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孟砚青和谢敦彦倒是聊了好一番,聊国际珠宝市场,聊香港珠宝行业,也聊大陆的发展前景。十年前孟砚青对这些自然耳熟能详,这十年她飘着,见识多在四九城,四九城外的许多事也就是偶尔听那么一耳朵,知道得并不多。
好在她人在首都饭店,这边订购的报纸囊括了各方面,她翻着那些旧报纸没事就看看,现在对国际珠宝行情也算是了解。
再说还有霍君宜,霍君宜才从国外回来,也了解了不少国外行情。
于是很快两个人谈到了珠宝制造业转移问题,现在珠宝制造正向亚洲转移,泰国、印度和中国香港正迅速崛起,而中国香港必然辐射深圳地区,深圳凭借着各种优惠政策以及廉价的地皮人工优势,必然能在世界格局中占据一席之地。
当然也聊了具体细节,以及将来的合作模式等,看得出,聊到最后,谢敦彦对孟砚青已经很是敬佩倚重了。
毕竟在如今的大陆能找到这么一位对世界珠宝格局了如指掌,又会赏宝鉴宝,各方面都非常出色的女性几乎是不可能的。
对,她还是一位女性。
珠宝行业到底是针对女客户居多,一个女性将会更懂得女人。
两个人聊了很久,又谈妥了接下来的合同安排。
鸿运珠宝公司的大陆区负责人主要负责广东一带的生产加工制造,兼具负责将来的大陆市场开拓工作——当然这一切都还是空白。
谢敦彦的意思,关于他们的合作事项暂时保密,他需要和香港总部方面做好协商,等一切都敲定了,再进行公布。
孟砚青只略一想,便明白了。
谢家嫡庶之间只怕是竞争得厉害,只说这大陆的代理权,估计也存在一些微妙的内部较量,那所谓的“大陆分公司负责人”手中有多少实权,都是未知数,而谢敦彦对那位负责人到底有多少信任,现在看来更是玄。
罗战松自然是极为精明的人,也实在是会钻营,但他找上了这“大陆分公司负责人”,到底是棋差一招。
那负责人再怎么样,也是一个外人,比不得谢敦彦这位正经原配夫人的嫡出太子爷。
对此,孟砚青倒是不用细想,这么一个大陆代理权,谢敦彦还是能争取到,反正那是他要做的事情,而她则是设法做好首都饭店的柜台租赁权就是了。
两个人相谈甚欢,谢敦彦打算送孟砚青离开机场,不过孟砚青却不想让他送,她借口要等一位朋友,让谢敦彦先走了。
送走了谢敦彦后,孟砚青为自己要了一杯咖啡,慢慢地重新衡量了这件事,之后才准备离开机场。
她已经谈妥了鸿运珠宝,接下来就要拿着鸿运珠宝这边的承诺去找首都饭店要柜台了。
有了鸿运代理权,她可以争取到首都饭店最好的柜台,而有了首都饭店的柜台,她可以和鸿运谈到更好的价格,两边这么一凑,事情就妥了。
至于罗战松,他找大陆方面的负责人,确实管用,但再管用,也抵不过这位谢氏少东家。
*
孟砚青当即回去找了首都饭店找了彭福禄,和她说起自己和鸿运珠宝的合作情况,表示只要他们马上和她签订柜台协议,她就可以立即拿出鸿运珠宝的代理协议,并拿出鸿运珠宝黄金饰品供应协议。
彭福禄一听,自然觉得不错,要知道现在物价上涨了,老百姓工资高了,对珠宝特别是黄金的需求增大,黄金开始涨价了。
不但如此,一部分老百姓也开始追求时髦了,比如衣服,大家都知道要港版的好看
据说深圳中英街可以买到香港品牌的黄金首饰,那些有中英街门路的就可以给大家带货赚钱,一个个都发大财了。
如果首都饭店能够引进香港的黄金饰品,那对他们来说自然是锦上添花的事。
双方这么谈起来,自然一拍即合,孟砚青也提到了香港品牌黄金饰品在大陆销售的资格问题。
彭福禄道:“这次我们开辟专柜也是上面允许的,要试着进行多样化经营,在改革开放中开辟新的路子,既然深圳可以办一个特例,有一个中英街,我们首都饭店也可以尝试新的模式,这个我来找路子,走通上面的渠道,设法拿到经营许可证就是了。”
孟砚青等得就是这句话。
其实就她的了解,她知道首都饭店既然想开柜台,柜台想多样化,这件事对他们来说并不存在什么困难,所以才敢在谢敦彦面前夸下海口,事实证明赌对了。
只要双方都见到好处,必然彼此也都愿意让步,她东边一撮合,西边一忽悠,这事情就成了,最后首都饭店和鸿运珠宝出钱出力,她正好空手套白狼。
这边首都饭店走着审批流程,那边鸿运珠宝也开始拟定合同。
孟砚青这个中间撮合的,也开始琢磨着下一步的行动。
那天陆绪章打电话问起她的进展,她也就提到:“你看我接下来还有别的打算,还得考大学,我肯定没时间一直看店,所以我得找一个人,你帮我想想,有什么合适的人选吗?”
其实她是想着,以后可以吸收王招娣胡金凤她们帮自己看店,慢慢地把她们培养起来。
毕竟她们有首都饭店做服务员的底子,已经有了基本的服务意识,且有些英语底子,以后可以和各种人打交道,这样她们跳到珠宝店来做销售人员,还是比其它新人强。
当然最关键的是,她既然要做这一块,那就必须有自己足够信任的门店掌柜,这几个她知根知底比较信任,都是可以发展培养的。
不过现阶段来说,她需要一个懂行的,一个有经验的来帮她坐柜台。
王招娣她们肯定不行,没法给她撑台面。
陆绪章听了后,却是道:“我倒是想起一个人。”
孟砚青:“谁?”
陆绪章:“你还记得,以前经常去咱们家走动的那个胡悠蓝吗?我们结婚后,她还时常过来看你。”
孟砚青心里一动:“她?她现在在哪儿呢?”
这胡悠蓝可是一个能耐人,四十年代末,她才十几岁,就开始闯荡北平城了。
她读过书,识字,还会英语,很会来事,认了陆家奶妈当干妈,就靠着这个,时常出入陆家。
解放前陆家是响当当的大户,稍微沾边就能捞些好处,一来二去的,她开了一家小店,卖一些精巧花边,当时陆家照顾她生意,她背靠大树好乘凉,她自己又精明能干,在廊坊二条开了一家小门脸,卖些从别处收来的喝揉货,倒是也能挣一些钱。
解放后,日子自然不比以前,她越发攀着陆家这门关系,时常上门走动,她处事伶俐,但是也不会显得太趋炎附势,分寸拿捏得恰恰好,做事又周到,陆家人倒是不反感她。
她这买卖一直做到六十年代末,世道突然变了,她赶紧收了生意,又给自己改名字,本来好好的胡悠蓝她改成了胡爱华,也算是响应了时代潮流,竟躲过一劫。
孟砚青病逝前,那时候陆家其实也受了冲击,地位大不如前,但她知道孟砚青病重,还特意去探望过,依然是礼数周到。
就凭这个,孟砚青还是念她一个好的。
这世上八面玲珑的人多得是,但有些人,你哪怕知道她在巴结讨好有所图,但只要存着几分良心,就依然还能结交。
陆绪章道:“之前母亲去世,她特意过来,我还见过。她现在没什么事,早早退休了,四处闲逛,无所事事的,那天我和她聊过,她说是想找个事干,可惜成分不好,没什么机会,现在年纪大了,不知道做什么。”
孟砚青:“太好了,我去找她!”
这胡爱华以前专收喝揉货的,何为喝揉货,就是那些走街串巷收各家杂货的,收了后卖给她,她再从中挑拣,找出里面值钱的金边银边剪下来,熔炼了再卖给别人挣钱。
偶尔她也能靠着眼力界好歹捞一些珍稀物件发个小财。
这样的人,可是从垃圾堆里捡宝练出来的,眼力没得说,关键是八面玲珑开店绝对没问题。
当然还有一个,她没儿女,自己五十多岁了,这个年纪属于还算有些体力继续干一番事业,但通常来说不会野心勃勃另立门户的。
真是再好不过的一女掌柜了!
第70章
下金蛋的鸡
孟砚青大致打听了胡爱华经常出入前门一带,当下便也过去那边逛逛。
前门聚集了大把的老字号,解放后公私合营,都是国有单位了,各大品牌经营发展得好,如今改革开放,这边熙熙攘攘都是人。
这里各样物件都有,竟然也有珠宝首饰,孟砚青看了看,古董大部分都是清末或者民国后的,不是什么好年份,也有苏绣、顾绣和苏杭丝绸等,除此还有各样珠宝首饰。
至于那些珠宝首饰都是做工精细的样子货,时新,镶工精美,不过用料却不实诚,这都是赚外国人钱的。
她这么看了一遭后,想着自己开一个香港黄金的柜台,到底是独一无二的,到时候就算赚不到外国人的钱,但中国人肯定是乌泱泱来买。
她随意逛着,逛到了瑞林祥绸缎庄,倒是看中了一套真丝软缎被面,一看就是好的,她以前都是用这种被褥,睡着舒服,不会觉得咯。
她有些喜欢,但也说不上多喜欢,反正现在她的床铺都是陆绪章换过的,最好的了,睡着也舒服,就不想浪费那个钱了。
她这么看着的时候,便要出去店面,谁知道一抬眼,就见掌柜旁边坐着一个老太太,赫然正是那胡爱华。
当下也是意外,本来没指望,不曾想她就在这里。
那胡爱华显然也在看着新进的那一批苏缎,孟砚青从旁看着,见她剪着柯湘头,穿着一件绛紫色薄绒线两用衫,下面是灯芯绒长裤,这身打扮不算多新潮,但就五十多岁老太太来说,算是很时髦了。
孟砚青从旁听着,听那意思,胡爱华想和掌柜买一些碎布头,打算把这些布头拿回去拼接成个门帘。
孟砚青听着这话,约莫意识到,现在胡爱华经济条件不会特别宽裕了。
想想也是,经过那十年,她这样的能全尾全须地活着就很好了,哪还能像以前一样手头阔绰。
那胡爱华这么挑拣了一番碎布头,满载而归,结果一抬眼,便看中了孟砚青看的那件软缎被面,她看了好一会,才道:“这个做得可真好。”
孟砚青便从旁道:“是还不错,这位婶真是好眼力。”
孟砚青这一说,胡爱华看过来,一看之下,便惊到了。
她惊讶地望着孟砚青。
孟砚青礼貌地笑笑,是陌生人那种含蓄友善的笑意。
胡爱华却忙叫住她:“这位女同志,你,你——”
她竟说不出什么来。
实在是太像了,关键是,那孟砚青已经去世十年了,而眼前姑娘看着也就二十岁上下,怎么想怎么不合常理。
孟砚青道:“婶,怎么了?”
胡爱华见孟砚青不像认识自己的样子,只好道:“女同志,你姓什么,我看着你像极了我以前认识的一个人。”
孟砚青道:“我姓孟,叫孟砚青。”
胡爱华一听,惊讶不已,狐疑地道:“你叫孟砚青?”
孟砚青颔首:“原先叫孟建红,后来家里人给改的,说是随着一位有福的亲戚取的。”
胡爱华听这话,陡然明白了:“你知道新街口的陆家吗?你们本家有个姓孟的嫁给他们家。”
孟砚青:“当然知道,我们是祖上联过宗的亲。”
胡爱华恍然:“那我明白了,怪不得呢,你和她长得可真像。”
不过竟然取了一个和人家一样的名字,这小算盘打得有点噼啪响了。
孟砚青便笑了:“是,别人都说我和她长得像,因为这个,我也打小学学珠宝首饰,想着以后做这个买卖呢。”
胡爱华:“那怪不得,说起来,我和她可是熟得很,那可真是一个大美人,性情又好,学问又好的,可是年纪轻轻的——”
她摇头叹息:“可惜了,可惜了!”
孟砚青便也跟着叹了一声:“我听我家里提过,是挺可惜的,她死得不是时候,再多撑一两年就好了。”
胡爱华:“说得可不是嘛,其实她多撑一年,也就熬过去了。”
两个人这么说着,竟凭空多了几分亲近,于是孟砚青便约了胡爱华去一旁的咖啡馆喝咖啡。
其实这咖啡很贵,都是供应外国人的,胡爱华看孟砚青阔气,自然是喜欢,她就喜欢这些时髦的,奈何手头窘迫。
两个人坐着喝咖啡时,胡爱华也是机灵人,她和孟砚青聊了几句后,很快就套出来许多话,知道孟砚青是香港珠宝公司在大陆的总代理,而且还在首都饭店包了一个柜台。
她惊叹不已:“看不出呢,年纪轻轻的,这么能干,有本事!”
孟砚青只笑笑:“运气罢了,说起来,也是多亏了陆家那边,我和那没了的亲戚长得像,借了她的光。”
胡爱华听着便笑了,笑得意味深长,她赞赏地道:“这是一桩巧宗,我听说陆家那位,可是一直惦记着,这不,前头的那个走了十年了,他还是没结婚呢。”
两个人这么聊了一番,散的时候,胡爱华说好了赶明儿再过来找孟砚青,她有一个床围子送给孟砚青用,孟砚青自然应着。
她知道,不需要自己做什么,胡爱华会顺着杆子往上爬。
用陆家狐假虎威,再拿首都饭店柜台做噱头,胡爱华肯定抓住这个机会。
别看这老太太五十多岁了,但她是旧社会闯荡出来的,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八面玲珑长袖善舞,做柜台有经验。
孟砚青自己各方面都不差,什么都懂,但她唯独有一样不好,到底是自小富贵千金大小姐做惯了的,嫁到陆家也是被千娇百宠的,虽说如今没了往日架子,但让她站在柜台前四处逢迎说好话,她还真做不到。
胡爱华就有这个本事。
*
连着两天,她都忙着和谢敦彦接触,和谢敦彦初步敲定了合同。
谢敦彦自然有专门的律师来处理这些,相比之下,孟砚青就显得势单力薄了。
以前陆家有不少法律学大部头著作,陆绪章喜欢读,她偶尔也读读,虽然都是死板条例而不是什么实务,不过举一反三,她倒是多少知道一些,不至于吃大亏。
当然光有这些还不够,恰好这个时候霍君宜邀请她共进午餐。
她现在自然没这闲心,忙着搞大事呢,霍君宜便问起来,她也就说了现在的情况。
霍君宜一听这个,也是意外。
他知道孟砚青的打算,觉得这是一个机会,但他的想法还停留在“认为可以搞搞”。
这几天他忙着珠宝展览会的工作,这边珠宝展览会也才刚结束,他也想着问问她情况,看看怎么开展工作,可万万没想到,她竟然已经和谢家少东家谈妥了,竟然要签合同了。
他意外:“这么快?这才几天?对方就决定了要签?你确定?”
孟砚青:“是,他能做主,他打算尽快签了。”
她大概明白,谢敦彦这也是在抢,抢着把这件事办妥了。
霍君宜听着,抿唇笑了,他有些惭愧地道:“我明白了。”
他是在国有企业待习惯了,在这种系统内,办一件这种大事需要写报告申请,需要等待上面审批,一层层审批后再执行,做事效率非常慢。
这种整个大陆的合作代理从有意念到签合同,估计怎么也得几个月了,哪可能想到人家竟然几天就决定要签合同。
他笑着说:“是我习惯了国有企业的低效率了,现在改革开放,和港澳台同胞打交道,还是得多适应。”
孟砚青:“慢慢来吧,时代会变,人的思想也会变。”
当下霍君宜便找了律师,帮着孟砚青一起研究合同。
他们珠宝进出口公司自然有些和港澳台企业打交道的经验,对于这种合作的注意事项也多少知道,那律师帮着孟砚青反复研究,最后总算敲定了合同。
那天和谢敦彦签下合同后,一切尘埃落定,孟砚青也松了口气。
再过几年,国内珠宝市场政策逐渐放开,她手握香港珠宝独家代理权,到时候就是哗啦啦的钱财进账,当然了她现在下手早,等于小成本或者无成本提前套住一块大肥肉。
这也是捡大漏了。
拿着那鸿运珠宝独家代理权,她又和首都饭店谈柜台问题,包括门面装修,经营资格证书等,这些自然都由首都饭店负责,他们愿意付出一些成本引来这只金凤凰。
最后谈判焦点在于柜台的位置,毕竟他们将有五十多个柜台,谁占据什么位置这都得掰扯情况,最惹眼位置和不好位置能差出很多。
然而在这一块,首都饭店却并不让步,毕竟目前和他们谈的商家有王府井,也有菜市口百货大楼,更有一些上海老牌商家,这些一个个都是国有企业,架子大得很,如果柜台位置不好,那就是下他们面子,他们肯定不干。
孟砚青自然也据理力争,如此拉锯一番后,最后终于谈妥了一处位置,比王府井百货大楼的柜台稍次一些,但相对也是中上位置。
孟砚青还算满意,不过还是根据这个又再次要求,要求他们在抽成方面做一些让步,这事情谈到这里,对方也是没法了,只好向上面审批,认了。
至此,孟砚青手握首都饭店柜台的合同和鸿运珠宝的代理合同,这就是能下金蛋的鸡,她觉得自己以后可以躺着数钱了。
这时候,胡爱华也过来给她送床围子了,她趁机提起自己的需要一个掌柜,双方自然一拍即合。
于是很快谈妥了工资待遇,也会按照销售金额给胡爱华适当的提成,谈妥后,由胡爱华全权负责,这柜台紧锣密鼓地张罗起来。
这件事办得迅速而隐秘,前后也不过几天功夫罢了。
这天,谢敦彦要离开北京,他显然也很是春风得意。
香港珠宝公司和大陆的合作目前主要是三来一补,在深圳一带加工,加工过后再进行外销,而大陆这边市场对于香港珠宝公司来说,那就是一片荒芜的□□。
现在大陆正在改革开放,未来如果经济发展的话,这么大的人口基数,将是一块非常有潜力的市场。
在其它香港珠宝公司还被大陆市场保护政策挡在门外的时候,他竟然能将鸿运珠宝的店铺开到了首都饭店的柜台,让中国最有实力的八方来客看到他们的品牌,这就已经赢了。
这件事甚至已经和是否挣钱没有关系,更多的是广告,是对市场的试探。
所以当他终于和首都饭店以及孟砚青签订了三方协议后,他也松了口气。
他知道这是自己在家族内部的一块基石,也许他的兄弟开辟了欧美对准了亚非拉,但他至少把中国大陆这片市场给牢牢地盯住了。
因为这个,在尘埃落定后,他显然也想好生庆祝下,正式公布。
于是他在山海酒楼摆下宴席,要正式公布这次的合作事宜,参会者除了鸿运珠宝在大陆地区的相关人员外,也包括首都饭店的彭福禄、中国珠宝进出口公司的工作人员以及其它一些相关职能部门的政府官员。
因为霍君宜也要过去,本来霍君宜约着孟砚青一起过去的,不过因为柜台布置问题,胡爱华要和孟砚青商量,所以她倒是晚了一些。
好在首都饭店外面永远都有出租车,她便直接打了一辆出租车过去山海酒楼。
这山海酒楼也是北京城数得着的了,她过去的时候,酒楼整三层都被包了下来,装扮得金碧辉煌不说,还挂了红底金字的庆祝条幅。
她进去酒楼,过去一楼大厅,便要按照指示牌拾阶而上,谁知道这时候,却看到了一个老熟人,罗战松。
孟砚青认出来,站在罗战松身边的正是鸿运珠宝大陆区负责人孙经理,两个人显然很熟,正在那里低头嘀咕着什么。
听着那话语,孙经理想把罗战松引荐给谢敦彦,罗战松也精心准备了礼物?
这人……想多了。
显然这位得益于对未来几十年的先知优势,确实是能搞不少事情的。
他本来也确实可以搞出不少事情来
。
但是可惜,他遇到了自己,既然遇到了自己,总归还是棋差一招。
那罗战松乍看到孟砚青,也是一愣,之后便笑了。
他从口中拿出烟来,轻轻吐了口:“这不是孟大小姐吗,怎么,不在首都饭店当服务员了,跑来这里了?”
他是故意这么说,想在那孙经理面前贬低一把孟砚青。
孟砚青眼神淡淡的:“罗先生,好巧,又遇到了。”
罗战松噗地笑了,他没说话,只是看了眼孙经理。
那孙经理见此,拧眉:“这就是那位孟小姐吧?”
罗战松:“是。”
孙经理如有所思地看了眼孟砚青,便懂了。
他笑着说:“孟小姐过来这边是?”
孟砚青:“鸿运珠宝少东家在这里摆下宴席,我也过来凑个热闹。”
孙经理哈哈一笑:“这得有邀请函才可以进入,孟小姐,你有邀请函吗?”
孟砚青笑道:“我确实没有邀请函,不过我朋友就在里面,是朋友请我来的。”
罗战松嗤笑一声:“你以为这里是首都饭店,还有人护着你,随便让你进出吗?这是香港企业,不是俯首听令的国企了!”
他这么说着,恰好霍君宜出来了。
霍君宜作为中国进出口珠宝公司的代表,那孙经理自然颇为敬重,毕竟这进出口公司掌控着大陆地区的珠宝进出口配额。
孙经理殷勤地上前打了招呼,笑着和霍君宜说话:“霍主任,怎么出来了?”
今天的霍君宜穿着笔挺的深蓝西装,打了领带,年轻俊朗。
他略和孙经理颔首,便笑着对孟砚青道:“我想着你差不多应该到了,便出来接你。”
孟砚青笑道:“我是不是来晚了?”
霍君宜:“不晚,正好,走吧,我陪你进去。”
那罗战松见此,微怔了下,之后便明白了。
在那珠宝展览会上,好像孟砚青就和霍君宜勾搭上了?
她可真行,竟然连这个关系都走通了!
孙经理也是意外,他看都这情景,顿时觉得自己可能被罗战松坑了。
看来这孟小姐有些关系门路?
一时霍君宜陪着孟砚青过去宴会厅了。
孙经理蹙眉,看了眼罗战松:“这个珠宝进出口公司的霍先生,他可是主办了珠宝展览的,我听说他在进出口公司说话很有分量?看上去孟小姐和他很熟?”
罗战松笑了声:“不过仗着女色罢了,她就这点能耐。”
孙经理有些将信将疑。
他想着刚才孟砚青的样子,她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灰色羊绒大衣,系了样式别致的围巾,整个人看上去美丽知性,说话也笃定从容,就让人感觉很有气场。
她不像是罗战松口中的那种人。
不过事情到了这一步,他已经和罗战松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当下只能道:“走,我们上去吧。”
第71章
猝不及防的相遇
三楼已经装扮得金碧辉煌,前面还设置了展示台,是鸿运珠宝的发展历程以及辉煌成就,霍君宜陪着孟砚青过去后,谢敦彦忙起身相迎。
他笑着和孟砚青握手,先给身边人都介绍了孟砚青,不过没提合作事宜,这个要等下正式宣布。
周围人等,知道的自然明白,不知道的难免疑惑,不知道孟砚青是何许人也。
他们见孟砚青实在是时髦漂亮,她这么一出现,几乎在场所有的男女目光都在她身上了,且看她和谢敦彦仿佛很是熟稔,难免猜着,是不是男女朋友。
而孙经理也很快带着罗战松入场了,他们进来后,看到孟砚青竟然坐在谢敦彦身边,也是倏然一惊。
要说孟砚青和霍君宜熟,他们也就认了,毕竟是大陆方面内部的关系,孟砚青自己有背景,认识个把人不算什么,再说霍君宜也不过是珠宝进出口公司的一个主任罢了。
可谢敦彦不一样!
罗战松大皱眉。
他当然知道那首都饭店珠宝柜台的生意,没想到孟砚青竟然和谢敦彦勾搭上了,这么一来的话,那岂不是孟砚青这个事就办成了?
她办成了的话,会不会给自己使绊子?
以罗战松的意思,他是想和鸿运珠宝公司合作,拿到他们珠宝的代理权,这样自己就能借鸡下蛋,在大陆进行珠宝的生意了。
虽然如果鸿运公司给首都饭店柜台供货,也不至于影响自己太多,但让孟砚青占了这个大便宜,终究心里不痛快。
现在看着孟砚青和谢敦彦这么熟,他皱起了眉头,他坐在那里,便在心里打着腹稿,想着等会和那谢敦彦说话,他该怎么说服他。
自己拥有来自未来的经济知识,对将来有足够的预判,也看过一些这方面的论文,英语又好,他对于说服谢敦彦这么一个香港生意人还是很有信心的。
恰好这时候,孙经理给他使了一个眼色,他顿时明白了,也是跟着孙经理上前。
孙经理先和谢敦彦打了招呼,之后便将罗战松引荐给了谢敦彦。
罗战松很是笃定地笑着说:“希望有时间能和谢先生细聊。”
对于谢家的种种家族斗争,他是再清楚不过了,他完全可以在里面搅和一把,让谢敦彦对他死心塌地信服,从此成为他最大的助力。
谢敦彦并没太放在心上,微颔首,客气但是略显疏淡地打了招呼,这时候又有其它客人过来,谢敦彦便又将孟砚青介绍过去。
罗战松看着站在谢敦彦旁的孟砚青,越发疑惑,想着谢敦彦怎么这么看重孟砚青,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时候,人差不多来齐了,先由孙经理进行了几句开场白,大家鼓掌,之后是谢敦彦讲话。
他先大致讲了讲了鸿运在深圳的发展和布局,以及鸿运对中国市场的信心,最后终于宣布道:“今天有个重要的事向大家宣布,就在三天前,我们鸿运珠宝公司决定和孟砚青小姐合作,由孟砚青作为我们珠宝公司在大陆的产品总代理。”
这话一出,全场哗然。
那罗战松脸色瞬间变了。
他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如果说孟砚青已经拿到了鸿运珠宝的供货协议,可以把鸿运珠宝的门店开在首都饭店,这个他信,毕竟孟砚青还是有些能力的,毕竟看上去孟砚青和谢敦彦这么熟稔的样子!
但是如果说她直接拿下鸿运在大陆的产品总代理,这?
他无法理解。
这其实是超脱于时代了!
毕竟如今的大陆珠宝市场其实是半封闭的,比如黄金,那就是内外泾渭分明,是不可能随意买卖的,至于其它珠宝玉器也是需要审批的。
可以说大陆的珠宝市场就是国有企业的天下,还轮不到这些港澳企业插这么一脚。
他就是想仗着这点信息差,提前预订了这鸿运珠宝的代理权,如此一来,他就能坐拥一只会下蛋的鸡,等到瓜熟蒂落,他就能发大财了。
结果——
孟砚青竟然直接签了鸿运公司在中国大陆的总代理,那他还能捞到什么!
这个女人已经把他的路都给走了!
他不敢相信地望向孟砚青,实在无法理解,她到底怎么搭上了谢敦彦这艘船的!
而孟砚青,在那掌声中,起身,笑着和大家打了招呼。
三层足够暖和,她只穿了一件淡米色羊绒裙,娇艳雍容,站在人群中,犹如一颗莹润的珍珠,让所有人眼前一亮。
人们交头接耳,震惊,不敢置信,不过还是连忙鼓掌。
谢敦彦在众人的掌声中,满意地坐下来,这时候宴席开始了,在觥筹交错中,谢敦彦笑看向一旁的孟砚青:“孟小姐,我突然明白了,我们确实大有渊源。”
孟砚青:“哦?”
谢敦彦:“二十五年前,我那个时候还小,爹地曾经带着我拜访了一位孟姓老友,听爹地说,这是他的恩人。”
孟砚青:“你说的孟姓老友,是我族中长辈,那也是我的恩人。”
谢敦彦笑了:“没想到我们竟然还有这样的缘分!”
孟砚青举杯,笑道:“所以,希望上一代的交情能够在我们这里延续。”
谢敦彦和她碰杯:“我相信,一定能!”
*
宴席结束时,孟砚青准备离开,结果一起身,倒是有不少人都围过来,彭福禄也在,一叠声说恭喜,还有其它一些眼熟或者不眼熟的。
当然更有人好奇,不明白孟砚青为什么揽下这么一摊子。
有些知道根底的,明白她才是真正一穷二百,她到底是怎么拿下这鸿运珠宝大陆代理权的。
对此,孟砚青也只是笑着客气几句,这时候恰好霍君宜也要离开,便陪着她一起出去。
等到终于走出山海酒楼,大冬天,外面冷冷清清的。
霍君宜笑着说:“我送你回去吧,我们单位的车就在那边。”
孟砚青:“其实不用了,这边有出租车等着呢,我打一辆车——”
这么说着,她就看到了一辆车恰恰好停在她面前。
霍君宜微怔,疑惑地看过去。
那是一辆红旗轿车,那辆车的型号和车牌都在彰显着车子主人的身份和地位。
在这片大陆上,有些车牌是金钱无法办到的,作为这个系统内的一份子,霍君宜自然明白。
他正疑惑着,就见车窗落下,他和男人的视线对上。
他的心便陡然一顿。
定睛看时,在光影和黑暗交融之处,那墨黑的眸子中有着平静到让人畏惧的审视。
他下意识地明白,这并不是一个普通人。
这时候,就听身边的孟砚青道:“你怎么过来了?”
言语之亲昵,让他意外。
他侧首看过去,却见孟砚青正笑看着对方。
他越发疑惑,便看向那男人。
男人脸上的审视已经荡然无存,换上了一幅温润的笑容。
他笑望着孟砚青:“下班后,想到你在这里,便顺便过来等一会,怎么,我来得不巧?”
说完,他的视线再次落在霍君宜脸上。
他依然是笑着的,不过那笑里却带着凉淡的打量和研判——这是一种看似温和,但其实能带给人很大压力的目光。
孟砚青便笑着道:“那我介绍下吧。”
说着,孟砚青先给霍君宜介绍了陆绪章,当孟砚青介绍的时候,霍君宜便陡然明白了。
怪不得呢。
这个人他听说过,也算是当今的风云人物,曾经出席过几次重要的国际会议,据说长袖善舞八面玲珑外交手段了得,但是关键时候又能言语犀利当仁不让,总之此人屡立大功位置关键前途大好。
只是,此人此时看着自己的目光,那分明是蓄而不发的敌意。
他沉默地听着孟砚青向陆绪章介绍自己。
他清楚地知道,孟砚青对自己是有一点好感的,而这位陆绪章竟然对孟砚青有好感?
这时候,陆绪章笑望着霍君宜,道:“麻烦霍先生了,不过就不劳霍先生送她回去了,我这里正好顺路。”
他笑得凉淡,言语客气中带着几分似有若无的疏冷。
霍君宜抿了抿唇,看向孟砚青。
孟砚青其实并不觉得有什么,对于陆绪章的行为,她是默许的。
她想谈对象,这没错。
但是她不可能因为谈对象和自己儿子疏远,所以将来的对象就得接受她有一个像自己亲生儿子一样的干儿子。
至于这个干儿子的爹——
她如果谈对象了,自然会和他保持距离,更为疏远一些,但是一些接触估计是不能避免的。
这样的话,那就趁着这窗户纸还没捅破,及早把一切展示给对方。
反正能接受就进一步发展,不能接受就君子之交淡如水。
所以孟砚青笑着和霍君宜说了再见,之后当着霍君宜的面,大大方方地上了陆绪章的车。
两个人都是坐在后座的,陆绪章侧首,淡看了孟砚青一眼。
孟砚青若无其事,一脸坦然。
陆绪章看向窗外,微抿着唇,不再说话。
有司机在,有些话不太适合说,还是回家说吧。
第72章
相约
静默地进了家门,两个人进入客厅,打开灯,坐下来。
最开始大家都不谈霍君宜,很自然而然地说起家常。
孟砚青:“亭笈呢,今天怎么不见人影?”
陆绪章:“过去父亲那里了。”
孟砚青笑道:“怎么突然想起来去接我?”
陆绪章:“天不早了,不放心你,我也没想到正好撞上那位霍先生,真是不巧。”
孟砚青并不在意:“也没什么……”
陆绪章抬起眼皮,仿佛不经意地道:“他不会误会吧?这样是不是不太合适?”
孟砚青听着,挑眉,看着陆绪章,之后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