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为了不太引人注意,她刻意让自己的发音略显僵硬。路德维希意外地看着孟砚青,他意外于孟砚青竟然会德语。
不过他还是表示质疑:“你们竟然会弹这钢琴?”
孟砚青笑道:“当然了。”
路德维希眉眼间有了鄙薄:“你怕是不知道,钢琴并不是什么随便的音乐,那是需要多少时间的练习,你以为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演奏的吗?”
他这话一出,在场大家伙全都心虚,那些音乐家上前打圆场:“路德维希先生,钢琴虽然是高雅之乐,但是我们在场还是有不少出色的钢琴演奏者,或许可以请你欣赏下?”
路德维希却皱眉:“你们这是挑选了仅有的几位音乐家在这里了吧?”
那音乐家被他这么一说,面上自然讪讪的,但人家说得是真话,倒是也没法反驳,况且又不好得罪外宾,一时脸都涨红了。
他无奈地看了一眼孟砚青,完全不明白这翻译同志到底怎么了,吹什么牛?这宴会太丢人现眼,赶紧结束拉倒!
孟砚青却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笑,之后才对路德维希道:“先生,我刚才说了,我们这里随便一个员工都可以弹,我就是这里的员工,所以如果你愿意,不需要动用我们国家最顶尖的音乐家,甚至不需要音乐学院的学子,只需要我一个小小的饭店员工。”
大家一听这话,都呆了。
王经理倒吸口气,低声问旁边的领班:“她,她会吗?”
领班拧眉,摇头,她也不知道,她是给慧姐替班的。
而在场其它人,特别是曾经熟悉她的那些服务人员,简直是没眼看了,一个个都气得都脸都白了。
这孟砚青是出什么洋相!
路德维希却感兴趣起来:“你是这里的翻译工作者?”
孟砚青颔首:“是。”
说着,她递上了自己的工作牌,上面有她照片和编号,这显然不是临时作假的。
路德维希拿着那工作牌,问了问身边的成员,那是乐团首席小提琴手,那首席小提琴道:“我记得她,她很漂亮,我见她在东边柜台出现过。”
路德维希看着孟砚青:“你会弹钢琴?”
孟砚青颔首:“当然了。”
路德维希笑了:“那你试试吧。”
孟砚青听了,征询地看向旁边的王经理。
王经理皱眉,盯着孟砚青疑惑。
孟砚青颔首,示意他不要担心。
王经理显然心里打鼓,看了看文化部领导,那领导也看他,显然领导心里也没底,也怕丢人现眼。
王经理很无奈,不过台子已经被孟砚青架起来了,他也不敢扯后腿,这戏只能往下唱了。
他点头:“要不让我们的工作人员试试?”
文化部领导听此,稍微松了口气,忙对那路德维希道:“这只是饭店一个工作人员,没太多音乐素养,不过因为我们这里会弹钢琴的很多,她多少也会弹,让她随便弹弹吧。”
没多少音乐素养……
大家听着,都觉得有些滑稽,他还替人家谦虚上了……
路德维希却依然盯着孟砚青,眼睛中带着质疑的冷静:“请让我们欣赏你的表演吧。”
显然,他虽然不懂这文化部领导和那饭店经理在嘀咕什么,但他看出他们心虚。
既然他们敢说这样的大话,那他自然要看一个究竟。
而乐团其它成员显然也都来兴致了,这些天在中国的见闻让他们印象深刻,那些不懂演出礼仪的粗鲁观众,那落后到眼看被淘汰的公共设施,那让人无法理解的服务水平,都让他们糟心透了。
现在竟然蹦出来一个普通工作人员说会弹琴,他们都想欣赏下这“中国饭店工作人员的音乐水平”,看看能闹出一个什么笑话。
于是,在众人嘲笑质疑的目光中,孟砚青走到了那架钢琴前。
虽然是老古董了,但是保养得好,音色依然完美。
她坐在那钢琴前,笑望向路德维希:“其实我也有一段时间没弹了,毕竟我们饭店员工很多,客人也很多,大家都很喜欢这架钢琴,我工作也忙。所以,我的表演可能有些生疏,希望先生能够理解。”
路德维希摊手:“当然,我当然能理解,不过一个人到底是不会弹还是太过生疏,我想我能分辨出来。”
他说这话,被翻译过后,在场众人心里都嘀咕起来。
李明娟几个全都蹙眉,一脸嫌弃又无奈的,但是也不敢说什么,只能硬生生忍着。
而孟砚青,就在众人光的目光中,伸出手,轻搭在琴键上。
当她这么一搭的时候,路德维希的神情便有了微妙的变化。
他当然看得出,这是一个非常专业娴熟的姿态。
文化部领导等人,也都紧紧盯着看,不过他们看到的却是孟砚青有一双漂亮的手,修长好看,确实像是弹钢琴的手。
孟砚青的手搭上琴弦后,便微合上了眼睛,用手指试探着寻找昔日的感觉。
正如那一日陆绪章在招待舞会上说的,她确实曾经有着很好的钢琴造诣,不过到底飘了这么多年,如今又不是往日身体,她并不敢保证自己一定能发挥出自己昔日的水平。
不过好在,她如今只是一个饭店普通翻译人员而已。
一个外行,哪怕弹得不够出色也并不丢人。
于是众人便看到,宴会璀璨的灯光下,这位格外漂亮的姑娘修长的手指按动琴键,于是音符便自她指尖溢出。
大部分是不懂的,大家听着那音符,都面面相觑。
原来她真会,不是说笑的?
王经理听着那声音,更是松了口气,这孟砚青太能耐了,关键时候就是行!太争气了!把心头憋着的那口气顿时出了!
文化部部长更是瞬间笑了。
别管弹成什么样,反正好歹看着会弹,那就赢了!
这只是一个翻译工作者而已嘛,外行!
不需要动用音乐学家,钢琴专家,不需要动用音乐学院的师生,只需要派出去一个翻译就能弹!
刚才那路德维希说什么来着,一脸嫌弃,以为我堂堂中华竟无人,现在可看好了,我们只派出一个翻译!
而路德维希则是侧耳专注地听着,他可以清楚地分辨出,眼前的这女孩确实生疏,估计有一段没弹了,甚至开始的时候还出现了一两处明显的纰漏。
不过从一些细节处理看,她显然有着不错的基础,甚至可能有很好的造诣。
他就这么用心听着,这么听着间,他明显感觉这音符开始流畅起来,就像一个孩子磕磕绊绊学会了走路,它可以站起来走了,它可以跑了!
路德维希眯着眼睛,晃动着他那头花白的头发,倾听着那音乐声。
那个磕磕绊绊的孩子已经跑得如此尽情,它疯狂大跑,它自在翱翔,它化作了一只鸟儿,一飞冲天,它在冲刺,它在激昂地冲刺——
陡然间,曲调又柔和起来,它缓慢而忧伤,它徘徊在无人的街道上,它游弋在空旷的天地间,它孤独而无助,它茫茫然不知自己何去何从。
路德维希只觉自己的心已经跟着那音符在起伏,他已经不能理智冷静地去分辨她的技巧,他完全被那扑面而来的钢琴曲所扼住了情绪。
那是一张空灵到超越人世间的声音,仿佛一个精灵在俯瞰着万物,它悲天悯人,它的心坚硬又柔软,它就那么看着人世间,走过无情的时光,就那么看了上万年。
路德维希完全沉浸在那乐声中无法自拔。
过了很久,一曲终了,孟砚青的手依然搭在琴键上。
她抬起眼,看向全场。
场上所有的人都被镇住了,大家屏住呼吸,就那么安静地看着。
在她这一曲停下时,他们好像依然沉浸在忧伤而哀婉的音符中。
孟砚青看向了路德维希。
路德维希怔怔地睁开眼,之后望向孟砚青。
四目相对间,路德维希突然激动起来,他竟然像一个孩子跑过来,跑到孟砚青身边。
之后,他直接握住了孟砚青的手:“你太棒了,太棒了,你的每一个音符都是用心在演奏,我喜欢,我太喜欢了!”
这时候,镁光灯亮起,在场摄影师拍下了这一幕。
可以说,这是路德维希来到中国后,露出的第一个真正的笑容。
文化部领导一下子激动了,他笑着上前:“路德维希先生,见笑了见笑了,我们翻译同志水平有限,献丑了。”
路德维希其实自然明白,这根本不可能是一个翻译工作者的水平。
无论是怎么有天赋的钢琴家,都必须经过刻苦的勤学苦练,不可能没事弹弹就能有这样的造诣,所以这根本不是一个外行!
不过他并不想关心这些,这一刻,他只知道他被孟砚青的琴声打动了。
这种打动和琴技水平以及熟练程度没关系,他就是从孟砚青的琴声中感觉到了孟砚青表达的情感。
她在音乐中翱翔,她在飘飞,她犹如一缕烟来去无踪!
这样的她,时而忧伤惆怅,时而快意人生,她把自己的情绪表达得如此淋漓尽致!
哪怕这个国家是一片荒芜的沙漠,但他在这里听到了这样的天籁,那就值得了!
他便笑着点头:“她很优秀,太优秀了!”
文化部领导听着,简直笑得合不拢嘴,这一刻,心里的憋屈全都没了,只有畅快,只有扬眉吐气!
想当年霍元甲把外国大力士打了一个稀烂,估计大家伙就是这感觉了!
一旁的众位音乐家们,自然也觉得面上有光,不过面上有光之余,也都是惊叹。
毕竟这样的钢琴造诣,这绝对不可能是一个普通外行能达到的,这必然是有些钢琴底子,只是长久没碰触过罢了。
但是现在他们也不想戳穿,反正现在心里畅快了扬眉吐气了,管那么多做什么!
王经理更是笑得合不拢嘴。
太妙了,太妙了,首都饭店就是首都饭店,他就是慧眼识英雄,卧虎藏龙哪!
简直想放声大笑!
这时候,就见旁边的首席小提琴跑过来了,他激动得很,他拉着孟砚青:“你还这么年轻,一切都来得及,你可以跟着我学小提琴?你相信我!”
他翘着胡子,拍着胸脯表示:“我教过很多学生,他们都非常有成就,你现在这么年轻,你可以学小提琴,你放心好了,只要你跟着我去德国,我可以负担你一切费用,你只需要专心学习!你一定会成为一名有成就感的小提琴手!”
孟砚青惊讶,也有些哭笑不得。
好在旁边王经理一步上前:“你好你好,这是我们的翻译工作者,她学音乐就随便学学的,她的志向是当翻译。”
首席小提琴:“?”
路德维希也是瞪大眼睛惊叹:“她很有天赋,她不应该当翻译,跟着我们去德国吧,她一定会非常优秀!”
王经理也是懵了,他无奈地看孟砚青。
文化部领导却是笑得眼睛都没了。
这就是人才,这就是泱泱中华的大好儿女,就是这么优秀!
今天可真是长脸了!
*
孟砚青其实也不想出这个风头,但她偏偏就出了,还被照相机拍下来,作为这次文艺友好交流的见证。
而更让她没想到的是,她以为那首席小提琴手只是开个玩笑,但他却很认真。
他确实想把她带到德国进行深造,让她好好考虑。
因为他太认真了,以至于第二天,文化部领导和彭福禄全都来了,他们围着她,让她仔细思考这个问题。
彭福禄:“小孟,你是自由的,你是人才,我们不能硬留下你,所以你可以自己考虑要不要去德国,你要是去德国,我们马上给你开介绍信。”
文化部领导也道:“人家说了,负担你一切费用,你这是为国争光哪!”
孟砚青也是苦笑不已,她还有这样的机遇?
不过她想了想,到底是道:“我确实没什么兴趣,我志不在此,我也不想一辈子从事音乐行业。”
对她来说,音乐固然是美妙的,但那不是职业。
她重生一世,想体验更多人世间的美好,而不是把自己沉浸在音乐世界里。
她便是再喜欢再欣赏,那也只是她人生中的一个点缀。
领导听了,道:“你不去也可以,但是你可以亲自把你的决定告诉他们,这样也很好,让他们知道,我们的优秀人才就是爱国,就想留在国内。”
孟砚青笑着道:“好。”
这么说着,显然几个领导又好奇起来。
虽然他们并不懂钢琴,但是他们也听在场专业音乐人士说了,知道她的钢琴造诣竟然很高,他们自然问起来她哪儿学的。
对此,孟砚青早有预备答案,把陆绪章推了出来,表示是早些年在他家中学的。
反正远房亲戚嘛,哪儿需要就用一用,最好的借口了。
果然,把陆家搬出来,马上大家都恍然大悟。
毕竟陆绪章名声在外,大家都知道陆绪章书画功底好,听说也懂音律,听说还懂古董,另外还懂好几国语言,反正人家就是什么都懂,就是天下无双。
所以人家家里亲戚懂钢琴,这也没什么大稀奇的。
*
霍君宜几次相约,孟砚青都拒绝了,那天晚上,她总算有时间,便和他一起吃个便饭。
吃饭时候,孟砚青主动提出:“我觉得我们可能不太合适。”
霍君宜有些意外,他看着孟砚青:“为什么?”
孟砚青:“你非常优秀,确实各方面都很好,但我觉得,我们生活习惯,生活理念,各方面,可能都不太合适。”
她叹了声,道:“如果我们保持距离,那彼此都会互相欣赏,但是如果在一起,太接近了,那种距离的美感没了,彼此都会感到憔悴疲惫。”
霍君宜蹙眉,他沉默地看着孟砚青:“我知道,最近我确实疲于应对,对你少了关心,我也答应你,等我忙完这一段,我会弥补。”
然而,孟砚青道:“我觉得不只是因为忙或者不忙,其实现在想想,我们在一起就是一个错误的决定,我们根本不合适。”
霍君宜:“为什么,是因为音乐会的事?”
孟砚青直接承认:“确实因为这个,我心里早就隐隐有所感,只是不及细想,现在这个音乐会让我彻底想清楚,也下定了决心。”
霍君宜却无暇细想那些,他只听到了音乐会:“音乐会?我已经向你道歉了,我也确实很没办法,我这几天一直在关注国内的交响乐演出,我想弥补。”
他显然有些不能接受,急切地道:“砚青,给我一个机会可以吗?我哪里做得不够好,你可以告诉我,我也想弥补。”
孟砚青安静地道:“可对我来说,这些是没法弥补的。”
这话一出,霍君宜愣了下。
他显然有些受打击,就那么精神恍惚地看着孟砚青。
过了半晌,他才喃喃地道:“可是砚青,之前不是好好的吗,之前我们有什么问题吗,根本不存在什么问题,我不能明白,就因为一场音乐会,你就直接要和我分手?”
孟砚青叹了长长的一口气。
她现在有些后悔,她不该和霍君宜谈。
毕竟两个人以后可能算同行,和同行谈,以后分手了,彼此难看,但又同在一个行业,说不定还得打交道,那多尴尬啊!
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有陆绪章的胸怀,前妻前夫手拉手。
谈感情不成闹翻了的比比皆是!
她望着霍君宜,道:“君宜,我能理解你的难处,也能理解你的想法,易地而处我也会像你一样,毕竟作为子女,父母当然是重要的。但是我能理解并不能代表我接受,这件事让我意识到,在感情方面我是一个多么挑剔的人,挑剔到吹毛求疵的地步。我承认我这样是不对的,这个世上能满足我的男人也不多,但是我却没法改,我就这样。”
霍君宜终于明白了:“所以,我没能陪你参加那场音乐会,你就要和我分手?”
孟砚青想起来很多,很多现实的问题。
如果真的在一起,走到了结婚那一步,她要和霍君宜一起生活,也就意味着和霍君宜母亲一起生活,也许他母亲还希望他能尽快生儿育女。
她感觉,他母亲是有这个想法的。
而霍君宜显然并不愿意违背他母亲的意愿,那她就麻烦了。
在这之前,她并没有清楚地想过生孩子这种问题,但是当她联想过后,她发现,她对这件事很排斥。
并不想再来一次结婚生子。
当然还有一些别的,很细致的感觉和情绪,以及生活中的种种麻烦,她早有感觉了,只不过是忍着罢了。
只是提起这些就没完了,扯不清了。
彼此观念差异实在有点大。
于是她到底是道:“对,就是因为这个,对我来说,这是莫大的遗憾。”
她垂眼,轻声叹道:“君宜,我对你感到很抱歉,因为在和你在一起之前,我想我对自己的人生规划想得还是不够清楚,但是和你在一起后,在和你的日常接触中,我才明白自己的想法,我并不是一个想踏实结婚生子的人,并不想步入一场婚姻家庭中,那种事情对我来说有点可怕。”
霍君宜眸光沉沉,就那么看着她。
孟砚青继续道:“音乐会的事情提醒了我,我这个人脑子想的都是风花雪月,我就不是踏实过日子的人,对我来说,就这么错失一场音乐会,就是莫大的遗憾,就可以把我对爱情所有的憧憬全都打碎。”
她看着他,非常坦白地道:“谈对象,总是有所图谋吧,我图你什么,我不是图你的家庭,不是图你的钱财,更不是图你能给我一段婚姻,我不是急着想找个男人嫁了的女人。我只是图一份感觉一份爱情,而爱情本身就是非常奢侈易碎的。”
她叹了声:“你也可以谴责我,我不接地气,我追求虚无缥缈的感觉,我把看一场音乐会视为爱情的一部分。我不是什么踏实过日子的,我不会因为婚姻去容忍什么,我这样的女人,在这个社会是要被指摘的,对于绝大部分男人都不是什么良配。”
霍君宜抿紧了唇,沉默地看着她,看了很久很久。
孟砚青体贴地帮他倒了一盏茶,尽量不着痕迹地帮他放在他面前。
她知道这件事可能有些突然,他估计有些受打击,也需要时间慢慢接受消化。
不过好在两个人交往时间并不算长,至少还没到感情很深入的地步,所以应该也还好吧,人生可以往前开。
她这么想着,突然记起那天傍晚,陆绪章第一次看到她,他在极度狂喜震惊中,自己把自己想法说给他时,他的反应。
他的情绪估计上上下下翻滚了好几轮,不过他只用了半根烟的功夫来平静思绪。
就这点来说,陆绪章确实是足够无人能及,他可以把他的情绪很好地控制压抑下来,绝对不会在她面前失态。
她想,她对这个世界男人的定位有点问题。
如果陆绪章都没办法让她完全满意,那她凭什么在其它男人身上找到满足?
所以,她就不该抱有什么幻想。
霍君宜看着她竟然小心翼翼地给自己倒了一盏茶,突然苦笑一声,道:“我和你交往这么久,都没见你给我倒过一杯水,如今倒是殷勤。”
孟砚青非常礼貌地笑道:“对,我就这样,我就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指望我贤惠是不可能的。至于现在,我是把你当成朋友看待,对朋友,我肯定得客客气气,讲究一下待客之道。”
就这点来说,孟砚青回忆起来,霍君宜让她心动的理由很多,但有一点还是很重要,他会做饭。
但孟砚青在了解后,深切地意识到,她以为的“这个男人会做饭”和实际的“这个男人会做饭”可能不是一回事。
霍君宜眼中便泛起痛苦来,他喃喃地道:“我没有机会了吗?”
孟砚青轻叹:“你看,我就不可能是一个非常贤惠的妻子,在我觉得你不适合我的时候,其实我也不适合你,你如果找一个我这样的,婚姻生活未必幸福,你的家人也未必满意,以你的条件,你能找到非常好的人,和你的家庭也更合拍,你和我在一起,只会让你的生活糟糕起来。”
她非常非常诚恳地看着她:“君宜,你其实心里也明白吧,我根本不适合你,其实你母亲也不喜欢我,对不对?我们在一起,会把对彼此的好感全部消磨掉。”
他的母亲是非常有涵养的知识分子,所以把那些不喜隐藏在礼貌和对儿子的尊重之下,但他母亲很精明,一眼看透她的本性,所以下意识是不看好她和霍君宜的。
至于这音乐会的失约,他的母亲是有意无意,她也就懒得关心了。
让她去和一个老太太争夺一个儿子,她也没那闲心。
霍君宜微垂着眼睛,抿着唇沉默。
过了很久,他才低声道:“其实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就觉得,你很特别,就像是天边飞来的一朵云,缥缈虚幻,以至于我差点以为自己有了错觉。”
孟砚青:“可能飘多了。”
霍君宜显然没明白孟砚青的意思,不过他现在的心思也不在个别字眼上。
他声音苦涩:“我竟然以为我能伸手抓住云,也是痴心妄想了,这终究是我的梦。”
孟砚青听这话,其实想安慰,但是又不知从何安慰。
也许他也不需要安慰,他只是要发泄一下情绪。
看起来他接受了这个事实,只是需要时间慢慢平息情绪。
那就好。
第84章
他技术高超
两个人走出这茶楼的时候,天已经不早了,其实孟砚青肚子有点饿了。
陪着霍君宜,一点点安抚他的情绪,她实在饿了。
但孟砚青不说,她要忍着。
她不想陪着一个已经分手的男人吃饭,那样会影响胃口。
等出茶楼后,霍君宜还要送她回家:“天不早了,你一个人回去我不放心,我送你回去吧。”
孟砚青笑道:“君宜,谢谢你,其实不用了,我自己坐电车就行了。”
霍君宜望着孟砚青,哑声道:“你不是说,我依然是朋友吗,那我送你回去不是应——”
他话说到这里,便有一辆车停在了他们身边。
那是一辆红旗轿车,有些眼熟。
后座的车窗玻璃落下,他们便看到了那个坐在后座的男人。
霍君宜印象中,这个男人一直还算是温和的。
半隐在车窗后的他,有着锋利的眼风,就连那薄薄的眼皮,都有种落井下石的凉薄。
霍君宜便觉得自己的心冷得像是浸在冰水里,从未有这一刻像现在这么冷。
这滋味太难受了。
他怎么能不想起那一天,他过去接孟砚青,那个男人温存地把她送到了电车站的种种。
他曾经有过一丝不舒服,不过到底努力忽略了。
如今,他望着这个男人,终于明白了什么是痛。
陆绪章声音很淡,那种带着一丝温柔的淡:“正好路过,知道你在这里,想着顺路接你吧。”
一时他又看向霍君宜:“霍先生,要不要搭一段路?”
孟砚青哪想到陆绪章突然冒出来,她只和儿子提了,估计是儿子这个小间谍说的。
她笑道:“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就行。”
又对霍君宜道:“我打算坐电车,我们过去电车站?”
陆绪章听此,微挑眉,淡淡“哦”了声。
然而,霍君宜就这么被那一个“哦”字给羞辱到了。
他明白,孟砚青这是让自己感觉好受一些,这是维护他。
但是,他感到羞辱,感到痛苦,感到挫败。
孟砚青的体贴越发提醒着他失去的痛苦。
他更不需要一个陆绪章在这个时候冷静的隔岸观火。
所以他直接道:“不用了,砚青,还是麻烦陆先生送你回去吧,我还有点事,不顺路。”
说完,他再次望向陆绪章:“麻烦你了。”
陆绪章见此,也就推门下车。
他西装里面搭配了一件灰色高领毛衣,那西装版型剪裁修身,和那毛衣形成深浅层次感,既有着成熟男性的内敛感,但又很优雅,也显年轻。
陆绪章笑站在孟砚青旁,对霍君宜道:“霍先生,再会。”
霍君宜看着眼前的陆绪章,他看得心神恍惚。
眼前男人浅淡的笑意,仿佛是笃定的胜券在握。
犹如一只潜伏在她身边的狼,有足够的耐心去等待,找到最好的时机,去打败她身边出现的任何男人。
于是霍君宜心里的悔恨和懊恼便席卷而来。
他也曾经有机会,甚至仿佛比陆绪章更有优势,只是梦来得太快,他完全没有做好珍惜的准备罢了。
*
红旗轿车在长安街附近停下,陆绪章陪着孟砚青回去。
晚间的胡同,人并不多,路灯将两个人的身影拉得很长。
孟砚青终于开口:“绪章,你别这样。”
陆绪章:“哦,我怎么样了?接你接出错来了?”
孟砚青叹:“我和他今天提分手,事出突然,他心里肯定不好受,人家需要时间接受,这个时候,你不要刺激人家。”
陆绪章:“为什么我出现就刺激他,我做什么了吗,说什么了吗?”
孟砚青:“你这就跟开屏孔雀一样。”
她瞥他一眼:“你今天穿得还挺好看的,这个搭配我喜欢。”
陆绪章便笑了:“我哪天不好看了?我从长相到品味,全都是你喜欢的,对不对?”
孟砚青略有些嘲讽地道:“你心情很好?”
陆绪章:“看着那姓霍的吃瘪的样子,我心情自然好。”
孟砚青轻哼一声。
陆绪章:“好了,第一个,我可给你记着呢。”
孟砚青抿着唇不说话。
他高兴成那样,她却并不开心。
陆绪章唇边带着浅淡的笑意,神情愉悦。
突然间,孟砚青伸出手来,就拧了他一下。
陆绪章神情不变,不过却也挑眉:“干嘛?”
孟砚青:“你还幸灾乐祸了?”
陆绪章:“我是心疼你,怕你不高兴。”
孟砚青听着,默了片刻:“算了也没什么,不就是谈恋爱分手了吗,分手就分手,没什么大不了!”
陆绪章温声安慰:“没关系,下一个会更好。”
孟砚青摇头,叹:“我现在想得很明白了。”
陆绪章侧首看她一眼:“哦,放弃了?”
孟砚青:“我吸收教训总结经验,这次我和他谈对象,最大的问题就是我太把他当回事了。”
陆绪章:“嗯?”
孟砚青:“最开始,我就小心翼翼的,怕他误会,怕他多想,非常照顾他的感受,生怕我对不起他似的,其实我何必呢?我犯不着,我干嘛要这么在乎别人的感受?我就应该自己开心就好!”
陆绪章拧眉,好奇地看着她。
孟砚青:“当然了,这个问题的关键是,他是我的朋友,甚至是同行的朋友,所以我们最开始相处的基调就是互相尊重,我想着我不能伤害人家,所以什么都提前说清楚了。”
陆绪章:“所以?”
孟砚青呵呵一声:“下一个,我是不找同行了,也不找这种正人君子,我就从追求我的男人中挑一个,我高兴大家就玩玩,我不高兴就直接踢一边!至于我什么行为,什么解释,没有,我一概不搭理!”
她叹了声:“我还得理解他陪着他妈?我还得过去小心翼翼陪着一个老太太?我还得体谅他忙?这种事情不存在,我怎么开心怎么来。至于结婚生孩子?我傻啊我竟然还想着结婚,我当然不结婚,也不会生孩子。”
陆绪章倒是赞同:“对,你身体不好,千万别生,万一生了孩子还得养,你又不会养孩子。”
孟砚青颔首:“那回头告诉亭笈,以后我就他一个孩子,再活八辈子,我也不会再生别的孩子。”
陆绪章:“好,我会告诉他,他一定很高兴。”
孟砚青:“那你呢?你以后会有新孩子吗?”
陆绪章蹙眉:“新孩子?这都什么话?”
孟砚青心想这可是你亲儿子说的。
陆绪章却又道:“别说没那想法,就是有想法,我自己也造不出新孩子来。”
孟砚青瞥他一眼,却恰好落入他幽深的眸光中。
孟砚青的心微一顿。
陆绪章就那么看着她,仿佛很不经意地道:“我对其它女人可是没什么兴趣。”
这话如此直白,孟砚青心知肚明,不过面上却是毫无波澜:“哦,你可以多试试,多试试,说不定就有好的呢。”
陆绪章:“不想试。”
他扯唇,笑了笑:“你想试就试,我不试了。”
孟砚青别开眼,没看他,只淡声道:“没人拦着你。”
陆绪章低首,眸光就那么落在她脸上。
孟砚青假意看向远处,远处谁家炊烟正袅袅。
陆绪章就站在她身边,她可以感觉到他那的视线落在自己脸上,也能听到他的呼吸声。
男人的呼吸声一下下地打在她发心,带着热度。
陆绪章的声音再次响起,很低很低:“对我来说,这个世上只有你,就你,没别人;对你来说,是不是也是一样的,不是说别人不够好,而是因为不适合你。”
孟砚青:“我还没多试试,我哪知道……我相信,下一个会更好,我之前没经验嘛,现在积累了经验,也会改进相处方式。”
陆绪章不说话,抬起手,握住她的,领着她进了家门。
孟砚青略挣扎了下,不过没挣脱。
她是知道他的,他也知道她。
十指相扣间,陆绪章微俯首,于是滚烫的鼻息便洒在她耳边。
他声音略泛着沙意:“其实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你们没法长久。”
气息萦绕间,孟砚青:“为什么?”
陆绪章幽深的眸子定定地看着她垂下的修长羽睫:“你和他也谈了一场,我尊重你,也尊重他,并不愿意在这个时候对他落井下石评头论足。”
他压低了声音,问:“不过,那天晚上,你没让他亲,不是吗?”
孟砚青面上微泛红,躲开他的目光:“亲了。”
陆绪章轻笑一声,笃定地道:“骗人。”
孟砚青倔道:“就是亲了。”
陆绪章垂眸看着她,低声道:“为了证明你是骗人的,我们做一个测试。”
两个人距离如此之近,近到了下一秒他就可以吻上她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