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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要见刘福公公啊?”门吏将银钱踹进袖中,犹豫了一下,点头应承,让她等着。

    若是从前,后宅有哪个姬妾要带话,这门吏是不会答应的,可宋知蕙要见的是刘福,且这两日她风头正劲,王府内早就传开,她入了王爷的屋,进了王爷的眼,自王府所建至今,只她一人有此殊荣。

    故而这门吏才会替她跑这一趟。

    平日里这个时辰,若无要事,晏翊会在教场练功,今日也是如此,刘福也跟在教场中。

    门吏来传,他愣了一下,与另一近侍叮嘱一二,跟着这门吏来见宋知蕙。

    “娘子寻老奴,所为何事?”刘福笑着问。

    宋知蕙恭敬有礼道:“昨日王爷与我有约,我怕扰了王爷清静,所以想着先寻公公询问一番。”

    没有晏翊吩咐,刘福也不能做主,只得让她继续等。

    王府教场极大,宴翊身骑高头骏马,在场中驰骋,扬起阵阵尘土,除了在练骑射的晏翊,西北角的沙地上,还有几人在近身搏斗,晏信便在其中。

    刘福不敢上前叨扰,只得耐心等晏翊下马休息时,上前与他禀报。

    听到宋知蕙突然来寻,晏翊眉心微蹙,“可说了是何事?”

    刘福道:“宋娘子说是昨夜与王爷约定好的。”

    晏翊想起是何事了,不由冷笑,她那般惧他,竟是着急写那《尚书》,不怕她写完了他将她灭口?

    “将人带来。”晏翊说完,再度跨上马背。

    不多时,教场内骤然出现女子身影,虽模样不算惹眼,但能在此处看到女人,已经令场中之人无比惊奇,但见她身侧站着刘福,便立即意识到那女子便是一连两日都近了安泰轩的宋娘子。

    众人连忙压住新奇,敛眸不敢再看。

    晏信这两日也听说了,起初他还不信,直到现在看见宋知蕙就站在那里,才知道那传言是真,王爷当真宠了那女人。

    想起两人在溪边那光洁白皙的手臂,还有那轻轻柔柔的声音,晏信心里不知怎地忽然空了一瞬,且还有股无名火朝心头涌来。

    他撩起袖子,喊了声“再来!”

    随即扑上去与对面而来的武师傅扭打在了一处。

    场中晏翊已经连射七箭,皆是在快马加鞭之下,正中靶心。

    最后这次,他索性三箭齐发,用力拉开弓箭,朝那最远处的靶心看去时,莫名朝那青色身影看去了一眼,这一眼,却是让他瞬间沉了眸光。

    那原本该老老实实低着头的宋知蕙,却在此时抬眼看着某处。

    晏翊随着她目光幽幽看去。

    晏信已将那武师傅摔在沙地,迎着周围几人的叫好声,晏信仰起头,在晨光下笑容灿烂。

    少年人的俊逸笑容,可真是引人眸光。

    晏翊调转马头,抬臂重新拉弓,在众人倒吸冷气声中,三箭齐发……

    第20章

    第二十章

    图个新鲜

    三支箭如闪电般离弦而出,直朝宋知蕙的方向而去。

    她身侧站着的刘福,刹那间已是吓软了腿,朝一旁跌去。

    宋知蕙也不知是吓愣了神,还是说她笃定不会中箭,竟站在原地未动,只直直望着马背上面容决然的晏翊。

    三支箭带着破空的啸声,从头顶的发丝间飞速闯过,精准地扎进身后的墙壁中,入墙的瞬间发出了沉闷的声响。

    头顶银簪坠地,如瀑布般的墨色长发随之倾泻而下,迎着晨风凌乱飞扬。

    方才那一瞬间,整个教场都静了下来。

    此刻未见血迹,众人立即回神,继续做着各自的事。

    刘福也从地上麻溜爬起,用拂尘掸了掸衣摆灰尘,硬挤出一个笑容,小跑着去迎翻身下马的晏翊。

    晏翊步伐宽阔,面上不喜不怒,可越是如此,越是给人一股难以琢磨的威压感。

    他将手中弓箭朝刘福扔去,从宋知蕙身侧走过的时候,只用眼角睨了她一下,脚步也未见半分停留。

    刘福又将弓箭递给侍从,一边小跑跟上,一边朝宋知蕙做手势。

    宋知蕙脸色已是煞白,双眼似也方才回神,她深吸一口气,握紧宽袖中的双手,垂眸不声不响跟在刘福身后。

    依譁

    教场内凝重的气氛,直到三人身影彻底消失,才慢慢散去。

    许久后,晏信缓步上前,来到宋知蕙方才所站的位置,他垂眼望着地上那银簪,默了片刻,弯身拾起,藏于袖中。

    安泰轩里,晏翊洗漱过后开始用早膳,宋知蕙与刘福皆站在屋外等候,待撤了膳,晏翊在房中休息了片刻,起身又去书房。

    一炷香后,书房内终是传来沉冷的声音。

    “滚进来。”

    宋知蕙与刘福对视一眼,虽未指名道姓,但显然刘福听出了这话是说给谁听的,他让开路,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宋知蕙深吸一口气,垂眼推门而入。

    这是宋知蕙第一次进晏翊的书房,与池房和寝屋不同,书房内没有屏风,一进门就能感受到通透与敞亮。

    宋知蕙眼皮微掀,便看到了坐在左手边书案后的身影。

    她小步上前,朝那人极为恭敬地俯身行礼。

    晏翊抬手敲了敲书案上的纸,一开口,又是那熟悉的沉冷声音,“写吧。”

    宋知蕙应是,上前取了纸笔,却又站着不动,不知该坐何处,她抬眼扫了一圈。

    这书房内明显分了三个区域,正中铜鼎后的罗汉椅处,为休息之处,那上面搁着一盘果子。

    右手边是藏书之处,高大的书架上摆满了书籍。

    至于二人此刻所在之处,便是晏翊平日里书写的地方,此处的红木桌案极为宽大,上面除了文房四宝等书写必用的东西以外,还有一尊小巧的香炉,焚着淡淡的龙涎香。

    屋内所有物件皆齐全,唯独只是一把椅子,就在晏翊身下,宋知蕙想寻个小木杌都寻不到。

    “如此心急火燎要来写,拿了纸笔站着不动为哪般?”晏翊幽幽抬眼,朝宋知蕙看来,“是要孤给你挪地方?”

    宋知蕙听出他话中讽意,赶忙朝后退开,“奴婢不敢。”

    说罢,她索性走到书案左侧比较空的位置,屈膝而跪,撩开衣袖提笔沾墨。

    写下两行字,正在思量时,便听身侧传来冷冷的讽刺声,“既是心急如焚来寻孤,想必你定是思如泉涌,那孤便给你十日写完,可够?”

    宋知蕙眉心轻蹙,知道晏翊是要故意刁难她了。

    她并不知道方才教场中,晏翊为何突然发难,要拿箭射她,毕竟她全程都是垂眼低头,只在晏信朗笑时朝那边看了一眼,便立即敛眸。晏翊不至于因那一眼而愤怒,能激怒他的定是旁的缘由。

    因为她在试图打破他的掌控?

    今晨她是主动寻来的,不是被他唤来的,所以他心中有气,觉得她在挑战他的权威?

    宋知蕙只能想到这些了。

    “十日……”她笔尖微顿,用那极为乖顺的语气道,“若奴婢每日有足够时间,十日可写完《尚书》,但要将伏生与杨歙的批注也道出,恐怕不够。”

    “哦?”晏翊挑眉,面容含笑,“有意拖延的话,便是十年也不够。”

    “并非是奴婢拖延。”宋知蕙想要解释,但她明显能感觉到晏翊是故意这般说的,便不再争辩,知低了声音道,“那粗略一些的话,十日倒也勉强可行。”

    “粗略?”晏翊敛了笑意,彻底合上书,重重丢在书案上,“你是在要挟孤?”

    宋知蕙赶忙搁了手中笔,俯身朝他叩首,“奴婢不敢。”

    “不敢?”晏翊垂眸望着脚边倾泻而下的墨发,喉结微微滚动,“若孤催你,你便随意写来糊弄孤。”

    宋知蕙摇头道:“王爷请明鉴,正是因为奴婢不敢糊弄,才会如实向王爷禀报,这十日当真是不够。”

    那头柔软的墨发,跟着她说话的声音一起在靴边晃动。

    晏翊顿觉口干舌燥。

    他已连续两日行了那事,尤其昨晚,纵是她起身离开后,他靠在罗汉椅上,一合眼便是她跪在他身前,抬眼望向他时的画面,便由着自己又纵了一回。

    在这种事情上,他向来克制的住,因也是觉得无趣,从前便很少去做,如今却是只短短两日,就行了三次,甚至在此时此刻,他竟再次意动。

    晏翊气息似比方才又沉了许多,他自诩养气功夫相当厉害,安能被这宋知蕙三两下就乱了心神,他冷嗤一声,移开视线重新拿起面前的书,翻开望着上面的字。

    “多跪一时,便能捱过一时,这般拖延下去,来世你再将这《尚书》给孤吧。”

    额上飘来一句冷嘲热讽,宋知蕙又是慌忙起身,重新提笔开始写。

    片刻过去,她动作轻缓地搁下笔,飞速朝晏翊看去一眼,见他眉心微蹙,正在认真看书,似是并未觉察到她的举动,便又立即收回视线,慢慢起身研墨。

    为了尽可能降低存在感,不扰到晏翊,宋知蕙研墨时动作极其轻缓,且侧身垂眸,争取不与他视线相撞。

    偏晏翊在她敛眸的刹那,就抬眼朝她看来,看她是要研墨,便收回目光,继续看书。

    却又不知为何,看了两行,又斜睨过去,这次是将视线落在了她的手上。

    那白皙柔嫩的手正握着一节十来寸的墨条,在砚台上朝着一个方向反复的打着圈,一圈更比一圈轻柔。

    就如她前两日在手臂上涂抹药膏一样。

    想到那节白皙纤细的手臂,晏翊喉结发紧,再次收回视线,扯了扯衣领,闷声道:“去将窗子开了。”

    宋知蕙应是,搁了手中墨条,又去一旁开窗,待回来时,朝晏翊偷瞄了一眼,见他眉心蹙得更深,宋知蕙动作便更轻,几乎是蹑手蹑脚脚回到了桌旁。

    正要跪下继续书写,便见晏翊倏地一下合了书,带着几分不耐地在茶盏旁敲了两下,示意她来添茶。

    宋知蕙思绪又被打乱,眉心蹙了一下,但很快又逼自己舒展开,起提壶来给晏翊倒水。

    就在她俯身之时,墨发又从身后滑落,明明与晏翊并未触碰,也还有一定距离,可还是让他闻到了那股淡淡的清香,那丝滑冰凉的触感,仿佛将他再度拉回昨夜。

    “是在春宝阁里学的?”久忍后的晏翊,幽幽开口。

    宋知蕙愣了一下,似不解他为何这样说。

    晏翊端起茶盏,吹了吹浮叶,缓缓朝那墨发看去,“勾搭赵凌那套,莫要用在孤身上。”

    宋知蕙终是意识过来,晏翊为何这般说她。

    明明是他用箭射开了她的发髻,此刻这般说,倒是显得是她有意为之,不过宋知蕙也不打算与他争辩,挽起来便是。

    宋知蕙从笔架上随手拿了根笔,见晏翊没有阻拦,便用那笔充作发簪,简单挽起一个发髻。

    整个过程皆是在晏翊的注视下完成的,他脸上神色幽幽沉沉,也不知到底在想些什么。

    直到宋知蕙重新回到书案旁,提笔开始继续书写,却不知晏翊的视线再也未从她身上移开,且那蹙起的眉心愈发紧凑。

    松松垮垮,似开非开……

    如此还不如不系。

    晏翊越看越觉得那破布条碍眼,恨不能上去一把将那破布扯掉。

    也罢。

    纵着便纵着,满共一年到头也不过几次,这两日不过就是图个新鲜,待他厌烦了便不会如此。

    晏翊倏然起身,手里的书却未放下,他三两步来到窗前,一把合了那窗子,转身又大步走到宋知蕙身后。

    宋知蕙还未来及反应,便感到一本书册从后方按在了她的头上。她猝不及防,身体向前一倾,白皙的脸颊就这样被压在了还未干透的墨迹上。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非你不可

    宴翊一把扯下破布条,墨发如瀑布般再次倾泻而下。

    粗粝的大掌在感受到那股丝滑与冰冷的瞬间,他撩开衣摆,久忍后的火焰眼看便要被冰凉覆盖,便听那书册下传来了宋知蕙的声音。

    “若奴婢在著书时还需常行此事,还望王爷能将十日延期。”

    饶是宋知蕙的语气再是轻缓,甚至还带了丝请求的意味,可此刻落在晏翊耳中,便是一种挑衅,因为从未有人敢这样与他说话。

    “你在拒孤?”晏翊轻抚着手中墨发,语气却明显起了怒意。

    刘妈妈曾教过,若是有求于人,便在他承兴之时开口,且还要将分寸把握得当,就是在他起兴后迫不及待的时候,只要你开口,他必定一口应下。

    从前与赵凌的

    忆樺

    时候,宋知蕙尝试过这个法子,刘妈妈没有说错,赵凌毫不犹豫就能点头应下。

    她知道晏翊不是寻常男子,这个法子兴许于他无用,可她还是想试一试,却没想都到了这种时刻,宴翊还能如此克制。

    “奴婢不敢拒王爷,只是……”

    “滚。”

    晏翊扔下手中墨发,也重新系了腰带,落下衣摆。

    他动作不紧不慢,语气也是平平淡淡,可越是如此,越让人后脊生寒,“你是真当孤非你不可?”

    说罢,他将宋知蕙头上的书取下,抬手便朝炭盆中扔去,就好像与她肌肤相触后,那书便变得肮脏不堪。

    “杨心仪。”他念着她名讳,一把将她面前的纸抽出,随意看了一眼,便又扔进火中,“这世间,还无人能拿捏孤,至于这东西,孤不介意它失传。”

    不等宋知蕙开口,他扬声唤来刘福,“日后不得孤的传见,她若敢自行寻来,先责二十棍。”

    二十棍落下,能折半条人命。

    刘福听出晏翊这是真的恼了,赶忙应声,将宋知蕙带了出去。

    他也不知这二人之间到底怎么了,按理来说,一连三日都允宋知蕙近身,说明这人是入了王爷眼的,怎就好端端下了这样的令。

    两人正朝院外走,正好碰到寻来的晏信。

    宋知蕙脸上墨迹未擦,头发也是散乱在身后,她垂首行礼时,轻柔的嗓音听着有些沙哑,且那眼尾似还有些发红。

    晏信很想问问她怎么了,可碍于刘福在身旁,只拦了他道:“公公是要去何处?”

    刘福俯身行礼,笑着回道:“老奴送宋娘子回西苑。”

    晏信颔首道:“先代我进去通传,我有事要向父王禀报。”

    这安泰轩也不是没有旁人能进去通传,可晏信既是开了口,点名要他进去,刘福自然不好拒绝,正打算唤个人来送宋知蕙,便听晏信有些不耐地蹙眉道:“让她在此等着便是,你还不快去。”

    “这……诶,是,奴才这就去。”刘福让宋知蕙莫要乱走,随后转身一甩拂尘又跨进院里。

    “你怎么了?”晏信屏退身侧侍从,压了声问宋知蕙。

    “奴婢无事的。”宋知蕙眼尾愈发红了,洁白的贝齿轻咬着红唇,一副不敢诉说的模样。

    奴婢?晏信不解,她已是府内姬妾,怎么还以奴婢自称,且不是传言她被义父恩宠了两日,怎瞧着一副受了磋磨的模样?

    再想起早晨教场那一幕,晏信心中疑惑更深,实在想问个清楚,“你与……”

    可话才刚出口,便看到刘福迈着小碎步朝他走来,晏信长出一口气,只好移开视线,将话重新憋回肚子里。

    但宋知蕙散着发髻,垂眸红眼的模样,却在晏信脑中久久不散,他站在书房外,匀了几个呼吸,逼自己平复心绪,随后推门而入。

    到底是做了多年父子,晏信一进门就能觉出晏翊情绪不对,那神情看似平静,却含着一股怒意。

    他小心翼翼上前行礼,一抬眼看到凌乱的书案,又看到地上那撕破的青色布条,瞬间又想起了宋知蕙。

    “何事?”晏翊沉冷的声音打乱了晏信的思绪。

    晏信立即敛眸,咽了口唾沫,“儿臣……儿臣想到修建大坝一事,若国库不盈,可下方至地方,以各处封地往年税收为参照,定额收贡。”

    “有何益处?”晏翊问。

    晏信分析道:“先前所提全国提高税收一事,恐会引起民怨,若朝廷根据各方情况定额,再由各方自行想办法补齐额度,便不会让百姓怨至朝廷,至于地方是用何手段敛财的,便是后话,至少先解决了眼下江南灾情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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