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一把好用的利器,当然谁都想拿在自己手中。“再如何?”
“再?”连漾想了想,“若想拿在自己手中,
自当盼而逐之。”
扶鹤一手仍握住她的腕,另一手则抬起,抚住她的面颊。
“对心胸狭隘之人,若得而不为其所用,
又待如何?”
“若得而不为其所用……”这回,
连漾沉默许久,
才道,
“毁之。”
对心胸狭隘的人,一把利器不为自己所用,又惊慌于会被旁人抢走,怕是会想尽办法毁掉那利器。
“漾漾。”
扶鹤那冷淡的眼眸中,泛起一点不明显的温和。
“若有人要你放弃所爱所想之事,让你依附于他,以他的想法、主张行事。”他稍顿,才继续道,“便是在毁剑,明白吗?”
连漾这才反应过来,他是在借那无双利器,提醒她。
她心生怔然。
对这些道理,她大致能懂,但还是头回有人这般直截了当地告诉她。
连漾点头:“我知道。”
颊边的手稍移,扶鹤抚住她的后颈,将她拉近。
“漾漾。”他轻吻了下她的眉心,低声道,“对毁剑之人,不应有半分怜悯。”
若她与管衡并非佳缘,而他又夺不过那缘线,必欲除之。
“扶鹤。”连漾抬眸,目有迟疑,“你怎么突然提起这些事了?”
“忧虑所致。”扶鹤抱住她,以此平缓心间躁懑,“那管衡并非是能结交的人。”
连漾被他抱得紧。
她以为扶鹤是考虑到管衡有入魔之兆,才会担心她与他来往。
犹豫片刻,她试探着回抱住他。
“你也不用担心的。”她道,“我尚能明辨是非。”
扶鹤抚着她的后颈。
她的宽慰没能让他平静。
思及述星那条变成浅红的缘线,他稍往后退了点儿。
“漾漾。”他问,“现下与我接触可还会难受?”
连漾的两手仍搭在他的腰侧。
“不算难受。”她如实道,“比起以前,已经好多了。”
至少现在抱着他,不会有威压压身的痛苦。
扶鹤离近,几乎与她挨着鼻尖,指腹轻抵在她的唇角。
“漾漾,可以再往下尝试。”
连漾犹疑。
她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但他们尚还没有过假借渡剑息以外的亲近。
她正要开口,浑身便袭来威压压身的难受——应是与他接触得有些久了。
“等等。”连漾避开他,急喘着那阵气,“我有些难受。”
扶鹤垂下手,神情如常。
她攥紧被角,任由额角突突跳动两番,才勉强开口:“下次罢,等下次用凝影诀,好不好?”
扶鹤抬手,想碰她。
但在半空稍顿,他又微蜷了手,再度垂下。
“漾漾。”他轻声道,“下次再见,我会帮你尽快适应。”
***
离开神域后,连漾直接回了万剑宗。
刚上山,就有一白鹤飞来,喙中叼了封信。
她接过信仔细看了,原是是胥家来的信,请她去离洲胥家一趟。
胥家?
连漾一时怀疑此事是否与胥炼有关——
在回万剑宗后,她就听见了些许传言,说是胥炼入魔,被八方盟带走了,很可能要取走他的一身修为。
但即便胥炼入魔,与她也应没什么干系。
连漾把那封信翻来覆去看了几遭,仍旧没弄清楚胥家邀她去离洲的用意。
她正准备再读一遍,迎面就来了一人。
那人同样是首峰弟子,算起来,还是连漾的师弟。
“小师姐。”那青年恭敬道,“大长老让我告诉您,现在去戒律堂一趟,说是有事要问您。”
连漾眉心一跳,直觉没好事等着她。
她多了问句:“师弟,大长老有说是什么事吗?”
“没有。”那青年摇头,“大长老只说让我来找您。”
“戒律堂里可还有其他人?”
那师弟想了想,说:“好像……没有,就大长老一人。不过——”
他停顿片刻,才含忧带虑地说:“小师姐,我看大长老的面色不算好,您要小心些。”
连漾点头,笑道:“多谢师弟,那我先去戒律堂。”
-
等到了戒律堂,连漾也明白那师弟说的“面色不好”是怎么一回事。
大长老负手站在戒律堂内,脸色铁青。
“孽徒!”他开门见山地斥责道,“你在那岛上闯了什么祸,竟叫知远受了如此重的伤!”
“大师兄?”连漾稍怔,“那是胥家的胥炼想要破坏阵法,大师兄才——”
“与此事无关!”大长老打断她,厉声道,“他那满身的伤,也是阵法反噬不成?!”
“那与我又何干?”连漾拧眉,“那事是他一意孤行,所以才在水魔湖中遭到了水魔袭击。”
大长老脸色涨青。
当看见管衡身上的伤后,他恨不得将她生剜下一层肉。
他那般精心培养的弟子,竟险些连剑都用不了了。
“你应知道知远有何其重要,岂容得糟践!”
连漾只觉心寒。
“他糟践不得,便将过错全都怪罪在我身上吗?”她咬紧了牙,眼底沉着怒火,“大长老,若不能一视同仁,当初又为何要收我做弟子?便是不收,我在杂役院照样能过得好。”
大长老怒视着她,更加气极。
“你反了不成!”他道,“连漾,自己去堂内领五十记鞭,向你师兄赔罪!”
连漾攥紧了拳。
“不去。”她一字一句道,“我既无错,为何要领罚。”
“不去?”
大长老稍眯了眼,声音愈冷。
“那便打断你腿骨,叫他们拖着你去!”
话音落下,他一抬手,手中便出现了一根长棍。
但刚举起长棍,管衡就踉踉跄跄地进了院门。
“师父。”
他身形狼狈,一张脸惨白如纸,随他动作,浑身伤口不断往外涌着血,一身素袍也被染得透红。
“等等,别罚师妹,我受伤不干她的事。”
大长老手一顿,斥道:“知远?如何不在药阁好生歇着,四处跑动做什么,不要你那手了吗?”
“弟子是听闻师父在戒律堂,与……”管衡眸光稍移,落在连漾身上,“与师妹一起。”
他忍痛道:“我担心师父误解师妹,所以才赶来解释。”
大长老拧眉道:“你这是何意?”
管衡顾不得擦拭额上冷汗,虚弱道:“我受伤,是因为未听师妹劝阻,轻信了一位入魔的道友,才在水魔湖上受魔群袭击。这一路若非师妹照料,恐怕早已身死浮岛。”
闻言,大长老的脸色一阵青白。
管衡此举虽为连漾解了围,却将他置于难堪境地。
一口气憋在心间不上不下,涨得他一阵心悸。
“降妖除魔,如何不谨慎些?”
他不轻不重地责罚一句,转而又看向连漾。
“你师兄为你求情,难道连声谢都说不出口吗!”
“求情?”连漾心觉荒谬,险些笑出声,“这件事本和我没什么关系。这伤是他自己讨来的,他说出事实,自是他应当做的事。既然他本应说出实情,我又为何要言谢?”
管衡神情黯然。
这话明显是在拉开他二人的距离,而他却无从反驳。
“你!”
大长老正要发作,那手中的木棍却突然重如千斤,拽得他往地面一跌。
打了个踉跄后,他狼狈抬头。
身前,不知何时出现的述戈竟护在了连漾身前。
他双手环胸,笑得落拓。
“师弟?”
连漾也没想到他会出现。
“小老头。”述戈没应她,而是冲着大长老混不吝道,“有空不若多加修炼,怎的净把时间浪费在这些事上,若到死都还摸不着渡劫的门槛,该如何是好?”
大长老又惊又怒。
之前他虽见识过述戈的轻泼,却没想到他竟如此不服训。
“你!”他被这一句话气得怒火攻心,怒喝道,“便有述家,你也应尊师重道!”
述戈斜挑起眼,笑睨着他。
“你若现下自戕,我倒还会对你有那么一分敬意。”
他渐敛起笑,眼神如悍戾寒刀。
“倘若再有下回,便不愿自戕,我也会帮你。”
再不等大长老反应,他便攥住连漾的手,朝外走去。
等离开了戒律堂,述戈才看向她。
“可有何处受伤?”
虽同是关心的话,连漾却觉他的语气与平时有些许出入。
她还没寻着哪出不对,便只道:“没有。”
顿了顿,又说:“我以为依着师弟的性子,会直接动手。”
方才在戒律堂时,他明显起了杀意,却不知为何又压下了。
“小师姐亲自对付他不是更好?我倒是更奇怪另一事——”
述戈垂下眼帘,眼底的笑意不算明显。
“师姐,你是如何离开七鹤岛的?”
?
第
162
章
“师姐,
你是如何离开七鹤岛的?”
连漾猜到他定会追问这件事,却不想竟问得这般急——
她到万剑宗才不过一个时辰,一进山门又被叫来戒律堂,
可他却能这么快找到她。
连漾细盯着他,
忽然捕捉到他眼神中一闪而过的怒意。
他的眼角也习惯性地稍往上勾着,似在笑,实则眼底没有丝毫温和。
她这时才记起,当时在白玉鹤像前,
述戈本是将她护于怀中。
而在扶鹤出现的前一瞬,他便突然消失了。
虽不知他到底去了哪儿,
但她想,
他定然是看见了扶鹤。
连漾敛住心神,坦率道:“是那白玉鹤像里的阵灵救了我,
将我送出了七鹤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