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孟砚青:“这么说,我们当年瞎搞似乎还搞对了?”陆绪章想起往日种种,收敛了笑,道:“算了还是不想了,反正都过去了。”
孟砚青:“嗯。”
还这么说笑间,已经走到了男装区,孟砚青看了看那边摆着的毛衣,又看了看陆绪章。
她笑道:“给你买两件毛衣吧?”
陆绪章看着那毛衣:“你觉得好看吗?”
他平时都是西装衬衫,标准搭配,一般出门坐车有暖风,办公室里有空调,都是条件很好的,不会冷,至于下车的话,有各种样式的大衣,永远笔挺有型。
他现在很少穿毛衣了。
孟砚青打量着身边的男人。
确实非常惹眼的男人,从眼睛的弧度,到鼻梁的挺拔,再到带着些许浅笑弧度的薄唇,一切都是完美的,透着淡淡的矜贵感。
她笑看着他:“我就要你穿毛衣。”
陆绪章听这话,墨黑的眸子便看向她。
孟砚青哼了一声:“你是我的男人,我想怎么打扮你就怎么打扮你,好看不好看的,你就认了吧。”
她下巴那么微仰起来,略有些骄纵,语调却是软软的。
人来人往的商场里,陆绪章难得竟然脸红了。
他笑看着她,很无奈地道:“随你。”
*
孟砚青到底给陆绪章选了几套家常便服,一套是内搭的白衬衫和套头毛衣,那毛衣略显宽松,领口处可以露出衬衫领子,穿上去很有层次感,也显得很干净,有一种温暖的慵懒感。
另外还买了一件白色高领毛衣搭配咖啡色针织衫,不会太花哨,但应该很舒服。
买过后,孟砚青问:“你觉得怎么样?”
陆绪章抿唇笑道:“你买的,都好看。”
孟砚青便笑,牵着他的手道:“真乖。”
陆绪章微挑眉:“你还得寸进尺了。”
孟砚青:“反正你要听话嘛,我觉得这样好看,我看香港那边挺流行这么穿的,回头你不上班就这么穿。”
陆绪章疑惑:“香港?谁这么穿?”
孟砚青一听这话,别他一眼:“别瞎想,是那边的明星,人家那是流行,时尚!”
她笑看着他:“我觉得你比那些明星还好看,我当然要好好打扮打扮你。”
陆绪章便笑,笑得眸中都是温柔:“好吧,都听你的。”
*
大包小包买了不少,根本提不了,陆绪章便寄放在商场柜台,到时候可以让司机过来取,陆绪章单位经常来往这边的,一报名号,那边就忙表示先帮收着。
等后来陆绪章走了,柜台的服务员还窃窃私语:“这不是电视上那位陆同志,他竟然自己来买衣服……”
“那小姑娘谁,他女朋友?”
老天爷,这可是大新闻,长见识了!
而对于那些服务员的震惊,两个人自然不管不顾。
他们两个有年龄差,十三岁呢,地位方面也有些差距,难免被人多想,但是谁在乎这些,反正自己高兴就行。
两个人就这么往外走,这时候天已经黑了,王府井的夜灯火辉煌,街道上依然有下班的人群过来购物的,而就在街道旁,已经摆了一些流动小摊,于是叫卖声以及锅碗瓢盆声传入耳中,饭菜香气从远处飘来。
孟砚青看着不远处,那边有个小摊,正卖疙瘩汤,锅盖揭开,里面热气腾腾的。
陆绪章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也看到了。
他侧首看她,璀璨的灯火落在她脸上,她那漂亮的棕色眸子被光线晕染出斑斓光彩来。
他低声问:“饿了?”
孟砚青:“有点想吃。”
陆绪章温声问:“想吃什么?”
孟砚青便笑,笑看着他,带着几分撒娇:“我觉得疙瘩汤挺好喝的吧。”
陆绪章便想起那个蹲在路边喝疙瘩汤的她。
他便笑道:“好,那我们去喝疙瘩汤。”
孟砚青惊讶:“真的假的?”
他可是很讲究的人,讲究卫生,讲究色香味俱全,讲究餐具搭配。
陆绪章握着她的指尖,浅笑:“你曾经尝过的,我都想尝尝。”
想知道她蹲在那里是什么感觉,想知道那些路边摊吃到她口中是什么滋味。
自己捧在手心里的人,最最心爱的人,她经历过什么,他都想品尝到,想知道她曾经体会过的任何滋味。
孟砚青笑看着他:“好,喝疙瘩汤!”
两个人来到旁边摊位上,那摊位是老太太,乍见到孟砚青和陆绪章两个人,也是意外,竟有些不知所措,大概是他们两个衣着实在是太过讲究,并不像来吃路边摊的。
孟砚青便冲那老太太一笑:“能续吗?”
老太太忙点头:“能,能续。”
孟砚青便熟练地点了:“两碗疙瘩汤,四个芝麻烧饼!”
老太太:“好好好。”
点完后,孟砚青便拉着陆绪章坐在一旁,那是小板凳,农村木头疙瘩切割成的小板凳,很敦实,不过却很矮。
陆绪章身形颀长,修长的腿都没处放,只能勉强伸展着。
孟砚青笑,俯在他耳边低声道:“疙瘩汤能续,想怎么喝就怎么喝。”
好大一个便宜!
陆绪章:“你能喝那么多吗?”
孟砚青想了想:“我之前饿得要命,喝了一碗半,现在嘛,多半碗碗足够了,不过你可以多喝点,这样才能够本!”
陆绪章便笑了,笑得眼睛很亮:“好,为了咱俩能够本,我一定多喝点。”
老太太动作麻利得很,很快两碗热气腾腾浓香浓香四溢的疙瘩汤便做好了,搭配上芝麻烧饼。
孟砚青经验丰富:“你看这芝麻饼还是挺酥的吧。”
陆绪章咬了一口:“是,很好吃。”
他到底是讲究惯了的,便是蹲坐在这路边摊,动作依然是很优雅,让人看得赏心悦目。
孟砚青笑道:“要不多买几个,明天当早餐吧。”
陆绪章自然同意,又道:“以后天天早上让你芝麻烧饼。”
孟砚青咬了一口:“天天吃就腻了。”
这时候,天已经冷起来了,初冬浅浅的风吹过,枯叶扑打在裤腿边,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在这寒凉中,一起喝着热气腾腾的疙瘩汤,再咬一口喷香的芝麻烧饼,自是别有一番滋味。
这么吃着,陆绪章抬起眼,看向孟砚青,她吃得有滋有味,笑得恬淡满足。
他便觉得,值得,一切都是那么值得。
这时候,孟砚青却笑着道:“你低下头。”
陆绪章温声道:“嗯?”
孟砚青笑而不语。
陆绪章便低下头来。
孟砚青看着眼前的男人,乌黑的头发略显蓬松,刘海随着他的动作轻垂间额间,微抿着唇,总是矜贵优雅的男人,此时很乖很乖,乖得要命。
她自然是喜欢,喜欢得要命。
从年少时便喜欢的人,岁月把他锤炼成了最好的模样。
她笑着伸出手指来,轻轻黏起他鼻尖的芝麻:“瞧。”
陆绪章便哑然失笑:“我都没注意到。”
他吃饭是很在意礼仪的,这是他的必修功课,各方面都可以完美周到,但是没想到,来到这路边摊,喝这疙瘩汤,吃这芝麻烧饼,竟然吃成了这样。
孟砚青笑着道:“看着挺傻的。”
说着,她却将那指尖伸到他唇边。
陆绪章墨黑的眸子看过去,却看到她盈盈笑意。
于是,在她的注视下,他张开唇,很快地轻舔了下她的指腹。
在舌尖和指腹接触时,酥麻瞬间传遍了两个人全身。
异样的气氛便弥漫开来。
不过到底是大庭广众的,孟砚青收回了手,低下头,很认真地喝疙瘩汤。
陆绪章静默地看了一会,也低下头来喝。
只是再次抬起眼时,彼此的视线相撞,两个人都看到了对方眼中浓稠的情绪,于是微怔之后,便都笑了。
陆绪章看着孟砚青,用唇语无声地说了几个字。
孟砚青便脸红了:“少来!”
*
第二天是周五,早间时候,陆绪章因为有事,要早早去上班,本来他意思是让司机先送她,不过太早了,孟砚青让他先赶紧去单位,她回头自己坐电车就是了。
陆绪章有些不放心,不过也只好先走了。
孟砚青略收拾过,拎着包就准备去地质学院,谁知道就见胡同口一辆自行车“嗖”的一下子过来了,赫然正是陆亭笈。
他骑着一辆解放前Raleigh的老式自行车,没几下就到了孟砚青眼跟前,之后大长腿一支,就停下了。
孟砚青:“怎么这会儿过来了?”
陆亭笈:“我今天放学就得过去祖父那边,没功夫过来了,我还怕你已经出门了呢,幸好来得及。”
说着,他把自行车支好:“我给你带了点东西。”
孟砚青这才看到,后座上竟然绑着两盒礼品,一时解下来看,却是了一盒冬虫夏草和一盒大红袍。
孟砚青看到,惊讶:“这是?”
陆亭笈:“母亲,你第一次过去祖父家里,总该带点什么吧,你带着这两盒这个,再让父亲买点别的就行了。”
孟砚青有些不可思议,她看看那两盒冬虫夏草和大红袍,微扬眉:“这是哪儿来的?”
陆亭笈:“就从祖父那里拿的,反正家里有什么他又不知道,我拿过来,你回头提着送过去就行了!”
孟砚青:“……”
这儿子真好!
陆亭笈拎着那两个盒子,陪着孟砚青把东西放进家里,之后才问:“你今天有课吧?父亲已经上班去了,那我带你过去学校?”
孟砚青哪忍心:“不用不用,我自己去就行,我坐电车,也不远。”
陆亭笈却是豪爽地一挥手:“没事,又不累,你上车吧。”
孟砚青看陆亭笈那样,也就坐上了后座。
陆亭笈两条长腿一伸,自行车启动。
孟砚青看他骑得倒是轻松,想想也对,毕竟是十五岁的大小伙子了,身高和他父亲差不多了,平时还挺会打架斗殴的,骑自行车载她再轻松不过,当下也就放心了。
不然真觉得是在欺负小孩子。
这会儿正是早高峰,晨间的太阳照亮了路边的青砖灰瓦,北京城的自行车大军密密麻麻,陆亭笈载着孟砚青,灵活地穿梭其中。
孟砚青坐在后座,笑道:“这自行车质量还挺好的。”
解放前的自行车了,早些年的,不过一直都保养得好,如今陆亭笈骑起来竟然还很结实,并不会叮当作响。
陆亭笈:“嗯,这种车的架子高,不像咱们自己产的,好像有点矮,我骑着不得劲。”
其实就是他腿太长了。
孟砚青笑道:“你喜欢就好,回头有机会的话,再给你买一辆新自行车,进口的。”
陆亭笈:“再说吧,我现在琢磨着你明天过去我祖父那里的事呢。”
孟砚青:“你琢磨什么?”
心里却想,真是操心的孩子啊!
陆亭笈:“母亲你放心好了,祖父性子最好,最是慈爱了,你不用担心。”
孟砚青听着这话,有些想笑,不过还是认真地点头:“好,听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陆亭笈又道:“除了祖父,家里就警卫员和一个保姆,也没什么外人。”
孟砚青:“嗯嗯嗯!”
这么说话间,地质学院已经到了,陆亭笈大长腿一伸,单腿支在地上,孟砚青下车。
大早上的,骑了这么一路,陆亭笈额头汗都冒出来了,他很随性地擦了擦汗:“你先进去学校吧,回头父亲如果不来接你,那我就过来。”
孟砚青:“他肯定来接我,你放学就直接回去你祖父那里吧。”
最近两个人正是浓情蜜意的时候,吃个饭都能擦出火星子,恨不得做什么都搂在一起腻歪,有这么一个大儿子,说句没良心的话,挺碍眼的。
别说陆绪章,就是孟砚青,都希望这儿子暂时最好少来。
陆亭笈:“行,那你先去学校吧。”
说着,把挂在车把上的皮包递给孟砚青。
孟砚青接过来,叮嘱道:“你赶紧去学校上课,别迟到了。”
陆亭笈:“好。”
孟砚青拿着包打算进学校,谁知道陆亭笈又叫住她:“对了,家里保姆姓孙,我都叫她孙姨,你直接叫她孙姐就可以了。”
孟砚青:“……”
她点头:“嗯嗯放心好了,我知道。”
*
孟砚青这天教完自己的课程,又去上了其它老师的课程,现在她在学校的时候,都是尽量多听课。
有些课程她其实已经自己看过讲义了,大概清楚了,但还是希望能精进一番。
或许因为她比较勤快,几个学生也都跟着她一起学别的课程,如今学生们进步都快,其中谢阅尤其突出。
论记性或者什么的,谢阅自然比不过自己儿子,不过这孩子素描水准确实不错,珠宝设计稿已经画得有模有样了,这也让孟砚青有些意外,想着谢阅倒是可以重点培养。
她便给几个学有余力的介绍了一些书,让他们尽快学习,她是想着如果有可能,明年就要带着学生做一些珠宝设计稿拿出卖,好歹挣一点钱,让他们吃到做这个的甜头,有了甜头才能激励他们更进一步。
*
这天中午,孟砚青吃过饭,回去办公室,却听电话有人找,她过去接了,却是陆绪章。
陆绪章声音压得很低:“今天自己坐电车过去的?”
他显然不太放心,竟然大中午特意打电话过来。
孟砚青笑道:“你儿子来送我的。”
陆绪章:“他?”
孟砚青便把事情说了,最后笑道:“他竟然从他家里拿了两大盒补品!也不知道老爷子知道不!”
她想想就忍不住笑,老爷子知道,估计胡子都得颤三颤。
陆绪章也是没想到,在电话那头笑出声:“你就偷着乐吧,你儿子一心向着你,给你做脸面。”
孟砚青想起儿子的种种叮嘱,感慨:“亭笈很好了,他现在比以前懂事了很多。”
陆绪章笑道:“嗯,我也很满意,最近他不是还参加了学校的演讲社团吗,听说表现还很优异,这大学生活也挺丰富多彩,比我想象中要好。”
儿子十五岁,到底比同学小好几岁,怕他突然过去大学不适应,但现在他却融入得很好。
叶鸣弦其实是希望儿子能埋头钻研学问,但显然儿子不是那种性格,他坐不住,性格上好像更喜欢和人打交道,喜欢一些热闹的事。
孟砚青:“确实是这样,反正随他吧,我们又不指望他非要成名成家,高兴就好,他性子开朗,以后有机会,可以多带着他出去见识,开阔视野。”
陆绪章自然赞同,两个人就这么聊着,聊着陆亭笈的教育问题,也聊着明天过去老爷子那边的安排等。
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时,孟砚青看着窗外,深秋的风吹过,白杨树发出沙沙的声音,阳光和枝叶形成的斑驳阴影投射在窗子上。
这个季节,好像恰是她重返人间的时节,转眼竟是一年过去了。
孟砚青听着电话里传来的声音,温煦醇厚,是她喜欢的男人,是她喜欢的声音。
他正低声问她:“昨晚睡得晚,困了吗?”
昨晚他们确实折腾多了,挺晚才睡,今早起床出门的时候,他看到她还打了哈欠。
孟砚青:“嗯,有点吧,等会回办公室趴一会。”
陆绪章听着蹙眉:“你们学校条件不行。”
孟砚青哑然失笑:“你这什么脑子,你们单位也不是人人都可以有个休息的单间啊!”
陆绪章办公室附带一处单间,不大,且没窗户,但可以放一张床,他中午可以在那里休息。
陆绪章勉强:“行吧,那晚上我过去接你,晚上吃好吃的,明天一早就去东交民巷。”
孟砚青:“嗯嗯嗯!”
不过让孟砚青没想到的是,下午四点多,她才上完课,那宁助理过来了。
宁助理直接把一个钥匙和便笺递给她。
孟砚青:“什么?”
宁助理:“陆同志不放心你,他找了一间宿舍,筒子楼里的,不大,但是有空调,清净安全,也还算干净,这是钥匙和地址,他今天可能下班晚一些,说让你先过去看看。”
孟砚青:“这?”
这是什么雷厉风行先斩后奏的办事效率!
第130章
见家长
这宿舍距离地质学院很近,几步路就到,那大院门前有哨兵,哨兵后面是绿色的木头岗楼,整座大院看上去热火朝天的,各家宿舍楼里陆续飘出饭菜香味来。
宁助理陪着孟砚青一起过去,到了门口的时候,宁助理登记了下,领了一张进出卡给孟砚青,这样以后她就能自由出入了。
宿舍在二楼,很简单的宿舍,但还算干净卫生。
孟砚青大致算了算,从学校到宿舍走路也就七八分钟,中午吃过饭,正好过来午休一会,之后再回去,再好不过了。
而这宿舍对于中午午休足足够了。
她自然很满意,宁助理见她满意,也就放心了,当下陪着她一起收拾了下,这才离开。
这天陆绪章回家时候已经八点多了,孟砚青洗完澡正在书房看书学习,见他回来,笑问:“吃过饭了吧?”
陆绪章颔首:“嗯,在单位吃过了。”
他去洗了洗,这才过来,看她正坐在那里看书,便从后面俯首下来,问:“去看了吗?”
这么说着的时候,他嗓音微带着沙感,温热的吻伴随着清新的沐浴露香味,就那么落在颈肩。
孟砚青笑着转脸,准确吻到他的唇,“看了,特别满意,你这速度倒是快。”
陆绪章:“你们附近就他们单位的宿舍了,稍微远一些的你中午折腾过去也不方便,这宿舍近,以后吃过饭就走过去,七八分钟走路正好消消食,在那边睡一会,下午再去上课,或者把你的书带过去,没课的时候在那边看书,这样也图个清净。”
孟砚青笑道:“嗯。”
她心里明白,他是恨不得把她捧在手心里照料着,生怕她受半分委屈,在能力范围内,自然是先让她更舒服一些。
陆绪章轻吻了下她一下,喟叹:“恨不得把你含到口中才好。”
孟砚青便笑了:“好了,别闹了,明天一早还得过去老爷子那边,我可不想明天没精神。”
陆绪章低低“嗯”了声:“我知道,今晚早点睡。”
*
东交民巷可以说是老北京城最长的一条胡同,在初冬暖阳下,这里枝叶黄灿,绚烂如画,充满异域风情的小洋楼比比皆是。
两个人到了胡同外的时候,看到那边卖酸梅汤的,孟砚青便想起,去年,这个时候,她躲在角落来看儿子的情景,便笑了。
陆绪章提了大包小包的礼品,看她笑:“怎么了?”
他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想喝酸梅汤?”
孟砚青:“不喝,就是想起来之前的事。”
她大概和他讲了,陆绪章回忆着当时情景,很有些遗憾:“我当时恰好要出差。”
要出差,错过了,不然早些见到她,也能让她少吃一些苦头。
孟砚青:“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以前就是太不食人间烟火了,不知人间疾苦,住在象牙塔里,这样也容易钻牛角尖,重活一世后,让她看到了许多不同的人生,也就多了一些豁达的心境。
两个人这么说着话,往里走,老远就看见陆亭笈,正在那里翘首,一看到他们,便高兴得直挥手。
陆绪章孟砚青过去,他忙接过来手里的东西,又笑着喊陆老爷子。
陆家在这里的老宅是一处中西结合的宅子,红砖砌墙,里面是砖木结构的,洁白的雕花窗,衬着爬山虎的叶子,在周围一片西洋建筑中,别有风格。
陆老爷子很快出来了,就那么笑呵呵地打量着孟砚青。
孟砚青上前,叫了声:“陆叔叔。”
她声音有些低,也有些哽咽。
陆老爷子就那么看着她,看了很久,感慨一声:“很好,真的很好——”
他冲着孟砚青伸出手来。
孟砚青上前,握住了陆老爷子的手,陆老爷子便抱住了她。
这一刻,许多往事涌上心头。
父亲带着自己从法国回来,在首都饭店第一次见到陆老爷子的种种,后来的许多年,陆家两位老人对自己的照拂和关爱。
十年时间,婆婆已经不在了,公公也已经头发花白,光阴改变了人间。
她眸中便泛起湿润,喉咙发堵,想说什么,但是许多事,却不知从何提起。
陆老爷子声音嘶哑:“孩子,你受苦了。”
孟砚青听得这句,哽声道:“陆叔叔。”
陆老爷子抬起手,宽厚的大手轻拍着她的背:“别难过,好了,先进屋吧。”
陆绪章这个时候适时地扶住她的肩膀:“走,我们先进屋吧。”
陆亭笈也忙道:“嗯嗯嗯,先进屋!”
他明显有些激动。
一时大家进屋,进去后,保姆已经准备好水果茶点,又给大家倒了茶,便先出去了。
孟砚青环顾这客厅,里面一水的古董家具,黄花梨桌椅,靠窗的墙上是红木镶框的大理石挂屏,下面则是明代黄花梨素夹头榫画案,而在窗户正对面,是一幅字画,那明显就是陆绪章母亲的手笔。
她就这么怔怔看着。
她婚后有一段状态不好,陆绪章忙,陆家父母便把她接过来悉心照料着,她对这边自然是再熟悉不过了。
多少年了,这里竟不曾变,依然是原来的模样。
陆老爷子顺着她的目光,环视过那摆设,最后也落在那幅画上。
他便叹了声:“这幅画最近才新裱的,是你母亲临走前画的。”
孟砚青听着,眼泪不自觉便落下来。
陆绪章从旁,安抚地握住她的手。
陆老爷子便说起当时的种种来,这么说着,也问起孟砚青。
有些事,就算彼此心知肚明,但是当着老人家,也不好说得太详细,只是含糊大致提了,期间陆绪章也帮着解释了一番。
到底是老人家,见多识广的,竟也没太惊讶,最后只是感慨道:“这样很好,你看这些年,他们父子都很不像样,现在有你,我以后也放心了。”
陆亭笈自然明白今天这见面彼此有些伤感,他便忙道:“祖父说的什么话,我怎么不像样了,我一直都像样得很。”
他这么一说,陆老爷子便笑了,他满足地道:“对对对,我们亭笈一直都很像样。”
一时自然提起陆亭笈考上大学的事,一家人都高兴,说说笑笑的,氛围团融和睦。
中午的饭菜,是陆老爷子早叫了外面的厨子进家里来做的,都是色香味俱全的菜,最让孟砚青意想不到的是,其中一样溜白菜,那口味,实在熟悉得很。
要知道那道菜看似简单,但一般人要想做好并没那么容易。
她一尝就知道,这是陆老爷子做的。
她意外地看着陆老爷子:“陆叔叔,这溜白菜?”
陆老爷子:“砚青,你看你这都上门了,也别太见外了,我怎么听着这句陆叔叔这么别扭?”
孟砚青微怔了下,到底是道:“父亲。”
她这么一喊,陆老爷子便笑了:“一家人别说两家话,以后我也没什么操心的了,今天高兴得很,也算是个喜日子,大家高兴就行。”
陆亭笈已经从旁剥了虾,很讨好地喂给陆老爷子:“我早说过,祖父是天底下最慈爱的,来,你孙子孝敬你,尝尝这个虾。”
陆老爷子自然受用得很,哈哈笑着吃了,陆亭笈见此,越发从旁各种孝敬体贴的,简直这辈子没这么孝敬过!
陆绪章从旁笑看了孟砚青一眼,用唇语道:看你儿子,还不都是为了你。
*
离开东交民巷的时候,孟砚青心里很是松快。
这毕竟是一个秘密,一个不好直白说出的秘密,现在在老人家面前过了明路,以后就好说了。
显然陆绪章心情也不错,偶尔间会侧首笑看一眼孟砚青,墨色眸中都是浅淡的笑意和愉悦。
孟砚青便笑道:“干嘛?”
陆绪章:“没什么,就看看。”
孟砚青:“看你高兴的样子!”
陆绪章伸出手,牵住她的:“凭什么不高兴?”
孟砚青便也忍不住笑了。
陆绪章牵着她的手,就这么走在东交民巷的胡同中,秋风萧瑟,卷起地上枯黄的落叶,那落叶便窸窸窣窣地飘荡在空中,之后犹如翩翩黄蝶一般落在地上,落在他们脚下。
两个人踩在那落叶上,发出轻微细碎的声音。
孟砚青却想起小时候:“还记得吗,我们两个在这里转圈圈。”
陆绪章:“嗯,小时候真傻。”
那时候孟砚青穿着漂亮的公主裙,很大的裙摆,要在这里转圈圈,要让自己的裙摆和那黄叶一起飞舞,结果转着转着头晕了,直接栽那里,还把胳膊磕到了,有些泛肿。
千娇万贵的小公主,哪里受过这种委屈,当时就差点哭鼻子,陆绪章少不得仔细哄着,好一番宽慰,之后背着她回家。
回到家后,还被家里大人教育了一番。
孟砚青想起过往,不免失笑,她看着不远处,秋高气爽,晴空万里,而就在楼宇和绿树掩映下,哥特式风格的尖顶钟楼若隐若现,那是圣米厄尔教堂。
她笑着说:“这教堂还在呢。”
这是光绪年间修建的了,老教堂,小时候孟砚青曾经和陆绪章一起过去观摩,好奇地探头探脑,甚至煞有其事地祈祷些什么.
陆绪章也看到了,他笑问她:“你还记得,你曾经在那里许愿吗?”
孟砚青:“早忘了!”
她又不信这个,只是小时候好玩而已。
陆绪章望着不远处那瓦灰色的尖顶钟楼,眸中泛起一丝沧桑,他笑着道:“小时候,想学着那些大人,想祈祷,想许愿,可是仿佛不缺什么,没什么可以许的愿。”
绞尽脑汁能想到的许愿,也不过是希望孟砚青明天早点过来,这样两个人可以一起看他新买的那本书。
孟砚青侧首看向他,午后的阳光自枝叶的缝隙里投射下来,给他的侧脸涂上一层暖色,他唇边浮着温煦的笑意,眼神中充满了回忆。
这一刻,心里便异样安宁。
曾经的童年,以及数年的陪伴,这些回忆全都涌上心头,充塞着记忆,所有经历过的那些灰暗和不愉快,全都被染成了温暖的橘黄色。
她看着他,终于开口问:“然后呢?”
她的声音很轻,轻到如同这掀动翩翩落叶的风。
陆绪章也侧首,看向她。
他看到阳光落在她眼睛中,照得她眼睛笼着一层璀璨的光。
他笑着道:“年少不知愁滋味,也没什么要祈祷的,后来长大了,才知道什么是心有所求。”
那个时候,他不知道向谁祈祷,恨不得求遍中西方漫天的神佛,求他们给他一丝希望。
孟砚青听这话,便明白他的意思了。
她伸手,反握住他的手。
她是想安慰他,他自然感觉到了,便抿唇轻笑:“现在,我不是求到了吗?”
求到了这个世间想都不敢想的神迹。
*
最近孟砚青也时不时听到罗战松的消息,这个人现在扑腾得很厉害,他说合作的国有商场如今也拿到了黄金销售许可证,听说也在等着进货,看起来他的目标也对准了这年的春节销售档期了。
孟砚青自然不肯输给这么一个人。
她和秦楷庭又跑了几次央行相关部门,总算拿到了黄金销售的配额,这时候红莲商场的销售柜台也都万事俱备了,现在就等着深圳黄金首饰加工厂的货。
谁知道她给深圳那边打了几次电话,秦楷庭也特意跑了一趟深圳,都无功而返,原来即使拿到了黄金销售配额,也是要排队的。
秦楷庭:“今年国家放开了黄金销售,不光是北京,其它地区也给一些国有商场发了黄金销售许可证,现在大家都急着进货。现在我们的进货都是负责内销黄金加工的深圳艺华联合工贸公司,但是他们家的货源应该不好拿,国内不少大企业大商场都是去他们家拿货,有货不愁卖,去了就得抢。我们已经登记上了,我问过了,我们的货排到腊月了。”
孟砚青听着,难免觉得时间有些紧张,腊月初也是腊月,腊月底过年也是腊月,但是如果真等到过年,他们过年的销售怕是白搭了。
其实关于这件事,陆绪章也提到过帮她,不过她拒绝了。
她要的是艺华公司的长期供应,是长期合作的供货。
陆绪章想要黄金首饰,一件两件甚至四五件,只要在合理需求范围内,都可以,随便找人行打一声招呼,肯定能拿到批条,那是个人需求的性质。
但是如果是这种涉及大笔利润的供货,那性质就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