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连漾?”见她满脸闷红,他好笑道,“你干嘛呢?”“有些困。”连漾瞟了眼门口,“人走了吗?”
“走了。看来那郁仙长的确宝贝他那兔子,你不知道,当日我还打算向他买呢。对了——”闻辞稍顿,“你那大师兄受了剑伤,现下在休养,你要去看看他吗?”
连漾拧眉:“不去。”
“为何?”闻辞不解,“我记得你与他关系不错,对他也多有仰慕。”
“他那一剑……”
连漾蔫蔫抬起眼睫,慢吞吞开口。
“是我捅的。”
闻辞:???
连漾不愿提起管衡,但见他一脸疑惑,还是耐下性子,粗浅聊了番他二人在魔窟里的龃龉。
越听,闻辞的眉就蹙得越紧。
“早知他是这种人,那日在城门外,我就该抽他几鞭,再拿马蹄踢他一脸印子。”
连漾闷声闷气道:“我现在只愿他别再来招惹我。”
闻辞忽想起,这几日管衡常来这儿看她,但见她耷拉着脑袋兴致不高,决定将此事瞒下。
他正要问她有什么想吃的,门忽从外面开了。
闻辞侧眸看去,只瞧见轮椅一角。
他反应过来,偏回头对连漾说:“我出去避避?”
连漾也看见了那轮椅,还有搭在门上的苍白手指。
她收回视线,应了声好。
闻辞利索起身,三步并作两步朝外走去。
路过述星身边时,他落下视线。
见述星眼下浮着青黑,脸上苍白毫无血色,他格外郑重道:“改日请你吃酒。”
述星的眼底划过一丝茫然。
为何要喝酒?
待闻辞走后,述星让春和关门在外守着,这才推动轮椅上前。
连漾也瞧见了他。
数日不见,他似消瘦了些。
一双眼睛也真如桃瓣儿了,眼眶通红,隐约可见水色。
“连仙长,”述星放缓呼吸,“仙长醒了?”
本是显而易见的事,但经他嘴里说出来,却显得格外艰涩。
“刚醒。”连漾稍顿,“我听闻辞说了,他说,是你带我离开魔窟的?”
“嗯。”述星错开视线,显然不愿聊起此事,“仙长需静养一段时日,其他的伤无须担心,我会竭力而为。”
连漾下意识去看他的腿。
他着了件素白衣袍,遮住了腿,便也看不出他伤得有多重。
但从他眼中的倦色就能瞧出,这两天定然没睡好过。
她越发歉疚,手攥紧被角,低垂着脑袋说:“其实将我丢那儿也没事,我还有一张瞬移符,也能平安离开。”
她也不知自己在说什么,正糊涂说着,忽有一声轻咽入耳。
那哽咽轻而短促,乍听之下,像极了小动物发出的声响。
连漾错愕抬头。
这才发觉,述星的眼眶愈发潮红,瞳仁被一片水帘遮掩着,看不出情绪如何。
那张苍白的脸,也因泪意涨出昳丽的薄红。
述星哽咽一声,他已竭力忍了,但还是有泪珠子往下滚。
见他哭了,连漾顿时慌了。
她实在不知该如何应付,只语无伦次道:“你……你别哭啊,我没怪你的意思,我那话不是在怪你。你救我我很感谢的,我……”
述星却轻摇了下头。
“我知仙长未有责怪之意,只是……”
他稍顿片刻。
“只是仙长如荆山之玉,断不是可丢可弃之人。还望仙长,莫再说这些话了。”
连漾没想到他会这样说。
她不大好意思地别开眼神,小声道:“谢……谢谢。”
顿了顿,她又问:“你的伤怎么样了?听闻辞说,你伤得很严重。”
述星有意掩住双腿,道:“不打紧,已快好了。”
连漾将他的反应收入眼底,狐疑地拧起眉。
“不打紧?”她索性掀开被子,下了床,“若不打紧,那你便让我看看。”
述星下意识朝后退。
“仙长当好好休息,无须担心我。”
连漾却不依,将手搭在轮椅边上:“你让我看看,等看完了,我便回床上躺着。”
述星的呼吸越发急促。
“我无事的。”
见她又如往常般满是活力,而非病怏怏地躺在床上,他自是喜不自禁。
但眼下与她离得这般近,他实在有些承受不住。
“小少爷,”连漾躬下了身,离近看他,“你就让我瞧一眼,好不好?”
“仙长……”
述星屏住了呼吸,在擂动的心跳声中断断续续开口。
“那可否……可否先让我抱一下仙长?”
作者有话说:
?
第
83
章
连漾本还想问个缘由,
但一瞟见他那要落不落的泪珠子,就将话给咽了回去。
她朝前一步,躬下了身,
两臂顺势圈住述星的脖颈。
“这样吗?”她问。
述星将头埋在她的肩窝处,
默不作声地点头。
他犹豫着,终还是小心翼翼地抬手,然后视若珍宝般轻拢住了她的腰身。
过了约莫半刻钟,连漾想松手,
却发现圈在腰后的手臂箍得很紧,竟挣不开。
她拍了下述星的后颈,
正要开口,
但忽觉肩头渐沁入温热,而后被微风吹得透凉。
连漾怔住。
又哭了?
这小少爷的眼泪怎么跟流不完似的啊?
她僵硬地摸了下他的头顶,
生疏地安抚:“述星,
别哭了好不好?”
述星却不作声。
好一会儿,他才满是后怕地开口:“我还以为……再见不着仙长了。”
这两天他只要一阖眼,就会看见连漾砸在塔壁上,
再摔落在地的场景。
嘴角渗出的鲜血比那狐火还要灼红,刺得他肝胆欲裂。
梦魇反反复复,让他不知该如何是好。
哪怕眼下她醒了,
他的心绪也还是没有半点平复,饱受磋磨。
连漾一笑:“怎么可能呢?——这下可以让我看看你的伤了吗?”
见躲不过,述星只能松开她,然后磨磨蹭蹭地推开裤脚。
待露出一角白色纱布,
他就停住了,
说:“仙长也看见了,
并无大碍。”
连漾盯着那角堪堪露出的纱布,
好笑道:“小少爷,你糊弄小孩儿呢?再往上推一点。”
述星踌躇再三,只得再往上推。
他的膝盖上的确缠了纱布,但裹得乱七八糟,伤口处理得极为潦草,最外层的纱布都已经被黑血给染透了。
连漾神情渐凝,难得露出严肃一面。
“这就是你说的并无大碍?”
述星别开视线,神情郁郁。
“只是看着吓人了些,再过段时日便好了。”
“过段时日是多久?一天,一月,还是一年?”
述星将唇抿得平直,再不出声。
连漾倒极为认真地看起伤口。
“血都黑了,必然是受魔息影响。你这腿里的魔息难以解决,但伤口上的应当很好引出。”
述星点头:“我每日都会引出一些魔息。”
连漾不解:“那为何还会这么严重?”
述星闷头不言。
这两天他心思全放在连漾的伤上,每次都是疼得不行了,才会粗糙处理一番。
他不解释,连漾也能想到大概与自己有关。
她更是过意不去,索性开始解那些沾了黑血的纱布。
“我先将伤口上的魔息引出来一部分,也便于愈合。就是这伤口严重,魔息一时难以除尽。”
述星拧着眉往后退,道:“这些我自己来便行,无须仙长操劳。”
“你自己来?那兴许再过个两天,这条腿就能直接锯了。”她有意吓他,“小少爷,你应当不怕疼吧?”
述星一僵,再不推托。
连漾揭开了纱布的一角,却没能往下继续。
他的膝盖处已破损得不成样,隐约可见白骨,大、小腿靠近膝盖的部分,也裂开了血口。
饶是闻辞早告诉她述星的伤口严重,她也没想到会到这种程度。
这得多疼。
可平日里矜贵骄横的小少爷,眼下竟一声不吭,脸都惨白如纸了,也没见他提起自个儿的伤。
连漾无从下手,只能先用净尘诀清理那伤口上的血污。
过程中,她随口提起:“你的腿这么容易受伤,你父母也允你出来?”
出来就算了,他身边除了春和,也没个保护他的人。
述星垂下眼睫。
“他们总要放手。
“我罹患腿疾却仍能修炼,是因有述家引路。若无这世家身份,莫说进医谷,即使再有灵术天分,怕也摸不着修炼的门槛。
“既然靠了述家,那便推托不得责任,在外历练更是寻常不过的事。若因些许伤口就畏缩不前,既对不起述家,也难负重担。”
他稍顿,又问连漾:“连仙长呢?修炼苦累,仙长的家人便放心让你独身在外吗?”
“还好吧。”连漾看向旁处,语气含糊,“他们会放心的。”
述星还想多问,但她已将最后一点血污除尽。
“好啦。”她道,“接下来我帮你往外引魔息,可能会有点疼。”
待他点头后,连漾取了枚空心珠子,又将指腹轻贴在伤口处,往里注入灵力。
灵力如细小的涓流冲刷在伤口上,起先还清清凉凉,缓冲了痛感。但很快,述星就感觉伤口一片灼痛,撒了把细盐一样。
他下意识觉得难以忍受,可只要想到这疼痛是因连漾的灵力而起,痛意中竟开始抽离出让他食髓知味的快.感。
述星垂下沾着泪光的眼睫,眼看着那银芒般的灵力融入伤口,再带出浊黑的魔息,最后引入那颗透明的珠子。
如此反复,心理上的快意也在随之成倍增长。
他再难控制,将牙咬紧了,也还是泄出断断续续的轻喘。
恍惚间,他不小心扫落了身旁柜子上的茶盏,连漾被这响声一惊,一时没收住力,多放了些许灵力出去。
痛感更甚,述星微仰着身子,索性哼叫出声。
春和听见内里的响动,敲门唤了声:“少爷,需要我进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