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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无奈之下,她只能看向扶鹤,问:“契灵线怎么会这样?”

    每说一个字,那线都要刮过上颚,

    激起一阵刺麻。连漾承受不住,索性一手捂着嘴再不说话了。

    扶鹤的眉眼间仍瞧不出情绪。

    他垂眼望向契灵线。

    银线松束在他的腕上,

    如蛛丝般飘荡在空中,

    继而挽上了她的手。

    的确有坚不可摧的契约支撑着它,但这线看起来又如此脆弱、不堪一折。

    他以为剑契就是最好的保障,

    而事实并非如此。

    现下是因她羽毛未丰,

    力量还不足以断线。唯有剑断或是她死,才会毁契。

    但若往后她愈发强大,便能轻松斩断这条契灵线。

    他希望她前路锦片,

    可也不愿见弃于她。

    扶鹤道:“是因我心绪不宁。”

    契灵线受他影响,竟也患得患失,急切地想要提醒连漾记起剑契的存在。

    说话间,

    那银线又开始缓慢游移。

    连漾清楚感觉到那条线正在一圈圈缠绕着,最后,银线的线头轻顿在最上方,缓缓移动着。

    “心绪不宁?”

    她在那轻柔的刺激中含糊开口。

    “可扶鹤——呃嗯……”

    几乎是唤出“扶鹤”二字的瞬间,

    银线就又一阵颤动,

    连带着她浑身也在轻抖。

    连漾这才迟迟明白,

    契灵线的震颤是因为她叫了他的名字。

    她低垂下脑袋缓气。

    等将那阵痒麻捱过去了,

    她才勉强抬起眸。

    “扶——,如何会与你的心绪有关?”

    扶鹤垂睫,声音平静:“若我心绪不宁,契灵线亦会有所感应。”

    连漾却更不解了,她断断续续道:“可为……为何你会……会心绪……不宁呢?”

    在她说话的时候,那线也从未停止过动作。

    契灵线始终影响着她说话,存在感太过强烈,以使得她再难开口。

    扶鹤直言:“许是担忧剑契被毁。”

    被毁?

    可之前他就说过了,除了剑断或人死,再没其他办法毁契。

    为何他现在又要担忧剑契被毁?

    但那银线活动得越快,如枝条抽过,渐渐激起一线灼热。

    先前在雪天里走过一遭,连漾还觉得有些冷,进了屋子也未回暖,这会儿却又陷进一阵炽热。

    “有什么……法子……将线取了。”她轻哆嗦一阵,隐见了哭音,“取了。”

    扶鹤将手落于她的头顶,如愿以偿地抚碰到了那蓬松的乌发。

    那手缓移至她脑后,轻抚着。

    “漾漾,”他低声唤道,“你是要这条线,还是要我?”

    连漾攥紧了袖口,眼底已蓄起极薄极淡的一层水光。

    她脑子里已是昏沉沉的,哽咽一声,摇头,又朝后退了一步。

    但那契灵线迟迟得不到回应,竟如沉水的叶缓没入皮肤,渐渐朝灵脉触去。

    腕上的银线最先碰着她的灵脉。

    在碰及灵脉的刹那,一股浑厚的、无法承受的快意缠绕住了手腕。

    与方才不同,这快意并没有断续消失,而是长时间地停留着,并随灵线的融入变得越发剧烈。

    她微张了嘴,却失声到发不出一个音节,只能挤出一些被逼迫到极致的低哼。

    放大的瞳仁里,眼前的一切都开始失真。

    扶鹤再度开口:“要我,还是它?”

    腕上的契灵线已完全沉入灵脉,渐到了肘部。连漾感觉半边身子都已麻了,头脑被快意冗涨着,空荡无依。

    她再忍受不住,一手攥住了他的袖口,哭音越发明显。

    “……你,要你。”

    扶鹤却只是平静地注视着她。

    “漾漾,”他道,“‘你’可以是任何人。”

    连漾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他要她唤他的名字。

    可她难以想象,若此时再叫他的名字会怎么样。

    而契灵线已如乱摆的蛇,已融进灵脉的,在内疯搅一通。尚还在外的,也快速移动着。

    她身形一晃,却在倒地前被扶鹤稳稳托住了背。

    扶鹤低声道:“要说出名字,我才知道是谁。”

    “扶……”她艰难地吐出字眼,在令人发昏的热气里颤声开口,“扶鹤……”

    末字落下,那契灵线疯摆得更快了,一点银线自唇角坠下,她呜咽一声,浑身抖个不停,攥紧了扶鹤的衣袖。

    扶鹤的神情里渐浮起一丝淡笑,方才那些不安、烦郁也随之平寂。

    “漾漾。”

    他躬下身,轻轻抿了下她耳尖上的那枚小痣。

    “我会比你的本命剑更适合你。”

    本命剑?

    连漾脑子里昏昏沉沉。

    可她现在哪有什么本命剑?

    但不容她细想,他便落下了吻。

    哪怕是到了现在,缠着的契灵线仍旧没有消失,反而更具有存在感,时刻提醒着连漾它的所在。

    不过融进灵脉的契灵线却渐渐离开,复又缠在腕上,快意也因此迅速回退到连漾能够承受的程度。

    过了会儿,扶鹤忽抱起她,将她放于桌上,以使她有个地方坐。再一手托着她的背,另一手则扶住她的侧腰,使她坐稳。

    她下意识搭上他的肩,但方才落下的雪已凝成了薄冰,她刚碰着,就被冰得一哆嗦。

    扶鹤抬了眼睫,静静望着她。

    那素来清冷的面容上晕涨出瑰丽的薄红,在昏黄飘摇的烛火下将欲念显得透彻。

    “不舒服?”他问,一把嗓子哑沉得厉害。

    连漾竟觉得耳朵也有些痒,她缓眨了下眼,气尚喘不匀,只含糊解释:“结冰了,有点冷……”

    说话时,她的手也搭在了他胳膊上。

    她微一蜷手,扶鹤的呼吸便沉缓许多。

    他在失控的边缘徘徊,最终再度落下轻碰,如攫取糖水那般追逐着缠着契灵线的地方。灵线朝他那边渡去,两相缠绕间,似将他二人绕成密不可分的共同体。

    不知餍足地缓了一阵,扶鹤才退离些。

    契灵线已快消失,但眼下尚还垂在二人中间,断断续续地浮现出虚影。

    扶鹤这才迟迟解释:“是方才落的雪。”

    随他说话,契灵线也轻颤着,传递至连漾那里。

    她本就已麻到有些说不出话了,但还要通过此种触碰,以最为直接的方式感受着他的每一个字眼。

    所幸没过多久,契灵线便完全隐匿了身形。

    连漾吞咽几番,试图完全抹除那异物感。

    她分神瞥向窗外,雪下得更大了,在烛火里飘摇出星星点点的黑影。

    她脸上烫红得厉害,心也不住快跳着,看见那雪影,反倒平缓不少。

    这时,扶鹤轻握住她的手,再引导着她将手放在了他的肩上。

    “若是冷。”

    他呢喃着,将迷恋与渴望完全掩在冷淡的神情底下。

    “漾漾可以将它脱了。”

    指尖碰着那层薄冰,连漾蜷了手指。

    她的呼吸尚还急促,要醒不醒间,陡然起了逆反心思。

    从方才到现在,全然是他说什么,她就做什么。

    不光是这次,之前也都是如此。

    他一直掌控、主导着步调,而她却成了水上的舟,飘荡无所依。

    那股子昏沉劲儿给了她耍脾气的胆子,连漾抽回手,摇头说:“不要。”

    扶鹤缓躬下了身,与她平视。

    “为何?”

    想起方才契灵线压入灵脉时的强烈刺.激,连漾一阵哆嗦,再度摇头。

    她又觉得摇头还不够明显,遂往后挪了点儿,与他保持了距离。

    这才哑着嗓子说:“没有缘由,我现下不想挨着你,也不想同你说话了。”

    扶鹤看着她,沉默无言。

    他的目光向来冷淡,对视间,连漾甚还以为他生气了。

    可她着实不喜欢失控的滋味。

    往常面对他,她多有敬慕。

    而这回她打定了主意不说话,干脆移开视线,望向那烛火。

    但与她想的不同,扶鹤只是在观察她的神情。

    “生气”对他而言是分外陌生的东西。

    她这般闷头不语的样子,他也很喜欢,和忖度着是否该亮爪子的猫一样。

    他思索着她情绪陡变的缘由,作出推测:“你不喜欢方才那样。”

    连漾没说话。

    她到现在心都还跳得厉害,寒冬腊月,后背却叫热汗濡湿了。

    见她不语,扶鹤一手贴着她的脸,然后在她的眼角落下轻碰。

    转瞬间,那水光便沾在了他的唇上。

    连漾错愕。

    可他还没停。

    他温和有度地碰着,三月风似的力度,从眼角到眉心,再到面颊,最后落在唇上。

    厮磨间,他轻声问她:“要与我说话吗?”

    连漾竟从那冷疏的语气里听出了几分温柔。

    她移回视线,却抿着唇不作声。

    扶鹤拿指腹轻抚着她的面颊,并通过引导她体内的剑息,帮她顺平着略有些躁乱的灵息。

    连漾只觉心绪渐渐平和,脸上的烫红也有所缓解。

    “现在呢?”扶鹤低声问道,“可否愿意与我说话,一两句也好。”

    连漾稍作迟疑,小幅度点点头。

    扶鹤将她那细微的动作尽收眼底,他又道:“若有不快,当告诉我为什么。”

    连漾明白,他一直在教她说出心中所想。

    心里想的唯有说出来了,别人才清楚。

    以前她没这习惯,是因为说了没人听,听了也不会在意。

    可现在似有不同。

    她眨了下眼,缓声道:“我不喜欢那契灵线。”

    看来的确是他太急于求成。

    “好。”扶鹤并未问缘由,便应道,“往后我会控制住情绪。”

    他稍顿,又问:“除此之外呢?”

    连漾想了想,说:“并不讨厌。”

    扶鹤的眼中似有淡笑。

    “知晓了。”他道,“那往后便多做你不讨厌的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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