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扶鹤引她在桌旁坐下，而后半蹲半跪在她身前，仰头看她。他缓声道：“鬼魄模样可怖，但多数修为并不算高，可用辟邪符驱赶。若需要，我会教你。”
连漾垂眸。
偶有一丝夜风溜进，吹得烛火摇晃跳动，那暖黄跳跃在他的瞳仁间，将他的神情衬得温和。
山巅的雪间雾被吹散，筛下金灿灿的暖光。
“不是。”连漾哽了下喉咙，声音微弱，“我会画驱邪符，身上也时常备了些。”
她不爱与人分享心事，眼下犹豫许久，才缓慢开口道。
“我以前住在杂役院，那儿附近的结界弱，但灵力又强，便时常有鬼魄出没。”
连漾顿住，确定扶鹤眼中并无不耐之色后，才继续往下说。
“我刚进万剑宗，爹娘就被魔杀了。那会儿我住在杂役院，会有鬼魄化成他们的样子来找我。”
那时她还没找着祝翘，只一人住在杂役院。
三天两头便有鬼装成她爹娘来找她，要么骗她吃些不干不净的东西，要么等她亲近他们了，再才露出血淋淋的鬼面，常吓得她三魂丢了七魄。
久而久之，她便对鬼魄生了骇意。
直等她学会如何驱邪，境况才有所好转。
但即便如今有能力驱邪，她对鬼魄的惧意也仍在。
仔细听她讲完，扶鹤拿一手贴在她颊边，指腹轻轻摩挲着。
“漾漾可还记得那枚灵核？”
“你送我的那枚吗？”
连漾在储物囊里翻找着，不多时，她取出一个小布囊。
她摇了摇小布囊，说：“灵核捏碎了，所以只剩下一些碎片。我觉得好看，就全装起来了。”
扶鹤接过布囊，散开系绳，而后从中拈取了一些细碎的粉末和小碎片。
那些碎片如璀璨的星子般，稍一动，便折出灼目的光。
他托住连漾的手，将灵核的粉末放在了她的手心里。
“可以往内注入灵力。”
“注入灵力？”连漾望着掌心里的银粉，不解道，“有什么用？”
“漾漾一试便知。”
连漾一笑：“不会放出银色的焰火吧？守岁那天我看见了，很漂亮。”
说着，她开始往内注入灵力。
灵力注入，却无银芒飞出。
掌心的灵核碎片像被火融过似的，化成了淡色气流。那气流渐渐没入连漾的掌心，并朝她的灵脉中融去。
须臾，连漾感受到一股暖意。
那阵暖意随灵脉游走于四肢百骸，如和风拂过，将她心底的惧怕、躁乱一并抚平。
好神奇。
连漾一手贴着心口，笑眸里沉进一点讶色。
原还躁乱不安的心，现下却迅速归于平和。
不光如此，她甚而连那些鬼魄是何模样都想不起来了。
扶鹤轻抚着她的脸，问：“现下可还害怕？”
连漾摇头。
因着轻松不少，她晃了两下腿，如实道：“一点也不怕了。”
扶鹤稍倾过身，在她眉心落下轻吻。
“漾漾，若往后再怕，便可如此般。”
连漾动作一顿。
乍看之下，他的神情一如往常般冷淡。
可若细盯，便能从那冷眸中瞧出些许不快。
“扶鹤。”她躬下了身，离近看他，“你是不是不开心啊？”
扶鹤垂下眼帘，掩住眸底情绪。
“只是憾于相识过晚。”
他听她讲起过去，却仅能听。
不论好坏，他都看不见，亦无法参与。
连漾捧住他的脸，捏揉了几下。
等将那冷玉似的面庞捏出些许薄红，她才说：“这有什么好遗憾的，往后的日子长到数不清。”
往后。
扶鹤默念着这词，陡然想起那条殷红如血的缘线。
可她的往后，却是与旁人纠缠。
亦如她的过去，无他存在。
心湖渐渐荡开不安，扶鹤一手握住她的腕，与她近到几乎挨着鼻尖。
“漾漾。”他低声唤道。
连漾会意。
她犹豫片刻，终还是垂下眼睫，碰了下他的唇。
只是极短的一瞬，她便又退开。
得到准允，扶鹤掌着她的腰侧，吻住她。
如渴水的人寻着一汪甘泉，他重重吮舐着，妄图将她的气息攫尽。
刚开始，连漾还只当这场亲近与平时一样，带着浅尝辄止的温和。
但渐渐地，那吻便掺杂了如凶兽撕咬猎物的攻击性。
连漾渐觉吃力，往后仰躺着身子。
可她稍一动，扶鹤便追上，一掌扶在她腰后，与她贴紧。
她半睁着眼，恍惚中，竟生出种要被他吞吃入腹的错觉。
“扶鹤……”连漾别开因屏息而涨红的脸，声音含糊道，“我喘不过气了。”
扶鹤帮她顺着耳边的碎发，冷眸中沉进了淡淡的欲念。
他不再落以重吻，而是细细密密地亲着她。
“漾漾，你所说的数不清的往后，可否分我片刻？”
他语气中的不安太过明显，亦有些许不甘，仿佛是在讨要一件不属于他的东西。
他的情绪来得突然，又没个缘由，令连漾心生错愕。
换气的间隙，她道：“为何这样问？你还在想毁契的事吗，无须担心此事的——毕竟我连本命剑都还没凝出。”
扶鹤站起身，手撑在木椅两侧，将她圈于一隅。
“并非因为此事。”他又重复一遍，“漾漾，并非因为此事。”
连漾抬着发烫的眼，目露不解。
扶鹤托着她的后颈，轻揉着。
“我……”
他不知该怎么做。
司命盘上的缘线轻到只手可挑，可又重到难以斩断。
他寻不着方法断开它。
一片无措的茫然中，扶鹤只能再度吻住她，以短暂的亲近妄求安宁。
“漾漾，可否怜我片刻？”他低低求着，“可否怜我片刻？”
细密的吻落在唇角、颈侧、肩窝，拂过一线酥酥麻麻的痒意。
连漾低喘出声，眉头轻拧而起。
“扶鹤，嗯——痒……”她反抱住他的颈，在不断窜起的酥麻当中，她不受控地攥紧了他的头发。
扶鹤托住她的背，轻揉着。
“再唤我一声，好么？”
连漾恍惚抬眼，视线趋于涣散。
她细细吸着气，连呼吸都在颤抖。
“扶——”
一声还未唤出，她的余光忽瞥见一道黑影。
那黑影从窗前闪过，令连漾登时回神。
欲念散得干净，她倏地睁开眼，心亦往下一沉。
“扶鹤！”她推了把他的肩，低声道，“有人。”
扶鹤侧过眸，眼神尚不清明。
“此处鬼息浓厚。”他哑声道，“你在门外设了结界？”
连漾点头：“除了结界，还有驱邪符。”
“那便无须担心。”扶鹤圈住她的腰，将她抱起，“附近鬼魄的修为并不算高，结界足以拦住。”
陡然失重，连漾紧环住他的颈。
“鬼魄？”她心里发紧道，“这附近果真有鬼？”
扶鹤一臂托起她，思忖着该如何告诉她，这附近不光有鬼，更无一个活人。
“为何来此处？”他问。
“我师弟的爷爷奶奶住在这儿，这次来是看望他们。”连漾拧眉道，“若此处有鬼祟，他们又年岁已大，实在不适合继续住这儿。”
扶鹤走至床边，将她放下。
“漾漾。”他将手撑在床沿，躬身看她，“此处除了鬼祟，还有——”
他正要说出“魔”字，便有敲门声凭空响起。
与此同时，门外有人道：“小师姐，睡了么？”
作者有话说：
?
第
183
章
连漾下意识想应他，
但还未开口，她便顿住了。
那声音听着虽是述戈的，可语气并不像。
往常他说话，
常语气轻泼朗快，
而非像这样冷硬。
连漾将信将疑地朝外送去一股灵力，果真没探到任何灵息。
一阵麻意在头顶散开，她一眨不眨地盯向门口。
“外面那人没有灵息。”她压低声音道，“应当是鬼魄。”
扶鹤抚着她的脸，
动作轻而又轻。
“无须害怕，他不会进来。”
连漾点点头，
面上冷静，
攥着他袖口的手却不由得收得更紧。
不多时，外面的人又开口了：“小师姐，
睡了吗？”
说话间，
他敲门的动作变得更为急切，到最后，已近似于砸。
木门被砸出巨响，
连漾连呼吸都一并屏住了，眼睛片刻不敢眨动。
砸过一阵，门外忽陷入一片死寂。
连漾紧盯着那扇木门，
约莫半刻钟后，她小声道：“是——”
“砰——！”
一声陡起的巨响打断了她，惊得她倏然回神。
那鬼竟在撞门！
连漾飞速移过视线，手中已取出三张驱邪符。
撞动之下，
有细碎的粉尘飞落。
她往驱邪符里注入灵力，
再朝门口一送——
结界起效，
那鬼惨叫一声，
终被震开。
门外再无巨响，但还能听见窸窸窣窣的说话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