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闻辞取了支箭,在指间来回转着:“我教你。”-
买完糖水后,述星却不愿上楼,说是身上热,想再吹吹风。
连漾便带他去了酒楼后院,又搬了把小竹椅在门庭坐着。
述星捧着碗,拿小勺往嘴里送。
但他昏得厉害,手胡乱抖着,一汤匙糖水全喂在了嘴角,又打脖颈往下淌去。
经风一吹,那温热的糖水就泛起一阵冷。
“嘶……”他放下汤匙,讷讷道,“冷……”
不冷才怪。
在旁目睹全程的连漾无奈拿过汤匙,说:“我喂你。”
述星点点头,乖坐着不动了。
连漾舀了勺糖水,抵在他唇上。
述星先是抿了口,清甜的果香弥漫在口中,熨帖着他的喉咙。
他张嘴,喝尽了那勺糖水。
“好喝吗?”
述星点头,说:“你也喝。”
连漾直接端起自己的那碗,没用勺,咽了一大口。
和以前的味道没什么区别,清清甜甜,还带着一点淡淡的酸味。
“漾漾。”述星忽然开口了,眉眼耷拉着,“今日我让祝翘姑娘受了伤,你会怪我吗?”
连漾没想到他会提起这事。
她不解:“怪你做什么?”
“因为……你们看起来很交好。”述星不安地攥紧手,“若非因为我,那柄符笔不会伤到她。”
他看得出来,她与祝翘的关系很好,而且……比与他更好。
所以他才会不安,会担忧,担忧她因为祝翘受伤而冷视他。
他受不了。
若她的眼中流泻出哪怕一丝厌恶,他都受不了。
连漾眼尾稍弯:“又不是你弄的,小医仙无须在意——若你觉得过意不去,可以告诉祝翘。”
听她还用打趣的话与自己闲聊,述星这才放下了那颗一直高悬着的心。
他思虑片刻,问:“先前听你和闻辞说,祝翘学了变幻人形的法术,那她是……?”
他本对这些奇事并无兴趣,可此事与连漾有关。
他想更了解她一些,无论是哪一方面。
连漾:“祝翘不是妖,就是一缕散魂。”
“散魂?”
“对,散魂。”
连漾点头。
“我一开始上万剑宗,是住在杂役院里。那会儿第四峰的杂役院已差不多空了——因为他们另修了一座新的,杂役弟子多在那儿。
“我每天除了琢磨怎么修炼,就没什么其他的事做了。后来在杂役院的葡萄架底下挖到一把焦黑的芭茅,上面附了一缕散魂。”
“那便是祝翘姑娘?”
“嗯。”连漾又给他喂了口糖水,“那时候,我刚把那芭茅挖出来,就听见一声谢谢。起先我还以为闹鬼了呢,往芭茅上贴了好几道符,又塞回去,两三天没敢去看。”
述星听得仔细。
他现在头脑昏沉,得须将她的话在脑子里过一遍,又想一遍,再才明白是什么意思。
听到这儿,他一笑:“漾漾怕鬼。”
“也不怎么怕。”连漾想了想,撑住脸,“好吧,有一点。后来一天早上,我一睁眼,床旁边就立了把芭茅,那芭茅伸出一截枝子,上面戳了张被雨浇得破破烂烂的符,然后芭茅就开口说话了——你猜她说什么?”
“说什么?”
“猜猜嘛。”
述星费力想着,最后不确定道:“她要把这符还给你?”
“不是!”连漾将脸一皱,“她说我这符画错了。”
述星没忍住笑,一双桃花眸如水沁过般,明澈又漂亮。
“丢脸死了。”连漾咕哝一句,“那些符我都是从一本破书上学的,照猫画虎乱写的。”
她朝后一仰,看着灰蒙蒙的天。
“从那之后,我就和祝翘待一块儿了。后来识的字多了,就帮她取了个名字。取名字之前,我都按她说的,管她叫扫把,现在偶尔也这么叫。”
“原是这般。”
述星靠着轮椅,半垂着眼。
眼下又开始飘雪了,裹着寒风,可他浑身的热意却半点儿没消。
愣了好一会儿,他才慢吞吞地问:“漾漾和他们很亲近。”
他只说了一半,另外半截话则藏在心里。
她与他们亲近,实在让他羡慕。
若他在她心里的位置再多一点就好了。
“合得来的朋友自然要珍惜了。”连漾又递过来一汤匙糖水,问,“还喝吗?”
述星低下脑袋,去喝那糖水。
喝时,不小心洒了点在她手上。
他昏眩得很,心里想什么,便不假思索地做了。他怔盯着那点糖水,忽探出一点舌.尖,稍一卷舐。
连漾只觉掌侧扫过一片湿漉漉的热气,侧眸一看,就见述星像餍足的猫一般眯了眯眼。
“甜的。”他顿了顿,“漾漾好甜啊。”
连漾伸过手揪住他的脸,一通乱揉。
“我还以为你醒了,没想到还晕得厉害。”
述星由着她揉捏,偶尔挤出两声哼哼。
当她停下时,他才抬眸,眼尾晕着一尾水红。
“为何停下了……”
他抬手握住连漾的腕,拿脸颊轻一阵缓一阵地蹭着她的掌心。
“不要继续吗?漾漾可以随便揉的。”
连漾觉得掌心烫得慌,一时也把握不准是否该继续逗他。
但述星自己倒有打算,见她迟迟不动,他忽然问:“漾漾,你要尝尝吗?”
“尝什么?”
“糖水。”述星抬起泛着雾气的眸子,那洇湿的唇一开一合,“也很甜的。”
?
第
95
章(二更)
连漾稍挨近了点儿,
一笑:“糖水?不是两碗都在我这儿吗。”
“不是。”述星的舌头已有些打结了,“不是。”
不是那两碗。
他屏着呼吸,离近了些。
她坐的小竹椅不算高,
与她挨近时,
他低下脑袋。
“不是。”
他又重复一遍。
酒意酝酿下,心本就跳得飞快,这会儿更是如疯了一般,在胸腔里乱砸着,
砸得他连耳朵都开始轰鸣。
两人离得很近,述星已完全屏住呼吸,
混晕的目光落在她的唇上。
他陡然觉得很渴,
并非口干,而是从骨头缝里钻出来的一阵渴。
又渴又痒。
他鼓足了劲,
缓缓朝下俯去身子。
但就在离得更近之前,
身后陡然炸响人声——
“连漾?述星!你们在哪儿啊?”
是闻辞。
且就在外面。
述星仿佛被什么给锤了一下,眼睫两抖,顿时清醒过来,
酒也醒了一半。
他倏地退了回去,这才发觉心竟还能跳得更快,不过却是出于慌张。
“我……”他错开视线,
有些语无伦次,“我就是看见你头上落、落了只虫子。”
他刚才是怎么了!
述星自厌地抿紧唇。
连漾一手搭在轮椅边上,欺近看他。
“虫子?”她逗趣道,“小少爷,
虫子在哪儿呀?”
述星弱声提醒:“闻辞在找我们……”
“我听见了,
可不得先把虫子摘下来吗?”连漾将糖水放在一旁的小花台上,
“若被虫子咬了怎么办?”
说话间,
她的视线落在他脸上,轻轻一掐。
方才她眼睁睁看见他的脸色褪得雪白,这会儿却一捏一个印,似是很容易留下痕迹。
述星想让她继续捏下去,可脑子里又万分混沌。
他断断续续道:“飞,飞走了。”
“往哪儿飞了?哦,我知晓了,那虫子莫不是也来喝糖水的。”
述星这才反应过来,她又在戏弄他。
他抿紧唇,神情阴郁得厉害,唯一双含情眼显出几分无措。
“仙长……仙长别闹我了。”
连漾险些笑出声。
看来这回是真醒了。
恰时,闻辞找到了后院。
他快步上前,眼含疑惑:“你俩怎么跑这儿来了,多冷。”
“吹吹风。”
连漾提起几碗糖水,刚转身,就看见闻辞那高束的马尾上扎了几支箭。
她没忍住笑:“闻辞,你干嘛啊,这是要将头发当箭篓子了?”
闻辞往头上一摸,顺手拔下几支箭。
“祝翘弄的。”他不以为意道,“我笑她把那投壶当个活物,生怕箭矢会伤了它,结果她就开始将我的头当投壶了——这回倒厉害,一投一个准。”
话落,他将视线落在述星脸上,满目讶然。
“他这脸怎么回事,怎么这么红?”他躬着背,两手插在腰上,啧啧称奇,“感觉快烧起来了。”
述星拧着眉,闷头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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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人吃完了饭,这才打道回府。
闻辞喝了不少酒,连漾便让他和祝翘先回去,她送述星回至善阁。
去至善阁要经过弟子院,他俩正走过弟子院不远,就被拦在了路上。
“小师姐?”
述戈倚在树旁,目光懒洋洋一移,落在昏昏欲睡的述星身上。
随即,他便挑眉一笑,只是笑意并没有多真诚。
“小师姐好闲趣,难怪这些时日找不着你,原是喝酒去了。”
连漾不想同他说话,直问:“你有什么事吗?”
她摆出生疏态度,如一把尖利的刀,径直插进述戈的喉管,令他一时说不出话。
方才他清楚看见她和述星说话时的神情。
眉眼见笑,语气轻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