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等走远了，连漾才停下，将从老伯那儿打听来的消息告诉他。听了她的话，
述星迟疑道：“你是说，时笠仲用回生草，
又将那梅治救活了？”
连漾点头。
回生草并非是某种草类，
而是一种绝品丹药，也是禁物。
若对尸体使用回生草，
并不能使其完全起死回生，
却能在短时间内让尸体的状态接近于活着的时候。
以前常有邪修先杀人，再使用这药，以此生剖出状态最好的内丹。
述星不解：“可时笠仲并非修士，
时栖元也不是邪修，作何要用回生草取梅治的血？”
“我听那老伯说，是为了给什么蛇仙娘娘喝——那蛇仙就在你先前说的如愿树那儿。”
“这事我倒听说过。”述星道，
“说是曾经有一蛇仙在岩鹤城的那棵如愿树上成仙，所以向如愿树许愿就能灵验。”
连漾却笑：“即便是成仙了，又如何能满足所有人的愿望呢。而且要喝人血才能实现愿望，那便谈不上是仙了。”
“不过那树确然神奇。我听我爹说过，
岩鹤城之前是一片荒野，
就寥寥几户人家，
村民常年食不果腹。
“是两百多年前，
有个村民在那棵如愿树下挖出了矿石，那石头就叫岩鹤石——你或许听过，有不少铸剑阁的大师都喜欢把这种石头镶嵌在剑柄上——这石头稀少得很，常是一两就价值数金。自此后，岩鹤城才慢慢成了如今这座富城。”
“所以岩鹤城算是矿石发家？”连漾想了想，“就是不知道那传说里的蛇仙，和咱们要抓的蛇妖有什么关系。”
见她陷入沉思，述星忖度着问：“那要不要……明晚来看看？”
“我也这么想的。”连漾说，“若是寻常事也就算了，但使用那回生草，本就违反了八方盟的规矩。而且我也想看看，那蛇仙娘娘到底是何模样。”
述星正要开口说话，腰间的传讯玉简忽浮出淡光。
他拿起一看，逐渐轻拧起眉，更显得神情阴沉。
连漾瞧出他的反应，问：“怎么了？”
“是我娘。”述星抬起眸，嘴角压得平直，似有些不快，“他们回来了，说是今天在天下居吃饭，让你我都去。”
“这么快就回来了？先前不是说还有两天吗？”
连漾有些紧张。
“我还没准备好。”
“仙长无须紧张。”述星宽慰道，“这回是元宵前的小聚，去的人不少，应当注意不到你我。”
去的人不少？
连漾：“……”
好像更紧张了。
***
布好寻妖阵后，两人便去了天下居。
天下居内，各门各派修士熙攘进出，其中一些人连漾曾见过，但大多数都面生得很。
时栖元竟也来了。他同一群衣衫华贵的子弟混在一起，正谈笑说着什么。
余光瞥见连漾和述星，他眉眼一斜，笑意轻佻地扫了他们一眼，眸底含着作弄。
“述小公子，方才与伯父聊了几句，正巧提起你。伯父听说你在我们岩鹤捉妖，还颇为吃惊呢。”
旁边一黑袍少年笑道：“这有何吃惊的，光述星那脾气，就得让妖魔退让三尺。说不定到时候，还能捉一个两个回来做奴仆供他使唤。”
其他人皆放声大笑。
述星眉眼郁沉，冷声道：“若闲得无事，尽可离开。”
“小公子别生气啊。”时栖元笑得瞳仁成了缝儿，“咱们几个开玩笑罢了，闹着玩儿呢。要我说，你也得多和咱们玩玩，怎么整日和姑娘搅在一块儿？”
等其他人都笑作一团了，他才将眼皮儿一抬，视线落在连漾身上。
“——哦，看错了，原来是明月明仙长，失敬失敬。”
“看不清便先去治治眼睛。”连漾懒得理他，推着述星绕开。
时栖元笑容一僵，正要还嘴，忽有一述府小仆从楼中急匆匆跑出，迎了上来。
“小少爷，明姑娘。”那小仆侧身抬手，恰好将两拨人隔开，“雅间请。”
时栖元只得将话咽了回去。
连漾与述星随那小仆进了雅间。
刚推开门，就有腾腾热气扑面而来。里头坐了不少人，见他们进来，大多和颜悦色，笑望着他们。
连漾眸光一扫，竟在角落里瞧见了述只是他对他俩的出现并无兴趣，连头都没抬一下。
“几年不见，小述星长大不少。”一挽着高髻的清秀女人笑吟吟道，“你身边这位就是明月姑娘了？”
她笑得温和大方，述星却仍旧沉着脸，语气也冷淡：“姨母，她……是我朋友。有些怕生，若有得罪，还望姨母多担待。”
他进门时，只差将不愿与人亲近写在脸上，而在场的人显然都已习惯。唯独在听见这话后，众人的神情里才沉进几分异色。
述星的姨母不免多看了连漾两眼。
她这外甥惯常骄纵，也不爱与人来往。
这还是她头回听他说多担待之类的软话，且还是为了别人。
眨眼间，她就又笑道：“姨母待你们这些小辈，自是同样心疼——明月姑娘，只管放松便是，无须有个什么顾忌。”
闻言，述星的神情稍作缓和。
而连漾起先还紧张，但等真进了这屋子，反而放松不少。
她大方和众人道过好，这才落座。述戈在她左侧，仅隔了两个位置。
外头天冷，她的脸都快冻僵了。坐下后，她便捧起茶水喝了口。
干冷的喉咙被暖茶熨开，她刚咽下去，耳畔就传来一轻柔嗓音：“明月姑娘，这茶你可喜欢？”
连漾抬头。
说话的女人端坐于上座，抬袂皆见仙姿。光看皮相，她与述星的姨母倒有相似之处，不过眉眼间多了两分刀剑凿刻而出的凌冽正气。
述星在旁小声道：“我娘。”
“伯母。”连漾眼尾稍弯，“这茶味道很好。”
“喜欢便好。”姜筝笑道，“比起春茶，我更爱喝冬茶——倒是述星，他对这些挑剔得很，哪年的茶晚摘一天，也能尝出来。”
“真的啊？”连漾眸光一斜，轻落在述星身上，打趣，“厉害啊，小少爷。”
述星面颊涨出一丝薄红，小声道：“你别笑我了。”
而一旁的述戈，本还漫不经心地拨弄着汤匙，直到听见连漾唤了声“小少爷”，他才陡然敛住散漫，侧眸看向她。
这说话的语气，尾音里微颤的笑意，分明与小师姐别无二致。
他一眨不眨地盯着那张陌生的面孔，眉头稍拧。
错觉？
还是……
述戈的指腹轻搭在汤匙上，缓慢地拨弄着，稍眯了眸，视线在他二人之间来回游移。
-
等上齐菜，述星拈起公筷，问连漾：“你要吃烧排吗？这家的烧排味道极好，鲜美可口。”
说着，他已朝那盘菜伸去筷儿了。
在述星开口说话后，姜筝就将目光投向了他二人。
但连漾头都没抬，自是并未注意到她的视线。
她闷头道：“我不要，你自己吃。”
述星的筷子僵在半空。
姜筝眼皮儿一跳。
她想起以前，只是因为旁人给他夹的菜不合口味，述星就将碗筷一齐摔了，神情阴沉得能滴出墨来。
思及此，她唇角的笑意稍淡，余光则瞥向一旁的老管家，示意他随时准备安抚，唯怕述星会乱发通脾气。
不想他那平日里不受管的脾气，这会儿却收敛得彻彻底底。
且不仅收敛了，还多出些别的情绪来——
述星僵怔片刻，忽放下公筷。
碗中的食物变得索然无味，他闷头拿着筷尖儿戳着一粒米，等将那粒米碾碎了，才夹起一小点儿，喂进嘴里，干巴巴地嚼着。
他嚼得慢，不抬头，也不说话。
不像发脾气，而更像是在独自吞咽着委屈。
姜筝这才松了口气，再看向连漾时，心底喜欢更甚。
合该有人管管她这儿子的脾气。
连漾正埋头吃饭，直到听见旁边没声儿了。
只拿余光一瞥，她就瞧清了他的神情——
眼尾往下耷着，似是有点委屈，却又强撑着与平常无异。
她心觉好玩儿，挨近了点，小声问：“小少爷，能不能帮我夹片酿鱼肚？我够不着。”
闻言，述星动作稍顿。
几乎是一瞬间，他的眼里就像撒了把星子似的，融进了碎光。
只是唇角依旧平直，将情绪压在了心底。
“好。”他拿起公筷，夹了两片酿鱼肚，嘴里还念叨，“他们这鱼通常是现杀的，很新鲜，仙——你若爱吃鱼，应当会喜欢。”
他将酿鱼肚夹进了连漾碗里，抬眼时，陡然对上了述戈的目光。
藏在眼底的那点清浅笑意顿时消失得干净，述星冷睨着他。
述戈垂下眼帘，将眸底的情绪尽数遮掩。
好。
很好。
他攥紧手中玉筷，指尖掐出泛白印子。
脑中再度浮现出“明月”方才打趣述星的神情，他只觉头昏脑涨，躁戾开始不受控地在心间翻涌。
他现在知道，眼前的明月是从哪儿冒出来的了。
作者有话说：
?
第
111
章（二更）
连漾正吃着饭，
腰间玉简忽然浮现淡光。
她顺手拿起一看。
又是述戈送来的讯息。
连漾已将玉简拿在手中，就顺势匆匆瞥了眼——
“述星正在和那姑娘吃饭，小师姐可要看看？若想看，
我可以用留影珠。”
连漾拧眉。
给她看干嘛？
就算述星真和别人吃饭，
与她也没什么关系啊。
她不欲理会，直接将玉简一翻。
但述戈似起了兴，又送来数条讯息。
一时间，那玉简就和夜明珠般亮个不停，
连身旁的述星也瞧见了。
他问：“怎么了？可是有什么急事？”
“没什么。”她小声道，“宗里送来的消息。”
连漾正想将玉简丢进储物囊，
就听述星说：“那你应看看，
万一有什么急事呢？”
没什么急事。
连漾在心里想。
你哥正演小孩儿告状呢。
但她还是拿起看了一眼。
述戈：“今日的菜色不错，小师姐可爱吃酥炸鸭片，
或是酿鱼肚？”
连漾手一顿。
她神情未变，
却在直起身后，拿余光警惕地瞥了眼述后者正一手撑着脸，百无聊赖地拨弄着汤匙，
并未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