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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到底都是见惯了大场面的,这两位彼此都没有任何不适,客气地寒暄了几句,倒是把孟砚青晾在一旁。

    这么几句谈笑后,陆绪章看了眼孟砚青,不着痕迹地道:“过年后,一直想过来看看,结果腾不出功夫,这次也是亭笈有些换季衣服需要拿过来,我顺便给他捎过来,回头看看霍先生有时间的话,一起吃个便饭吧。”

    显然,他这是含蓄替她解释。

    对此,孟砚青,一脸淡定。

    这么说了几句后,陆绪章也就顺势起身告辞。

    霍君宜的视线一直追随着陆绪章,看着他从容不迫地上了车,很有风度地冲他们含笑颔首后,上了车离开。

    他这才收回了目光。

    孟砚青疑惑:“你怎么突然过来了?”

    霍君宜看向孟砚青,他笑了下,温声道:“年前不是提起柏林乐团的演出吗,我拿到两张票,正好回头陪你一起过去。”

    孟砚青:“这次柏林乐团的主创就住在首都饭店,我也算是近水楼台先得月,从文化部负责同志那里拿到几张票,好几张呢,你的票送朋友吧。”

    霍君宜:“是吗,那也行。”

    一时两个人聊起来演出的时间,孟砚青听着霍君宜的安排,自然意识到了,估计这一段他确实挺忙的。

    她意识到了:“其实你如果忙的话,我自己去就是了。”

    霍君宜忙道:“不会,就是看一场音乐会而已,不至于忙成这样,我肯定能腾出时间来陪你。”

    他看着她,默了下:“最近我事情比较多,可能忽略了你,这是我不好,不过忙过去这一阵就好了。”

    孟砚青看过去,看到了他眸底的诚恳和歉意。

    她笑道:“没什么,我也很忙,我不会在意这种事。’

    她略顿了顿,道:“至于绪章,过年时候他和亭笈过来了,我们一起过的年,但是过年后我们就没见过了,这还是头一次,他正好过来送亭笈的衣服。”

    霍君宜忙道:“你不用解释,其实我明白。”

    他微抿唇,低声道:“我不会多想,这其实也怪我,过年时候,我本来说要过来一趟,可惜回乡下后,我要陪着我妈见见她的老朋友。最近我会尽量把工作计划往前赶,等我腾出功夫来,会多陪陪你。”

    孟砚青笑道:“好啊。”

    第82章

    音乐会

    孟砚青从宋主任那里得了十张票,拿了四张给王招娣她们,四个人很是受宠若惊。

    “我们又听不懂,去听那个干嘛……”

    “还是别浪费了,我听说这票特别难得。”

    孟砚青却道:“这是欧洲世界最顶尖的乐团,是世界级别的,是乐团中的帝王,不要说在中国,就是在欧洲,在德国,很多人一辈子都可能没有机会听到的现场音乐会,你们错过这次,以后应该永远不会有机会了。”

    不光是因为条件限制,还因为这位伟大的音乐家已经年迈,如果有一天这四个姑娘能走到一定位置,可以随心所欲去德国听音乐会,那这位指挥帝王估计也不在人世了。

    四个人听得面面相觑,最后胡金凤说:“可是,我们也不懂吧……”

    孟砚青笑道:“去了这种音乐会,不是让你们去听懂,而是让你们去享受的,这是人类艺术的最高境界,是触及灵魂的音乐,你们只要放松下来,就能享受到。”

    “这也是为了让你们多长一些见识,见得多了,眼界开阔了,那整个人也就不一样了。”

    四个人多少明白了,一时自然感动不已。

    她们知道孟砚青手中的门票有多金贵,那不是有钱就能买到的,必须有一定级别,有一定关系门路,才有机会拿到那么一张。

    但是孟砚青直接拿出四张来让她们去听。

    而孟砚青这么做,也只是让她们“增长一些见识”而已。

    当下大家感激不尽:“嗯,那我们去听,去长长见识。”

    孟砚青便把门票给她们,又大致给她们讲了讲音乐会礼仪:“这种顶尖大师,对音乐会礼仪要求会非常高,但凡有丝毫不合适的举动,那都是对人家的不尊重。”

    四个姑娘自然认真听着,不敢有丝毫大意。

    她们在首都饭店见过那几位音乐家,特别是打头的那老头,知道他一直绷着脸,看着脾气很差,好像谁欠了他八百块,所以自然小心着学,生怕不尊重了他。

    孟砚青对她们这么好,一则是以前大家处得还可以,二则其实也希望她们能多提升,以后如果有机会的话,体制改革后,也许她们也能帮衬自己。

    毕竟她是要开门做生意的,必须安置一些自己的人来为自己冲锋陷阵。

    不过当然这只是图个长远,也都是不一定的事。

    这十张票,给了她们四张后,她自己留下来两张,剩下的四张都给了陆亭笈,让陆亭笈带着同学去那。

    当提起同学的时候,孟砚青好奇起来:“碧梧最近忙什么?”

    前几天,宁碧梧也曾经凑到她这里来过,和陆亭笈一起来的,还吃了饭,不过之后就不怎么见人影了。

    陆亭笈道:“她好像谈恋爱了。”

    孟砚青诧异:“谈恋爱了?”

    陆亭笈:“是啊,和我们隔壁班的。”

    孟砚青拧眉。

    她略想了想:“算了,都十五岁了,也不算太小了。”

    陆亭笈:“她当然不小了,她什么都懂。”

    孟砚青:“什么都懂?”

    陆亭笈:“是啊!什么亲嘴,什么牵手,她都懂。”

    孟砚青:“……”

    她深吸口气,再次详细问了下情况,确认是隔壁班的同学,这才略放心。

    反正不是被那个罗战松拐骗了就行,人家十五六岁小姑娘,情窦初开,悄没声拉拉小手,只要别太出格,那就拉去吧。

    不过,她微挑眉,打量着儿子:“那你懂吗?”

    陆亭笈怔了下。

    孟砚青好奇:“你有喜欢的女生吗?”

    陆亭笈想了想,才郑重地得出一个结论:“我对她们没有任何兴趣”

    孟砚青:“是吗?”

    儿子就这么不开窍?

    陆亭笈:“我总疑心她们不好好刷牙。”

    孟砚青:“?”

    *

    陆亭笈到底约了几个男同学一起过去听音乐会,这几个男同学其实也都是这个圈子里的,算是世交之家,倒是让人放心。

    至于王招娣几个,她们一早就买了新衣服,郑重其事地去参加这次音乐会。

    孟砚青自然是打算和霍君宜一起过去,为了这个,她特意购置了新衣服。

    不过让孟砚青没想到的是,就在那天早上,她突然接到了霍君宜的电话,他没法赶过来了。

    接到电话的时候,孟砚青才刚打扮妥当,化了淡妆,穿上了剪裁得体的羊毛裙,外面再搭上时兴款式的大衣。

    霍君宜声音中满是无奈和愧疚:“砚青,实在对不起,我也没想到我妈的朋友突然过来,但是她和那位朋友多年不见了,她肯定很想见一面,那位朋友只停留在北京一天,她眼睛不方便,我不可能不陪着她去。”

    孟砚青:“嗯,我理解,阿姨不方便,你肯定得陪着。”

    霍君宜:“我看看情况吧,也许我把我妈送过去,方便的话,我就马上赶过去,第一场估计顾不上了,但是我应该能赶上第二场。”

    孟砚青道:“不用了吧,你如果中途离开的话,放着阿姨一个人也不合适,对阿姨的朋友也不礼貌,你不要多想,阿姨朋友难得过来,你好好陪着她吧。”

    她又道:“我这里也没什么,反正又不是小孩,我自己过去看就行。”

    霍君宜非常抱歉:“砚青,对不起,我知道这件事对你很重要,我也没想到就这么赶上了,以后我会想办法弥补,陪你去看别的音乐会,可以吗?”

    孟砚青笑了:“就是一场音乐会而已,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你安心陪着阿姨吧。”

    霍君宜显然是很愧疚的,不过那边时间紧急,很快也就挂了电话。

    挂了电话后,孟砚青低头看着手中的两张票。

    她当然很希望去欣赏这场音乐会的,就如她和王招娣她们所说的,这可以说是人类最顶尖的交响乐艺术,错过这一次,也许这辈子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但是,现在所有的人都知道她打算和霍君宜一起去看,结果突然她就这么一个人,感觉很没面子……

    这个时候临时抓儿子陪自己也不太可能了。

    霍君宜自然是有正经理由的,不去看什么音乐会而是陪着妈妈,她能理解。

    可她现在呢?

    她看了看自己这精心的打扮,到底是拎着包来,准备出门。

    她也不是非要男人陪着她,自己也可以去欣赏音乐,况且已经打扮得这么漂亮,没必要因为任何事情影响自己心情。

    她乘坐电车过去了体育馆外,正好看到王招娣几个兴高采烈地过去,想了想,到底没上去打招呼。

    还是自己清净着听音乐吧。

    当下她略站在一旁,等她们过去

    后,她才准备过去检票。

    谁知道就在这时,陆绪章从旁边过来,他蹙眉看着她:“霍先生呢?”

    孟砚青乍看到他,也是一愣。

    之后她才道:“他有事,不来了。”

    陆绪章:“哦?有事?不来?”

    孟砚青:“人家有重要的事嘛,一个音乐会而已,有什么大不了!”

    这时候,旁边又有人观众过来检票,陆绪章将她拉到了一旁角落。

    他不太苟同地道:“说好他陪你,结果说不来就不来?他不知道你很喜欢吗?”

    孟砚青便笑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欣赏音乐是一件很个人的事情,我也不是说非要人陪着吧,他来了,我还得分心呢,他不来我正好沉浸在音乐中!”

    陆绪章眉眼轻动,却是看透她的眼神。

    孟砚青耸了耸鼻子,有些无奈:“其实我现在想得很明白了,他来了,他也未必和我一样欣赏,如果不能一起欣赏,彼此想法不同,那还不如各自听各自的。”

    陆绪章定定地看着她:“但是两个人一起听,还是比一个人听好吧?”

    孟砚青狐疑地看着他:“所以?”

    陆绪章:“我相信这是柏林乐团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来中国演出,往前百年,往后三十年,这都将是中国最顶尖的交响乐现场了,这么美妙的一刻,一个人坐在那里欣赏,有什么意思呢,我陪你去。”

    孟砚青听着,拒绝道:“算了吧,这样不合适。”

    陆绪章:“嗯?怕他多想?他都放你鸽子了,你竟然还顾虑他的感受?”

    孟砚青:“那倒也不是。”

    陆绪章挑眉:“哦,怕我影响你的风评?”

    孟砚青:“差不多吧,再说也不是什么大事,我觉得一个人挺好的。”

    陆绪章:“你觉得挺好,我不觉得好,我就想陪着你。”

    说着,他直接道:“你先等几分钟,我马上就回来。”

    孟砚青:“你去哪儿?”

    陆绪章:“听话,等会。”

    说着,他就走了。

    孟砚青只好在那里等他下,反正时间来得及,很快,他回来了,却是道:“走吧,我带你进去。”

    孟砚青便拿出手中的票。

    陆绪章却笑道:“不用,我找人安排了下,很隐秘的座位,我们从别的路进,不需要票。”

    孟砚青:“?”

    陆绪章笑看她:“免得别人看到我们,偷偷地去看。”

    孟砚青:“……”

    陆绪章黑眸含笑:“别人认出来,我倒是不怕,只是怕你不高兴。”

    孟砚青:“对,我怕你带累了我的名声。”

    毕竟如果让外人看到他们这样,难免多想,说不得多出许多传闻,如果万一陆绪章父亲知道了——

    她突然想到了:“父亲他老人家那里你怎么说的?”

    陆绪章:“先瞒着吧,这种事情我也不知道怎么说,怕惊吓到人家,再说万一他知道了,你明白他的。”

    孟砚青自然知道,如果公公知道了,先来一个大惊吓,如果不能接受那就麻烦了,能接受的话,必然要求他们在一起。

    孟砚青:“还是尽可能瞒着吧。”

    陆绪章:“嗯,万一瞒不住就再说。”

    孟砚青突然想到,笑看着他:“这些年,父亲也不少催你再婚吧?”

    陆绪章神情略顿了顿,之后叹:“倒是也没催,但他的心思我明白,所以我的许多麻烦都来自他,他是乐见其成的。”

    孟砚青倒是大概明白,之前陆亭笈说的“杂七八杂跑过去讨好的”,那自然都是来自老人的默认。

    她笑道:“也没什么,反正你习惯了。”

    陆绪章轻哼:“我看你很幸灾乐祸。”

    孟砚青:“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进场吧?”

    陆绪章抬腕,看了看时间:“我安排的是二楼的座位,靠前排,但比较隐蔽,我们晚一些,等一楼大部队都就绪,我带你从后面进去。”

    孟砚青:“突然感觉有些偷偷摸摸的。”

    陆绪章笑看她:“就像小时候偷偷去看电影?”

    孟砚青:“有点吧。”

    那时候,她不太爱上学,喜欢逃课,陆绪章便陪她逃课,两个人从围墙那里翻出去,然后跑去电影院看电影。

    后来电影院的电影都看差不多了,没什么意思,陆绪章就从陆老爷子单位偷拿了那些老放映磁带,找那里的放映叔叔帮着放外文电影,两个人就这么偷偷摸摸的,差点把那里私藏的电影都看遍了,那都是一些绝对不可能对外公开放映的影片。

    所以他们两个接触到的外面世界远比一般孩子要多。

    陆绪章笑望向那边走廊:“好,时间差不多了,我们现在进去,最佳时机。”

    孟砚青点头:“走。”

    陆绪章便领着她,从后门过去,那后门是很狭小的门,平时可能是员工出入通道,略有些陈旧,通道也很暗。

    陆绪章便伸手,虚扶住她,压低声音道:“有点黑,你小心台阶。”

    孟砚青:“嗯。”

    陆绪章便不再说话了,和她一起走过那通道。

    通道中光线昏暗,隐隐可以听到墙那边音乐会前的喧嚣声,不过两个人却很安静,都没说什么话,就这么静默地往前走。

    孟砚青便觉得,一切都是很自然的,纯洁的,美好的,不掺任何杂质。

    就像回到了童年,他们一起逃学,一起顽皮,一起去偷偷看那些大人不允许看的,放肆而恣意地叛逆着。

    两个人走到通道尽头后,音乐会的喧嚣声变得很大了,陆绪章观察了下外面情况,却见现场氛围并不好,有人在走进走出,还有人抽着烟站起来。

    如今的国内毕竟不懂西方乐团演出的礼仪,也不明白这种顶尖乐团的傲气,一起都显得很随意。

    那路德维希显然是恼了,他怕是没见过这么不懂演出礼仪的观众。

    终于,在一个观众站起来晃悠着发出很大的脚步声时,他怒不可遏地瞪着对方,用指挥棒狠狠的指着那观众。

    这么一来,全场所有的人都看到了那观众,那观众也是吓到了,连忙蹲了下来。

    陆绪章微挑眉,压低声音,耳语道:“我们从后面进去,别人不会注意到。”

    孟砚青用口型道:“好。”

    当下两个人悄没声地从那通道出去,之后,略弯着腰,走过无人注意的角落,终于不着痕迹地磨蹭着到了他们的座位上。

    坐在座位上后,孟砚青便觉得太好了,这座位绝对是贵宾席位,角度奇佳不说,关键是还有遮挡,别人很难注意到他们。

    孟砚青笑望向陆绪章,眉眼间都是赞赏。

    陆绪章用口型道:小事一桩。

    音乐会幽幽的白光下,她看着他那优雅的侧颜,突然想起刚才两个人猫着腰跑进来的样子。

    她略凑近了他,低声道:“你说,如果刚才有人看到,或者有记者把我们的样子拍下来,那该怎么办……”

    陆绪章黑眸含笑:“也没什么,大不了丢人现眼,脸皮厚点就行了。”

    孟砚青看他那样子,突然想笑,但这时候音乐马上要开始了,她又不好笑出声,只好拼命憋着。

    陆绪章便用指尖轻叩了下她手背,那意思是差不多得了。

    孟砚青这才忍下来,抿着唇压住笑,正襟危坐欣赏音乐。

    此时,场上这位指挥皇帝路德维希打出了第一拍,于是随着这第一拍,柏林乐团那华丽的美声便瞬间淹没了整个场馆,这是莫扎特的第三十九交响曲,大乐队大气派,美轮美奂,那是平时听磁带完全无法比拟的震撼。

    两个人都不再说话,平静地欣赏着这一生都难得听到的美声。

    不过孟砚青也发现,或许是因为乐队整体的情绪问题,她可以感觉到,整体演奏水准好像并没达到路德维希的最高标准,发挥上略欠缺——当然,这是在场大部分观众听不出来的,也只有部分专业人士能感觉到。

    上半场结束,中场休息期间,陆绪章侧首,低声问:“要喝点水吗?”

    孟砚青:“算了吧。”

    这音乐会外面是有类似火车上面餐车的小推车的,可以买到各种饮料果汁,但是她不想跑出去,更不想让陆绪章跑出去引人注意,好不容易偷偷摸摸跑到这么隐蔽座位的。

    陆绪章却略探身出去,打了一个手势。

    于是孟砚青便看到,宁助理弯着腰过来了,之后把两瓶饮料递给了陆绪章。

    宁助理没敢说什么,把饮料递上来后,便低眉撤退了。

    孟砚青:“……”

    敢情还潜伏了一个打掩护的。

    陆绪章:“一瓶柠檬蜂蜜水,一瓶冬瓜汁,你喝哪个?”

    孟砚青:“冬瓜汁吧。”

    不过她很快道:“还是柠檬蜂蜜水吧。”

    陆绪章微挑眉,之后把柠檬蜂蜜水递给孟砚青,他自己打开了冬瓜汁。

    两个人喝着水,陆绪章笑问:“觉得如何?”

    孟砚青:“好像欠了一点。”

    陆绪章:“国内这些年就没见过这种阵势,初来乍到的,难免不适应,其实你看这一场下来,场上氛围好多了,懂的不懂的全都安静了,我估计下一场效果会很好。”

    孟砚青赞同:“指挥皇帝就是指挥皇帝,人家的傲气是有才气打底的,哪怕大家不懂,也能被他的音乐征服。”

    人类是伟大的,用乏味的金属和呆板的木器制造出精巧的乐器,又用这乐器交织演奏出华丽震撼的音乐,这种交响乐的排场,这种偌大体育场被音乐充盈包围的效果,足以震撼全场。

    陆绪章:“这些现在在国内还是阳春白雪,估计过几年就好了。”

    孟砚青点头,之后想起儿子,她探头往下看了看,不过人太多了,密密麻麻的,根本看不到。

    陆绪章知道她的心思:“不用理他了,这么大了,还要我们惦记着吗?”

    孟砚青听他那语气,瞥他一眼,不过倒也懒得教育他了。

    他们父子看来关系就这样,没指望了。

    这么说话间,下半场开始了。

    下半场是勃拉姆斯第一交响曲,或许指挥皇帝的情绪已经完全到位,全体乐团成员也已经被调动起来,乐团把那独步天下的高超技艺发挥得淋漓尽致,美轮美奂的交响曲裹挟着饱满激昂的情绪,排山倒海而来。

    那是细腻柔软的,也是浓烈炽热的,丰满宏伟到填满每个人的心。

    而最后的阿尔卑斯牧牛调更是摄人心魄,和那清朗如水的弦乐交响辉映,随着路德维希高高扬起的指挥棒,这场交响乐曲被推向了最高潮。

    孟砚青下意识抬起手,握住了陆绪章的。

    陆绪章没说话,反握住她的。

    这时候,余音缭绕中,体育馆里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全体观众,那些懂音乐不懂音乐的,全都被震撼到了,很多人都流泪了。

    两个人走出体育馆,走出了那片喧嚣,在那火红的海棠树下,他用很低的声音问:“在想什么?”

    孟砚青笑道:“活着很好。”

    陆绪章沉默了会,才道:“要不要和我说下?”

    孟砚青:“嗯?”

    陆绪章温柔地看着她:“想听你说说那些年的事。”

    他知道,她一直有所隐瞒。

    也许并不是刻意隐瞒,她只是不愿意详细地描述她曾经的痛苦罢了。

    可是从一些细枝末节,他能感觉到。

    比如过年时候的烟火,她那么害怕,他都不敢想象她是怎么熬过那十年。

    孟砚青自然明白陆绪章的意思。

    她略抿唇,轻笑了下,望向远处的天空。

    日头已经西坠,壮美的霞光四溢开来,这座城市仿佛被铺上了一层艳丽的织锦。

    她笑着道:“其实也还好,没有饥饿,没有寒冷,没有声音,随风飘荡,来去无踪。”

    陆绪章微抿着唇,神情略显苍白,一双幽深的眸子就那么安静地注视着她。

    孟砚青安慰道:“也没什么,我并不觉得痛苦,只是有时候,我会想起以前。”

    陆绪章声音压抑:“你会想起什么?”

    孟砚青:“你说你要学好那首月光奏鸣曲,可惜你一直学不好,我想着,如果我还活着,定是要拿着小鞭子天天抽打你,非让你学好不可。”

    陆绪章听这话,沉默了很久,才笑了。

    他低声喃喃地道:“是,没有你,我什么都学不好。”

    第83章

    我就不适合你

    这次乐团的演奏非常成功。

    在后来很多音乐专业人士的回忆中,都不无感慨地提及,说他们在许多年后才意识到,这是他们这辈子听到过最精彩的演出。

    体育馆的掌声长达二十分钟而不歇,不过此时年迈的路德维希早已立下规矩,不会加演,他只是过去谢幕。

    不过显然,观众格外的热情也并没有让路德维希宽慰,他谢幕后,便匆忙赶回去首都饭店了。

    按照流程,送花篮的礼仪小姐上台准备给大师鲜花,却发现人不见了,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完全不知道流程怎么走下去。

    当晚,孟砚青过去首都饭店时,也顺便问了问王招娣她们,她们一个个都激动得要命,说她们明明不懂音乐,但是听了后,觉得自己的心都在跟着震荡,激动得要命,就好像自己在海水中被激烈冲刷,心会随着那音乐起伏。

    姑娘们七嘴八舌地感慨着,分享她们的感受,孟砚青安静地听着。

    其实一个人可以一辈子不去欣赏那些美好,这也没什么,但是如果恰好有机会,欣赏下,从而留下一个这辈子难以忘怀的回忆,也是很不错的。

    聊了几句后,彭福禄却匆忙赶过来了,他央求道:“砚青,我记得你外语很好,能不能临时救救场,帮衬下?”

    孟砚青疑惑:“怎么了?”

    彭福禄这才说起来,原来今晚是演唱会庆功宴,除了柏林乐团的成员外,还有文化部领导以及国内一些知名音乐学家,场面很大。

    柏林乐团的成员都不懂中文,他们会一些英文,但是不太好,现在饭店配的翻译根本不够,彭福禄对晚上场面不太放心。

    “本来他们就是唱戏的,咱管他们干嘛,可这不是今晚领导都在,也不能太跌份。”

    孟砚青听了,当即答应了,彭福禄自然感激不尽。

    当下孟砚青便换了一身略正式一些的套裙,之后准备过去宴会厅,谁知道走到那里,恰好看到了慧姐。

    显然晚上的宴会,慧姐她们会进行招待,她正带着服务员准备进场。

    众服务员看到孟砚青,自然是敬佩羡慕,她们知道孟砚青现在承包了东柜台,成了老板,听说生意特别好,算是发了大财。

    她们偶尔路过那里,也见过那个掌柜胡爱华,挺能干的一个人,谁知道已经是孟砚青的属下了。

    不过这其中自然也有不太服气的,会觉得孟砚青走了狗屎运的。

    对此,孟砚青是理会都懒得理会。

    那些服务员各自进场后,慧姐却慢走了几步。

    待到大家都离开,慧姐才看向孟砚青。

    迎着慧姐的目光,孟砚青笑了:“今天我是会场的翻译,我们又能共事了,真巧。”

    慧姐打量着孟砚青:“你去欣赏这次的音乐会了?”

    孟砚青颔首:“是,恰好得了门票,便去听了。”

    慧姐:“感觉如何?能听懂吗?”

    孟砚青听这话,却是笑着道:“有些音乐之所以能久经不衰,不是因为他们多高级多复杂,而是因为听了后让人有所感触,能打动人的心,哪怕是一个不懂音乐的普通人,都会被触动。”

    她笑望着慧姐:“所以慧姐,根本不存在听不听得懂。”

    慧姐微眯起眼睛:“你好像永远能口若悬河,说出一堆道理来,怪不得,能让陆同志陪着你去听音乐。”

    孟砚青听这话,明白了:“是,陆同志带我去听音乐会,座位都是贵宾专座,视野好,音效好,而且他还从旁帮我讲解,他真是一个不错的人,温柔体贴。”

    她叹了声:“没办法,谁让我这么口若悬河,总是能说出一番道理来,陆同志当然对我青睐有加。”

    慧姐那脸色便变得非常难看,她盯着孟砚青,有些艰涩地说:“你们在一起了?”

    孟砚青笑了声:“慧姐,你在首都饭店这么多年,见识得多了吧,跳舞的唱歌的,男女手拉着手跳个舞,并不能说明什么,至于一起欣赏一场音乐会,怎么了,看到别人挨得近就觉得人家在谈对象?还是说——”

    她略有些嘲讽地道:“你太渴望和陆同志在一起了,嫉妒已经蒙蔽了你的眼睛?”

    她笑着道:“我可以直接告诉你,我和他暂时没有在一起的想法,我们就是默契,就是想牵着手一起欣赏音乐,这是一件彼此都觉得很美好的事情,并不一定非要和爱情婚姻有关系。不过就算我和他不在一起,你也没有机会,你就算在他面前第一百次走过,他也不会多看你一眼。”

    慧姐咬牙,攥紧了拳头。

    孟砚青盯着她,眼神泛冷:“以为自己特别优秀,是不是?你确实足够优秀,你也一直在努力让自己优秀,但是在你心底,一直有道阴影,是不是?因为你觉得自己是正直善良的,偏偏那道阴影一辈子笼罩着你,让你走不出去。”

    慧姐听这话,神情震撼,她用一种惧怕的眼神看着孟砚青:“你,你在说什么?”

    她整个人瑟瑟发抖。

    孟砚青嘲讽一笑,之后径自离开。

    慧姐却是脸色惨白,怔怔地盯着孟砚青的背影,整个人几乎站都站不住了。

    *

    孟砚青明白,慧姐不会来进行晚上的现场服务工作了,她估计吓得不轻。

    果然,另一位大领班替换了慧姐,说是慧姐临时不舒服。

    对此,孟砚青毫无反应,依然恪尽职守,尽着她的工作本分。

    这庆祝宴席大概有四百多人,摆了三十桌,在首都饭店算是一个小型宴会了,不过因为都是外国人,到底是动用了金班的服务员来招待。

    文化部领导进行了讲话,也对路德维希郑重表示了钦佩和感激,路德维希微颔首,抿着唇,神情略显冷漠,勉强礼貌颔首示意。

    领导见此,也是没办法,毕竟人家乐团的主创现在还在瑞士的医院等着做手术,乐团和航空公司估计接下来还得打赔偿官司,就这种情况,大家只能彼此敷衍敷衍,客气着好歹把这事给支应过去。

    他只好迅速进入下一个环节,是由音乐学院的教师和学生现场献奏,这其中包括一些中国传统乐器,二胡、琵琶和古筝等。

    到了这个环节,路德维希很专注,他微侧着脸,凝神倾听着,偶尔也会问几个问题,显然他对那二胡很感兴趣,还特意问了《二泉映月》相关的问题。

    这么聊着的时候,路德维希突然看到了一旁的贝森多芙钢琴,他便好奇地起身,走到那架钢琴前,仔细看了看,之后道:“这架钢琴太棒了,果然不亏是维也纳之声,只是可惜,如此完美的一架钢琴,竟然被闲置。”

    他说的是德语,旁边翻译在翻译过后,在场领导以及国内音乐学家,都略有些尴尬。

    他们确实不知道这架钢琴的情况。

    路德维希怜惜地抚摸过那琴键,用德语叹道:“高贵的皇室钢琴沦落到这片土地,你注定被闲置,你锋利的刀刃终将生满锈迹,你最终将静寂无声地走向你的坟墓,你的才华永远不会为人所欣赏。”

    翻译听了,一愣。

    这话分明是在说这钢琴沦落到中国委屈了它,作为一名翻译,这种话他一时不知道怎么翻了。

    但是旁边领导在看着他,他只好含糊地大致说了下,虽然他说得含蓄,但是在场众人却都明白了这其中意思。

    大家脸上就有些难堪了。

    文化部同志为了招待他们,已经求爷爷告奶奶在首都饭店拿到十个房间,之后又前后奔波,把心都掏出来了。

    那飞机场舷梯的事故是意外,谁都不想,这也是没办法的。

    但是任凭他们掏心挖肺地招待,人家到底是看不上,神情一直是冰冷傲慢的,眼睛一直是目无下尘的,甚至他还听说,这路德维希已经放出话来,说这辈子再也不会来中国了。

    有种热脸贴人家冷屁股的感觉。

    大家都讪讪的,当然也有音乐家上前,想干脆弹一把那钢琴,给那路德维希看看。

    不过仿佛又没什么意思,他们特意去弹,很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仿佛更证明了,为了不让人家说道才去弹这钢琴的。

    就在大家都很是尴尬的时候,就听得一个声音道:“路德维希先生,你可能对这架钢琴有所误解。”

    这声音清凉好听,听得众人全都下意识看过去。

    却见那是一位女同志,穿着羊毛套装,中规中矩的,不过却格外漂亮,漂亮得有些过于出挑了。

    不过她胸口的名牌,似乎是一位翻译人员?

    在场诸位音乐家们疑惑,这位翻译是要做什么?

    文化部领导见此,微皱眉:“这?”

    旁边王经理也在现场,他看到孟砚青这么走出来,也是心里一个突突。

    这位姐不是一时来帮忙当翻译的,她又要干嘛?

    孟砚青笑着上前,用中文,不亢不卑地道:“路德维希先生,你好,我是首都饭店的翻译人员,这架钢琴在我们饭店已经放置很久了,我们员工们都很喜欢,偶尔也会弹一弹,所以,这并不是先生所说的无人赏识。”

    工作人员平时随便弹?

    文化部领导一愣。

    王经理心里一惊,这孟砚青可真能吹!

    那路德维希看着孟砚青,不同于在场其它人,他的眼中有一种异样的冷静。

    他疑惑:“她在说什么?”

    孟砚青便用德语,清楚地将自己的话重复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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