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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须知无论是店员还是孙经理,那都是面对多少顾客历练出来的。

    谢敦彦命秘书下令,让他们拦住这陈佳悦,孟砚青又是陪着谢敦彦来的,这说明无论是秘书还是孟砚青,那都是代表着谢敦彦的意思。

    是以这孙经理顿时意识到该怎么办了。

    旁边的店员见此,自然也跟着变了话风,道:“对,确实是五对耳环,一对四叶草的,两对珍珠的,一对玛瑙的,还有一对是巴洛克风格设计。”

    她张嘴就来说,说得倒是详细。

    陈佳悦好笑至极:“你们竟然污蔑我,你们堂堂这么大一个店面,也是香港知名了,你们竟然空口说瞎话?明明是五对,你们就这么污蔑我?”

    这时候,陆续也有其它人过来店面,听到这边的争吵,好奇地看过来。

    如果是平时,孙经理必然连忙处理,免得影响店面声誉,毕竟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有什么事背后解决,万万不能放在台面上。

    但是如今既然是东家在,他自然也不敢自作主张,全看这孟砚青意思了。

    孟砚青见此,道:“陈小姐,五对耳环,这是我们亲眼看到的,拿出来是五对,你只买了一对,我们收回去却只有三对了,我相信陈小姐是知书达理的人,万万不至于做出这种事,但是事情既然出了,总该查个清楚,不然——”

    她看了眼店面,这时候,几个店员在,还有两三个客人在,都惊讶地看着这边。

    她淡声道:“我不会往外说,但这店面可是敞开的,过往行人,哪个听到一嘴就此传扬出去,知道的说是我们店里不懂事,害得客人没了面子,不知道的难免多想,倒是毁了陈小姐清誉,你说是不是?”

    她这么一番话说下来,听得旁边孙经理都跟着赞叹,不疾不徐,合情合理,说得那陈佳悦无可辩驳。

    旁边几位客人见此,也都好奇地看着陈佳悦。

    陈佳悦显然也意识到了,她蹙眉,盯着孟砚青。

    孟砚青依然笑着:“陈小姐,事情其实很简单,我们知道这件事和你没关系,可你总得给我们一个机会,让我们还你一个清誉是吧?”

    陈佳悦:“你是什么人?你有什么资格和我说话?”

    孟砚青:“我是这家珠宝店的名誉助理。”

    名誉助理?这是什么名头?

    陈佳悦越发皱眉:“我不管什么清誉不清誉的,这件事是你们引起的,那你们就负责解决,我也不想在这里耽误时间,你以为我有那么闲吗,我今天可是约了胡太打麻将。”

    胡太,这是特指,香港某位顶尖富豪的太太。

    孟砚青笑了笑,慢条斯理地道:“放心就是了,不会耽误陈小姐太多时间,警察马上就到。”

    她着这话的时候,留心着对方反应,过来,捕捉到对方瞳孔瞬间的紧缩。

    她越发笃定了,今天这偷珠宝贼,是逮定了。

    陈佳悦脸色微变。

    这时候,就见警察果然已经到了,一时早有店员歉意地安抚几位客人,并给她们送了优惠卡和小礼物,请她们下次光临。

    那几位客人倒是并不在意,反而津津有味地看热闹。

    她们不早,店员也没法,只好随她们了。

    警察过来后,先大致了解了情况,并进行了记录,之后便要请陈佳悦和助理过去警察局一趟。

    陈佳悦神情难看:“我不接受,我只是客人,我是来享受购物的,不是来接受盘查的,你们凭什么怀疑我?”

    她直接指着孟砚青道:“你是什么人,一个大陆妹吧,你算是什么东西,竟然敢羞辱我,冤枉我!”

    她这话刚说完,就听得一个声音道:“陈小姐,这是我朋友。”

    大家看过去,却见谢敦彦走了出来。

    孟砚青微挑眉,有些无奈地看他。

    本来说好他不出面的,结果他竟然自己出来了。

    谢敦彦出来后,径自对那陈佳悦道:“陈小姐,我朋友孟砚青,今天帮我全权代理店中事宜,具体发生了什么我确实不知道,但是今天即使我在这里,她说的话也算数。”

    他凉声道:“我们已经是第二次丢失珠宝了,既然这样,那总该查个清楚。”

    说着,他看向那警察:“阿sir,需要什么信息,我会全部配合。”

    警察点头,又记录了一些信息,便要请陈佳悦和店面负责人一起过去警署走一趟。

    谁知道陈佳悦却反抗激烈起来:“我现在马上就找我的律师问清楚,我不会跟着你们去警署。”

    谢敦彦听此,面无表情地道:“陈小姐,没有人阻止你请律师。”

    陈佳悦深吸口气哦,盯着谢敦彦和孟砚青:“我不想去警署,我没有时间,如果你们怀疑我身上有你们的耳坠,我可以接受你们翻查我的包。”

    她补充了句:“这已经是我能做出的最大让步,如果你们连这都不能接受,非要把一个客人送到警署,我问你们——”

    她看了看在场其它客人,以及店面外围观的人,道:“以后谁还敢来你们这里买东西?”

    谢敦彦听此,看了眼孟砚青。

    孟砚青刚才和陈佳悦的对峙中,一直都在观察着陈佳悦的种种,听到这话,倒是笑对谢敦彦道:“我觉得可以,你认为呢?”

    谢敦彦看着孟砚青眸中的笃定笑意,略默了下,点头:“听你的。”

    在场孙经理以及店员等,全都惊诧,要知道谢敦彦一向是说一不二的性格,雷厉风行,甚至有些专制风格,结果现在,他竟然对一个年轻女人说出“听你的”,这简直是破天荒了。

    不过因着眼前的这案子,众人的震惊也只是一闪而过,很快大家的关注点还是落在陈佳悦身上。

    谢敦彦既然默认了,于是双方很快说定,搜随身携带的手提袋,如果没有的话,店面郑重道歉并给予补偿。

    警察见此,问了问,也表示同意,可以配合监督店面搜包行为,以保障双方权益不受损。

    很快,陈佳悦的物件便全部拿出来,在警察、店面人员和陈佳悦面前,逐个被检查,自然并没有什么耳坠。

    孙经理脸色微变。

    陈佳悦好笑:“现在,你们还有什么可说的?”

    周围客人门见此,也都窃窃私语,显然是觉得这店面冤枉好人了。

    谢敦彦神情不变,目光扫过那些物件,蹙眉看着。

    他显然觉得这里面定是有些蹊跷。

    谁知道这时,就听到孟砚青道:“谢先生,看来就耳环事件,我们确实冤枉了陈小姐,应该向陈小姐道歉。”

    她这一说,那经理和店员都有些讪讪的,看来白折腾一场,抓错了?还闹出事来?这就尴尬了。

    谢敦彦看向孟砚青,却感觉到了什么,微点头。

    之后,谢敦彦便对那陈佳悦道:“陈小姐,看来这耳环确实和你无关,是我们多想了,就这点,我们向你道歉。”

    要知道谢敦彦在港圈也是鼎鼎有名的富贵公子了,他这样的身份,竟然低头道歉。

    陈佳悦自然面上有光,她难免有些得意,便道:“谢先生,按说我也是你们鸿运的老主顾了,你们就这么对待我,把我当什么?”

    谢敦彦垂眼,颔首:“说得对。”

    他这么说着的时候,孟砚青却突然道:“陈小姐,你胳膊上的膏药好像贴歪了吧?”

    她这一说,大家都看过去,却见陈佳悦胳膊上确实贴着膏药,只是那膏药竟然贴到了胳膊内侧,这个位置就略有些奇怪。

    之前,因为她拎着包,包恰好遮住了这胳膊处,加上披肩的遮掩,大家根本没注意到她胳膊上贴了一块膏药。

    现在却一览无余了。

    在众人的注视下,陈佳悦掩饰性地动了动披肩,掩住胳膊,之后才道:“我哪里不舒服就贴哪里,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孟砚青笑道:“我好像看到,你这膏药下面鼓了包,这是长了什么大瘤子吗?”

    陈佳悦脸色骤变,眼中泛起怒火,对谢敦彦道:“谢先生,我是个好脾气的人,但是我也忍不住要恼了,我想问问,这就是你的授权吗,你们就是怎么对待客人的吗?”

    然而,孟砚青一提“瘤子”这句,其他人全都盯着她那胳膊看了,大家好奇,探究。

    而孙经理却只觉醍醐灌顶,他陡然意识到了什么,当即道:“检查那桌子!”

    店员还没明白怎么回事,他自己却急匆匆过去,检查那玻璃桌子。

    很快,他就发现,那玻璃桌子下方,竟然有一处有些黑色黏稠膏药的残余。

    谢敦彦从旁看着,也明白了。

    珠宝店vip分区招待客人的桌子一般是不锈钢架子搭配玻璃板面的,这也是为了珠宝安全着想,尽量透明化,但也不可能全部玻璃,下面总是有不锈钢支架,那不锈钢支架便形成了一个很小的区域死角。

    而那黑色黏稠膏药就是在不锈钢支架的死角发现的。

    旁边警察也意识到了什么,审视地看向陈佳悦胳膊上的膏药。

    陈佳悦脸色瞬间惨白,不过还是道:“我确实长了一个瘤子,才找药王刘给我制的膏药,怎么了,有问题吗?”

    警察没说话,径自取样了那不锈钢架子上的膏药残留,之后望向陈佳悦:“陈小姐,那你的膏药为什么会残留在这里?”

    陈佳悦:“那个和我什么关系,我哪知道?”

    警察:“麻烦让我们检查下膏药。”

    陈佳悦:“当然不行!凭什么!我不干,我要找律师!”

    然而,在她那大声小气的怒意中,大家都感觉到了,她这是心虚了,怕了,才色厉内荏嚷嚷起来。

    周围顾客有人便小声议论起来。

    陈佳悦迈腿就往外跑,警察见此,赶紧拦住,孙经理见此,给旁边店员一个眼色,那店员豁出去了,直接上前,就要撕那膏药。

    陈佳悦挣扎起来,一边挣扎一边怒吼着:“你们放开我,你们不能这样,我的膏药——”

    在这挣扎中,膏药被那么一扯,竟然轻松就掉下来。

    当膏药撕下来的时候,陈佳悦瞬间不挣扎了,她绝望地看着那膏药,脸色煞白。

    店员大声道:“在这里,在这里!”

    于是所有人都看过去,却见膏药上竟然黏了一块钻石,足足五克拉的红宝石!

    众人哗然,周围已经聚集了不少顾客,顾客们惊奇不已,也有人认出那是陈佳悦,议论纷纷的,说起她的身份,大家叹息连连:“曾经的香港小姐,竟然偷人家东西呢。”

    陈佳悦顿时没力气了。

    这件事她精心筹谋,分明已经成功了一多半,谁知道在最后时刻,竟然功亏一篑!

    第110章

    他就是我最喜欢的

    一旦知道了关键后,这个案件便迎刃而解,警察火速审查了那位陈佳悦,很快将事情查得水落石出。

    原来陈佳悦另有一个同伙,那同伙先负责进入店中,选取一块值钱的珠宝,会将那珠宝抠下来,趁着店员不注意,用膏药隐藏在玻璃桌面下的死角,待到案件查办几日毫无破绽后,她便进入店中,设法取走那宝石。

    “本来陈佳悦的祖辈就是从大陆过来的,祖上做过这些事,她也明白其中的诀窍。”

    如今包养她的那位富商因为投资失败,生意遇到危机,那位富商的太太看管得严,没办法再养她了,她便铤而走险,把祖业给拿起来了,这件事本来万无一失,一般人还真不容易想到其中关键,没想到恰好遇到你,被你识破了。”

    谢敦彦姿态优雅地为孟砚青切着牛排,这么解释道。

    孟砚青:“她自己有些投资也失败了,如今已经负债累累吧?”

    谢敦彦颔首:“好像是的。”

    孟砚青闲散地喝了口果汁:“那就怪不得了。”

    其实这两天,她还特意去查了查这个陈佳悦的情况,看起来当年和她一起出道参加香港小姐的,进入影视圈的,全都有些成就了,唯独她,早早被包养息影,如今竟然沦落到偷窃的地步。

    谢敦彦抬眸,看向孟砚青:“你是怎么想到这红宝石就在我们店中的?”

    孟砚青:“猜的。”

    她笑着道:“其实很简单,对方第一次偷窃的行为就很奇怪,这是一次绝对不可能成功的偷窃。这让我想起一个解放前的老故事,是我家里长辈说起的,就曾经有过这么一桩。”

    谢敦彦:“哦?”

    孟砚青也就提起来,解放前北平珠宝铺子的老故事,那也是用膏药,不过是将膏药就这么贴在地上,当时珠宝店铺暗,没被发现,过几天等风平浪静了,同伙再设法来拿。

    谢敦彦恍然。

    孟砚青轻品了口葡萄汁,笑道:“所以我们可以试试,我进入你们家珠宝店后,也一直在找可能的死角。”

    谢敦彦回想着当时的情况:“你当时已经看到了?”

    孟砚青点头:“只是看到,并不确定,后来我不是一直观察着来往的客人吗,这件事抻了几天了,那位客人也怕夜长梦多,应该上门了。”

    谢敦彦微挑眉,看着孟砚青:“你看到了那膏药,但你竟然不说,就这么等着那贼上门?”

    孟砚青笑道:“当然了,不但要捉赃,还得捉贼,我们说早了,怎么捉贼?”

    谢敦彦哑然,哑然之余也是佩服:“你倒是沉得住气,万一再丢了呢。”

    孟砚青无辜地道:“万一丢了,那也是你的东西丢了,又不是我的,对不对?”

    谢敦彦微怔,之后便笑了:“这倒是实在话。”

    他笑望着孟砚青:“说说,该怎么感激你帮我们抓住了这贼?”

    孟砚青认真想了想:“暂时没有,等回头我想到再说吧。”

    谢敦彦苦笑:“好。”

    他略有些无奈:“突然觉得自己有了一笔不明欠债。”

    孟砚青:“放心好了,我又不是那黑心肝的人,不会把你往死里坑。”

    *

    这两天,趁着培训课程还没开始,孟砚青也就随意逛逛。

    本来谢敦彦要给她安排专车和司机,不过她拒绝了,她想自己更随意一些。

    这个时候,不得不说,幸好接受了陆绪章的建议,住在他们的公寓中,这样也很好地和谢敦彦有了切割,不至于处处捆绑,会相对自由一些。

    孟砚青日日出去,想着再寻找个什么机会,趁机捡漏倒腾一把,不过这捡漏也不是处处有,这么逛了两三天,也没个收获,不过好在也把香港珠宝行情大致摸透了。

    这天,她到了一处店铺,却见那老木雕牌匾上赫然刻着墨绿的“珠宝王后”这三个字。

    她心里一动,大概猜到了,这是珠宝夫人聂扬眉家的铺子。

    这聂扬眉的人生履历和她倒是有异曲同工之妙。

    聂扬眉本生于印尼勿里洞岛,矿业世家,五十年代初跟随家人回国,之后考取了首都地质学院矿产地质勘探系,算是她的师姐了。

    之后便留在学校任教,等到时代稍微变动,她便离开大陆赶赴香港,之后任教于香港大学地理系。

    聂扬眉这些年在香港发展得极好,是国际知名的珠宝鉴定师,如今自己也有几家珠宝铺子,听说经营得极好。

    孟砚青当即走进去那铺子,里面都是珠宝玉器,各式各样的,有老货也有新货。

    她这么随意看着时,便看到不起眼角落处摆着一件碧绿的帽正,那帽正颜色浓绿鲜艳,丝毫不见棉柳。

    她抬眼,看到标签上的材质写着“祖母绿”。

    孟砚青便着实看了好几眼。

    所谓帽正,俗称叫“一块玉”,缀在帽子前面的,戴上的对准鼻尖,明朝时候有,不过清朝才开始流行,有德之士镶在帽子上,代表正人君子以玉比德。

    她这么看着的时候,那掌柜便留意到了,过来打招呼,又介绍了几句:“这是清朝时候的老帽正了,祖母绿,这么大一块很少见了。”

    孟砚青便道:“这个算不上祖母绿,是碧玺吧。”

    掌柜一听,笑而不语,只是点头,没再说什么。

    孟砚青明白,他显然不太认同,认为这就是祖母绿,只是开门做买卖的图个和气生财,不愿意给自己起争执而已。

    不过孟砚青也懒得争执什么,祖母绿和碧玺很容易混淆,内行人看的是那么一星半点的差异,但是外行人看其实都差不多。

    现在不懂行的多了,甚至也不区分祖母绿和碧玺,统统叫做祖母绿了。

    所以这种大差不差的事,谁想买,那就买吧,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

    再说出门在外,她身边也没人陪着,她也不想惹是生非,当下便要离开。

    谁知道这时候,就听一个声音道:“那帽正,怎么就不是祖母绿?”

    孟砚青看过去,却见这是一个身形微胖的女人,大概五十多岁,烫着卷发,穿着黑绸暗纹印花连衣裙,戴着非常亮眼的翡翠项链,整个人看上去雍容华贵。

    当年聂扬眉离开大陆的时候她还小,但也见过一面,是以一眼便认出,这就是了。

    她便笑着道:“看着觉得不像祖母绿,便随口说说。”

    那女人走过来柜台前,看了眼那帽正,蹙眉。

    过了一会,她才道:“孙掌柜,麻烦拿出来给我看看。”

    孙掌柜听了,忙拿出来奉到那女人面前。

    女人拿了放大镜,对着那帽正看了一番,之后望向孟砚青:“你为什么觉得这不是祖母绿,能否说说缘由?”

    孟砚青见此,也就道:“这块绿宝石乍看颜色浓绿,但是如果在放大镜下细看,却能看到里面有些闪黄,带了那点闪黄,就够不上祖母绿了,应是绿碧玺。”

    她笑着道:“当然了,如今很多人也不大区分祖母绿和碧玺了,不讲究的话,反正也看不出来,再说早些年,在没发现碧玺电气石特性前,祖母绿和碧玺本来就是混为一谈的。”

    她这么轻描淡写,随口道来,却是听得那女人一时沉默。

    女人对着那宝石看了半晌,终于叹了声:“你说得是,这颜色虽然足够翠,乍看仿佛祖母绿,但是细看之下,带了闪黄,确实够不上祖母绿,成色差了些,这是碧玺。”

    那掌柜听了,一时汗颜,他确实是当祖母绿卖的,这年轻大陆妹来了,说是碧玺,他自然不当回事,没想到东家一来,直接也说这是碧玺,多少有些丢人了。

    孟砚青听这话,却是笑道:“聂女士好眼力。”

    此人却是正是聂扬眉。

    聂扬眉笑看着孟砚青,很有些兴味:“你知道我是谁?我看着你……”

    她看着她,自然有些眼熟。

    孟砚青倒是并不意外,当年聂扬眉离开大陆时,她也曾见过,只是当时她尚且年幼,自然和现在相貌略有些差异。

    当下她便笑着自我介绍,坦诚自己家世来历。

    聂扬眉诧异不已:“我们家和孟家有些交情,早些年我们家离开大陆,也隐约听说孟家出了事,不曾想原来他们家还有这样一脉!”

    以聂扬眉的年纪,比孟砚青父亲小大概十岁左右,自然是尊孟砚青父亲为兄的,如今听说孟砚青竟然是孟家支脉,自然倍感亲切。

    一时竟携着她的手,领她到了后院茶室中坐下,笑着道:“你神韵间让我颇感熟悉,倒是有些像你那位丽德姑姑,只可惜,听说天妒红颜,她早早没了。”

    孟砚青:“我确实和她长得有几分像,我小时候还曾经受过她的教诲,只可惜后来世道不太平,她就这么没了——”

    她略顿了顿,开始脸不红心不跳地夸起自己来,说自己才貌双全性情温柔,把自己夸得天上绝无仅有。

    ——天底下这么夸赞自己的,估计也是头一份了。

    聂扬眉却很是赞同:“她确实可惜了,可惜了!如果她当年也能过来香港,今日今时,怕是早有一番成就了!”

    孟砚青感慨,赞同。

    这么说话间,聂扬眉自然问起孟砚青的种种来,当听说她过来上珠宝设计培训班的时候,惊讶不已:“这可真是巧了!这培训课程我还有几天课呢!”

    孟砚青问起来,这才知道,原来这次的培训班本身就是聂扬眉筹办的,只不过她隐居于幕后,而课程讲授都是她手底下的顶尖设计师,她也会参与几天的课程讲授。

    这自然是意外之喜,孟砚青趁机请教一番,聂扬眉对孟砚青欣赏得很,邀请她去家中做客,并和她畅谈。

    原来聂扬眉目前正准备创立香港珠宝学院,并引入了英国皇家宝石学协会FGA课程,专门讲授珠宝鉴定和珠宝设计课程。

    她笑着道:“现在国内珠宝市场也正在升温,珠宝行业人才匮乏,可是以我看,国内的珠宝专业教学还非常落后,我心里正想着这个,不曾想就遇到了你,你是我的学妹,又是孟家的后人,有志于珠宝行业,这实在是我想都没想到的缘分!”

    孟砚青也是喜欢得很。

    香港珠宝古玩行业有不少都是解放前匆忙跑到香港的,很多人都和他们家有旧,所以她早有心理准备,必然碰到几个他们家昔日旧交。

    不曾想,第一个碰到的竟然是聂扬眉,同为女性,又都是家学渊源,都是校友,还恰好志趣相投,虽然如今差了三十多岁,但却是一见如故。

    当下两个人讨论起来如今国内矿物鉴别行业的技术能力,讨论起国内珠宝发展,当然也讨论国际珠宝设计流行,大陆和西方国家理念差距等,越谈越觉得彼此理念契合。

    吃过饭后,聂扬眉不舍得放孟砚青离开,问起来她的住处,当知道她的情况后,便邀请她过来自己家里住。

    孟砚青到底拒绝了,虽确实感到亲切,但香港这地界,再是豪宅也不过如此,她并不想太叨扰别人,再说她觉得陆绪章安排的那小房间也不错了,足够她住,这样也自在。

    *

    这天,孟砚青的培训班课程正式开始了。

    她过去那教室的时候,教室里已经有了七八人人,女同学比较多,看上去大多是香港本地的,也有少量从新加坡或者澳门过来的。

    参加这培训,大多是同行了,大家也都热情地互相打招呼寒暄。

    孟砚青长得出挑,她一到,不少同学都看过来,也就有人和孟砚青打招呼,孟砚青略做了自我介绍。

    大家一听,很惊讶:“你是从大陆来的?大陆现在也有珠宝行业了?”

    一时之间,不少同学都用好奇地目光看着她。

    孟砚青顿时觉得自己成了珍稀动物。

    她笑了笑,便和大家大致介绍了情况,说自己是地质学院的,目前地质学院要发展珠宝设计,所以过来香港培训班取经等等。

    大家恍然,恍然之际,那目光就各有不同了。

    有人父辈也是从大陆过来的,于是便好奇,问起大陆的种种来,这时候就添了几分亲切。

    这时候,就听到一个男同学道:“你看着真不像大陆来的。”

    孟砚青听这话,笑看向对方:“为什么不像?”

    这男同学还没说话,旁边一个女同学已经道:“大陆人那么穷,吃不饱饭吧,一个个都面黄肌瘦的,你看着不瘦,不像那边的。”

    这话一出,在场其它同学略显尴尬,有人扯住她衣角,示意她别这么说。

    不过那女同学却道:“不是吗?大陆那边能吃饱饭了?”

    孟砚青记起刚才的点名册,约莫知道,这位女同学叫孙柔嘉,这位孙柔嘉好像是一位富家千金,法国进修过的,回来后想从事珠宝设计行业,所以参加了这次的培训。

    她笑了下,理都没理,却和其它几个比较友善的同学解释了大陆的情况,早些年条件不好,但是这些年改革开放,大家经济水平提升很快。

    那孙柔嘉听着,却是突然又插嘴:“照你这么说,大陆都开始富有了,那你们没穷人了?那我怎么看到前天报纸上还有大陆偷渡过来的呢?”

    她说这话,分明是挑衅上了孟砚青的意思,周围一众同学都觉得有些尴尬,不知道这孙柔嘉怎么了,为什么和孟砚青过不去了。

    大陆的经济大家约莫知道,肯定是不太好的啦,要不然怎么会有大陆妹过来当保姆呢。

    只是当面问出来,难免有些尴尬,让人下不了台。

    孟砚青也是纳闷,她什么时候得罪这么同学了?都是新同学好不好,还是她天然看不起大陆妹?

    就在众人尴尬的目光中,孟砚青笑着道:“孙同学,首先,作为中国人你应该知道,大陆拥有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的土地,拥有一万八千多千米的海岸线,地大物博,人口众多,这不是一般人能想象的,所以今天,你要问我,大陆有没有穷人,有没有吃不饱饭的人——”

    她摊手,笑着说:“这我还真不知道。”

    旁边就有人打哈哈哈:“说得是,那么大的国家,孟同学怎么知道。”

    孙柔嘉撇嘴:“那就是有了……”

    孟砚青却道:“孙同学,有没有的,我倒是有个问题想问,就在我们培训楼的下面,好像有一些乞丐,这些乞丐又是什么人,来自何方?”

    她这么一说,孙柔嘉道:“这我哪知道呢。”

    孟砚青:“这些乞丐想必也是外地来的,毕竟堂堂港城,哪里来的乞丐,是不是?”

    孙柔嘉蹙眉道:“他们好像确实是本地人,可是那不一样,他们是穷人,乞丐,住贫民窟的!”

    孟砚青:“哦?穷人是吧,他们是本地人,但他们不算?”

    她说这话的时候,始终是笑着的,笑得很温柔从容,不过此时,说到这话,尾音微微上挑,那可真是意味深长,讽刺意味十足。

    孙柔嘉愣住,一时有点面红。

    她刚才一时口快,就这么说出来了,当时没感觉,但是仔细一想,才发现自己说出的话漏洞百出。

    简直蹩脚极了!

    其它人见此,面面相觑。

    显然那些乞丐就是当地人,一群懒汉。

    所以,就算在香港这种富庶之地,也有穷人,也有乞丐,所以大陆哪可能人人吃饱饭,肯定什么人都有了。

    孟砚青这一番话,没有正面回答大陆的穷富问题,却直接一个回旋镖,把问题推到了香港的贫富差距,还赶上了这么一位孙柔嘉,说话不过脑子,倒是自己惹了一个大笑话。

    孙柔嘉尴尬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孟砚青见此,一笑置之。

    穷寇莫追,再说她来到香港这地界,也犯不着非和人较真,点到为止就是了。

    这时候,也有其它人忙和孟砚青说起话,化解尴尬,孟砚青不卑不亢的的,和大家聊天说笑,很快融入一团,反倒是那孙柔嘉,站在一旁,脸色很不好看。

    孟砚青自然不在意那孙柔嘉,反正能科普的就科普,非要戴着有色眼镜瞧不起人的,谁搭理你!

    其实孟砚青觉得自己就这么出现在培训班,也是一件好事,可以让这广大港澳台同胞以及外国人士稍微了解下大陆,以及大陆的珠宝市场。

    现在大陆要改革开放,因为珠宝行业的封闭特性,估计外界对大陆的情况一无所知。

    很快,培训班课程开始了,课程先从最基础讲起,讲了珠宝首饰的种类,宝石的类型,以及珠宝的鉴别等,如此一周的基础课程后,才开始讲述珠宝的设计基础,包括手绘基础、色彩运用、材质表现和各类珠宝设计方法等。

    在一个月的基础教程后,会进入基础课程考核,之后所有学员进入合作的珠宝公司内部进行实习,实习课程包括珠宝鉴别以及设计加工等,要求所有学员选择一样宝石,并全程参与,设计并制作出一款珠宝。

    孟砚青有些西方绘画功底,对于各样珠宝的绘制和上色学得很快,几天课程下来,已经能熟练掌握,比起一些有工作经验的同学并不差。

    每天课程,培训老师会给出一些习题,包括对各样珠宝首饰的绘制,以及尝试着进行饰品主题设计等。

    这课程并不轻松,而且对各样综合能力要求也都很高,孟砚青正好在这个课程中进行查漏补缺。

    不过她还是感觉,想要系统地提升自己的知识,只靠培训班是不够的,来到香港这块地界,各方面资源都远比大陆要丰富。

    回大陆后,她就要开始作为教师身份开授珠宝设计,所以她必须尽快获得更多资料,哪怕自己一时消化,也要先想办法复印了搬回去。

    她便和聂扬眉提起,聂扬眉自然也赞同,一方面将自己的一部分藏书借给她,另一方面还帮她办了香港大学图书馆的借书证。

    这对孟砚青来说,可谓是如鱼得水!

    每天她早上过去培训班,培训课程会在下午四点结束,四点后,她便赶过去香港大学图书馆看书,那边藏书丰富,而且有大量世界最先进的英文珠宝书籍。

    也可以借出来复印,虽然复印价格比较高,但现在她也不太在乎钱,反正可劲儿复印吧。

    唯一遗憾的是,这香港大学图书馆时常人满为患,而且有些热门图书非常抢手,比如她看中了一本珠宝设计的书,前些天想借,奈何当时当时手头的书还没还,没办法再借新的了。

    后来等她手头的书还了一本,腾出额度来了,那本书又被借出去。

    她一直关注着这本书,却一直没见这书的影子,好几次明明发现还了,结果她赶过来,又马上不见了。

    这让她有些懊恼,借一本书可真难,不过这种纯外文的专业著作,外面并不容易买到,而且大部头书还很贵。

    这天,她再次过去,先查了查,发现那本书还回来了,她当即不敢耽误,直接扑过去那书架,结果赫然发现,那个地方空了,又被人借走了。

    她看着书架上空出来的一处,很有些无奈。

    她对着那架子看了一番,遗憾之余,也只好先去看看别的。

    谁知道这时,就听到一个声音说:“你是要这本吗?”

    孟砚青看过去,是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搭配着藏青斜纹领带,很矜贵漂亮的男人,不过神情却略显冷峻。

    他有一双略显狭长的眼睛,就那么望着自己。

    孟砚青垂眼看过去,他手中拿着的正是自己心仪的那本书。

    扫过那本书时,她的视线恰好掠过他的手腕。

    上面佩戴了某个奢侈品牌的最新款镶钻白金腕表。

    这显然不是一个普通人。

    她冲对方笑了笑,之后道:“是。”

    那男人脸上并没什么表情变化,只是微颔首,之后将那本书递给孟砚青。

    孟砚青疑惑地看他。

    男人道:“给你。”

    他言语简洁,不过带着一种隐隐的权威感。

    这让孟砚青越发肯定自己的判断,这估计是惯于发号施令的人了。

    她便道:“既然在你手里,那你就先借吧,谢谢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说完,她转身就要离开。

    这种男人,没事主动献殷勤要给自己书,凭着女性直觉多少可以感觉到,这人可能对自己有好感。

    不过这种漂亮又冷清的男人,估计会招惹不少桃花,还得要女人哄。

    她没心情哄男人,更没心情去猜这种男人心思,更更没心情去迁就对方高高的架子。

    她才是那个爱端架子的人啊……

    谁知道那男人却喊住她:“小姐,可以等等吗?”

    孟砚青停住脚步:“嗯?”

    男人一步上前,拦住了她,之后道:“这本书很热门,我还的时候,你未必正好赶上。”

    孟砚青挑眉:“然后?”

    男人抿了抿唇:“也许你可以留一个联系方式,我看完了,要还的时候,我给你打电话,这样正好再借到你手中。”

    孟砚青听这话,好奇地看过去,他说这话的时候,神情间依然是矜贵高冷的,很居高临下的感觉。

    呵呵。

    她笑着道:“我现在租房子住,住处没有电话,所以,谢谢你的好意了。”

    那男人显然意识到了,他探究地看着她,带着几分研判。

    孟砚青:“先生,你可以让开路了吗?”

    那男人终于道:“我可以给你我的联系方式。”

    他很施舍的样子。

    孟砚青笑了,倒是有几分兴趣了。

    这是什么男人啊,追姑娘家,这种俗套手段都使出来了,人家却依然能高高在上。

    她笑道:“……那谢谢先生了。”

    男人见她答应,当即垂下眼睛,很快速地拿出纸和笔来,写了他的地址和电话号码,双手递给她。

    孟砚青接过来,很随意地看了眼那名字。

    看到后,一时也是意外。

    她抬起眼,再次望向那男人。

    这竟然是商西爵。

    商西爵自然注意到了,他仿佛并没什么意外的:“你知道我的名字?”

    这种笃定感,显然来自于他对自己身份的自信。

    孟砚青也不来虚的,笑着道:“宝瑞珠宝的少东家,久闻大名。”

    商西爵探究地打量着她:“你既然对这本书感兴趣,那自然是珠宝从业人员了?”

    孟砚青笑望着商西爵道:“对,说起来,我和商先生还有过间接的交道。”

    商西爵:“哦?愿闻其详。”

    孟砚青:“商先生是贵人,贵人总是多忘事,既是不记得,那也不是什么大事。”

    商西爵了然。

    他身为宝瑞的东家,各种珠宝行业的场合去得多了,自然会被大家所熟知,再说他也曾数次登上财经报刊采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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