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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我就是那个最优秀的

    此时霍君宜已经陪着孟砚青过去了家门口,显然霍君宜没有要走的意思,他站在孟砚青门口,和她说话。

    陆亭笈看着这一幕,拧眉:“这男人什么意思,他干嘛一直和母亲说话,难道他想进咱们家?”

    这时候,孟砚青已经拿钥匙开门,而旁边的霍君宜在等着,并不像要走的样子。

    陆亭笈皱眉:“该不会真进咱们家吧?”

    陆绪章面无表情地看着。

    陆亭笈心里酸涩:“他要进我们家!那是我们的家,干嘛让他进去!”

    这时候,门开了,果然,霍君宜陪着孟砚青一起进去了。

    父子两个的神情都是一顿。

    他们对视了一眼。

    这一刻,陆亭笈觉得自己前所未有地明白父亲的心,尽管他眼底没有任何波澜,但他知道他和自己一样酸。

    他们都无法容忍那个男人如此亲近她。

    陆亭笈喃喃地道:“我们现在该怎么办,那个男人进了我们家,那他们会做什么?”

    他蹙眉:“我怕他们生出一个新孩子来……”

    陆绪章眼神冷得骇人:“他如果敢让你母亲这么怀孕,我就能直接阉了他。”

    说着,他抬手,就要开门下车。

    谁知道这时,陆亭笈却看到,霍君宜又出来了。

    他忙拉住父亲,低声道:“出来了出来了!”

    陆绪章瞥了一眼胡同里,果然见霍君宜出来了,孟砚青陪着他出来的。

    按照时间推算,就那么一两句话的功夫,这霍君宜根本没进门,应该是上前帮孟砚青开门了。

    他眯起眼,隔着茶色车窗玻璃,借着昏暗的路线审视着那霍君宜,却见他依然含着笑,一脸温柔的样子。

    他淡淡收回目光,道:“别瞎想了,根本没什么事。”

    陆亭笈疑惑:“为什么?”

    陆绪章:“没有为什么,事实如此。”

    如果非要问,那就只能是——

    他清楚地知道,但凡孟砚青对这个男人做了什么,这个男人绝对不至于还能镇定自若笑得那么温柔。

    他从来不怀疑,但凡孟砚青有意,她一个眼神直接就能让那个男人酥了脊梁骨。

    还至于装腔作势笑得一脸君子吗?

    *

    孟砚青打算和陆绪章好好谈谈。

    霍君宜是认真的,她也是认真的,既然认真,那就应该以诚相待。

    她不可能把自己的前世告诉霍君宜,但她觉得她应该先和陆绪章划出一个道道来。

    况且,霍君宜也想和他们父子一起吃个饭,见个面。

    这天周日,按照以往的惯例,陆绪章会带着儿子过来。

    她打算趁机好好和他们父子谈谈。

    不过她没想到的是,这天,不但陆绪章带着陆亭笈来了,就连叶鸣弦也来了。

    难度有些增加,不过孟砚青没什么藏着掖着的。

    进屋后,陆绪章负责续了煤球,四个人坐在正厅吃着各样干货,闲在地说着话。

    就这么说着的时候,孟砚青道:“有个正经事想和你们商量下。”

    她这一说,三个人都看过来。

    孟砚青在三双眼睛的注视下,道:“我正式决定谈恋爱了,我是很认真的。”

    叶鸣弦听着,震惊地看了看陆绪章,却见他两手揣在大衣口袋里,一脸漠然的样子。

    他不可思议地皱眉,之后看向陆亭笈,陆亭笈没什么反应。

    叶鸣弦一时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他看向孟砚青:“谈恋爱?和谁?”

    孟砚青:“他姓霍,在中国珠宝进出口公司工作,人很不错。”

    叶鸣弦无法理解:“你什么时候认识的?”

    他看向陆绪章,实在无法明白,这位竟然没拦着?

    然而,让他想到的是,陆绪章竟然淡定地点头:“挺好的。”

    挺……好的?

    叶鸣弦的眉毛拧成了疙瘩,三十四年修炼的好涵养瞬间土崩瓦解:“陆绪章,你?”

    陆绪章:“爱情自由,砚青要谈恋爱,我们不是应该支持并表示祝福吗?”

    他老神在在地笑了下:“这是我作为一个前夫的涵养,也是作为男人的风度。”

    叶鸣弦:“……”

    要知道,当年出去溜冰,有个混小子多看了孟砚青一眼,他就拿冷眼瞪人家,那样子恨不得杀人。

    结果今天他竟然这么说!

    这辈子他还能听到陆绪章说什么“涵养”和“风度”?

    这是假的陆绪章吧!

    陆亭笈看看自己父亲,看看自己老师,一时不知道该同情哪个。

    他想了想,有可能应该同情自己吧。

    突然要有一个继父了。

    万一继父虐待小孩呢?

    孟砚青也不想看他们反应了,只是继续宣布道:“谈对象嘛,总是要以诚相待,我是认真的,是奔着将来走向婚姻来谈的,所以,我得和人说清楚,亭笈的事,我谈了,对方没意见,我觉得很好。但是——”

    她看了眼陆绪章。

    陆绪章颔首,道:“我明白,以后我尽量少来这边,免得别人误会,这样也影响你们的恋爱进展。”

    叶鸣弦倒吸口气。

    他发誓,他也是三十四五岁的人了,他在学生面前很有权威,他绝对不是大惊小怪的人,他从来都是波澜不惊。

    可现在,现在他看到了什么!

    孟砚青颔首,之后看向叶鸣弦。

    其实叶鸣弦没什么大要紧,大家的相处还是比较有界限的,不过她还是告知一下:“鸣弦,你也看到了,我要谈对象了,我想,你是希望我能得到幸福的吧?”

    叶鸣弦张口结舌,他看看陆绪章,看看陆亭笈,完全没反应。

    孟砚青:“哦?”

    不祝福?

    陆绪章:“鸣弦,希望你能知道一点分寸,砚青既然要谈恋爱,那你就离远点,别给自己找不自在。”

    他的指尖轻轻敲打着桌面,好整以暇地道:“你素来自诩宽厚包容,到了这个时候,我相信你应该有成人之美吧?”

    叶鸣弦:………………

    什么时候轮到他陆绪章说“成人之美”这四个字,他也配吗!

    *

    趁着孟砚青不注意,叶鸣弦直接把陆绪章拽到了一边。

    他嘲讽地道:“有生之年,我竟然听到你和我说成人之美?陆绪章,当年你直接霸住了砚青,是谁忍着心痛给你们成人之美?你娶了她,你拥有了她,她在你怀里死了,结果现在你给我说成人之美了!”

    陆绪章淡定地看着他。

    叶鸣弦无法理解地盯着陆绪章:“陆绪章,你到底怎么回事?你脑子进水了吗?还是你是假的,你在做什么!”

    陆绪章:“这不是挺好的吗?”

    叶鸣弦咬牙切齿:“我为什么这一段不怎么过来,是因为我觉得她不喜欢我,她对我没兴趣,我不想搅扰她的生活,可是你呢?你和砚青有那么好的感情基础,你们还有一个孩子,你就这样?如果知道一个什么莫名珠宝公司的男人就和她谈了,那我何必呢!我是不是傻,我竟然直接退让了!”

    他气得脸都白了:“十七年前,你一言不合就和我打架,你为了砚青和我闹翻了,我退让,不是因为我怕了你,而是因为我知道她更喜欢你!可是现在呢,你竟然早知道了,你竟然不告诉我!你竟然就眼睁睁地看着她和别人相爱!她刚才说什么,认真的,奔着婚姻去的?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陆绪章抿着唇,安静地看着他。

    叶鸣弦气得揪住他的衣领子:“你说啊,你告诉我啊!”

    陆绪章被叶鸣弦揪得不得不仰起脸,他后脑紧贴着老墙根,簌簌的墙皮往下掉,落在他头发上,落在他脸上。

    优越完美的五官,如今沾染上灰尘,有一种别样的狼狈。

    不过他并没在意,依然面无改色的样子。

    他看着眼前的叶鸣弦,用平静到没有任何起伏的声音道:“我答应她的,我会成全她。”

    叶鸣弦不敢置信:“成全?”

    陆绪章:“她说,她获得了新生,新生就是真正的新生,而不是以前生活的延续,她说她想尝试不一样的人生,她想享受爱情,享受青春,享受她该享受的。”

    “我觉得她说得有道理,其实现在想想,我们很早就缠在一起,是我断送了她人生中其它的可能,她重活一辈子,凭什么还要沿着原来的路?她完全可以去尝试不同的爱情,不同的生活,去享受属于她的青春。”

    叶鸣弦听得神情恍惚:“所以你就放任她去和别人谈?”

    陆绪章:“这是我欠她的,这是我们十八岁那年犯下的错误,是她本该拥有的。”

    叶鸣弦鼻子发酸,他松开了陆绪章,良久后,只是喃喃地道:“陆绪章你疯了吧。”

    陆绪章却扯唇笑了笑,笑得格外平静:“鸣弦,爱有很多种,我曾经以为爱就是占有,必须占有,但现在,我知道,我也可以放开风筝的线,任她飞。”

    他站得笔直,掏出白色手帕,淡定地擦拭了脸上的灰尘。

    之后,他整理着衣领,道:“我可以等,也许几天几个月,也许十年二十年,我相信总有一天,她还会回来,回到我身边。”

    叶鸣弦怔怔地看着他。

    陆绪章:“在她眼里,我原本就是那个最优秀的,是这个世上任何人都比不过的。”

    叶鸣弦神情一顿。

    陆绪章笑着,低声道:“我们七岁相识,一起成长,我甚至觉得我就是按照她的喜好被量身定制的,我最终长成了她最喜欢的样子。哪怕重活一世,她也依然觉得我最好。”

    第76章

    祭奠

    霍君宜想正式见见陆绪章父子,显然陆绪章也想见见霍君宜,于是孟砚青帮他们约好了,就下周,她的小院,大家一起吃个饭。

    孟砚青淡淡地警告陆绪章:“你悠着点,别给我搞破坏。”

    陆绪章看了孟砚青很长一眼。

    孟砚青:“嗯?”

    陆绪章:“我觉得你现在像一只狐狸精,诱骗了一位书生,生怕我露出狐狸尾巴把你的白面书生吓跑。”

    孟砚青顿时逗乐了:“确实有那个意思。”

    陆绪章:“放心好了,我不会搞破坏的,我只有成全的份。”

    他淡声道:“你们真结婚了,需要铺床叠被,记得喊我。”

    孟砚青差点一口气没上来:“给我滚吧。”

    陆绪章拧眉:“行,那我走了。”

    孟砚青却道:“先别走,有个事,帮我参谋下。”

    陆绪章:“嗯?”

    孟砚青:“我想买块墓地。”

    陆绪章怔了下,看她。

    显然,这是一个略显敏感的话题。

    孟砚青便解释了孟建红的情况:“我手头还有两件她的旧衣服,她是一个可怜人,我想给她立一处衣冠冢,告慰她在天之灵。”

    陆绪章:“这件事我来办吧。”

    无论如何,孟砚青能重新回来,他们一家都承了这位的恩,给人家造坟立碑也是应该的。

    孟砚青:“不用,我想自己来,你帮我打听下墓地的情况,我自己买一个。”

    她看着他,解释道:“这是我和她之间的事,我欠她的,我想亲力亲为,不想假手于人,就算亭笈,我也不想他太过参与。”

    陆绪章默了下:“也好,那我回头问问。”

    孟砚青:“嗯。”

    让陆绪章帮自己找着墓地,她自己也过去了报国寺,走动打听着,最后终于找到了当初她卖出去的那手链,花了一百五十块买回来了。

    虽然多花了一些钱,不过如今的一百五十块对孟砚青倒也不算什么,能买回来就好。

    陆绪章也很快给她反馈,打听了一处墓地,位置价格都不错,孟砚青便径自过去,买了一处墓地,给孟建红立了衣冠冢,把那手链一起埋下去陪葬了。

    这手链是孟砚青送给那位孟建红的,如今,就和那两件旧衣服一起下葬吧。

    这过程中陆绪章也帮衬着提供了协助,不过整个都是孟砚青自己操办的。

    等一切打理妥当后,孟砚青给孟建红烧纸。

    腊月的北京很冷,孟砚青坐在那荒芜枯草中,有一搭没有一搭地将银箔纸放在铁盆中,那银箔纸便迅速燃烧,之后幻化为白色灰烬,之后被风一吹,飘飘洒洒地飞在空中,逐渐远去。

    干冷的冬天里,天空竟是蓝的,有人在放鸽子,那鸽子白羽衬青天,带着哨子忽忽的响动,在一阵盘旋后,轻盈地划过。

    旁边榆树干枝上落了几只喜鹊,在那里叽叽喳喳地叫,孟砚青看过去,它们翘着黑色的尾巴,倒是漂亮得紧。

    孟砚青笑道:“喜鹊是报喜的,你是有什么好事要告诉我吗?”

    她当然知道,它不会回应。

    她想着,人死了后,也许依然是存在的,但大多并不是像她一样飘荡在人世间,毕竟她飘了十年,没见过一个和她一样的。

    孟砚青:“如果你也有来世,我望你能得父母疼爱,能有个无忧童年,再不必受人世间的苦。”

    正说着,那些喜鹊却自枯枝上飞起,绕着那墓碑上方盘旋。

    孟砚青有些惊奇,不敢吭声,就那么看着,看着那群喜鹊在三个盘旋后,重新落回了枯枝上,叽叽喳喳地叫着。

    孟砚青坐在那里,倒是看了很久。

    等她终于起身的时候,天已经晃黑了,墓地人空旷寂静,只有一辆拉着杂物的驴车慢悠悠地往前走,赶车人脖子缩在衣领下,毛驴鼻孔里喷出白色热气。

    孟砚青拢紧了围巾,迈步走出去墓地,一出去,便看到一辆吉普车安静地停在附近的公路旁。

    陆绪章一个人站在那半人高的荒草旁,手里夹着一根烟,慢慢地点燃着。

    冬天的空气干冷,那烟气在空气中袅袅消散。

    他好像听到了她的动静,抬首看她,之后便掐灭了他手中的烟。

    孟砚青便笑了下,走过去:“你现在经常抽烟吗?”

    陆绪章:“偶尔吧,没什么瘾,一年抽不了几次。”

    孟砚青:“我都见你抽了两次了。”

    陆绪章笑看她:“那我以后不抽了。”

    工作需要,他会带着烟,但可以不抽。

    孟砚青:“不是要管着你,也是为了你身体想。”

    陆绪章温声道:“知道。”

    这么说着话,两个人上了车,这吉普车宽敞,里面有一处挡板和司机座位分开,开了暖风,里面舒服暖和。

    外面太冷,孟砚青冻得都要没知觉了,如今乍上了车,暖气扑鼻而来,她直接打了一个喷嚏。

    陆绪章拿起旁边的外套帮她披上:“你看这里哪还有人,就你待到这会儿。”

    孟砚青:“不知不觉就这时候了,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陆绪章淡道:“来了一会了。”

    孟砚青挑眉:“我看你也冻得不轻吧,干嘛眼巴巴跑来。”

    陆绪章低声道:“你来这里,我能放心吗?总觉得提着心。”

    孟砚青侧首看向他。

    陆绪章隔着车窗玻璃,看着外面天空,默了好半晌,才道:“我年少时,你也知道,总以为自己无所不能,以为人定胜天,以为少年多壮志,敢教日月换新天。”

    孟砚青:“嗯。”

    她见证过他从孩童到年少轻狂,再到步入婚姻的沉稳,自然是懂他。

    陆绪章:“后来我才知道我是那么弱小,许多事是人力不能为的。”

    他笑了下,看着远处农家的袅袅炊烟:“刚才站在墓园外,我再一次体会到了那种感觉。”

    孟砚青抬起手来,握住他的:“绪章,有点信心,这是我的幸运,是亭笈的幸运,也是你的幸运。”

    陆绪章:“嗯。”

    不管两个人在不在一起,他们都是朋友,是亲人,是间接的血缘。

    她活着,陆亭笈有了母亲,他也有了信念。

    他笑道:“刚才我看到一群喜鹊从墓园飞出来,我觉得这是一个吉兆,挺好的。”

    孟砚青:“这都不像你了。”

    年轻时候的陆绪章狂得很,哪会在意一个喜鹊的吉兆。

    陆绪章却是道:“我现在就是这样的,恨不得回家给各路菩萨佛祖都供上!”

    孟砚青:“再吃个素?”

    陆绪章:“那不行,不能吃素——”

    这么说着,他笑道:“今天回去吃什么?”

    孟砚青:“随便吧,还没想呢。”

    陆绪章:“烧羊肉?”

    孟砚青拧眉,狐疑的视线缓慢地落在他脸上:“谁做?”

    陆绪章反问:“你会做吗,亭笈会做吗?还能谁做?”

    孟砚青便笑起来:“难得啊!”

    呵呵也不过做了那么两三次,如今倒是勤快了?

    陆绪章:“我们单位最近从西口弄来的大尾巴肥羊,我看着还不错,正好天冷,给你和亭笈都补补嘛。”

    孟砚青:“好!”

    她自然爱吃的。

    西口的大尾巴肥羊,那是肥羊中的极品了,香酥滑嫩,温润滋补,那绝对是让人食指大动,更何况是陆绪章这样的人亲自料理。

    陆绪章看她一眼:“看你馋成什么样了。”

    孟砚青便笑:“反正你答应了,要做要做就是要做,不然回头我发动亭笈一起孤立你!”

    陆绪章叹:“上辈子欠了你们母子俩的。”

    孟砚青笑道:“谁让你摊上这么一个前妻,还给你生了这么一个儿子呢!”

    陆绪章便也笑了,笑得温煦:“亭笈其实挺聪明的,我已经很满足了。”

    孟砚青想起叶鸣弦的打算,问道:“那对他将来,你怎么想的?我看亭笈不太想跟着鸣弦走他的路子。”

    陆绪章略默了会,才道:“他不想,就随他。”

    孟砚青:“嗯?”

    陆绪章:“还记得我们以前偷偷看胡适的文章吗?”

    那是禁书,不过陆绪章父亲有这种书,都是锁起来的,他们两个人无意中翻到,私底下看的。

    孟砚青便懂了,笑着道:“他那篇因为儿子写的。”

    他说他不是儿子的前传,儿子也不是他的续篇,说儿子是独立的个体,是不同的灵魂。

    陆绪章颔首,道:“因为时代的原因,我们受到了诸多束缚,我自己也承受了很多家族的责任,那是上一代赋予我的,我没办法挣脱,当然我也没想过要挣脱……应该说我自己还算喜欢。”

    孟砚青侧首看着他。

    陆绪章:“当你不在了的时候,当我开始面对自己作为人父的责任,我也想过我能为他做什么,结论就是要活着,很好地活着,要尽可能为他遮风挡雨,但那不是为了让他成为和我一样的人,也不是让他去承担什么,而是给他自由。”

    他抿唇笑了下:“我们这一代已经承担了很多,他没必要去承担什么了,他可以自由,尽情享受,去丰富自己的生命。他的性格散漫不羁,让他在年少时便早早地埋头于一份事业,并且终其一生都沉浸在里面,我觉得那有点残忍。如果他自己真的喜欢也就算了,既然不喜欢,何必勉强。他有什么智商有什么天分,那是他自己的资源,他不欠谁的,我们也不能去勉强他。”

    孟砚青在良久的沉默后,抬起手,握住了他的。

    十指相握间,她低声道:“你说得有道理,听你的。”

    陆绪章笑道:“不,是听你的,等到他十八岁,自己再做决断吧。”

    第77章

    烧羊肉

    不得不说,陆绪章的手艺就是很好。

    这西口的羊肉肉质非常好,香味足,四五斤的羊肉也就放那么三碗水,水少,肉就香,里面的油脂全都煮出来了,之后再红烧过,烧得外酥里嫩,那香味飘得满院子都是。

    陆亭笈馋得直流口水,一个劲地问:“能吃了吗,能吃了吗?”

    陆绪章不疾不徐地看了眼儿子:“先把羊肉端过去吧。”

    陆亭笈一看,那大块大块的羊肉都烧好了,放在大铜盘子里,香得没法说,当下连连点头:“好好好!”

    孟砚青也跑过来了,于是陆绪章便让她拿调料盘儿。

    母子两个,一个轻松端着调料盘,一个端着大盘的羊肉沉甸甸。

    陆亭笈看了眼那调料盘,心想这待遇果然有差别。

    等一家坐下来了,开吃。

    陆绪章拿来一把檀木把柄的小刀,修长的手握着那小刀,将那大块羊肉切成小块,之后放在孟砚青盘上。

    陆亭笈:“这哪是大块吃肉,这是吃牛排呢!”

    愣是把西北的豪放,吃成了西餐的优雅。

    陆绪章用红木夹子夹了青蒜苗,又放了花椒和其它各样调料在每个人的小玉碟中。

    陆亭笈便有些迫不及待了,蘸着尝了尝,果然好吃。

    那羊肉软嫩,糯叽叽的,洒上这花椒孜然和辣椒,口味真是清香麻辣,吃起来特别过瘾!

    孟砚青自然也是吃得心花怒放,这西口的肥羊,搭配上陆绪章的手艺,实在是让人拍手叫绝!

    孟砚青:“我这辈子真是值了!”

    陆亭笈也是赞不绝口:“我都没吃过,这么好吃!”

    孟砚青:“你父亲手艺这么好,他之前竟然不做,这是怎么为人父的!”

    重生一辈子,想起来这事,还是有怨念!

    陆绪章却淡看过来,微拧眉。

    孟砚青看他这样:“难道我说错了吗?就这点来说,你确实有些懒了。”

    陆绪章:“我怎么懒了?”

    孟砚青哼了声:“以前,你做过几次?让你做你都不做!”

    陆绪章听着她那有些小怨念的哼哼,也是很无奈的:“你当时怎么说的来着?”

    孟砚青:“我说什么了吗?”

    陆绪章:“你自己忘了吗?敢情你说过的话,对别人造成伤害,然后你转身就忘了?”

    孟砚青拧眉,狐疑:“伤害?就做个饭而已,我还伤害你了?”

    陆绪章眼神轻淡地看她一眼,之后拿了旁边的汤勺,给她盛汤:“算了,喝汤吧,加了麻椒,放了杂面条儿的羊肉汤,大冷天的,赶紧补补。”

    孟砚青笑道:“绪章,话得说清楚,我说什么了,你好歹说清楚,别憋着?”

    旁边陆亭笈吃着羊肉,拧眉看着这前夫妻,心想父亲也真是小心眼,看样子一句话不知道记恨了多少年。

    陆绪章给儿子也盛汤,之后才道:“你当时那话可是当着鸣弦的面说的。”

    孟砚青:“啊?”

    陆绪章面无表情,声音略有些闷:“你说看着我就想起西北的羊倌。”

    孟砚青:“…………”

    陆亭笈:“?”

    陆绪章:“你竟然忘了?你和鸣弦当时还一起笑了。”

    孟砚青:“我?”

    她一时也有些张口结舌。

    印象中仿佛有这么一回事,但没觉得是什么大事,好像当时提到别的事随口说了句,其实不是要贬低他,大家谁都没在意,笑也是因为别的笑,谁知道他竟然记恨这么多年!

    陆绪章眼神淡淡的:“好了陈年往事,如果不是你问,我都不想提了,吃饭吧。”

    孟砚青:“……”

    她确实完全没法解释。

    陆亭笈端着羊肉汤,享受着那醇香美味的汤,同情地看了眼母亲。

    这可怜的,被记恨了两辈子呢。

    *

    首都饭店的柜台正式开业了,鸿运珠宝的专柜也张罗起来。

    这天恰好有一批外宾即将抵达,大家都铆足了劲,争取有一个开门红。

    孟砚青亲自过去坐镇,和胡爱华一起整理了柜台货品。

    旁边王府井的孙经理凑过来看,一看之下,诧异不已:“我说孟总,你这物件不对吧!”

    孟砚青看了一眼,那是一件祖母绿的扳指,颜色鲜艳娇嫩,正是罕见的菠菜绿,做成了仿清朝样式的扳指,倒也古色古香。

    她问道:“这有什么不对?”

    孙经理蹙眉盯着那祖母绿半晌,终于道:“这祖母绿怕不是动过手脚?”

    他这一说,其他人也都纷纷围上来,一时大家七嘴八舌讨论着,大家都是做这一行的,自然很有经验,很快就有人确认地道:“这是注过油的吧!”

    大家伙都这么说,孙经理也终于确认了,他叹了声,望着孟砚青:“我听说孟总很有些眼力,但是这次可是打了眼,怎么竟然把这注过油的拿出来卖?”

    所谓的注油,其实是对祖母绿的优化处理。

    要知道祖母绿虽然有着娇艳的颜色,让人怦然心动,但是美丽的事物太过脆弱,它天然具有多瑕多裂的秉性,于是祖母绿的研究者便发现了注油的优化办法。

    也就是把无色油,诸如雪松油和棕榈油注入祖母绿的裂隙中,由此增加祖母绿颜色的鲜艳,提高祖母绿的净度,同时也减少祖母绿的裂隙。

    大家全都看向孟砚青,一时各人脸色都很有些精彩。

    孟砚青,无背景无门路的,原本毫不起眼,突然就这么崛起,直接拿下了首都饭店位置上等的好柜台,店面位置仅次于王府井商场的柜台,这其中难免有不服气的,大家都等着看看她有什么本事。

    结果,就这?

    祖母绿扳指竟然是注过油的?

    这其中难免就有人存着看热闹的心态了。

    孟砚青听大家这么说,也就承认:“对,这件祖母绿是注油的。”

    她这么一说,大家全都炸了锅,孙经理率先问:“孟总,你是看出这是注油的了?那你怎么还进这样的货?”

    其他人也纷纷表示:“我们的柜台可是要面对外宾的,外宾来了,知道我们明目张胆卖注油的,那不是骗人吗?”

    也有人甚至直接道:“这样也有损我们中国珠宝的形象吧!”

    孟砚青听到这话,却是淡定得很:“注油不注油的,这也没什么,反正鉴定证书上都会写得很详细,不存在欺骗外宾的问题,外宾愿意就买,不愿意就不买,也没什么吧。”

    大家听着这话,便明白了:“就这注油的,还有鉴定证书?”

    孙经理更是不敢置信:“外国人还给注油祖母绿弄鉴定证书?证书上会写明白?”

    孟砚青颔首:“是啊……”

    孙经理愣了一会,便乐了:“鉴定证书写了是注油的,能有人买吗?”

    在场其它柜台经理也都纳闷,大家面面相觑,之后也都笑着摇头,想着这孟砚青大张旗鼓的,听说还拿了特批,这是要引进香港货。

    本来以为她会引进什么好东西,结果她这货里竟然还有注油货,看来也就这样了。

    孟砚青自然看出大家伙的意思,不过她并没理会,只能说是观念不同。

    要知道,因为祖母绿的天然特性,完全无瑕疵的超高品质祖母绿是非常罕见的,这么大的一块祖母绿,如果真是纯天然,那价值将非常高,这样的也不可能随便放在柜台上卖了。

    所以要想商品化,要想在柜台上卖,这么大个头的祖母绿一般都是注油的,是优化过的。

    而西方社会对于这种优化,是认可的,是合法合理的,是能接受的。

    这也是东西方对待珠宝的态度差异,说白了东方人追求材质的原汁原味,不接受瑕疵,不接受优化。

    西方人则是能接受,注重外表设计美感更大于材质,比起优化,他们更不能接受的是中国的毫无标准。

    从生活中说是“放少许盐”,在珠宝行业就是“顶尖好货”。

    什么是顶尖好货,标准是什么,净度颜色是什么,你得有个标准,他们也好下菜碟,至于什么凭着眼力界凭着感觉,他们永远搞不明白。

    所以,这种颜色娇嫩的祖母绿,那么大一个,做工好设计好,又有鉴定证书,哪怕是有些合理合法的“注油”,这也不是什么要紧事。

    关键是这一批货进价也不算太贵,摆在这柜台上,卖给外宾的话,应该是有大利润的。

    只不过这些她并没和在场众人解释,这是观念,一时半会不是那么容易说通的。

    她把货品差不多理好了,又叮嘱了胡爱华几句。

    胡爱华笑道:“放心好了,我知道怎么和他们打交道,反正咱们尽量卖。”

    孟砚青点头:“嗯,麻烦你了。”

    今天说好了霍君宜过去她家里,大家会一起吃个饭,她早早在首都饭店的后厨订了饭,等会饭点送过去。

    她得先回去,估计陆绪章和霍君宜都要到了,等会见了面,还不知道是什么场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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