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连漾不愿再看那娃娃。她想了想,
说:“至少刀工了得。”
他划了这么久,她愣是没瞧清他是如何落刀的。
述戈将那果娃娃往她脸庞一放,对比着说:“何处不像。”
连漾:“……”
她好想把这果娃娃塞他嘴里。
对上那双泛笑的眼,
连漾忽想起他说述星也在这儿,
就多问了句:“你之前说述星在这儿,是真的吗?”
听她提起述星,述戈笑意渐淡。
“便看小师姐信不信了。”
说完,他又继续雕起那娃娃。雕出了一对莹白耳朵,
又沾了些花瓣挤出的水,往右耳尖上戳了个点儿。
连漾索性起身:“我去四周转转。”
他不说,
她也有办法找。
她挑了个安静的地方,
拿出了引路罗盘。
这罗盘她还只用过一次,便是当时在万剑牢找述戈时用的,
按系统所说,
她还能用两次。
往罗盘里注入灵息后,那掌心大小的罗盘渐渐浮于空中。
磁针飞速转动,又倏地停下。
罗盘磁针的尖端延伸出一条淡黑的线,
没入暮色,正指向南方。
连漾讶然。
述星竟真在这浮岛上。
她有意往罗盘里注入了足够多的灵力,这样即便现在不找,
之后也能通过罗盘找到他。
***
约莫半个时辰后,天已近黑,郁凛才从书院出来。
程潘言最先上前,急问:“里面怎么样?有其他修士吗?”
“并无。”郁凛稍顿,
“那书院中,
空无一人。”
程潘言惊愕:“怎么可能?不是说这里面都是大能修士吗?”
怎么可能尽数消失?
“尚不清楚。”郁凛远望着天际,
夜色渐沉,
“今日天色已晚,便在弟子舍里休息,明早再做打算。”
以防意外,几人挑了处较大的寝舍,将竹席铺在地上,又垫了层软被。
连漾与胥玉游睡在右侧,郁凛他们则睡在左边。
连漾向来是走哪儿睡哪儿,并无择床一说,但今日夜里,却难以入眠。
她盯着那扇小小的窗,发怔之际,忽听见蜷在被里的胥玉游小声问道:“连道友,你睡了吗?”
连漾回神。
“没呢。”
她也压低嗓子。
“要不要聊一会儿?”
连漾只觉新奇。
这还是她头一回和祝翘之外的人聊些夜话。
她翻过身,将枕头抱着趴在松软的被上。
“聊什么?”
胥玉游露出一颗毛茸茸的脑袋。
夜里凉,她的声音有点儿瓮:“连道友,你说这书院里的修士都去哪儿了?”
“不知道。”连漾想了想,“这书院里整洁,没有打斗的痕迹——许是离岛了?我听说最近正是七鹤书院向外送帖的时候。”
“若是这样便好了。”胥玉游闷声闷气道,“我可不想再遇见什么妖魔。”
连漾一怔:“你不愿遇上妖魔?”
“嗯。”
胥玉游平躺在床上,愣盯着房顶。
“很没志气是不是?——你应当猜不到,在做器修之前,我是刀修。”
“刀修?”
“对。”胥玉游慢吞吞道,“我家中大半都是刀修,我小时候见他们耍刀,个个都威风得不行,便也想着,将来一定要好好修炼,再修仙得道。”
连漾屈起手肘,托住下巴。
“好像修士里十个有八个是这么想的。”
“起先我也是那八个,后来却成了另外两个。”胥玉游自谑道,“怪我不争气。”
“胥道友,你怎的老将这话挂在嘴边。”连漾挨近些,真心实意道,“你的那些灵器都很厉害,我见也没见过。”
“真的?”
“骗你做什么。”连漾笑说,“我当年也想学着做灵器,险些将铸器阁炸了。”
胥玉游眼底含笑。
“所以你之后为什么不做刀修了?”连漾追问。
“因为我看见的全是刀修如何风光,却没瞧着背后的残忍。”胥玉游抿了抿唇,“受伤算是小事,若对上太过厉害的妖魔,顷刻间就会丧命——我家中不少亲眷都死在了除魔的路上。等亲眼见着我大伯被一只魔砍下脑袋,我才反应过来自己想的有多蠢。耍刀威风,但等到了实战,却要赌上性命的——就像今天赵师弟那样。”
她侧过脸,一双猫儿眼承着盈盈月色。
“不光是这些,你瞧那些大能修士,几百年的寿命比比皆是。可这几百年的光阴里,周围亲朋却年华渐老,直至死去。这条路要割舍掉多少东西啊。”她移回视线,又盯向房顶,“我有不少朋友都不曾修道,如今业已成家的也不少。眼瞧着他们往前过,我却已想到送他们离开的那天了。”
连漾以前只将心思全扑在修炼上,从未想过这些。
“我虽没想过这些事,但大抵也能体会到。”
她陡然记起那日管衡说要将祝翘散魂驱魄的事。
那时她的心底除了愤怒,还沉着散不开的难受劲儿。
只要一想着祝翘有可能消失不见,那难受便会成倍翻涌。
将这些话说出来,胥玉游心底轻松不少。
“对了。”她忽想起,“为何你那师兄要叫你一一啊?”
连漾趴回枕头,说:“这是我小名。”
可能因为胥玉游敞开了心扉,她竟也生出些倾诉的欲望。
她侧趴在枕头上,脸颊挤出一点软肉。
“那小名是我娘取的,我爹娘死了,小时候的记忆也很模糊,但我总记得我娘爱唤我一一。”
胥玉游稍怔,才道:“你爹娘定然疼你。”
“那当然。我娘很温柔的,喜欢给我泡蜜柚水。那水做起来有些复杂,便是柚子皮都要切成很薄的片儿。她刚开始学做,做出来的根本喝不了,苦得要死,我还以为是药呢。
“我爹嘛,爱给我捏小糖人儿。从我出生起,他每年过年都会捏一个,还是百花样。他说要努努力,争取能捏完一百个。四岁的时候,他说要做个姜花的,不过有点可惜,没能做出来。”
胥玉游一时有些懊恼提起这茬。
连漾比她小了两三岁不止,在她看来便如妹妹一般。
她伸过手,摸了摸她的头。
“连道友,我给你瞧个东西。”
“什么?”连漾挨近了些。
胥玉游从储物囊里翻找着。
好一会儿,她拿出一样东西——
是一枝藕色的单瓣假花,模样精致,做工也精细。
她把那花塞给连漾,说:“你转转。”
连漾攥着那花,轻一转。
转动之下,竟有星子一般的光点撒开,与月辉相融,浮动在那花瓣四周。
连漾的眼中也融进了细碎的光点,她惊叹:“好漂亮!”
胥玉游笑眯眯问她:“喜欢吗?”
“嗯!”连漾一眨不眨地盯着那星点,手里不住转着,“很喜欢!”
“那便送你了。”胥玉游道。
“真的?”
“干嘛骗你。”胥玉游躺回去,“便算是姐姐的谢礼了——今天你摘的果子我可吃了不少。”
“谢谢!”连漾没忍住,抱了她一下,“明日我再多摘些果子。”
胥玉游揉了下她的头发:“那便早些睡,明天也才好有力气。”
连漾点点头。
她虽是应了,但直到胥玉游睡着了,她也还精神着。
这书院太过安静,连鸟叫虫鸣都听不见半点儿。白日里太阳大还算暖和,这会儿却是入骨的森冷。
月影朦胧,她紧盯着那房门处,总觉得会有什么东西闯进来。
正盯得入神,忽有人从背后拍了她两下。
连漾浑身一抖,手已攥在了枕旁的剑上。
但转身一看,却见郁凛双目含笑地看着她。
“师兄?”连漾分神瞟了眼胥玉游,见她睡得沉,才继续小声道,“找我有什么事吗?”
“随我来。”郁凛轻声道。
连漾爬起,跟着他到了弟子舍外面的小院里。
两人坐在石桌旁,郁凛问她:“如何睡不着?”
“师兄怎么知道我没睡着?”
连漾惊讶。
她背朝着他们那边的啊。
郁凛调笑道:“你已快将被子拧成结了,想来不难看出。”
连漾挠了下面颊。
“有点担心魔物,所以睡不大着。”
“原是这般。”郁凛一手撑着下颌,稍眯起狭长的眼,“一一这段时日都去哪儿了,我去杂役院两三次,却未找见。”
他原还想从祝翘那儿套些下落,不想她根本不理他,即便搭理,也只有三个字——不知道。
——师妹去哪儿了?
——不知道。
——一一可曾留过什么话?
——不知道。
——那师妹何时回来?
——不知道。
到最后,他索性不再问。
“我出去做了个任务。”连漾好奇,“师兄若要找我,怎的不拿玉简直接问我?”
祝翘倒是与她说了,郁凛来找过她。
郁凛轻笑:“若事事都追问,师妹不会觉得自己被拘着么?”
“那倒也是。”
“我倒有一事好奇。”郁凛缓声问,“如今的万剑宗,杂役弟子也需要做任务了?”
“杂役弟子也是要修炼的嘛。”连漾话锋一转,“师兄,胥来师兄和胥臻师姐是离洲胥家子弟吗?”
除却述、闻、封三家,另一大家便是离洲胥家了。
郁凛:“是,不过他们皆为分家子弟——师妹怎的提起这事。”
“那位胥道友也是胥家的分家子弟,这般说来,她与两位师兄姐还是血缘了。”连漾想了想,“我一开始见着她,便觉得她和两位师兄姐长得有几分像,尤是眉眼。”
郁凛亦早猜到。
“不过胥家分家众多,尚不知亲缘远近。”
“下次寻着机会了,可再问她。”连漾想起那罗盘,又问,“师兄,太遥仙君渡劫一事,你为何会怀疑大长老?”
郁凛缓声道:“当日师兄便说过,大长老妒性尤重。除他,仙君再无树敌。”
连漾想起,郁凛上次说过,太遥仙君渡劫时,大长老并不在万剑宗。
“师兄。”她问道,“师兄可曾在记忆里找过大长老?”
“那记忆为太遥仙君的记忆,也仅限于仙君所见的世界。”郁凛道,“若大长老当日不在万剑宗,便是从记忆中寻他,也无法找到。”
连漾:“可如果他说谎呢?以他的修为,混淆行踪不算难事。况且要将雷劫转为阴雷,至少需要灵体期的修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