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管衡被那一耳光扇得清醒。意识回笼,他喃喃道:“去打水了?”
半晌,他才缓缓偏回脑袋。
两行泪顺着面颊落下,因着急切,他的胸脯剧烈起伏着,声音却出奇冷静:“师妹……她……她还在?”
胥玉游被那两行泪吓懵了。
她用的力气也不大啊,怎么就将他打哭了。
“抱……抱歉。”她拧了下眉,“我没别的意思。”
管衡这会儿已回过神,也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方才不过是在做梦。
可为何?
他明明没有经历过那些事,为何会梦见。
“我师妹在哪儿?”他顾不得腿上被水魔撕咬得碎烂的伤口,想起身去找连漾,“她在哪儿?”
“你别起来了,多休息会儿也好明天赶路。”
哭就算了,胥玉游没想到他还会这般失态。
“我说了,连漾去打水了,过会儿就会回来。你好好躺着,不然等她回来看见,定会骂你。”
管衡被拉拽着重新坐下。
也是这时,他才感觉到浑身疼痛难耐。
他垂下眸,一一扫过身上的伤,神情却自始至终都分外平静。
他仍在思索那梦。
想它是真是假,是对于即将取她灵脉的愧疚使然,还是预示着什么。
细思间,连漾和述星也提着水回来了。
远远瞧见她的身影,管衡便再难移开眼。
眼前的连漾安然无恙,没有被剑所伤,也未形容枯槁。
“连漾!”胥玉游心有余悸地看了眼管衡,随后快步跑过去接水,“你师兄……好像不大对劲,是不是烧糊涂了?”
连漾瞟了眼管衡,见他一眨不眨地望着自己,她拧了眉问:“大师兄有何事?”
“师妹,我……”
管衡急切开口,却又顿住。
他总不可能告诉她,他做了场梦,梦里是如何虐她至死,他心中又是何等悲恸绝望。
在证实那梦的真假之前,他只能暂且忍下。
思来想去,他攥紧了拳,道:“今日之事,是我不对,我应当……听师妹劝阻。”
“你与我道歉做什么。”连漾不解,“如今受苦的是你,与其和我说这些,倒不如说与自己。”
管衡僵怔。
他还想说些什么,但连漾已转了身。
“这四周都没住处,今晚只能在这儿睡一晚了。”连漾说,“咱们仨轮流守夜,可以吗?”
胥玉游和述星皆颔首以应。
-
到了夜里,连漾靠着棵树睡。
正睡得熟时,她忽感觉肩膀一沉——
有人将手搭在了她肩上。
她混混沌沌地撑开眼皮。
夜色中,她对上了一双桃花目。
连漾尚还迷糊着,连眼睛都还睁不大开。
“述星?”因着睡意浓厚,她的嗓子还有点儿哑,“还没到你守呢,胥道友都还没叫我。”
可身前的人一动不动,死死盯着她。
连漾想起方才,虽是答应他到阵眼了再亲近,可他却兴致不高。
她便下意识以为他还想着此事。
“述星,你还在想那事?”她挨近些,亲了他的额,含糊道,“到下处阵眼再说罢。”
刚说完,她便听见了一阵低笑。
“述星?”
身前人终于动了。
搭在肩上的手一滑,转而攥紧了她的腕。
他开了口,又念一遍:“述星。”
?
第
141
章
那两个字几乎是咬牙切齿地挤出,
怒戾压狠了,反倒使他的声音有些抖。
音色一模一样,可语气却与述星的大相径庭。
连漾的睡意顿时去了大半,
她看着面前的人,
眼睛一眨不眨的。
也是这时,她才迟迟嗅见一丝极淡的血味——是他身上的。
身前人抬起另一手,扣在她的手臂上,突然将她拽近。
“连漾。”他狠盯着她,
脸上已全无笑意,“你好好瞧瞧,
眼前的人到底是谁。”
剩下那小半睡意也消失得干净。
两人离近时,
连漾借着朦胧的月色瞧清了他的脸。
与述星那常见阴抑神情的脸不同,眼前这人眉稍拧,
眼微挑,
处处见着不服训的匪气。
不光如此,他脸上纵横着一些细小的伤口和淤青,应是没处理过,
还在渗血。
连漾视线一移,落在那紧攥着她的胳膊上。
他用的劲格外大,实则肩上还有伤——
一支箭矢径直穿透了他的肩头,
箭尾被折断,余下的箭身被血染得透红,只于缝隙处露出些银白。
连漾认得那支箭。
是郁凛的。
飞快打量一周,她终于将眼前人辨了个清楚。
“师弟。”她哽了下喉咙,
“你怎么来了?”
述戈冷笑:“小师姐并不想看见我。”
“当然不是。”连漾捉住他的手,
“我和胥道友原本打算去找你们的。”
“我们?”
述戈突然欺近,
那股戾气又被挑出许多,
连周身的空气都稠重了些。
“我们——除了我,小师姐还要找谁?”
月光压下,连漾看清了他的眼。
眼白见着些微血丝,瞳仁放大,任凭谁都能瞧出他的怒意,
想到那支箭,还有那日玉简上的两条讯息,她的心往下一沉,不过神情仍算平静。
“师弟,你知道了?”
述戈将手越扣越紧。
怒戾在心间横冲直撞,却无从发泄,逼得心越跳越快、越跳越快,将他的理智也逐渐烧烬。
“是知晓了,不过无妨。”他一字一句道,“左右我已将那野狐狸杀了。”
连漾却想,怎么可能。
郁凛的好感度还在涨的。
她抬起一手,捧住他的脸,指腹轻按在一道血口上,将血一擦。
“你生气了?要将我也杀了吗?或是说——”她稍顿,“我们先前的约定就算——”
“不可能!”述戈陡然打断她,眸底凶光偾张,眼眶却又透出些水红,“你休想!”
连漾正要说话,肩上却一痛——
他忽如疯了般,竟直接咬了上来。
利牙扣下,刺破那衣衫,挑出些血腥气。
“嘶……述戈!”连漾吃痛,一手搭住他的后颈,将他往后拽,“松开!”
述戈不放,像要烙下什么抹不去的印记般。
方才他将那躁戾与悍妒全压着、忍着,这会儿却如重石破开冰层,埋在底下的情绪全都爆发而出。
那阵痛意在肩上漾开,直往心底里钻,钻得她心尖发颤。
连漾再忍不住,拔出剑,拿剑柄打在他的后背。
“松开,疼!”
她用的力气不小,又接连打了好几下,可述戈只闷哼一声,仍未松开。
活像饥肠辘辘的豺狼好不容易叼着肉,挨了打不紧不松,反而更用劲。
他咬着那肉,又狠劲一磨,好一会儿,才抬起头。
“小师姐。”
他扯开点狠戾的笑,露出的犬齿上尚还沾着点殷红,眼底也见着血光。
“若不叫你记着疼,只怕要再耍我无数次。”
连漾也来了火气,再顾不得肩上的痛,忽横手揽住他的后颈,将他掼倒在地。
她骑坐在他身上,一腿压着他的胳膊,左手抵住他的另一条胳膊,右手则横过剑鞘,压在他颈上。
“就此算了也不愿,又要发这门子疯,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想做什么……”
述戈的颈被那厚重的剑鞘压得生疼,连呼吸都不算畅快,青筋逐渐鼓起。
但他却由着她使劲儿,又一翻腕,紧攥住她的左臂。
“你与那野狐狸做了什么,便尽数与我做一遍。你与那蔫鸟做了什么,再与我做十遍!百遍!”
他起先还慢条斯理地说,如往常一般谑笑,可越往后,语气便越急促,眼神也越发阴鸷。
连漾渐睁大了眼。
他在说什么胡话啊。
“你疯了不成?”
“小师姐。”
述戈扯开一点笑。
他另一手也翻过来,紧扣在她的后腿上,再一压,以使她整个人往下塌了点儿,二人也离得更近。
“此时做这些尚还拘得住我的脾气,可若再等久些,我便将那两人的肉一刀一刀剔下来,何时解气,便何时停手。”
后腿烧起一掌灼烫,连漾盯着那漆黑的眸子。
一时间,两人僵持不下。
但在此时,她的肩上渗出了一点血珠,洇透衣衫,朝下打去,沁入了松软的草地。
述戈听见那血珠落地的细微声响,一时懊恼于方才下嘴太重。
他手上忽用了力,将她的腿往旁一拉,等挣脱一边的束缚了,再圈住她的腰身,一转——
不过须臾,两人就调换了位置。
连漾摔落在草地上,后背却不痛——
在她挨着地以前,述戈便用手托住了她的背。
连漾抬眸盯着他。
他的头发长长了些,那乌黑的马尾尖儿顺过他的侧颈,扫在她下颌旁,随他呼吸,拂过一线痒意。
她稍拧起眉,问他:“你又要做什么?”
述戈伏下了身,与她近乎挨着鼻尖。
他问:“小师姐,在巽洲救你的人,也是那狐妖?”
“什么巽洲?”
“你与那姓封的对上时,有剑刃反主之象——是你所做,还是那狐妖所为?”
“你看见了?”
说话时,连漾的手朝旁伸去,竭力去抓那剑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