”陈婉一见他嬉皮笑脸就来火。
他见她动了几分真怒,也不敢再逗下去,把两只手套往远处一扔,边擦着脸边在已经脱了皮的沙发上坐下来。“不就屁大点事,值得气成这样。”桌子上还有半瓶蒸馏水,也不知几时的。他喝了一口觉得不对味,又全部吐出来。“这事我也不知道,回来才听说。不过六指的徒弟见有人欺负小宇,上去帮忙有什么不对?”
“小宇是我弟弟,不用你们管。”
“你弟弟就是我弟弟。”他直着脖子,见她恼得双颊胀得火烧般的红,眼里两道气愤的光束飕飕直往他身上射,她发起倔来另有一种艳光,不由看的有些痴了。回过神,正了一下色才又说,“我也是看你舅舅的面子,要不是他和你舅妈嘴上省些下来周济我们家,我和我哥早被我妈丢进清水河里了。”
方存正幼年丧父,他母亲寡母拉扯两个半大的孩子着实可怜,以前舅舅确实帮过他们家,可也没方存正说的那么夸张。每次他都打着这个幌子厚颜介入她的生活,而她只能暗自咬牙,无计可施。
“总之不要你管!”她发急。小宇今天只是和同学有些口角,男孩子脾气不好一言不和打起架也很正常,哪知道被方存正的人看见了,他手下那帮人动起手没有轻重的,如果因为小事酿成大祸,她怎么和舅舅舅妈交代?
“我不管?我不管你早被拖进后巷——”方存正冷哼了一声,没有继续说下去。
两年多前,陈婉下晚自习独自回家的路上被两个青皮一路跟着到朱雀街,暗淡无光的月色里把她拖进了后巷,后巷一贯冷僻,只听得到周围的狗吠和她的呼救,那次若不是他,她估计——她根本不明白,在这个环境里,女孩子生的美丽是种罪过,而她,实在又太过美丽,太过让人眩目。他放出话就是不希望还有第二次类似的事情发生,而她全然无视,甚至指责他干扰她的生活。
“别说这个了,以后我少管还不行吗?”他知道她瞧他不上眼,嫌他没文化,可他就是对她没脾气。“去我家吃饭?我妈念叨你多少天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
4
章
吃过晚饭陈婉回了家,舅舅站在大炉子边正在炒菜,炉膛火烧得极旺,舅舅的脸被火光映得红通通的。天冷了生意不太好,他们是能做得晚些就尽量多做点生意,她把袖子挽起来,站另一头料理明天早上要卖的早点材料。
“小宇在学校没出什么事吧?”舅舅问。
陈婉心里咯噔一声,手上洗好了准备下锅的牛骨掉进热水里,溅了几滴在手上。她忍着烫,没有出声。
“回来脸上划花了几条,问他他说体育课摔的。”
“他们下午是有体育课,不过放学时我去了找方存正,没有和小宇一路,还没看见呢。”她故作轻松地说。舅舅教子甚严,如果被他知道小宇在学校打架,怕是跑不了一顿打。
舅舅回脸审视地看她一眼,“六指带话说你晚上在方家吃饭。小婉,舅舅还是那句话,不要和他们走得太近。”
“知道了,就有点小事去找他。他说方婶子好久没见我了,非拖我去他家不可。”死小宇,看我一会怎么收拾你。
“其实我觉得存正那孩子不错,人实诚,对长辈孝顺,对兄弟义气。你怎么总是对他有偏见?”舅妈端着空盘进来对她使个眼色,安慰她说。
“妇人之见。”舅舅板起脸,“他们那些人有几个有好结果的?别把我们家孩子带坏了。”
“说谁会学坏都有可能,说我们家小婉?没人信。”舅妈永远站在她这边的,“外面还有两三个客,忙完了估计就能收了。小婉,去作你功课去,这里一会舅妈来料理。”
舅舅懒得和她争辩,转头继续下锅炒菜。
小宇果然脸上几道印,右边额角还有偌大一块淤紫。“上了药没有。”她问。
“恩。”他连看她一眼都不敢,把脸别开。
陈婉也不多问,寒着脸把书包打开,在饭桌另一头坐下。巩小宇看她面色冰冷,心里发怵,他是宁愿被老爸狠揍一顿也不愿看他姐的冷脸。他心里一会安慰自己占尽了道理,没什么可慌的;一会埋怨六指他们跑来添什么乱;一会抬头琢磨她姐的脸色。折腾了一个小时,作业也没做多少。
家里为了省电,晚上都是坐堂屋里。舅妈收拾好店面,煮了两碗米酒汤圆端进来给他们作消夜。然后在另一头开了电视,手上织起毛衣。全家忙乎了一天也就是这两个小时的清闲时间,陈婉听着电视里康熙微服私访记的对白,舅舅的打鼾,对面小宇吃着热乎乎的汤圆的声音,翻书的声音,外面秋风扫过老杏树好象又带下了几片黄叶,她对着面前的课本抿着嘴,温暖的满足感不知是两年来第多少次的重回心中,对小宇的不懂事也不如之前那么生气了。
“姐你有完没完?还在生气?”两张小床之间只有张三合板挡着,小宇的声音夜里听起来格外清晰。她翻个身,不想搭理他。
“不就是打个架吗?有什么大不了的?”他嘀咕着。
“你一个学生打架很正常吗?”陈婉本不打算再计较,见他做了错事还不认,忍不住又气得一骨碌爬起来,不是隔着木板,怕一拳挥过去了。“你以为你是六指猴子那些人,天天靠打架吃饭?和你说了多少次,不要和他们来往。你觉得他们很牛很威风,谁知道哪天吃牢饭?”
小宇这个年纪确实有些英雄崇拜,给姐姐一骂觉得委屈得不行,“谁叫那几个背后乱嚼,说你和正哥怎么怎么地。”
陈婉听他这么一说没有接话,干坐在床上半晌才发觉窗户缝透进来的风把肩膀都吹凉了。她知道学校里的闲言碎语,不说同学,连老师恐怕在背后指着她说笑的次数都不少。她是早就习惯了,小宇还年少气盛面皮薄,忍不住也难免。她心中释然,才感觉刚才语气严苛了些,“别人的嘴长在他们脸上,爱怎么说怎么说,管的了那么多吗?以后听见当秋风过耳就是了。别和人家打架,你一个人吃亏。”
“恩。”小宇答了声,也不知有没有听进去,过一会又问:“姐,你们怎么都瞧不起正哥,老是说他坏,他哪样坏了?我可没见他们做过什么丧尽天良的事。”
丧尽天良的不是方存正这样的人,而是——陈婉重新躺回去,掌中枕头一角不由抓紧了几分。“他和我们不是一道的,舅舅养你这么大可不想你走到悬崖边上。方存正没出什么事是因为他比他哥聪明,运气好。不是每个人都有好运气的。”
方存正的运气确实好,但是能吃得开那口饭还是因为他有慧根。
他哥才进去那会他也没多大,以前跟着方守正混的那一帮人除了几个死忠的还愿意跟他之外,其他几个沾了他哥的风光也有些名头的大有自立山头的意思。不说别的,他哥收了几年保护费的浴室,发廊一条街的小老板们在他哥进去后交钱再没有以往的利索,很有些观望的味道。
方存正打小就很受他哥爱护,方守正那些污七八糟的事情从不让他插手,意思就是不想让他走到同一条路上。他哥有时候喝高了也会对他说叫他好生读书,将来他们方家也出个大学生。可是他哥进去了,下面还有一堆兄弟,他本就不太爱读书,再读下去也没指望。关键的问题是他们家负担不起,要吃饭要交学费,总不成光靠他妈每月那三,五百的工资?
他哥是豪爽的性子,有钱多是分给手下的人,有江湖救急的时候更是连家底都掏给对方。所以混了这么多年下来,只要道上一提起方老大,个个都会竖起拇指赞一声“仗义”。仗义的代价就是方存正硬着头皮也要接他哥的班。要照顾好他哥那班追随了好多年的兄弟,要养老娘,要养活自己。最重要的是他也不甘心读了高中考不上大学的话出来进工厂做工人,重复他父亲的老路,到最后负了工伤厂里连治病的钱都给不起,只能躺在床上等死。
他虽然没直接介入过他哥的事情,但是天长日久的,看也看出了些门道。无非是“明”,“暗”两个字。暗地里怎么心狠手辣都没关系,对方斩你一只手,你要索他一条命;关键是个明字,怎么样做出来让道上的都知道是你做的,但是偏偏找不到证据,这才是最高段的境界。
所以当时发现了底下几个蠢蠢欲动打算自立山头他并不着急,他只是使人辍着其中叫唤的最厉害的关胖子,跟了大半月,知道关胖子和他小姨子有猫腻时他差些笑出声来。随后没几天,关胖子的姨妹夫半夜回家捉奸在床,从厨房里抄出来的菜刀还没举起来,门口冲进一帮凶神恶煞般的人物,手上都是铁锌水管直往关胖子双腿上招呼。关胖子惨叫一声,再次痛醒过来发现自己赤身躺在省医院门口,腿折了,流着血的地方伸手一摸,少了一个睾*丸。
关胖子的姨妹夫是有口莫辩,人不是他叫来的,连他自己当时也吓傻了。等关胖子领悟到自己吃了个闷亏的时候下面的兄弟跑了一大半,人也熊了,哪里还敢叫嚣什么。
这些事情方存正不说自然有人帮他添油加醋地传出去,听闻风声的无不偷偷摸下自己的裤裆飙一把冷汗。地盘坐稳当了,他又琢磨着光靠他哥往年收保护费的法子赚不了多少,于是盘了些钱在前门开了间酒吧。酒吧卖假酒是行规,他不光卖假酒还宰羊牯。宰羊牯就是看准了有料的外地人或者本地的软柿子,喝酒招小姐随你怎么乐,到最后买单的时候算个天文数字,把身上所有的钱扒*光了才放人走。
有被宰的出去报警他也不怕,酒吧里有两份酒水牌,他按价收费说得过去,何况区分局那里他定期都有孝敬。这个社会对于他们这些边缘人类有个潜规则,就是只要不械斗不做倒粉那断子绝孙的买卖,只要维护好表面的和平稳定,大多数时候条子对他们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某些特定时期,还要仰仗他们提供侦破大案要案的线索。
这几年下来他赚得腰包鼓鼓,连猴子六指颠三他们几个都养得肥头大耳的。他还是不满足,最近又跑了南方一趟,掏光积蓄花了一百多万买了台机器回来。猴子他们都傻了,不知道老大发什么神经。机器在城关镇的厂房里一装配好,全部人马上瞪大眼睛张大嘴。
猴子两年前曾经去过南方倒黄碟回来卖,知道行情,市面上的盗版碟三块钱一张,现在才晓得成本竟然才五毛,算上买母碟和人工折旧最多一块。机子一开,压出来的那可就是白花花的银子。他张着嘴露出满口黄牙,眼睛直放精光却说不出话来。
方存正这才笑眯眯地和他们说:“收保护费那些交给你们徒弟去,我们要赚大的。”
他脸上笑,心里却是无以名状的空虚。钱是赚了,这路越走越深,陈婉怕是越来越瞧他不起了。
作者有话要说:年底了比较忙,尽量的两天一更,每更保持3000字左右。
请众位大人体谅。
第
5
章
自从市里下了严禁在市区范围内燃放烟花爆竹的条例后,济城的春节毫无气氛可言。所幸朱雀巷一带还保持着百年来的习俗——庙会,倒也是个热闹的去处。卖廉价糖果的,挂历年画的,南方和本地手工艺品的,还有偷偷在巷子转角私卖烟花的,朱雀巷一年难得的繁荣鼎盛就在这几天。
陈婉忙得气都喘不过来了,高三的她只放小半个月寒假,这还是考虑到一中的学生本就没有什么积极性的因素,市里的几所重点中学就只有除夕和初一两天假期。她从放假伊始就开始忙碌,七天的庙会,朱雀巷大街人头涌涌,多的是食客。从早上睁开眼到凌晨躺下,中间连坐的时间都没有。虽然来舅舅家两年多的时间经历过这种超负荷的繁忙,但是脚还是水肿了,连平时的鞋都只能半趿着。
舅妈看着心疼,劝她回后面休息。她哪里忍心?小宇对厨房的事情一窍不通,在外面收钱算帐都有马虎算错的时候,光靠舅舅舅妈两个人操持估计要走掉不少生意,反正一年到头也就这几天忙的,咬咬牙也就过去了。
方存正晚上找来的时候陈婉正蹲在院子里的地上洗着一堆脏盘子脏碗。三九天时,水冷得快要结冰。她肉乎乎一双手冻得红红的象两只卤猪蹄,早就麻木了。
方存正眼睛扫过她一双猪蹄手,也蹲了下来。
“作什么?”她把他手上的盘子抢回来,感冒还没好,说话的鼻音很重。
“洗碗啊。”他拿起另一只碗放进水里,理所当然的说。
“你就别给我添乱了,等会打烂了我还要扫地。”她用胳膊肘推他,“过年了就不用帮你妈办年货?”
“就是来找你一起去的。我妈喜欢吃什么你比我还清楚。”
“我没空。”她见他随便抹抹碗,有些不放心,拿过来一检查,果然每一只都是油糊糊的,碗上还沾着饭粘子,“去去去,没事自己找乐子去,你洗了和没洗差不多,害我全部返工。”
“装上饭谁能发现?”
他呵呵地笑,换来她老大一个白眼。
“呦,存正什么时候来的?”舅妈又端了一摞脏碗碟来,脚也没停,一边说着一边进了厨房拿菜,“刚才人多没注意。今天忙,招呼不了你,别见怪啊?”
“何婶,这么熟了还客气。”方存正见陈婉舅舅一起跟出来,站直了身子,湿淋淋的手往腿上一抹,然后给巩自强敬烟,“巩叔,新年好。”
陈婉直乐,“你什么时候学会讲礼貌的?”
方存正面孔一热,好在天黑了看不出有没有脸红,见陈婉舅舅把烟接了过去,心里才松下来。
“我刚才听你说找小婉帮忙办年货?”沾了过年的喜气巩自强的表情也没有平日里那么严肃,甚至还有点淡淡的笑意。
“是,年前一直忙,顾不上。”方存正在巩自强面前惯常的恭谨。
“没事,现在也过了最忙的时候了,小婉放假这几天也够累的。带她去转转,早点回来就是了。”
“舅妈!”陈婉喊一声,怎么走得开?
“去吧去吧。”舅妈推她,存正这孩子皮肤黑了点,做的事也黑了点,不然面前这一对怎么看怎么般配。
陈婉见舅舅没有反对,把剩下的收拾好才和方存正一起出了门。
方存正拖着陈婉从后巷穿出去避开正街的拥挤不堪,巷口停了部黑色丰田越野。陈婉见他很自然地开了右侧车门,不由一阵发慌,“你偷车!你疯了,会被人抓进去的!”
声音有些大,过路的几个人回头看了眼。方存正显摆的得意感还没酝酿到两秒就被她一头冷水泼下来,气得头发都快竖直了,“我就只有开摩托车的命?这车我新买的!”
陈婉呆愕。
“快上车。冷死了。”
“真的是你买的?”陈婉打量皮椅和电动车窗,犹自不能相信。“开酒吧就这么好赚?我说了好多次了,宰羊子那事情不能多做,哪天踢了铁板就麻烦了。”
“大过年的,说点吉利话好不好?”方存正瞪她一眼,“酒吧那里我很少去了,都是猴子看着。你也知道猴子眼睛忒毒,啥时候走过眼?我有正经事忙,这辆车就是这几个月赚来的。”
“切。”她不屑。“这么来钱的生意肯定不是好路数。”
方存正闷嘴不做声,一会才说。“正经路数?象你舅那样,一天二十四小时忙得只有五六个小时睡觉?月底一算帐吃了喝了什么都没剩下?”他看一眼她放在膝盖上的手,又心疼又是恼怒,“大冷天的手长了冻疮还要碰冷水?”
车里开了暖气,之前冰冷的手一换了温度长冻疮的位置就会痒,他一提醒越发痒得难受。陈婉忍着不去挠,说道:“再辛苦我们吃饭安心,睡觉塌实。”
“嘴硬。”方存正之前的好心情消失无影,只觉得胸里窝着一团火,想找个沙袋猛捶几拳。过了一会斜睨她一眼,她定定望着窗外一路向后去的街景,他心里的火一点点微弱下去然后熄灭,取而代之的是少有的温柔,“我们不要一见面就吵架好不好?过年了你也给我点面子,别一见我就损我。”
她好象思考了下什么,然后转头对他一笑,“你别以为我是不知好歹的人,你帮我什么我都记着。”她脸色一暗,然后又笑,倔强的笑容底下掩饰的悲伤不经意地露出一抹来,“我是很容易满足的人,能象现在这样平静的生活已经感觉很幸福了。”
“你是女的,想的和我们不一样。”方存正多少知道点她爸爸的事情,他不会安慰人,只能把话扯远,“看见没?你右面那栋房子?金盛豪庭。济城最贵最好的房子,将来我也要买一套,我妈受了一辈子苦了,老了要让她享福。”
陈婉回头,金盛已经被他们抛在车后了,但是远远的还能看见一派华灯璀璨。
“有时候平安就是享福。”她若有所思地低声念道。
上海路的商铺因为临近过年都推迟了关门的时间,可他们还是来晚了。街上只剩未散去的人群和一地的垃圾,“怎么办?”
“我明天再来就是了,本来就是为了接你出来透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