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与我何干。”述戈已快发疯,满心都是方才连漾几近昏厥的模样,“你若再不松开,这剑便要落到你脖子上了。”乌焰仍没松开,反而攥得更紧。
“少主。”
血渗透他那玄衣,淅淅沥沥往下淌着。
“那小女君不会有事。你若担心,尽可放开五感。
“如果此时过去,怕要叫那小女君知晓你的身份。倘若让她知道你是魔修,以她的性子,少主只怕再无与她亲近的可能。”
述戈原还神情含戾,直至听到后半句,他才渐渐压下那股冲动,只是手背上青筋仍旧鼓动突兀。
他斜挑过眼,望向白玉鹤像所在的方向。
五感放开之下,他也瞧清了那处的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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胥炼愣在原地,神情呆滞,浑身僵冷。
他眼睁睁看着那灵息爆开,随即,身边的所有人都陷入昏厥。
而那一道将开的金光,也在浩荡灵力下消失不见。
为何?
那阵灵不是说,只要毁了阵法,就能离开七鹤岛吗?
可为何不仅没能毁了阵眼,其他人也都受了重伤?
此时,他又听见了那声音——
“嘁。”那少年似有不满,“你这没用的东西!竟将他招来了。”
谁?
胥炼正迟缓地思索着他这话的意思,就觉后背一沉。
强大的威压从四面八方袭来,一瞬间,他像是被塞进了一个不合身的狭窄箱子里,连气都喘不上。
热汗一阵覆过一阵,他僵硬地抬起脑袋。
只见那白玉鹤像周围渐渐漂浮起银芒,灿若星子。
当银芒聚拢,化为人形时,胥炼再支撑不住,跪倒在地。
一时间,连骨头都在嘎吱作响。
他连抬头的力气都没了,只听见一道人声——
“何人毁阵。”
那声音缥缈、冷寂,一如冬日山巅的浮雾,寒气直逼入骨头缝。
那声音入耳,胥炼仿觉浑身的骨头都被重山碾了一遭,疼得他趴伏在地。
眼皮坠下重汗,借着余光,他瞥见一方银辉似的衣摆,宛若雪雾仙纱。
那是谁?
他迟钝地想。
-
在述戈离开的瞬间,连漾就再难支撑,摔落在地。
她被那股灵力打得浑身泛痛,呼吸愈发艰涩。
恍惚间,她竟听见了扶鹤的声音。
似是在问:“何人毁阵。”
她半睁着眼,正要抬头,就觉身子一轻——
有人抱起了她,一手揽在腰后,另一手托于腿弯。
与先前的灵力一样,这怀抱也极具压迫感,但又分外有力,足以让人依赖。
连漾屏着呼吸,才能勉强睁开眼。
飘忽的视线对上双冷眸,她缓了会儿,才微弱唤道:“扶……鹤?”
“嗯。”扶鹤的声音很轻,“漾漾,何处难受?”
连漾喘过那阵气。
见是扶鹤,她缓慢抬手,圈住他的后颈,将脑袋倚在了他的肩颈处。
“扶鹤。”她半垂着眼,语气疲累,“头晕,浑身也疼。”
“漾漾。”扶鹤轻声道,“将灵息散开。”
连漾照做。
片刻,就觉灵脉的疼痛好转许多。
与此同时,她感受到了一股浓厚的睡意。
“漾漾。”
扶鹤的掌心渐有银芒浮动。
银芒之下,连漾的身体逐渐变得透明。
“在神域歇息片刻。”
话落,连漾也消失不见。
胥炼躬伏在地。
一段时间里,他的耳朵就像是被堵住了,什么也听不清。
直到扶鹤看向他,他的听觉才得以恢复。
扶鹤眼睫稍垂,胥炼脖颈上的魔纹便如蠕虫一般扭动着,最后化为一股黑烟似的魔息,被风吹散。
他冷声问道:“何故与魔修勾结破阵。”
胥炼不住咽着唾沫。
他尝试几番,却始终没能发出声音。
直到下巴尖儿上的热汗在地面滴出了一小洼水,他才打着哆嗦道:“我……我没有,我没有与魔修勾结。我也不知为……为何,会、会成这样。”
“助恶、欲辩。”扶鹤稍顿,神情更冷,“既获罪辜,与道无缘。”
话音刚落,那不见一丝白云的晴空,竟有雷声滚动。
雷云翻滚间,有四柄株灵骨从天而降,将胥炼的四肢钉死于地面。
胥炼再压抑不住惨叫,疼得目眦欲裂,几欲昏厥。
不过两息,便有数个玄衣修士出现在他四周,为首的便是裴影。
那强大的神压袭来,令他浑身泛冷。
他勉强撑住,恭敬道:“尊君,罪宫传来消息,说是降下天惩。此次来,是带罪犯前往八方盟领惩。”
“与魔物勾结,试图摧毁结界阵法,又累及无辜。”扶鹤淡声道,“论罪,轻则毁去灵脉,重则诛,交由八方盟定夺。”
“是。”
裴影应道,又小心翼翼地抬起眸,瞥了眼四周。
奇怪。
他并未在附近见着那位明月姑娘。
扶鹤正要出声,却陡然听见什么。
他垂眸一看——
就在那白玉鹤像的不远处,管衡蜷缩在地,满脸是汗,嘴里不住喃喃着连漾的名字。
扶鹤仅扫了眼,就收回视线,转而望向远处。
片刻,他送出一股剑气,径直朝正前方打去。
在那剑气送出的瞬间,他侧过身,道:“此处阵法已无事,可带其他人离开,再无需叨扰。”
裴影应道:“是。”
等扶鹤离开,那股摧骨压身的威压才消失。
他顿觉轻松不少,他对周身人道:“将他带去八方盟处置。”
有人问:“那些修士呢?”
裴影:“应是这岛上被封印的魔物将他们引来了此地。将这些人送离七鹤岛,再告知云真仙君,让他加紧启阵除魔。”
“是。”
裴影说完,又望向扶鹤打出的那道剑气。
那剑气看着微弱,却有摧山坼地之势。但他却有些不解,尊君何故送出这剑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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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主。”乌焰弯眸,看着那疾冲而来的剑气,“那扶鹤剑灵应是发现我们了。”
述戈却一动不动,脑海中尽是方才扶鹤抱起连漾的画面。
他攥紧了剑,满心躁戾如潮水般翻涌。
在那道剑气撞上的瞬间,他拔剑出鞘,竟硬生生将那道剑气挡了下来。
剑气散开的气浪席卷四周,阵阵铮鸣。
“那尊君似是小瞧了少主。”乌焰坐于树枝,双手环胸,眼底藏着揶揄,“但现下如何是好?扶鹤剑好像真在那小女君的手中——少主,扶鹤剑与那小女君,你怕是只能要一样了。”
述戈始终垂着脑袋。
许久,他才抬起眼帘,眸底沉进血戾之气。
他语气森冷,将每个字都咬得重。
“毁剑。”
-
神域。
连漾躺在一白绒床上,正睡得熟。
扶鹤在榻边静看着她。
如今他的身形拘于万剑宗的阵法内,方才若不是那人将魔气打入阵眼中,他绝不可能现身。
而压在心底的焦怒,到现在都没缓解半分。
确定她无事后,他才转而去了桌前。
他将手轻抬,司命盘便出现在了他掌下。
这司命盘上记刻每人的命数,他手指轻点,那盘上就出现了述星与连漾的名字。
二者间的缘线极淡,看着并无交集。
唯一奇怪的,是原本白色的缘线,变成了浅浅的淡红。
扶鹤意不在此,只看一眼,就打散了述星的名字。
他想到方才在白玉鹤像旁,不断低唤着连漾的管衡。
心里这般想着,司命盘上便出现了“管衡”二字。
扶鹤垂眸静静看着那名字,极有耐心地等着。
等待之下,那名字旁竟逐渐延出一条殷红的缘线。
而缘线的另一端,则与“连漾”相连。
缘线相连,意为二人有天定之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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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60
章
扶鹤沉默不语地冷视着那条赤红的缘线。
许久,
他才抬起一手,将指腹搭在那缘线之上。
随着灵力注入,司命盘上逐渐浮现出一些画面。
那画面中的“连漾”,
与现在的模样大相径庭。
她素来爱使剑,
即便是从铸剑阁拿来的半损旧剑,也时常当作宝贝,形影不离。
但现下他所看见的连漾,一把佩剑松松握于手中,
着一身素色长裙,云堆翠髻,
面色苍白。
眉眼抬落间,
不见往日的灵气雀跃,反倒含着不堪一扰的愁绪。
与她不同,
她身前的管衡笑意清浅,
将她温柔地拢在怀中,似是在说着什么。
“连漾”仔细听他说话,到最后,
只点了点头,然后将佩剑递给他,再回抱住他。
画面一转,
“连漾”脸上的愁色更加明显,也更瘦了,近乎形销骨立。
她被重链锁在房中,瘦得不见肉的脸叫泪水打得透湿,
缠绕着幽幽怨怨。
但看管衡时,
她的眼底仍沉着不愿轻易放下的浓厚情意。
扶鹤仔细打量着那些画面,
未曾放过一点细节。
从始至终,
他的神情异常平静,连眼睫都没有过丝毫颤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