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景
18px
字体 夜晚 (「夜晚模式」)

第2章

    早些年,她还会与他争执,可随着她越来越沉默、病弱,他们之间连争执都快不复存在了。

    当初嫁他,本就非她所愿。

    破镜难圆,他们之间,却从来就没有圆过。

    可他放不开手,于是只能互相煎熬,熬着这一条不该牵在两人之间的红线,渐渐断掉。

    不知想到了什么,戚缙山眉间闪过一丝煞意,像要杀人。

    “下毒之事,你若申冤,我便替你审,若不管,就作罢。”

    随她如何折腾,今日过后,他都不管了。

    他心灰意冷之际,正要离开,却突然被拉住了袖摆。

    身后,谢明月立刻回头,主动道:“当然要管,现在就去,我同你一起。”

    她差不多习惯了与十年后的戚缙山相处。

    毕竟少了眉间的阴郁后,他算得上是个风骨峥嵘的男人,只是站在那儿,就给人一种如山般的安稳。

    而她刚来,府中什么情况一概不知,审起来会很艰难,他愿意为她撑腰,她自然乐意。

    让她瞧瞧,到底是谁在背后弄鬼。

    是谁,害得她成了如今的模样。

    第3章

    一起?

    十年来,她对他说过的唯一一句“一起”,是要与他一起去死......

    戚缙山勾起一丝冰凉至极的笑,谢明月不明所以:“怎么了?你若没空,我自己去也行。”

    察觉到她话语中的软和,他诧异地瞥了她一眼,却对上她清澈的眼眸。

    “有空,”他淡淡从她身边退开一步,分外疏离,“先更衣。”

    谢明月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一直穿着亵衣在他面前晃悠。

    她立刻红着脸躲到折屏后。

    “劳烦你在外间等我,喝杯茶。”

    戚缙山眉宇微动,看着她袅袅转去了款彩仕女图折屏后。

    除去今日,他已有一年多未曾踏足过她的寝室,更妄论在此坐下饮茶。

    今日,诸事都以一种他未曾想到的情形在发展。

    打开衣柜,谢明月看着一柜老气横秋的衣物,皱紧眉头。

    “夫人,有何问题吗?”她小心翼翼地问。

    “没事。”

    谢明月摇摇头。

    做人如穿衣。

    十六岁的她,喜好用那些淡雅却靓丽的衣裙妆点自己,可二十六岁的她,衣柜里净是些死气沉沉的颜色。

    就如同她镜中看到的面孔,了无生意。

    她摸了摸自己细瘦的手腕,从柜中挑出一条绀青色的裙子,配了玉饰的头面。

    这时,梧桐从箱底找出一条浅桃粉的薄斗篷。

    “这斗篷不错。”谢明月眼前一亮,大力赞赏。

    在谢家金尊玉贵地养了那么久,什么是好东西,她一眼就能看出来。

    “夫人,这是八年前大爷赠您的礼物,您当时发了脾气,说一辈子都不穿。”

    谢明月诧异了一瞬,随即将斗篷拿来,斗篷很美,是她会喜欢的样式。

    “我为何发脾气?”

    梧桐抿了抿嘴,低声道:“那日大爷与您在花园中说话,世子来后,您便有些心不在焉,大爷发了火,您就将斗篷扔给奴婢,并说再也不穿了。”

    谢明月张了张嘴,就算不知当时的自己到底在想何事,但她如今既然嫁给了戚缙山,就绝不可能再对戚修玉有任何想法。

    “我不会因为戚修玉心神不宁,他误会了。”

    她笃定道,而后垂眼细思。

    若只因一个戚修玉,她与戚缙山应该不会闹到如此地步。

    她更不可能,是这般死气郁结的模样。

    怕是背后还有其他原因。

    是什么呢?

    谢明月摇摇头,很快打扮好,轻飘飘地出了里间。

    “谢谢你的礼物,”她披着戚缙山送的那条浅粉斗篷,在他面前左右展示,“好东西藏着不用,终究是会腐朽生锈的。以前你的心意我未曾领略,今日突然悟了,往后,必定百倍珍惜。”

    谢明月想到今日戚缙山说的那些话。

    他以为她常年惹事是为了戚修玉,她想来想去,正好趁今日这个机会,同他将话说开,免得他以后总是疑神疑鬼。

    戚缙山看着她,清冷的神色岿然未动。

    似是根本不信她的话。

    “你自便。”他推开手中茶盏,缓缓起身,身姿如松鹤,“人都到了,走吧。”

    谢明月暗暗呼了口气,跟在他身后慢慢去往前厅。

    一路上,她细想了一番顺清侯府如今的情形,重点落在谢晚晴身上。

    谢明月万分确定自己才是母亲真正的女儿,这样一想,谢晚晴岂不才是那个假的?

    虽然是一起长大的姐妹,但谢晚晴从小便爱同她掐尖使绊,这下毒的事,谢明月怎么看都是谢晚晴的手笔。

    夫妻俩进入厅堂时,罗氏、云氏两位老夫人,以及谢晚晴已经坐在了厅内。

    也是这时,谢明月才知晓,原来戚缙山说侯夫人罗氏不是他的母亲,并非赌气。

    自他高升后,顺清侯就将他的生母云氏扶为了平妻。

    侯府中,云氏是大老夫人,是大房太太;罗氏是侯夫人,二房太太。

    如今戚缙山也是侯府嫡子了,且比戚修玉还要多占一个“长”字。

    嫡长子。

    高堂上,侯夫人罗氏板着面孔。

    瞥见戚缙山与谢明月相得益彰的身形,她撇下嘴角,冷冷道。

    “这下毒一事,早已有了定论,又何必兴师动众。”

    真相她已查明,可方才戚缙山的人过来,又将人全带了下去。

    这是干什么?公然打她的脸,不信她查办的能力?

    男丁一般不插手内宅事务,更别说戚缙山公务繁忙,如今却为了谢明月这个妖精,将手伸到了内宅,真够怪的!

    谢晚晴意味深长地看着谢明月,接话道。

    “大哥贵为左都御史,日理万机,今日这点小事,大嫂也要劳烦大哥么?”

    虽是三品官员,可戚缙山掌的是都察院与大理寺的实权,谢晚晴不敢得罪他,只能不动声色地挑拨他与谢明月的关系。

    如今戚缙山要身份有身份,要官职有官职,什么都好,就是在娶妻上吃了亏,谢明月没了家世,就是个郁郁寡欢的花瓶。

    十年来,她每每设计离间两人,从未失手,只今日谢明月居然没有忍下此事,而是敢找戚缙山为她撑腰。

    这两人今晚又要吵架了。

    谢晚晴幸灾乐祸,谢明月直接道:“我先被人毒害吐血,又被污蔑下毒搏宠,这是小事?”

    她挑眉看着谢晚晴,就像以往在谢家时那样,面对她的挑唆,毫不留情:“先齐家再治国,缙山是我的夫君,府中出事,他派人助我,是为了稳定内宅,安心务公。再正常不过的事,到你口中却说得如此儿女情长,莫非世子夫人心底成日想的,也就是男女之间那点事儿吗?”

    话落,不仅谢晚晴愣住,就连其他人,也都露出了怪异的神情。

    以往谢明月恨不得和戚缙山一刀两断,又怎会当众与他亲近,还口称“夫君”?

    他们俩能够安安稳稳站在一处,本身就是一件能让人大为惊奇的事。

    “你胡说,世子前往晋州赴任两年,我负责府中大小事务,成日忙得团团转,你为何将我说得如此不堪!”

    谢晚晴这下是真的气红了眼。

    自她入府,罗氏将管家权交到她手中,她便做起了当家主母,而谢明月成日窝在自己的院子里悲春伤秋,大房无人管事,戚缙山公务又忙,后来云氏做主,将大房的事务也交由给她打理。

    虽说多了些事,但戚缙山的事不让她管,谢明月又默不作声,谢晚晴从大房捞了不少好处,时不时还能给谢明月添堵。

    就算偶有几次闹起来,两位夫人也都站在她这边。

    想到这,谢晚晴准备利用老一套对付谢明月。

    “谢明月,你不管事还......”

    可戚缙山不给她继续的机会。

    “闭嘴。”

    他坐到堂上,抬眸间威赫毕露,顷刻间这顺清侯府的前厅,就变成了都察院内审案子的大堂。

    肃穆而寂静。

    “带上来。”

    戚缙山沉声吩咐,当着府中女眷们的面,便有手下带来两名仆从,又陆续呈出一系列涉事物件。

    他拿出查案时的手段亲自审讯时,这桩内宅阴谋顿时就有些不够看了。

    谢明月坐在一旁,正欣赏着戚缙山优越的侧脸,头突然一阵针扎似的痛起来。

    完了,她的隐疾过了十年,居然还在。

    第4章

    谢明月揉了揉额角,低叹一声。

    这头疼的毛病自小就有,如今居然还在。

    她喝了口热茶压下痛意,重新看向戚缙山。

    他一出手,事情陡然变得简单了许多。

    还以为他是靠着侯府荫庇走到如今,现在看来,戚缙山自己就很有手腕啊。

    茶香飘过,她微微皱着眉,戚缙山瞧见了,不动声色地端起茶碗,轻嗅片刻后叫来玉江。

    “将我房中的太平猴魁拿来给夫人。”

    谢明月闻言一愣。

    这是她最爱喝的茶叶,是金贵御供之物,如今顺清侯府内也没有。

    戚缙山生为天子近臣,想来也得了一些,但他竟也知道她爱喝?

    甚至她自己都未曾发觉这等细枝末节的小事。

    一屋人都看着戚缙山旁若无人地关心谢明月喝茶。

    待谢明月喝上太平猴魁,戚缙山方才继续审办,他查证雷霆,一时间,证物、证据,全都指向了谢晚晴。

    “敢问侯夫人,您认定明月下毒的定论,又是从何而来?”

    所有人都知晓,戚缙山动了怒。

    罗氏见自己的儿媳丑事败露,羞恼地抽了抽嘴角,无话可说。

    厅内一时静闻针落,无人敢吭声。

    唯有谢明月看着他低沉的眉眼,借着斗篷与茶几掩盖,悄悄将手伸到戚缙山的袖下,轻轻挠了挠他的手心。

    可别把他气坏了,这么威风的夫君,她得让他好好保养,为她多挣几年俸禄啊。

    手心传来异样的触感,戚缙山冷凝的神色陡然一顿。

    他眸光一瞥,有些凶悍的意味,谢明月见了,赶紧缩回手,端庄地坐好。

    “既然......”

    她轻轻笑了笑,戚缙山身上那股无形的杀意便瞬间弱了许多。

    “弟妹恨我至此,那我便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如何?”

    谢明月轻描淡写地说完,戚缙山将手中茶盏端起,又轻轻放下,那“咯噔”一声在厅内荡开,激得谢晚晴一个寒颤,顿时支支吾吾不敢开口。

    罗氏看不下去了,她好歹也是侯夫人,就算云氏那个贱人母凭子贵,和她平起平坐,她也是正妻。

    戚缙山一个男人,怎能插手后宅事务?

    后宅是她这个侯夫人的天下才对。

    “差不多算了,修玉马上就要归京,这时晚晴要是有个好歹,你让他如何想呢,难道让离家两年的他,一回家便看到自己的妻子遭受折磨?”

    她开口和稀泥。

    “我做主,让晚晴将大房的账本拿给你,以后大房的家还是你来掌,算作赔罪如何。”

    她知道每每提起戚修玉,戚缙山就要和谢明月起争执,如今再加个账本的事,谢明月这些年万事不管,肯定一时半会也料理不好,估计又能吃个哑巴亏。

    没想到谢明月迅速反驳:“侯夫人这话有意思,难道世子的妻子不能受伤,缙山的妻子就可以?”

    她看了一眼戚缙山:“夫君,原来做你的妻子就要低人一等。”

    罗氏顿时沉下脸:“勿要胡说!”

    戚缙山是实权大官,而顺清侯只是个闲散侯爵,当爹的如今见了儿子都得礼让三分,更妄论其他人,谢明月这么说,就是故意仗着戚缙山的势,来吓唬二房。

    谢明月岿然不动,戚缙山缓缓看她一眼,从她水润的杏眼里看到了一丝狡黠。

    许是那句“夫君”实在悦耳动听,当谢明月和戚修玉的名字一起出现时,戚缙山罕见的没有生怒。

    他微勾唇角,缓声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不管修玉回不回京,弟妹做错了事,就该请家法,若弟妹不肯,那就以国法治,随我带去大理寺。”

    谢晚晴张大了嘴,没想到这夫妻俩一唱一和,两句话突然就要将她打入大牢。

    她自知今日对付谢明月的计划成了空,立刻伏低做小,跪在戚缙山面前,露出洁白的一截脖颈,做柔弱姿态。

    “我管教下人不严,致使他们毒害大嫂,我愿认下家法,还请大哥看在家丑不可外扬的份上,给我一次机会。”

    戚缙山的眼底倏然浮现出冷戾之色。

    “缙山,家法打下去,你的弟妹还要不要命了?此事是她错了,你平日查案严苛,对家人何必如此。”

    一直默不作声的云氏突然开了口。

    谢明月知晓谢晚晴惯会哄长辈,没想到她作为二房儿媳,居然哄得云氏舍了大房,为二房说话,还挺有本事啊。

    云氏一开口,她便不吭声了。

    据说以前云氏和戚缙山流落在外,独自一人将他拉扯大,期间什么脏活累活都干过,直到十几岁时被顺清侯找回。

    孤儿寡母的感情是最深的,未摸清形势前,她可不敢和云氏硬碰硬。

    生母发话,戚缙山目光攒动:“那母亲以为该如何?”

    “世子即将回府,你也得注重兄友弟恭,依我看,不如让晚晴体会一回明月中毒的感受,再让她给明月道个歉,什么家法,血淋淋的,还是算了。”
← 键盘左<< 上一页给书点赞目录+ 标记书签下一页 >> 键盘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