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但就是那乌鸦,分两只拿喙勾住他的嘴角,竭力往旁扯去,另几只则疯狂涌入他的嘴中,咬、啄着他的舌。眨眼间,他的舌头就被撕咬得鲜血淋漓,成了瘫碎肉。
血一股脑儿往喉咙涌,时栖元疼得目眦尽裂,却只能挤出呜咽哀叫。
他想抓住乌鸦,但那玄鸦也如浓雾般,抓不着、碰不到。
他蜷缩在地,疼得浑身痉挛不止。
“想寻些安静,就先处理舌头了。”
乌焰拿剑抵住他的胳膊,轻一划,顿有鲜血流出。
“不用着急,还有很多时间。”他缓声道,一双凤眸里满是冷然,“少主回来前,暂时不会让你死。”
时栖元疼得眼球往外暴突着,内心却惊骇到难以置信。
这外面正道修士无数,其中不乏灵体期大能,这魔修怎敢如此张狂?
也是在这时,他感觉到胳膊上袭来一阵剧痛。
他望过去——
那渗出来的血竟变成了赤色鸦影!
赤鸦挣扎着、搅动着,将那细如缝的血口硬生生撑开,再从内飞旋而出。一只接着一只,没个止境。
***
岩鹤城,东郊。
述戈垂下眼帘,视线落在那已失效的小型杀阵上。
除了杀阵,他并未在四周发现连漾和述星的身影。
而这杀阵已起过效,所杀之物,应当便是那条铁环蛇。
既然已经杀了,就当平安无事才对。
但是……
他一手捂住腹部,神情越发森冷。
但他方才的的确确感受到难耐的燥热,且在变得愈发强烈,若非他及时拿魔息压制共感,只怕连行动都会受到影响。
述戈心知,他在本能地排斥着一种可能性。
静立在这冷寂的荒郊,片刻后,他终还是缓闭上眼。
闭眼的瞬间,他散去了那压制共感的魔息。
起先,丹田内仿佛烧起一簇抖动的火苗。那火苗的尖儿卷舐着他的内丹,缓慢将其吞噬。
在那阵火将内丹完全吞噬的刹那,他像是被丢进了闷热的火炉之中,浑身都淌下热汗。
述戈稍拧起眉,热汗顺着额角滑落,流过脖颈,最后消失不见。
眼下他身处雪风之中,但落下的雪花并未消解那热度,反而让他心觉更为沉闷、压抑。
他强忍住这份陡起的不适,运转魔息,有意强化了共感。
一瞬之间,每寸皮肤都被热意熨烫开来。
而耳畔除了风声,渐有了些他本该听不见的声响——
桌椅挪动的声音、细碎的脚步声,还有……
述戈一手扶住身旁的树,躬伏下背。
还有说话声。
一把细软的嗓子,带着几分焦灼盘旋在他耳畔——
“述星,真的不要去找医师?我看你很难受。”
另一道与他别无二致的嗓音应答道:“我……我没事,睡会儿就好了。仙长,你不……不用管我。我睡上两个时辰,就……就好了。”
述戈将手逐渐攥紧,眉也死拧着。
身陷灼烫之中,他索性运转更多魔息,将共感强化到极致。
共感作用之下,他开始“看见”一些东西。
一间房出现在眼前。
房内桌椅样式精致,他却十分陌生,瞧不出是在哪儿。
而“他”的身前,站着明月。
她躬着身,神情间是他从没见过的担忧之色。
“述星。”她说,“你是不是发热了?我去找医师。”
“不……要紧。”
述星艰难摇头,声音被热气熨得沙哑、微弱。
他将手扶在她胳膊上,往外轻推着。
“仙长……连仙长,你先出去,我……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陡听见他唤出“连仙长”,述戈将身子躬得更低。
她果真是连漾。
述戈的脑子也被那热意搅得糊涂。
可他却对一件事万分清楚——
述星在推开她,而他却急切地想要她能碰一碰他。
哪怕只是轻抚一下,都能让那热意缓解许多。
但她并没有。
连漾只是问道:“真的只要睡一会儿就好了?——小少爷,你别骗我,我自是相信你的医术。”
述星哽了下喉咙,缓慢点头。
“是,睡一会儿就好了。毒……毒在解了,有些发热……是正常的。”
“那好吧。”
连漾站起,将蜡烛放于榻边的桌上,朝外走去。
“我不打扰你了,去外面逛会儿,你好好休息。”
述星颔首以应。
——他分明在撒谎!
述戈迟钝想到。
那蛇毒根本没解。
不仅没解,反而有越发强烈之势。
时间紧迫,述戈强忍住那股难受的劲儿,借着述星的眼睛,扫视起那陌生的房间,试图搜寻出什么蛛丝马迹。
他的视线缓慢游移着,从花鸟纹路的精致屏风,到燃着淡香的炉,再到紫檀木的桌椅。
最后,他的目光钉在了那椅上。
在椅子的背面上端,他清楚瞧见了小小的“临仙楼”三字。
找到了。
述戈咬紧牙,强行压制住共感。
须臾,眼前的画面和耳畔的声音全都消失得干干净净。
那燥热也快速退去,经冷风一吹,换之以入骨的透凉。
他缓慢直起身子,压抑着不见好转的欲.念。
好一会儿,他才抬眸看向远方的明灭灯火。
作者有话说:
?
第
114
章
连漾将蜡烛放在了桌上,
转身去看述星。
烛火抖动,在他的脸上投下澄黄的影。
那铁环蛇的毒牙不知从何而来,毒效也奇怪得很,
伤口不红不肿,
可他看起来却并不好受。
热汗将他额前的碎发洇湿成一小缕,那素来苍白的脸,则晕着异样的薄红。
他蜷在轮椅里,虚弱地半睁着眼,
瞳仁恍惚,视线似有些失焦。
连漾直觉他的状态不大好,
但又考虑到他说想休息会儿,
便还是压下不安,离开了。
他对自己身体状况的了解程度,
总要比她高。
出去后,
连漾从储物囊中取出那条铁环蛇。
她拈着蛇尾,仔细观察着那两枚尖锐的蛇牙。
那蛇牙莹白,并不像打磨出来的假物,
而更像是真的牙齿。
只是不知道时栖元是从哪儿弄来的蛇牙。
她正琢磨着该不该趁述星休息的时候,去找趟时栖元。但忽在这时,她听见了若隐若现的唉吟。
那痛吟被夜色压得模糊,
断断续续钻过门缝,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刚遭过一顿毒打。
恰巧有一人打房前经过。
他也听见了这声音,一侧眸,再拧起眉。
他眼神古怪地看向连漾,
似将她当成了什么坏人,
仿佛下一瞬就会冲上来盘问清楚。
连漾干笑一声,
解释:“里面是我朋友,
刚受了伤。”
那人将信将疑,他上前问:“要不要帮忙?”说着,还有意无意往里瞥着。
“多谢,不过我已经买了药了。”连漾从袖中取出一瓶药。
那人这才放下警惕,转身走了。
他走后,连漾忽又听见一阵叮里当啷的声响——
似是什么东西被扫落在地了。
她再不犹豫,推门进了房间,并顺手在门上贴了道止声符。
房里一片昏暗,述星的轮椅侧翻在旁,而他则瘫坐在地上。
他紧靠着桌边,一手垂于地面。手腕上系着一条绳子,绳子的另一端紧栓在桌腿上。
空着的另一手,则握着一把匕首。
连漾进房的同时,他正高举起匕首,作势要往腿上捅。
烛火掩映,匕首折出迫人的寒光。
片刻惊怔后,连漾快步上前,一把夺过那小刀。
“述星,你干什么?”
述星没想到她会进来。
他一手撑在地面,想往后躲,同时赶她:“你……你先出去,我没做什么。你出去,我……我只是想睡会儿觉。”
“睡觉?”连漾举起那匕首,“拿着这个睡觉?小少爷,你莫不是想一睡不起了?”
述星视线迷蒙,手无力垂下。
“我……”他声音微弱,“我想清醒些。”
他浑身烫得厉害,脑子里也冗着热腾腾的浆糊,意识渐往混沌陷去。
唯有靠这种方式,他才能保持清醒,以免叫毒素控制了心神。
连漾拧眉,瞥向那条系着手腕的绳子。
“那你为何要绑着自己?”
述星蔫蔫垂下眼睫,不敢看她。
他说不出口。
方才一人待在房里时,他的脑中仅有一个念头。
他想见她。
很想。
想到快疯了。
哪怕仅听见她的声音,或许就能解一解那阵在体内翻涌的渴。
可又不能。
他不愿叫她看见自己这不堪的一面,更不想做出任何伤害她的事。
见述星不说话,连漾索性从储物囊里取出一枚夜明珠,打算看看他有没有伤到哪里。
但借着那莹白的淡光,视线一落,她无意瞥见了他衣料的起伏。
连漾瞬间愣住了。
她原还以为,像他这般矜贵的小少爷,自是何处、何时都精致,不想也有这般狰狞粗蛮的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