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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0章

    她刚问出来,一旁的唐默就厉瞪她一眼,概有指责她口无遮拦之意。

    但胥衍神情未变,眼底的温笑甚而还更为真切。

    “一年前与父亲去北衍,在一宗门比试中见得小友比试。”

    “原是这样。”

    连漾挠了下面颊,隐隐觉得他与自己想的有些许不同。

    “我这次来,主要是想看看冢中剑气是如何蕴养出剑的。剑气蕴剑,或许与灵力蕴剑有共通的地方。”

    胥衍颔首以应,笑说:“若等你蕴得本命剑,想来也有可学可效之处。”

    连漾先前还觉得他和管衡像,可几句话的工夫,她便琢磨出些许不同。

    管衡也常温和待人,但温柔皮下实则藏着傲然。

    而胥衍将那亲和的度把握得更好,并非冷疏,又不至于亲近到让人心生抵触,且看不出半点弄虚作假。

    她还以为胥家人都和胥炼一样。

    虽仍心存警惕,但连漾心底的厌恼又消减几分。

    恰时,唐默接过话茬:“小师妹,待会儿进剑冢,你便与我,还有大师兄同行,也好有个照应。”

    连漾正要拒绝,就听得胥衍道:“舍妹此次亦要入剑冢,可否请诸位照应一番?”

    唐默疑道:“不知是哪位?”

    “她名唤玉游。”胥衍温声道,“为万器阁弟子。”

    连漾原还在想该怎么拒绝,却陡然听他提到了胥玉游。

    她倏地抬眼,看向胥衍。

    “万器阁?”

    唐默心生错愕。

    饶是他再循规古板,也忍不住问道:“既然是万器阁的弟子,又为何会进剑冢挑剑?”

    “并非挑剑。”胥衍解释,“剑冢不过是个笼统称呼,偶尔亦会蕴得其他宝器。这次剑冢或出一把名刀,依着爷爷的意思,将送一批胥家子弟进去,以看何人能选中那刀。”

    唐默清楚胥家多为刀修,却不知竟还有身处万器阁的刀修。

    他犹疑片刻,才问:“胥前辈的妹妹也为刀修?”

    “她以前练过刀,如今为器修。”胥衍神情如常,“若她喜欢那刀,又恰好挑中,自是好事。如若不能,也可算作历练。”

    连漾细细打量着他。

    若胥衍如此通情达理,胥玉游这两天又为何会是那副拘谨模样?

    她正想着,便看见一中年修士领着十数个胥家子弟一齐来了剑冢。

    其中便有胥玉游。

    那些子弟均都面露正色,言笑不苟。就连向来外放的胥玉游,亦收住了脾性,神情冷凝。

    “大少爷。”那中年修士恭敬道。

    胥衍敛下温容,换之以正色。

    “人都在此处?”

    “都在此处。”那修士侧过身,以让他看清。

    “将他们带至阵门前。”胥衍稍顿,“让玉游过来。”

    “是。”那修士应道,等唤来了胥玉游后,便带着其他胥家子弟折去了剑冢的阵门处。

    而胥玉游则从始至终都垂着眉眼,一副恭敬慎行的模样。

    见她这样,胥衍将视线移向那些静立于阵门前的胥家子弟。

    每一个都循规蹈矩,便是无人看见,亦谨言慎行,不敢往外跨越哪怕半步。

    他又何尝不是其中之一。

    可若任其率性而为呢?

    胥衍想到他那生了魔心的胞弟。

    似也不对。

    他轻叹一气,转而看向胥玉游,道:“玉游,无须这般。”

    胥玉游一怔,抬了眸。

    胥衍温声道。“无须……受些陈规拘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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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

    173

    章

    胥玉游将信将疑地看着他,

    抿着唇没说话。

    只是因这怀疑之色,她的神情陡然生动许多,不再像之前那样泛着沉沉暮气。

    胥衍则已看向管衡,

    道:“按道理,

    身为兄长应引她进入剑冢。但此次前去剑冢的胥家子弟颇多,若太过厚此薄彼,恐会惹来非议,只能请知远帮忙照拂一番。”

    “理应如此。”管衡温声道,

    “也算缘分,此前我在七鹤岛上也遇见过玉游。”

    “如此更好。”胥衍的眼底划过笑意,

    但很快就换之以愧色,

    “此次七鹤岛上,胥炼惹出不少祸端。错在他,

    亦在我。是我太过放纵他的脾性,

    待剑冢重关,我会一一赔罪。”

    他二人温声细语地说着话,连漾的注意力则已移向了胥玉游。

    “胥道友?”她小声唤了句。

    许是因为胥衍方才的安抚,

    胥玉游也不像方才那般拘谨。

    她先是飞快瞟了眼那群胥家子弟,见领头的中年修士没有看向这边,再才轻而又轻地“嗯”了声。

    她的声音小,

    胥衍却听得清楚。

    他停下与管衡的寒暄,转而看向胥玉游,满面温容。

    “你与连小友认识?”

    陡然对上他的视线,胥玉游被惊得一抖。

    “是……是。”她攥着汗涔涔的手,

    竭力维持着神情的平静,

    却压不下声音的抖。

    将她战战兢兢的模样尽收眼底,

    胥衍笑容稍淡。

    不消细想,

    他便知道她受了何等“规训”。

    愤懑涌上,更多的却是无计可施的不甘。

    他尽量将声音放得平稳,道:“可以再说得仔细些——你们也是在七鹤岛上相识?”

    胥玉游点头:“在七鹤岛上,我们几乎一直在一块儿。”

    “那便好。”

    胥衍笑着应了。

    他的眼角稍往下垂着,哪怕笑时,勾起的弧度也并不明显,便显得他更为亲和。

    “此次去剑冢,你与他们一起去,可会为难?”

    胥玉游一怔,连连摇头。

    “不,不会!”

    语气急促,生怕他改口了似的。

    捕捉到她乍现的松快气,胥衍的情绪渐有缓解。

    “好。”

    正在这时,阵门前的中年修士道:“大少爷,已到时候。”

    胥衍侧眸望去——

    他们处在胥家后山,四周树木稀稀,鸟兽也见不得多少。

    眼前一片辽阔荒地,地上仅竖有一座石碑,上刻“剑冢”二字。

    胥衍拿出家主令牌,往内注入灵力。

    待那令牌泛起淡白光芒时,他看向连漾他们,道:“选剑非易事,望诸位此行顺遂。”

    话音落下,那剑冢碑无端盘旋起狂风,迅速席卷了这荒冷的旷野。

    飞沙走石之中,连漾抬手捂眼。直等耳畔风声渐弱,她才缓缓睁开。

    四周已变了景象。

    再看不见胥家宅落,也并非是荒野,而是纵横起伏的山地。

    死寂空旷、毫无人息。

    天色血红近黑,地面横七竖八插了不少断刃。

    历经千年,那些断刃依旧锋亮。而每一柄断剑与地面相交处,都横生出两条线。

    一线为赤红,向他们的右手旁蜿蜒而去。

    一线为玄黑,朝左侧延去。

    线条繁多交缠,若不仔细看,恐还以为地面分为了赤黑两色。

    环顾四周后,唐默说:“按胥少主所说,魔在浊水,剑在净水。千年来剑气中混沌邪魔之气都流向了浊水,灵息剑气则去往净水。那么——”

    他看向赤红细线延去的方向。

    “若我们要选剑,就应去那里了。”

    几人皆朝那处望去。

    与他们头顶的漫天红云不同,净水处的天色近白,灵息的起伏波动也要平缓许多。

    “正是那处。”管衡道,“走吧。”

    见他和唐默走了,连漾拉住胥玉游的袖口,又在她二人周围设下一道简单的禁制。

    “胥道友。”虽有禁制在,她还是小声问道,“你这几日怎么了?可是遇上了什么麻烦?”

    胥玉游一早便猜到她会问,她移开视线,说:“没什么,就是胥家的规矩严了点儿,像被关在笼子里一样。我不大习惯,喘不过气。”

    “只是因为规矩严吗?”连漾轻握住她的手,“胥道友,你若有什么事想说,我定会认真听的。若的确没什么麻烦,我亦不会再往下追问。”

    胥玉游步子一顿。

    “我……”她犹豫再三,终道,“连漾,其实来离洲之前,爹和哥哥就说起过胥家。爹说,胥家纳天下才,是胸襟最为广阔的地方。可是……可是……”

    说到此处,她喉咙一哽,眼眶被泪意洇湿。

    “除了规矩,胥家的家法实在太严,也实在……太叫人心寒。”

    到胥家的这两日,她几乎没有得到过片刻安稳。

    大半时候都跪在祠堂里,替北衍分家为老祖宗补香。

    一炷又一炷,现在想起那飘散的香雾,都令她作呕。

    为何呢?

    她每添一炷香,便要在心底反问一遭。

    她的祖上清白不证,那她为何在此处,又是在向谁添香?

    到了最后,她才在那些铁青的厉色中明白过来。

    她不是在为北衍一脉补香,而是在经受折辱。

    那老家主冷斥她不懂规矩、不知敬重。

    不光是骂她。

    也是在斥她身后的父母、兄长,她那为除魔身死的大伯……还有她的祖上。

    让她补香,便是定她的罪,定北衍一脉的罪。

    想清楚这点后,她便将手中的香尽数折了。

    也因此,那老家主让她领三百罚鞭。

    若非胥衍及时赶到,她只怕已被罚鞭打得血肉模糊。

    一旦开了头,胥玉游就又慢慢显露出往常的脾性。

    说到最后,她忍不住骂道:“不知是从哪座坟里挖出来的烂臭规矩,连上香时跪的地儿都要管。若不是想到我爹娘,我不光要折了香,还想砸那祠堂呢。”

    连漾神情紧凝:“你的胳膊也是被那鞭子打伤的吗?”

    胥玉游一怔:“你看见了?”

    “当时离得远,看得不明确。”连漾眼底沉着怒意,“所以是被鞭子打伤的了?”

    “不是!”胥玉游忙道,“我没挨那鞭子打呢,胳膊就是被那老家主使的劲风伤了下,不严重。大哥来得及时,没叫我受着鞭罚。”

    连漾的脸色仍不见好。

    她道:“那胥衍是胥炼的嫡亲哥哥。”

    “对。”胥玉游道,“可他与胥炼的性子天差地别。是他帮我躲过了那责罚,他还与我说了,让我无须太过看重胥家家规。若不是他,昨日里我也去不了那宴席。”

    连漾垂眸细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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