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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宋知蕙垂着眼走上前去,最后停在他身侧。

    “跪下。”晏翊道。

    宋知蕙跪在了他的手边,只要他抬手,便能触及到她。

    可晏翊并没有碰她,而是抬手熄了身侧的灯,只那眼睛望着宋知蕙,片刻后哑声道:“背过身,再往远些。”

    他总共调整了三次,直到幽兰的月光不偏不倚落在她白皙光嫩的肩颈上,与那日马车中的景象几乎一致,晏翊才不再出声,缓缓将手落入水中。

    果然,在这一幕出现的刹那,他意动了。

    第16章

    第十六章

    害怕死亡

    宋知蕙没有看到晏翊在做什么,可这池房内外太过安静,她与晏翊之间的距离也太近,那越来越沉乱的呼吸,却是传进了她的耳中。

    这声音对于宋知蕙而言,不算陌生,毕竟赵凌当初是养了她三年的。

    若是旁人,宋知蕙几乎可以肯定这是在做什么,可面前之人是晏翊,传闻中那个位高权重,不近女色的靖安王,她实在无法想象,晏翊在她面前会这样做,或者说,是只这样做。

    她睁开眼,用眼角看向身侧水面。

    水面荡漾着波纹,在有节奏的由慢至快。

    宋知蕙收回目光,在心底还是肯定了自己的猜想。

    她不由想起许久前刘妈妈说过的话,越是位高权重之人,兴许那癖好越是怪异,只要不伤及性命,配合一二又有何妨?

    宋知蕙轻缓地长出一口气,合上眼规规矩矩地跪在那里。

    许久后,随着一声沉闷的喟叹,池面也渐渐恢复了平静,整个池房内陷入一片诡异的安宁。

    也不知过去多久,面前忽然“咣当”一声。

    宋知蕙被惊得打了个颤。

    “抬眼。”晏翊声比之前又哑了几分。

    宋知蕙缓缓抬头,看到一柄匕首丢在了她的面前。

    “选哪个?”晏翊又丢了一个药膏过来,“是自刎,还是将你那伤口除去?”

    宋知蕙几乎没有犹豫,抬手拿起了药膏。

    比起伤好后被拉出来侍人,她更害怕死亡。

    晏翊对这个答案毫不意外,若宋知蕙当真有骨气,从前的她便不会自甘堕落去那春宝阁,如今来了他的王府,倒是与她装起来了。

    晏翊冷嗤道:“抹药。”

    宋知蕙应是,将那药膏打开,细细涂抹在伤口处,她并没有刻意去做什么,可在这幽兰月色的衬托下,她细长指节打着圈的在伤口处缓缓划动,莫名添了一抹娇媚。

    晏翊这次未将目光移开,直直地望着她,顺手拿起酒壶,一口一口饮了起来。

    宋知蕙自始至终未曾抬眼望他,只低头坐自己的事,待抹完药膏,她将盖子合上,朝着晏翊的方向又是一拜,“谢王爷赐药。”

    “退下。”晏翊道。

    宋知蕙如蒙大赦,却不敢做得太过明显,只慢慢从地上爬起,背过身开始穿衣。

    她动作不快不慢,让人挑不出错,但落在晏翊眼中,还是让他看出了她想要快些离开的念头。

    就在宋知蕙穿好衣裙,退至屏风处,准备转身离开之时,晏翊忽地开了口,“明日来孤面前涂药。”

    宋知蕙快要落下的心,倏地一下又悬了起来,直到这一刻,她终是理解何为伴君如伴虎。

    回去时天已黑透,是刘福亲自将她送回了西苑。

    依譁

    出来迎她的是赵嬷嬷,宋知蕙第一次见她。

    赵嬷嬷与那秦嬷嬷年岁相当,却看着便十分面善,她笑着与刘福简单说了几句,便带着宋知蕙朝降雪轩去。

    “奴婢姓赵,从前在东苑做事,今日被调到了西苑,日后娘子要有何事,只管吩咐奴婢便是。”

    赵嬷嬷满面笑容,说话时也点头哈腰,与从前秦嬷嬷的态度截然不同。

    宋知蕙未用晚膳,又跪了许久,此刻只觉得夜风渗人,牙根都在微颤,她也回了一个微笑,朝赵嬷嬷点头道:“有劳嬷嬷了。”

    赵嬷嬷赶忙摆手说不敢当,待将宋知蕙送到降雪轩,她才松了口气,转身离开。

    云舒在院里盼了一天,此刻冻得正在搓手,听到院外有脚步声,赶忙就跑了出去。

    听到院里的声音,顾若香也披上薄袄,跟了出来,“是知蕙回来了?”

    宋知蕙知道云舒肯定还未歇下,却不知她竟傻傻一直等在院里,不知在屋中避寒,更是没想到顾若香也一直等着未睡。

    这一瞬间,宋知蕙酸了鼻根,她已记不得上一次被人这般记挂,是在何时了。

    是娘亲因她去花灯节归家太晚那次?

    还是她在书院待了太久,忘记回屋用膳那次……

    那无数个许久未敢触碰的记忆,如潮水般疯狂涌上心头,宋知蕙用力握拳,指尖的深刺让她倏然冷静下来。

    见她似是有些怔愣,顾若香三两步迎上前来,握住了她的手,“怎么愣着了?快些回屋暖暖身子……呀,瞧你这手冰的呦……”

    顾若香一边说,一边拉着她朝屋里走去。

    院里黑,屋中点着灯,顾若香凑在灯下,才看到她面色苍白,唇瓣都是干裂的,甚至还渗出了血迹,这与顾若香所想截然不同,她以为王爷肯为她处置了那二人,必得是要恩宠于她的,不然怎会这个时间才回来。

    可看到如此模样的宋知蕙,顾若香才发觉可能是她想错了。

    “可……受了伤?”顾若香试探地问道。

    宋知蕙摇了摇头,从云舒手中接过水杯,捧着热水喝了半杯,才缓缓开口:“只是让跪着。”

    想起方才她走路的姿态,顾若香便恍然大悟,又心疼又惊讶,“跪了很久?”

    宋知蕙点了点头,那边安宁敲门进屋,端来了一碗红枣姜汤。

    “我不知你今日可还回来,又怕你回来后走夜路身上寒凉,就让安宁一直将这汤煨着。”顾若香道。

    宋知蕙谢过后,端起碗喝了起来。

    一碗汤入腹,整个人瞬间就暖和起来,浑身筋骨似也疏松不少。

    顾若香看出她已疲倦至极,也没敢多留,与她简单说了几句,便起身离开了。

    回到房中,顾若香重新爬上床,安宁夏日里睡外间,天冷时便与她一道睡里间,里间除了床榻,还有一个贵妃椅,安宁就睡在那椅贵妃椅上。

    今日阖府上下几乎要传疯了,王爷为了一个姬妾,杀了秦嬷嬷与太守送来的人,那简直是把宋知蕙说成了靖安王的心尖宠。

    可安宁方才看到宋知蕙一脸疲惫又未见半分喜色的模样,不由觉得疑惑,小声问道:“娘子,你说宋娘子是真的入了王爷的眼吗?”

    “这……”顾若香也摸不准了,王爷处置那二人是真,可让宋知蕙跪了许久似也不作假,那要是真的疼惜一个人,会让她受这份罪吗?

    顾若香觉得不会,所以归根结底,王爷大概率并没有多宠着宋知蕙,至于那安泰轩里今日到底发生了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这我也不知道。”顾若香道,“不过……不管王爷如何想,往后这西苑无人敢寻降雪轩的事了。”

    安宁笑着应是,可转念又想起一事,“娘子觉得,今日那二人是宋娘子让处置的吗?”

    “肯定不是。”顾若香就是再不了解晏翊,也知堂堂靖安王不可能受一姬妾的指挥,“知蕙她心善,做不出这样的事。”

    若不是王爷忽然来寻,此事也就这样压下了,只能说是不巧,又或者有旁的缘故,总之,顾若香不信是宋知蕙让做的。

    如此一想,顾若香又有些不放心了,她缓缓撑起身朝窗口方向看去,虽说那两人也不是什么良善之辈,可到底是两个活生生的人,今日那二人之死,可会让知蕙心中不舒?

    宋知蕙未曾不舒,简单洗漱一番后,躺在床上很快就睡着了。

    第二日睁眼就已到了晌午,她起身更衣才知自己双膝又红又肿,每走一步都扯得疼。

    她几乎一整日未曾出门,想到昨晚晏翊所说,宋知蕙用过晚膳后,让云舒帮她梳发,穿戴齐整的坐在屋中等候。

    她心底是期盼着晏翊能将此事忘了,可等到天色沉下,赵嬷嬷来寻她时,她深吸一口气,缓缓起身朝外走去。

    今晚还是刘福亲自带路,路上见她走路迟缓,刘福依旧没有催促,还刻意放缓脚步等她。

    进了安泰轩,刘福脚步未停,上廊直往后走,宋知蕙犹豫再三,还是问出了口,“公公,我们这是要去何处?”

    刘福笑着道:“是去王爷的寝屋。”

    “寝屋?”宋知蕙脚步一顿。

    刘福点头,“宋娘子,这路上已经耽搁许久了,前面便到了,可莫要王爷等太久啊。”

    第17章

    第十七章

    各种尝试

    宋知蕙推开门,映入眼帘的是一副山河图屏风,在那屏风外还隔着一张矮案,案上的朱雀熏炉里冒着青烟,是龙涎香的味道。

    她先是规矩行礼,被晏翊唤起身后,一如既往地垂手缓步而行,绕过屏风,余光扫到那罗汉椅上斜靠着的晏翊,便又是屈腿俯身。

    晏翊今日已经洗漱过,只穿了一件玄色绸缎薄衣,腰间的红带也是松松垮垮随手系的。

    他撑在眉心处,用手肘压在四方小桌上,另一手拿起药膏朝宋知蕙丢去。

    宋知蕙因一直盯着脚下地毯的缘故,没来及反应,慌忙抬手去接,却反将药膏打了回去。只见那小瓶子在地上翻滚数圈,最终滚进了罗汉椅下。

    晏翊未见恼意,只淡声吩咐让她上前来捡。

    宋知蕙小步上前,跪坐在罗汉椅旁,那罗汉椅与地面距离太低,她弯身也看不清楚,只得将脸颊几乎贴在地毯上,才依稀看到那药膏的位置。

    宋知蕙探手进去,不论从哪个角度,多么用力,都是只差三两寸才能碰到药瓶。

    见她伏地半晌也没将药膏够出,晏翊调侃道:“你是打算睡在孤这房中?”

    宋知蕙赶忙解释,“是奴婢够不到,能允奴婢寻个什么物件来取吗?”

    晏翊睨了许久的眸光从她腰侧倏然移开,低哑的声音也跟着沉了几分,“没有,自己想办法。”

    当初便是觉得她聪慧,才将她带在身边,若她连个药膏都取不出,那留她便是没必要了。

    宋知蕙不知上方之人脸色已沉,但那股忽然传来的威压感,却是让她蓦地一惊。

    她索性直接拔出发髻上的银簪,伸进椅子下将药膏三两下掏了出来。

    宋知蕙松了口气,从地毯上爬起时,发髻忽然一松,一头青丝便这样披散开来,似有一缕从椅边搭着的手背上轻扫而过。

    宋知蕙并不知道,她起身后便立即垂眼退至原位,晏翊的眉心却是在那微不可查的触碰下,微微蹙起。

    宋知蕙撩开衣袖开始抹药。

    晏翊则一动不动盯着自己的手背,那双剑眉越蹙越深。

    记忆中是从七岁那年开始,他从围场回来后,便染了这肤敏畏触的怪病,当时太医对他做了各种尝试,连诊脉时太医的手指碰到他,都会让他头晕目眩,如同窒息。后来搁了薄纱,却也不行,只那悬丝诊脉才让他不会太过难受。

    不论是相熟的宫人,还是陌生男女,甚至连父皇母妃,也碰不得他,哪怕隔着衣裳,只要让他感受到被人触碰,那窒闷感便会倏然袭来。

    不论是汤药,还是各类药浴,晏翊皆试过,无一例外全是白费,后来那太医实在想不出办法,犹犹豫豫说出一个猜想,兴许是染了心疾。

    毕竟那围场刀光剑影,俱是血腥,少年皇子被吓破了胆,也是极有可能的。

    可这个可能对于驰骋天下的父皇而言,便是一种羞辱,要知道晏翊可是一众皇子中,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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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得他看重的儿子,他身形模样皆似他,且还才智过人,毫不夸张地说,便是那长大八岁的太子,与他相较都略逊一筹,可就是这样被寄予厚望的晏翊,怎能因为一场狩猎落下心疾?

    要知道那年先皇是将他抱在身前,策马步入围场的,望着那四散逃窜的鸟兽,先皇抬臂便是一箭三雕。

    他在他耳旁低语,“若将来吾儿能如为父般英勇,这天下便许于你。”

    晏翊早慧,这番话意味为何,他当时便已经知晓,他四下看去,那声低语似是没有任何人听见。

    可就在那晚,太监去帐中唤他,到底还是年岁小,又是母妃身侧之人,他并未生疑,直到觉出不对,开始询问时,那太监却是一转身没了影踪。

    身后一阵淅淅索索,一条蟒蛇从林中而出,朝他扑来,晏翊立即抽出随手携带的匕首,却还是没能躲过蟒蛇的缠绕。

    那滑腻冰凉的身体如铁链般紧紧缠住了他的腰身,每一次收缩都好似要将他骨头挤碎,一股窒息的压迫感与阵阵恶寒几乎让他陷入绝望。

    他尝试挣扎,却没想越用力,便被缠得更紧。

    晏翊记得,那时他似是快要晕厥过去,却不知何处而来的一股力量,让他倏然睁开了眼,握紧匕首,猛地刺入蛇身。

    直到现在回想起那一幕,晏翊眼中依旧会渗出狠戾,那条蟒蛇在被他攻击之后,本能愈发收紧,可紧接着,又开始松弛。他抓住了这一瞬的机会,像是疯了一般,用尽浑身力气将匕首再次深深刺入。

    就这样不断地拔出、刺入、拔出、再刺入……到了最后,他瘫软在地,模糊的视线中,那满天的繁星似也染成了鲜红。

    那晚是刘福第一个寻到他的,他将他背回帐中时,他已起了高热,昏睡不醒,直到几日后烧退醒来,才知那晚诱他外出之人已经畏罪自尽。

    母妃分明知道背后之人就是那郭皇后,却让他莫要声张,便是父皇也不知到底出了何事,只知那次围猎回来,晏翊染了怪病,连他都碰触不得。

    晏翊自知往后与帝位再也无缘,便一心辅佐兄长宴庄,两人一母同胞,皆是殷贵妃所出。

    他帮他逼退太子,铲除异己助他称帝。他也给了他无上尊荣,与绝对的信任,这便是时至今日的大东之盛。

    自然,晏翊没有将那郭氏忘了。

    在郭氏被废黜后,世人皆以为她已病逝,却不知那郭氏残喘至今,就押在他这王府中,世间蛇虫鼠蚁如此多,到底曾经唤过她一声母后,知她喜欢那些,便日日送去一样孝敬。

    他要她好好活着,将这世间毒物皆感受一遭,才不枉费当初她对他的那番苦心。

    许久未曾念起这段往事,如今再度想起,晏翊已觉恍如隔世。

    他将手背凑近鼻尖,抬眼朝认真抹药的宋知蕙看去。

    跳动的灯光下,她修长柔软的指尖在伤口处一圈又一圈轻轻揉搓着。

    一股淡淡花香漫进晏翊的鼻腔中,这香气是寻常发油的味道,却不知为何,与那幽兰光亮下的肩颈一样,让人心尖生出一丝痒意。

    晏翊记不清当初做各种尝试时,可曾触过旁人的头发。

    应是没有试过,不然方才那发丝掠过手背时他为何未觉难受。

    可万一试过,只是他忘了,而这发丝触得太轻太快,所以他的身体还未来及难受?

    晏翊冷眸微眯,再度陷入沉思。

    宋知蕙已涂完药膏,她将盖子合上,小心翼翼捧在手中,生怕如方才那般又掉在了地上。

    “王爷,奴婢涂好了。”

    宋知蕙的声音打破沉默。

    晏翊将手落下,敲了敲身侧的四方小桌,示意她将药瓶搁在此处。

    宋知蕙垂眸上前,不敢凑他太近,只在能触及矮桌的地方停住脚步,她俯身去搁药膏,颊边青丝垂落。

    晏翊忽地抬起手来。

    既是不确定,试一试又有何妨。

    在他握住面前那缕发丝时,两人皆是一怔。

    然而很快,晏翊眼底那隐隐的一丝惊异,便被一股强行压制住的浓烈情绪所取代。

    “转过身去,跪着。”

    他微沉低哑的嗓音,正与那日池房中时一样。

    第18章

    第十八章

    怕孤杀你

    宋知蕙看出晏翊要做什么了,她转身跪坐在地毯上,神情平静地望着身前那条威严的龙,龙头为金丝线所勾,龙神身为青红,周围环绕着祥云与莲花。

    一朵,两朵,三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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