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下一瞬,那灰白的瞳仁中隐有赤光浮动。胥玉游被那视线盯得发怵,声音发抖:“为……为何?”
“应是成魔太久。”述星步伐不稳地越过她,走至连漾身旁,“连仙长,既然已经凝出魔核,那攻击魔核便是。”
连漾往下稍躬着身子,持剑在手。
“尚不知魔核在何处,但多位于脑部、心口或气海,可一一试过。”
述星点头。
他将两指并拢,结单手印。
“玉虎,化形。”
话落,他的指间急速盘旋起银白气流。
气流飞旋,逐渐化为人形。
那人额上一点赤朱印,身着玉白劲装,劲装上盘着虎纹。身高手长,手执虎头双钩。
在连漾持剑而上的同时,述星道:“攻髓海、绛火、气海。”
刚说完,那玉虎便持双钩,以肉眼难见的速度攻上。
连漾步伐轻盈,数步间就已近身。
程潘言挥舞着重斧,铆足了劲儿朝她劈来,连漾横剑作挡。
在利刃相击的瞬间,她一翻身,跃至重斧上,而后高举起剑,自他发顶径直插下利刃。
程潘言躲闪不及,“噗嗤——”一声,便被那剑直接穿透上中下丹田。
连漾松开一手,快速取出符箓,往他发顶一贴。
以灵力催动符箓后,她以剑柄为轴,一个旋身,径直将他踢飞。
与此同时,程潘言的身上燃起旺火。
黑气四起,盘旋在刺眼的火光间,但却挣脱不得,很快又被火焰吞没。
不过片刻,程潘言就已化为灰烬。
连漾又转身望向程潘言的手臂所化出的分.身。
那玉虎本来攻势极凶,虎头双钩利落地刺在分.身的上、中丹田。
此等攻势下,对方毫无还手之力。
但就在程潘言化为灰烬的瞬间,那分.身倏地僵住,不再防御。
突然,他身上翻滚起暗红色的脉络,如虫一般蠕动着。
连漾看见,顿时心惊。
“快跑!”她转过身对胥玉游他们道,“往阵眼处跑,他要自爆魔核!”
闻言,几人俱朝阵眼处跑去。
但管衡腿上的伤太重,露出白骨之下,走路都算艰难,更莫说是跑动。
他拄着那木棍,艰难地朝前挪着。
还没走两步,便被人拽住了。
管衡步伐一顿,朝后望去——
身后,那碎尸黏起的魔物紧紧抓牢了他的手臂,那手黏腻、冰冷,隐隐散着一丝腐味。
而他浑身鼓动游走的脉络已越发赤红,眼见就要爆开。
管衡意欲挣开他的手,可那手却像铁爪一样扣在他的胳膊上,甚而往内嵌进几个血洞。
见挣脱不得,他偏回了头,望向不远处的连漾。
他张了口,却是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在这生死边缘,他竟尝到了一丝解脱。
但就在他闭眼的瞬间,胳膊上忽擦过一阵火辣的刺痛。
管衡僵怔,随即抬眸。
他目光一斜——
那玉虎手持虎头钩,一柄架在程潘言的手肘处,另一柄则径直插进管衡的胳膊与那只手的间隙之中。
而玉虎的身旁,还站了一人。
“述星。”管衡愣怔道,“你……”
述星紧抿着唇,不愿看他。
“我并非为你,只是大长老看重你。若你死了,即便与连仙长无关,那大长老也不会轻易放过她。她在万剑宗已过得够艰难,无须再给她添些麻烦。”
话落,那玉虎双手一动——
程潘言的胳膊自手肘处被砍断,管衡也得以解脱。
“走吧。”述星拧眉道,“此处由玉虎解决——他为灵力所化,不会死。”
“多谢。”管衡紧抿了唇,脸上不见半点温和,反倒万分沉重。
他拄着木棍往前挪着,但未走几步,便又被缚住去路。
管衡垂眼。
那被砍断的胳膊竟还能动,且紧紧攥住了他的脚踝。
他顿觉心惊,抬手便要将述星推开:“述星,快——”
话刚说了一半,那胳膊便轰然爆开。
两人被气浪齐齐掀飞,径直滚下山坡,最后撞在了横于路边的巨石上。
玉虎本已将虎头钩刺进程潘言的下丹田,但受此影响,也在顷刻间化为气流,消失不见。
听见这巨大声响,连漾察觉到身后异样。
她转过身,身后,程潘言已没了气息。
死前,他竟用那斧头,将自己嵌死在了树干上,且恰好横在管衡与述星之间。
他浑身翻滚着赤红脉络,几息之间便会爆开。
而管衡与述星相距甚远,以她的速度,若想救,也仅能救下一人。
?
第
144
章
脊骨撞上巨石的瞬间,
管衡的思维被将死的痛楚尽数淹没。
一时间,他竟难以分清浑身哪处最痛。
那木杖砸在石上,断成两半,
径直打在他腿上的腐肉处,
疼得他汗如雨下。
肩上被匕首戳出的血口又裂开了,须臾便将衣衫染得透红。
到最后,竟连头也如斧劈刀砍,落下令他难以承受的剧痛。
就在这疼痛袭身的恍惚间,
他瞧见了连漾的身影。
隔着那即将自爆的魔物,她远望着他,
神情愣怔。
但很快,
她就又将视线移开,落于他身旁。
管衡迟钝地转动眼珠,
跟随她的视线望向右侧。
那处,
述星蜷在巨石前头。
他被那石头撞着了腿,到现在都还没缓过神,捂着膝盖不住痛吟。苍白的脸色,
任谁看了都心软。
这突来的处境让管衡没来由地想起了那梦。
梦里,面对同样受伤的连漾与应观镜,他将那道保命符给了后者,
把满心信任他的连漾一人丢在了那危机四伏的魔窟之中。
在巽洲魔窟,亦是他向连漾讨要瞬移符,试图将她推入危境,换来应观镜的生机。
而今,
他却成了那个被选择的人。
管衡半垂下眼帘,
心底涌起如潮般的自厌。
他虽撞得头疼欲裂,
却还清醒——
自己与连漾已生疏至此,
自然不会奢求她会选他。
也是这时,他才尝到被抛下的滋味有多痛苦。
好似被认定为无用之物,可抛可弃。
嗟磨之下,竟比死更要难受。
可这念头刚起,他便看见连漾朝他急奔而来。
她目光不移地望向他,神情间的担忧没有半点虚假,却连余光都未分给述星。
管衡愣怔住。
对上那含忧带愁的视线,他身上的疼痛似也在渐渐消失。
一点窃喜如滴下的墨,在心间缓缓荡开,将那浓厚的自厌渐渐遮掩。
师妹……竟选了他吗?
管衡忍住浑身剧痛,勉强支撑起半截身子。
“师——”
可刚吐出一个字,他就眼睁睁看见连漾将眉拧得更紧,神情间隐能看出几分抗拒之色。
她的嘴一张一合,似是在说什么。
管衡神情间的欣喜渐渐僵凝,恰有血水自额上滑落,将他的视线打得模糊。
就在视线被完全遮掩前,他辨出了那口型——
“不救!我不救他!”
什么?
“他”?
是在说谁?
管衡动弹不得,连眼睫都不再眨动,任由那血水往眼里渗去,激出刺骨的疼。
在一片死寂中,他听见了那越发逼近的脚步,却是急转向右侧,朝述星而去。
脸上的血色在一瞬之间褪得干净,他仿佛被抛入冰窖,在彻骨的寒凉中逐渐僵麻。
此时,他才明了。
她不愿救的是“管衡”。
管衡哽了下喉咙,被心灰意冷逼得抬不起头。
先前他难受至极,却早有预知——
他与连漾渐行渐远,在这样的生死关头弃下他,没有半分奇怪。
可如今,他却是被抬至高空,尝到了那一点难得的甜。再被狠狠摔下,溺入苦水,眼见绝望漫身。
手臂一软,管衡复又摔倒在地,仅这细微的动作,便引得浑身剧痛。
他接连呕出几口血,再无动作,仅以从未有过的狼狈之态蜷缩而起。
往日的如玉身姿,而今却折成一段破败的枯竹,枯败在血泊之中。
但在那魔物自爆的前一息,管衡恍惚听见连漾唤了声:“师弟!”
紧接着,他便觉前襟一紧,再勒住脖子——
有人打后面拎起了他。
管衡已无力挣扎,只能任凭那人提起他。
他反复尝试几次,才勉强抬起僵麻的右手,揩去眼上的血泪。
视线再度变得清晰,他眼珠稍转,恰对上一双含笑的桃花眼。
管衡僵愣许久,才错愕开口:“……述师弟?”
述戈将眼一挑,学着他像模像样地调笑道:“管师兄,今日帮你捡了条命,你可要记得。”
话落,他便拎着管衡,速度极快地离开了原地。
也是在四人离开的刹那,那魔修轰然爆开,溅出的并非血肉,而是黑红交杂的气浪,四周的树木,乃至那块巨石,均在顷刻间碎成了齑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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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漾拎着述星,还未在台阶上站定,手中的人就被夺了去。
“小师姐。”述戈将述星揪至身后,再一丢——
被气浪给震晕的述星径直倒在了草地上,一动不动。
连漾拧眉,确定他没事后,才看向述她问:“人呢?”
述戈朝旁一睨。
连漾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在两丛草中间看见了管衡。
他也和述星一样昏迷不醒,情况却要糟得多。
浑身是伤,好不容易痊愈的伤口又裂开了,唯有胸脯还微弱地起伏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