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刀柄上的红宝石已经裂成了一块块,裂纹清晰,可刀刃却仍旧光洁,不见任何刀砍的痕迹,俨然如奥德莉所说,是把锋利的好刀。十九号蜷了下指尖,说话有气无力,显然伤得很重,举起的双手上依稀可见道道深长的伤口,“您的刀……很抱歉,宝石被人砍碎了……”
一旁的侍从神色戒备,手握在腰侧的剑上,若十九号有任何轻举妄动,两只手怕是会当场被连根斩断。
奥德莉看了眼那颗碎裂的红宝石,又看了眼他努力保持平稳的身体,平静道,“我说过,这是你的了。”
十九号偷偷瞥了眼她的脸色,见她没有要接的意思,又迟疑着把刀放回了怀里。
他身上的味道半点算不上好闻,汗渍血污,血腥味尤其浓重,当他靠近时,就连一侧的侍女也忍不住皱了下眉。
然而奥德莉却神色如常,问道,“你有名字吗?”
“莱恩。”十九号道。
“lion?”奥德莉挑了下眉,“I
?
don’t
?
need
?
a
?
lion,I
?
need
?
a
?
dog.”
十九号瞥间她黑纱下的嘴唇,莫名又想起了曾经透过橱窗看见过的那朵花,他跪下去,低声道,“I’m
?
your
?
dog.”
他的额头触碰着冰冷的石砖,地面每日被来来往往无数双鞋子践踏,灰尘和泥土在石面上形成了蜡一般的黑灰色脏污质地。
可他毫不在意,或许因为他的脸并不比这地面干净多少,因实际奥德莉连他的面容都看不太清。又或许出自奥德莉将她从角斗场买下的感激,带他脱离了下一次与野兽的厮杀。
他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奴隶,一个在底层泥沼里翻滚的人,从来没有接触贵族的机会。
他甚至不懂得在这个时候,如同其他奴隶一般讨好的执起新主人的手,虔诚地在手背上印下一个吻以示他的忠诚。
但这很好,表面上的服从太过虚假,她不喜欢低俗者的谄媚与讨好,比起那些,绝对的忠诚才是奥德莉更欣赏的。
而能否让他真正地服从自己,那是自己的本领。
奥德莉并非没有见过异瞳之人,但无不是早早便在人们的排挤打压中丧生,一个十几岁的异瞳奴隶,能活下来,本身就已经拥有超脱常人的心境和能力。
他已经直面过生活的痛苦和磨难,在他走投无路的时候递给他一截救命的绳索,这样的人会比其他人更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恩赐。至少,奥德莉希望他能珍惜这来之不易恩惠。
还有许多要教给他……
裙摆晃动,黑色裙摆进入十九号的视野,奥德莉微微倾身,轻抬起他的下巴,黑色纱质手套摩擦着他下颌的皮肉,她注视着那双一黑一金的异瞳,低声道,“从此刻起,你便叫安格斯。”
“叮铃叮铃——“
清脆的铃铛声猝然响起,奥德莉睁开眼,顿时从梦中惊醒,她撑坐起来,手里握着藏在被子里的烛台,戒备地盯着大门。
但很快,她就发现门外并没有传来开锁的声音,只有把手上的铃铛轻轻晃动着叮铃作响,应是风吹所至。
她双手撑在床沿,稍稍往前倾身凝神细听,听见门外一阵来来往往的脚步声和时不时压低的话语声,慌乱不已,好像外面出了什么事情。
一旁的落地钟显示她只睡了不到半个时辰,她本欲走近门口仔细听听外面的情况,余光瞥间一抹白色,忽然发现了房间内的异常。
她清楚记得她将先前脱下的衣物随手搭在了凳子上,而此时,它们却整齐叠放在床边的柜子上。
窗外的月光明晃晃照落在床脚下的地面,铺陈开一大片冷玉般的辉色,一阵轻风窗户吹入房间,她若有所查,倏然偏过头,看见床尾的床帘后悄无声息地站着一个人。
奥德莉举起床头的烛火一照,发现正是出现在她梦境里的男人,安格斯。
屋内的烛台熄了数支,室内光线越发昏暗,安格斯大半个身子都隐在床帘后,难怪奥德莉没能及时发现屋子里有个人。
那只金色左目正眨也不眨地盯着她,像是在观察她的举动。
“安格斯?”奥德莉叫了他一声,对他的出现倍感意外,她不认为一个管家在新婚夜出现在女主人的婚房是一件正常的事,而且安格斯看她的眼神令她有种被看穿的感觉。
浅白的月色照在他脚下,短发盖住了小半白皙的额头,露出底下缠在右眼上的黑色布料,越发显得唯一的一只金色瞳孔醒目惹眼。
当他看着奥德莉时,就像是他在透过安德莉亚的皮囊凝视藏匿在其中的灵魂,那令她有些不寒而栗。
他如今既是斐斯利家族的管家,那对奥德莉来说便是站在了她的对立面。
然而男人似乎并不这么想,安格斯听见她叫自己,忽然扯开嘴角露出了一个疯狂的笑容。他抬手捂住左眼,在奥德莉看不见的地方,圆润的瞳孔倏然拉直,化作一道不属于人类该有的细长竖瞳。
他放下手臂,取下白色手套,露出了一双满是疤痕的手,大步走近奥德莉。
在离她还有半步的距离时,安格斯屈膝在她脚边单膝跪了下来,恍惚间,奥德莉仿佛置身于梦里的角斗场中,看见了少年安格斯朝她跪下的身影。
他低下头,小心翼翼地执起她的右手,虔诚地在她手背上印下一吻,嗓音颤抖道,“主人,欢迎回到我的身边——”
第0004章
家犬(4)H
奥德莉听见这话,着实愣了片刻。
安格斯话中的意思再明确不过,他不仅知道这具皮囊下是奥德莉,而且似乎知道奥德莉会重回人世这件事。
她试着抽回手,却被他紧握着不放。
安格斯手上动作看似轻柔,像是怕粗糙的茧纹划痛了她,然而长指却紧紧圈住了她的细腕,令她根本无法挣脱他的桎梏。
嘴上叫着主人,所行所为和言语实际相去甚远,许久不见,他也不知从哪学会了口蜜腹剑这一套。
落在手背的吻滚热粘腻,两片唇瓣压在她的皮肤上,留恋着停留许久才肯离去。
奥德莉甚至感受到他退开时伸出湿润的舌头在她的手背上舔了一下。
她缓缓皱起眉头,直觉告诉她如今的安格斯早已不是从前那个乖顺听话的青年,时过七载,就算是一条未拴绳的狗也会变得野性难驯,何况是一个人。
奥德莉低头看着跪在自己脚边的人,眉心蹙得更紧,任由他得寸进尺地将自己整只手掌包裹进他的掌心,问道,“你是如何知道的?”
安格斯低头勾唇笑了笑,昏暗的烛光落在他深刻的眉眼轮廓间,密长睫毛倒映入暗金色瞳孔,那笑容莫名有些疯狂的味道。
他握着奥德莉的手,偏头再次落下一个吻,低声道,“我记得您的模样,您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您唤我‘安格斯’时的语调……”
他抬起头深深凝视着她,“即使换了一副面孔,只要您出现在我面前,我就一定会认出您……您是如此独一无二……”
他脸上的表情极为克制,似是在压抑着什么,开口说话时,浅粉唇瓣后森白的牙齿时隐时现,犬齿尖长,犹如野林兽类。
方才他嗓音颤抖,奥德莉未曾察觉,此时才发现他的声音异常嘶哑,如同锯齿缓慢地锯过木桩,说不上刺耳,但绝称不上好听。
奥德莉松开烛台,抬手抚上他的脖颈,雪色宽袖掉落在黑色制服前襟,在夜色里相映成别样的旖旎色彩。
安格斯此时又展现了与从前无二的温顺,他乖巧地昂着头,方便他的主人触碰他身上陈旧的疤痕。金色瞳孔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眼底的欲色丝毫不加遮掩。
如果不看他的眼睛,他的确像是一只乖顺听话的狗。
纤细食指沿着颈上那道深长的伤疤抚过,男人脖子后延伸至锁骨的那块肌肉凸显分明,白皙皮肤下青筋蜿蜒,越发显得那道疤痕狰狞丑陋。
奥德莉仔细地感受着指下的疤痕,那疤痕凹凸不平,并不止一道陈旧疤痕,像是用利器在原有的伤口上一刀接一刀划过,多道伤口叠加在一起形成。
柔嫩的指腹沿着伤疤自颈部左侧滑至喉结,指下的软骨上下滑移了数下,那下面,是他受损的声带。
伤口深成这般,竟然还没死吗?
安格斯咽了口唾沫,垂在身侧的另一只手掌抚上身前纤瘦的小腿,隔着一袭洁白的婚纱,五指缓缓摩挲着布料下柔软细腻的肤肉。
他握住她细瘦的脚踝,仅用食指与拇指就能完整地圈住她整只脚腕,拇指按在那细小坚硬的踝骨上,色情又放肆地反复磨擦。
安格斯曾在角斗场厮杀而出,之后奥德莉命人私底下教过他剑法刀术,如果有谁绝不会怀疑他的实力,那人必定是奥德莉自己。
他曾是奥德莉最好的一把杀人刀,可如今,这只握刀的手居然伸向了他的主人。
奥德莉敛眉看了眼不知餍足地一路往大腿上爬的手掌,如果她现在还不知道他想做什么,那她那二十八年也就白活了。
她收回放在他脖颈上的手,冷声问道,“你不怕死吗?纳尔逊如果知道你碰了他新迎娶的妻子——”
安格斯出声打断她,“他不会来了,您听见外面的声音了吗?他们如此慌乱,是因为‘您的丈夫’纳尔逊已经死了……”
他将“您的丈夫”几个字咬得极重,嘶哑的嗓音听起来狠戾非常。
他抬起她的腿,低头一口咬在她的踝骨上,炙热的唇瓣沿着脚踝往上,他继续道,“外面的人已如洪水覆巢的蚂蚁,忙得不可开交,没人会来打扰我们。”
他勾唇低笑,粗哑的嗓音压得又低又沉,“您今夜、已经不必再等他了……”
这消息太过出乎奥德莉的意料,她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压下心中诧异,问道,“你杀了他?”
那唇转移着吻上她的膝盖,他毫不迟疑道,“我是您的刀,为了您,我可以杀死任何人。”
奥德莉怔愣了片刻,而后盯着他的脸勾唇笑了笑,“谁说我想要他死?”
那辗转的吻骤然停下,安格斯抬起头,神色不明地看着她,手上的力道逐渐加深,锁链般缠住了她的踝骨。
奥德莉看不穿他在想什么,但她却觉得他的反应十分有趣,笑意明媚,言语却极尽嘲讽,“你杀了他,是想替你死去的主人尽房中之责吗?”
安格斯沉默地看了她一会儿,而后缓缓站起来,高大的身躯朝她压下,“您会知道的……”
安格斯果然是疯了……
要在七年前,奥德莉绝想象不到他竟敢对自己做这种事。
她从前身体孱弱,纵欲这种事对她来说并没有什么益处,别的小姐忙着与身边英俊漂亮的侍从偷情,她的欲望却像是随着病痛后的精力一起流失了一般,对性爱着实没什么兴趣。
唯独有一次,她少见地喝醉了酒,稀里糊涂和某个男人睡了,但对方技术实在差劲,除了前戏让她爽过,之后就只记得下体被蛮力操弄的疼痛感。
她醉得不省人事,醒来连人是谁都不知道,对方也人间蒸发,只在她体内留下了一大滩浓白的浊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