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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陆绪章穿着一件格纹羊绒衫,下面却只穿了一件厚毛裤,一看就是刚从暖和屋子里出来。

    并不讲究的样子,有些家常……

    孟砚青顿时在心里把他和霍君宜做了对比,嗯……好像霍君宜看着更好呢。

    陆绪章看到她:“我让司机去接你了,结果说你提前离开了?”

    孟砚青:“我今天可是大出风头了,估计明天你就能从报纸上看到我了。”

    陆绪章:“惹什么事了?”

    孟砚青:“这不叫惹事,这叫做事,你就等着吧,你前妻即将扬名立万发大财。”

    陆绪章便笑了:“好,我就等着你发财,到时候我也跟着沾光,别的不说,先请我们吃几顿好的吧。”

    孟砚青:“行,我发财了,我就不要你赡养费了,哪天你没钱了,也许我可以给你赡养费。”

    陆绪章:“不用,你发财的话,儿子能沾光,我就知足了,我就不指望了。”

    这时候陆亭笈听到动静,隔着窗户喊道:“母亲你回来了?那我们赶紧吃饭吧!”

    孟砚青笑道:“边吃饭边讲。”

    不过这么说的时候,她突然想起来了:“你在这里住几天?什么时候走?”

    陆绪章听这话,神情一顿,探究地打量着孟砚青:“怎么了?赶我走?”

    孟砚青:“过年了,家里挺忙的吧,你身为长子,凡事总得多顾着。”

    陆绪章神情淡淡的:“知道了,过两天就走。”

    这时候陆亭笈已经招呼着吃饭了,于是三个人坐下来准备吃饭,饭是陆绪章做的,一桌子的拿手好菜。

    吃过饭后,三个人坐下来喝茶聊天,孟砚青便说起自己得的这一对猫眼石,又拿出来给陆亭笈看,陆亭笈自然喜欢得很。

    他笑道:“好歹也是一对的,真好看。”

    孟砚青:“对,我也觉得不错,虽然一真一假,但难得这么凑对,也算个趣味。”

    陆绪章看着他们母子两个在那里凑着脑袋商量,商量得可叫一个热火朝天。

    他随口道:“今天这么热闹?”

    孟砚青兴致高昂:“那是自然,我还看了好几家珠宝公司,想着挑哪家下手呢!”

    陆绪章:“哦,你属意哪家?”

    孟砚青:“其实我觉得鸿运珠宝最合适,不过他们家只怕是要被人先下手为强了。”

    陆绪章抬眼看她:“什么意思?竟然还有人敢和你抢?”

    孟砚青:“对。”

    她慢悠悠地喝了口鸡汤,淡淡地道:“有一个不长眼的,非和我作对。”

    陆亭笈听得这话,也凑过来:“谁啊?让我对付他!”

    孟砚青淡看儿子一眼,没吭声。

    陆绪章便明白了,微挑眉:“我认识?”

    孟砚青:“就那个罗战松。”

    一听罗战松,陆亭笈那神情都充满嫌弃:“这人不是离开首都饭店了吗?”

    孟砚青:“是啊,他离开了,可谁知道怎么回事,他竟然过去这次的珠宝展览,还和鸿运珠宝的负责人称兄道弟了,谁知道他这是什么机遇呢!”

    其实就孟砚青猜着的,这罗战松应该利用上辈子的先知,可能做了什么事,就此和鸿运珠宝搞好关系,然后利用鸿运珠宝的关系,再开拓大陆的市场。

    毕竟人家是几十年后来的,总归知道一些自己不知道的。

    陆绪章略想了想:“你看中这个鸿运珠宝了?”

    孟砚青:“我也留意了几家珠宝公司,不过这几家到底不如鸿运珠宝,他们家不但有珠宝,也有黄金产品线,将来大陆黄金市场开放的话,那以后合作的范畴可以扩大了。”

    陆绪章略沉吟了下:“你想得对,在未来一段时间,大陆区域内,还是黄金制品唱主角,其它珠宝类,会起来,但得看以后的经济发展情况。”

    他顿了顿,道:“我帮你问问情况,看看有什么办法。”

    陆亭笈:“母亲,不行让我会会他?”

    孟砚青:“好好学你的习吧!”

    就他,上辈子被那罗战松折腾得够呛,这辈子有父母在,年纪小小的,还轮不着他动手。

    陆亭笈不太服气,不过到底还是低头吃饭。

    吃差不多的时候,陆绪章不经意地道:“对了,还没问你呢,中午在哪儿吃的?吃的什么?”

    孟砚青随口道:“砂锅白肉。”

    陆绪章薄薄眼皮抬起,问:“自己?”

    孟砚青这才停下,抬起头,道:“和一位朋友。”

    她这么说出后,房间内气氛顿时微妙起来,就连陆亭笈也感觉到了,他抬头看过来。

    父子二人四只眼睛看着她,她也就道:“一个男性朋友,他送我回家的,人还不错。”

    父子二人听了,微怔,之后缓慢地对视一眼。

    这一刻,彼此心中自然各有一番滋味。

    陆绪章沉默了片刻,突然笑了。

    他两腿优雅地交叠,之后好整以暇地道:“看来很优秀了?什么时候带过来让我们看看?”

    孟砚青:“还没到那一步呢,八字没一撇,别吓到人家,其实都不一定呢。”

    不过心里已经开始琢磨着,这如果真要发展,那这父子俩怎么办,让人看到也不像话。

    目前这种刚刚试探接触阶段,也不好和人说太多吧,别人未必理解。

    这是个问题。

    陆亭笈很好奇:“多大了,做什么的?姓什么?”

    孟砚青便大致讲了讲,陆绪章从旁一直看着她:“这就是说,你们早就认识了?怎么这么长时间一直没联系?如果他真对你有意,不该是穷追不舍吗?”

    孟砚青:“人家忙嘛!”

    陆绪章:“那还是不心诚,如果想找你,过来走一趟怎么了?说明开始的时候就没上心。”

    陆亭笈赞同:“没上心!这样的男人根本配不上你!”

    孟砚青被这父子说得也是无奈,她起身:“没上心就没上心,那又怎么了,现在上心不就行了,再说我也不一定非要和他在一起,就是觉得有点好感而已。”

    说完就要回屋。

    陆绪章叫住:“别着急,你再说说对方情况。”

    孟砚青:“没什么好说的了!”

    陆绪章:“你可以说说对方怎么优秀?”

    孟砚青一听:“那不是都说了不少吗,各方面都优秀!”

    陆绪章拧眉,不太苟同的样子:“你现在介绍的优秀,我听着像是领导提起能干的下属,你得说点别的,比如作为男人,他是怎么吸引你?”

    陆亭笈忙问:“对对对,可以具体点吗?他有什么特别的优点?”

    孟砚青听着,想了好一番,想着霍君宜到底哪里可以比陆绪章强,这么也得打压打压他的气焰!

    她这么想着,正好看到陆绪章厚厚的绒裤,当下道:“绝对不会穿你这条大绒裤!”

    说完就进屋了。

    陆绪章当场愣在那里。

    陆亭笈惊讶地瞪大眼睛,之后不可思议的眼神落在父亲那大绒裤上。

    他拧眉,无法理解地道:“父亲,我不明白,你——”

    他家父亲平时是多么讲究体面的人,为什么,为什么今天竟然穿了这?

    他恨铁不成钢:“你看,你被人家比到沟里去了吧!你干嘛穿这个!”

    陆绪章静默了很久,才道:“这是以前我们结婚时候,她给我买的。”

    陆亭笈:“那又怎么样!”

    陆绪章:“她当时说这样看着很温暖,她喜欢。”

    陆亭笈的嫌弃都从鼻子里哼出来了:“父亲,我简直无法理解,你,你怎么可以这样?这种话你也信吗?!一点不好看,太傻了!你平时也不这样啊!”

    明明是天底下头一份的讲究人,现在却因为衣着被嫌弃了!

    陆绪章沉默了半晌,才道:“她素来这样,她说的话根本不能信——”

    他轻叹:“看你顺眼的时候,你穿什么她都夸,看你不顺眼的时候,你就算穿成一朵花,她也能挑出刺来。”

    陆亭笈看着父亲的目光便兼具了同情和鄙夷。

    父亲怎么这么傻!

    *

    稍晚时候,孟砚青出来,她渴了,想倒杯水喝。

    谁知道一出卧室,就见客厅里站着一个颀长的身影。

    是陆绪章。

    孟砚青:“嗯?怎么了?”

    陆绪章缓慢抬眼,看向她。

    清冷的月光自窗棂洒落,两个人相对无言。

    过了好久,陆绪章才低声说:“你确定?”

    孟砚青:“差不多吧。”

    陆绪章:“好,这是第一个。”

    孟砚青听着,笑了:“也许这是最后一个。”

    陆绪章神情便一顿,视线看进她的眼睛里,以很轻的声音道:“不是说三个吗?一个怎么行?改主意了?”

    孟砚青笑看着他道:“别误会,我的意思是说——”

    她挑眉:“也许这一个就能长长久久呢,毕竟,我对待感情,是很认真的。”

    陆绪章:……

    她总是很会给他下刀子。

    第68章

    玫瑰和钻石

    孟砚青打探了打探,很快便明白了,原来这罗战松竟然和一家国有珠宝公司合作,想借他们的壳子来经营珠宝。

    他没有货源,就看上了香港珠宝的货源,想撮合两家从中牟利。

    孟砚青不得不说,这个人和他竟然想到了一处。

    她是打算先利用首都饭店东柜台的机会积累原始资金,同时再搜罗一家寻常的商场作为自己的壳子,之后开始经营黄金制品。

    显然,两个人的想法异曲同工,现在就看谁先下手为强,抓住这鸿运珠宝的机会了。

    陆绪章的消息自然是最灵通的,当天晚上,他就得到消息,说是鸿运珠宝少东家谢敦彦赶来大陆考察市场,听说他第一站是深圳,会在三天后赶过来北京。

    孟砚青顿时有了想法。

    当年谢承志在迎娶了鸿运大老板的女儿后,便接管了鸿运,可惜这位大老板的女儿一直不曾孕育,于是谢承志娶了一房小的,连生二子。

    这时候,那发妻却突然怀孕,这个孩子便是谢敦彦,之后没几年,发妻去世。

    其实如果按照过去传统的嫡庶来说,谢敦彦是唯一的嫡生子,他自然应该是鸿运继承人,不过可惜他上面两个哥哥,一个比他大十岁,一个比他大八岁,两个哥哥一个比一个能干,早早进入鸿运,已经在鸿运执掌重权。

    这么一来,谢敦彦这个嫡生子的继承可能就岌岌可危。

    其实这谢敦彦也算是优秀,二十八岁,毕业于伦敦商学院。这次谢敦彦被派往大陆,应该也是他那父亲给他的一次机会,在鸿运奠定太子爷地位的机会。

    以这个人在鸿运珠宝的地位,自然掌握着这次鸿运在大陆发展的大权,如果能说服这个人,那所谓大陆的负责人,都得听他指挥,等于直接把罗战松的路子给断了。

    陆绪章:“如果你需要的话,我找人把你引荐给他。”

    他顿了顿,道:“也只是引荐,我觉得以你的三寸不烂之舌,你可以自己说服他吧。”

    孟砚青听着便笑:“什么三寸不烂之舌,分明是我游说六国的雄才伟略。”

    陆绪章:“那我找人给你引荐?”

    孟砚青略想了想:“如果你找人引荐的话,那多少是借你的势,事情成不成的,万一传出去,我怕对你名声不利。”

    陆绪章却道:“你想这么周全干什么?这种事我心里有数,我既然能做的,那就是能做的,别担心这个,还是说——”

    他淡声问:“你现在要和别人谈对象了,就赶紧远着我了?生怕沾我一点光了?”

    孟砚青笑道:“你不用激将法,我是天底下第一厚脸皮,还不至于在乎这个,该让你给我冲锋陷阵的时候,我肯定不会手软,不过这种小事,真犯不着,我自己能办妥。你回头打听下他的班机,我直接去机场堵他就行了。”

    陆绪章略默了下:“也行。”

    *

    陆绪章很快便拿到了对方的行程安排,孟砚青大致查了这班机的时间,于是那天,她略做打扮,直接赶过去机场。

    到了机场后,她凭着以前的经验,很快找到了那趟班级,之后便等在谢敦彦必经的出口处。

    她也知道,这种贸然出现的搭讪很可能碰壁,所以只能尽可能让自己的腹稿更为完善,争取一举拿下这谢敦彦。

    谁知道她等了半晌,看着陆陆续续有拉着行李的客人出来,唯独没见那谢敦彦。

    首都饭店大厅里会摆放国外以及中国港澳地区的财经报纸,那些报纸过期被淘汰后,都由服务员收在储存室里,会被她们拿回家贴窗户或者什么的。

    孟砚青特意翻过那些旧报纸,曾经翻到过谢敦彦的样子,她过目不忘,自然知道他的长相,就算他戴了墨镜,按说自己也不会错过。

    再说他那样的人物必然有保安和秘书跟随着,那气派自然和普通人不同,不至于大活人从她眼跟前经过她都没看到。

    难道临时改了班机?

    如果这样,那自己不是白折腾一遭了。

    孟砚青抱着一丝希望往里走,谁知道刚走没多远,就见前面机场壁画前,站着几个人,为首的那个正是谢敦彦。

    谢敦彦西装笔挺,外面轻搭了一层薄大衣,手里拿着墨镜,正抬眼看旁边的壁画。

    孟砚青看过去,那幅壁画是以泼水节为主题的少数民族壁画,名字叫《生命的赞歌》。

    她心里一动,便明白怎么回事,同时也找到了自己开启话题的切入点。

    这可真是天赐良机了。

    当下她笑着走上前:“改革开放后,几位知名艺术家在机场创造了七幅壁画,这只是其中一幅,是中央美院教授袁运生先生的作品。”

    谢敦彦听到这声音,转首看过去。

    当他看到孟砚青的时候,眸中瞬间激起一抹惊艳,眼前年轻女子的风姿是他走遍世界都未曾见过的。

    孟砚青自然感觉到了,她明白自己的优势,曾经也是在这种目光包围中长大的,不过这并不是重点,今天她要做的不是征服一个男人,而是说服一个企业家,一个商人。

    在这种男人的心里,美丽的女人和商业合作者是两码事。

    于是她笑着说:“这幅画叫做《泼水节,生命的赞歌》,一经画出后,便引起大陆美术界轩然大波,也因为各方争议。”

    谢敦彦:“对于大陆人来说,这是不是脸红耳赤的存在?”

    孟砚青:“那是自然,他们认为,实在不行就撤掉,不然至少应该让姑娘穿上裤衩。”

    谢敦彦听这话,便笑了了。

    孟砚青继续道:“不过好在,这幅画终究留在这里了。”

    谢敦彦颔首:“其实我也看到过国外的一些报道,春江水暖鸭先知,首都国际机场这样一个特殊场所,竟然有这样一幅壁画,这也反映了内地改革开放的决心和力度了。”

    孟砚青赞许地笑道:“先生对政策的敏锐让人佩服。”

    谢敦彦打量着孟砚青:“那这位小姐,你呢?”

    他笑着说:“从何而来,所来为何?”

    他这样的人自然明白,在这个场合突然出现一个侃侃而谈的女性,对方绝对不是偶尔经过,她必是冲着自己来的。

    孟砚青便伸出手,笑着道:“谢先生,你好,我叫孟砚青,我确实特意为你而来,希望有机会能和你谈谈合作。”

    谢敦彦微眯起眸子,看着眼前的孟砚青。

    一般来说,对于这种不请自来的所谓“合作者”,他都是不屑一顾的,让秘书随便就打发了,这种人他见过太多。

    但是眼前的女子不一样。

    这个年轻女性,看第一眼,他只觉得这是脱离于大陆背景的风华,是哪怕走在最时尚的巴黎街头也会引人瞩目的存在。

    可是等她开口,便又觉得,她有一种让人折服的风姿,这些是超脱于皮囊之外的。

    他笑望着孟砚青:“美丽的事物总是让人心生愉悦,孟小姐,我对你提起的合作并不感兴趣,不过你的美貌和勇气让我欣赏,我可以给你五分钟的时间。”

    孟砚青笑道:“五分钟足够了。”

    她笑望着他,道:“听闻鸿运珠宝有意进军大陆市场,想来谢先生已经有所筹划?”

    谢敦彦颔首:“是。”

    孟砚青:“这次大陆在首都饭店举行珠宝展,可以说是高档珠宝云集,便是港澳品牌中,也有宝瑞这样的竞争对手,请问鸿运珠宝凭什么想在大陆站稳脚跟?”

    谢敦彦笑了,他望着孟砚青:“你既然要说服我,却在问我为什么?”

    孟砚青:“那我做个假设吧,前两年鸿运珠宝在南非收购了一家公司,那家公司拥有DeBeers钻石石胚牌照,所以谢先生的筹划应该是钻石开道吧?”

    这句话里信息含量很大,DeBeers是南非垄断钻石开采公司,而收购了拥有DeBeers钻石石胚牌照的公司,那必然是要大规模进军钻石市场了。

    谢敦彦听这话,微怔,深深地打量着孟砚青,半晌后才道:“你说吧。”

    孟砚青知道自己猜对了,她便继续道:“就这点来说,谢先生已经摆脱了一部分外商和港澳商人的傲慢和偏见,已经敏锐地察觉到,中国大陆这一块市场是巨大的潜在市场,谢先生野心勃勃,想在这片市场上生根发芽,这也是我找上你,而不是找上宝瑞或者其它珠宝大企业的原因。”

    谢敦彦挽唇,浅淡一笑,看着孟砚青道:“孟小姐真会说话,到目前为止,你说的每一句话都能恰好切中我的心思,你可以继续说。”

    孟砚青却微侧首,看向一旁的机场钟表,那里有全球重要城市的时区时间。

    她看了下时间后,笑道:“谢先生给我五分钟的时间,现在已经过去了三分钟,接下来两分钟,我们就说说重点吧。”

    谢敦彦挑眉,实在是有些好奇,她浪费了三分钟后,却告诉他,最后两分钟才是重点?

    孟砚青却道:“我可以直白地告诉谢先生,你如果想用钻石撬开中国珠宝市场的大门,那你注定血本无归惨淡离场。”

    她笑望着谢敦彦:“传闻谢家有三子,谢先生两位兄长都已经进入鸿运珠宝,担任要职,如果谢先生开拓大陆市场惨遭滑铁卢,不知道是什么后果?”

    谢敦彦听这话,眸光陡然锐利。

    他审视着她:“你到底是什么人,说这话又是什么意思?你凭什么认为我必会败北于大陆!”

    孟砚青:“谢先生,你看,我只是说说而已,假如我只是胡说八道,谢先生何必为我一女流之辈的放肆言辞而羞恼成怒?”

    谢敦彦微吸口气,道:“你可以继续说了。”

    孟砚青:“五分钟已经到了,我看我们还是下次再说吧。”

    谢敦彦冷笑一声:“孟小姐,你既有备而来,那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倒是也不必藏藏掖掖。”

    孟砚青听此,笑道:“既如此,那谢先生可以请我这个美丽的女士喝一杯咖啡吗,我们可以坐下来慢慢说。”

    谢敦彦愣了下,之后用一种异样的目光看着孟砚青。

    他突然明白了,眼前这女人就不是一般人,他最开始用一个看待美丽女性的眼光去审视她,到底是大意了。

    *

    两个人坐在了机场咖啡厅,谢敦彦看着对面的孟砚青,目光落在她发间的发夹上。

    乌黑长发散发着绸缎般的光泽,上面别着一个玫瑰紫发夹,那玫瑰紫晶莹剔透流光溢彩,衬得眼前女子雍容艳美。

    孟砚青察觉到了他的视线,淡声道:“谢先生喜欢玫瑰紫?”

    谢敦彦一语双关:“很漂亮,也很浪漫。毕竟在西方,玫瑰花本就是爱情的象征。”

    孟砚青浅浅地品了口咖啡,却是道:“不过那是在西方,在我们中国,玫瑰原不是花,它本就是玉石。”

    谢敦彦:“哦?”

    孟砚青:“谢先生没发现,玫瑰二字,明明是花,却是从王字旁吗?”

    谢敦彦疑惑:“确实是从王,从王字旁的,一般是珠宝一类吧。”

    孟砚青哈兽:“《说文解字》提到,玫,火齐,玫瑰也,一曰石之美者,南朝时的《梁书》也曾经提到这火齐,说是状如云母,色如紫金,有光耀,这就是红宝石嘛。”

    谢敦彦听得疑惑,他确实从未想到这一出:“那后来玫瑰又怎么成了花?”

    孟砚青:“汉唐时候,玫瑰便不再专指宝石,或者笼统美玉的代称,或者开始指向某种植物,等到特意指某个花卉,中国历史上出现玫瑰花的记载,那都得是宋朝以后了。”

    谢敦彦听这个,恍然,恍然之后便笑了:“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我只知红宝石名玫瑰紫,以为是这宝玉色泽肖似玫瑰花,却不知道原来先有玫瑰宝石,再有玫瑰花。”

    孟砚青也笑道:“谢先生,这些不过是咬文嚼字罢了,谢先生公务繁忙,自然更没有我这种闲情逸致。其实说起来,现代人也不会太去关注这些历史典故,毕竟人嘛,还是得先顾好眼下。”

    这话题一下子扯到了眼跟前,谢敦彦望着眼前的女人,此时此刻,他知道自己绝对不能小看了对方。

    他神情间也多了几分佩服:“孟小姐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孟砚青见他话说到这份上,也就不藏着掖着,直接道:“我之所以敢下这种断言,是因为这次鸿运进军大陆市场,竟然试图用钻石打开市场,这显然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谢敦彦:“为什么?”

    孟砚青笑道:“所以谢先生选定钻石的原因是?”

    谢敦彦:“因为浪漫。”

    他垂眸,看着手中的咖啡杯,开口道:“在说钻石之前,我们可以先说琼瑶。”

    孟砚青:“请讲。”

    谢敦彦笑道:“琼瑶红遍港澳台后,如今已经流入大陆,我曾经想过为什么琼瑶会这么疯狂流行,大陆人就这么喜欢琼瑶?我认为,这是因为改革开放之前的大陆一直处于运动中,理性统治着人们的生活,社会文化和个人情感一直处于一个压抑状态,这里是消遣娱乐的沙漠,他们需要浪漫主义的爱情来为他们的生活增添色彩。”

    “所以从这点来说,我也认为,钻石就如同琼瑶的爱情一样,可以横空出世,在中国大陆这片土地上,再次创造出一个销售奇迹。”

    谢敦彦叹道:“五十年代,戴比尔斯推出了丧心病狂的广告,A

    DIAMOND

    IS

    FOREVER,从此后,闪耀的钻石就被赋予了远超它实际价值的爱情内涵,我相信中国大陆的人们也会被这种闪耀着白光的浪漫爱情所征服。”

    说着这话,他隔着咖啡馆的玻璃望向窗外,远远地还能看到那巨大的泼水节壁画。

    他缓缓地道:“这就像大陆人也希望把一张带有裸女的壁画高高地挂在机场上一样!”

    孟砚青听到这话,笑道:“谢先生,我听你说了这番话,不得不承认谢先生深思远虑。”

    谢敦彦听到她的夸赞,却是道:“可是孟小姐并不赞同,是不是?”

    孟砚青颔首:“确实,我并不赞同。”

    谢敦彦:“愿闻其详。”

    孟砚青:“首先,钻石这种东西,本就是一场人为造就的稀缺。”

    当年南非发现巨大的钻石矿,产量为几千万克拉,这些钻石流入市场,钻石的价格体系必然土崩瓦解,因为再也不能称之为稀缺。

    但是奥本海默家族所控股的DeBeers买下了南非钻石矿的开采权,取得了垄断地位,之后小心翼翼地控制着每年的产量,又把爱情和钻石挂钩。

    从三十年代开始,他们花费巨额广告打造钻石文化,号称钻石象征坚贞不渝的爱情,求婚必须用钻戒,他不买钻戒就是不够爱你,仿佛钻石就是爱情和幸福的象征。

    没有女人能经受这种诱惑,于是所有的人都落入了这种窠臼。

    更不要说后来那个丧心病狂的广告语,A

    DIAMOND

    IS

    FOREVER。

    这种营销广告甚至完全杜绝了二手流通的可能,黄金饰品是可以买卖的,可以融化再制造,没有人会在意是不是二手。

    但是钻石不行,二手钻石就仿佛二手爱情——这是疯狂广告费用狠狠植入人们心中的理念,也是让DeBeers疯狂赚钱的诀窍。

    她笑叹道:“这种营销的大坑,中国内地的老百姓早晚会主动跳进来的,但绝对不是现在,至少现阶段,还没发展到那个水准。”

    谢敦彦挑眉:“为什么?”

    孟砚青道:“要知道,在如今这个阶段,那些能够购买珠宝的应该多是四十年代到六十年代出生的,他们有他们的思维方式,他们经历过风雨,也知道生存不易,一辈子节俭习惯了,要想从他们兜里掏钱让他们为浪漫买单,那并不容易。”

    她笑道:“年轻人可以花八分钱去租书店看琼瑶,这就是他们对浪漫爱情的付出,但是要让他们花几百甚至更多去为一个美好的爱情买单,他们兜里真没钱,家里长辈也不会允许他们这样挥洒父母辈辛苦攒下的积蓄。”

    谢敦彦微皱眉,过了一会,才道:“那你认为呢?”

    孟砚青笑看着谢敦彦,缓缓地道:“现阶段,能打动大陆老百姓的,只有黄金。”

    第69章

    柜台

    谢敦彦:“黄金?”

    孟砚青颔首:“大陆人计划经济走出来的,现在虽说市场经济了,但是很多物资短缺,一时半刻,他们的需求都是很实在的,比如结婚买大件,那肯定是实在木头的,可以用一辈子,保养得好子孙还可以继续用,就算样式落后了,好木头依然可以改做其它家具,这在老百姓家里,就是一个物件,花一次钱,受用几辈子。”

    谢敦彦颔首:“我能理解。”

    毕竟同根同源,都是中国人,能够理解骨子里对传家财物的嗜好。

    孟砚青:“至于新婚时候的珠宝首饰,那必须是金银的才最好,金镯子银錾子,或者富裕讲究的翡翠玉器,对于他们来说,他们最讲究实惠,最讲究材料,关键是要实诚。”

    谢敦彦皱眉,专注地听着。

    孟砚青:“黄金饰品,大家得看分量,设计得再好看,轻,薄,大家也不认,关键是要压手,爹娘这一辈置办了,以后传给儿子结婚再用,那就是传家宝。”

    谢敦彦微眯起眼,沉默了很久。

    他显然是被说服了,觉得她说得有道理,但又有顾虑。

    终于,他缓慢地开口:“但是在大陆,目前的黄金制品是管制下的交易吧?都是施行统一管理,统购统配,我们港资很难插手吧?”

    当他们的话题讨论到这里,孟砚青知道,她已经成功了。

    他已经在顺着自己的思路走了。

    当下孟砚青笑着道:“确实如此,不过这几年黄金买卖管制一直都在放松,比如现在去银行兑换黄金已经不需要户口本了,而且对出入境黄金制品携带有了明确且较为宽松的环境,如果是旅游探亲等,可以携带五市钱黄金制品,如果是迁居国外,可以携带一市两的黄金。”

    她继续道:“事实上就在几个月前,大陆刚出台了一个政策。”

    谢敦彦直接打断她的话:“问题是这并不能解决我们的生产经营资质问题。”

    孟砚青:“谢先生不是才从深圳来吗?”

    谢敦彦一怔。

    孟砚青:“三来一补的政策,谢先生应该研究得很明白了吧?”

    谢敦彦的眼神便意味深长起来:“你到底什么人?还有你不知道的吗?”

    孟砚青当下将自己的家庭情况一一告知:“我之所以懂得这些,是因为恰好跟着亲戚学过,而我之所以敢找上谢先生,是因为我关注这个行业太久,一直在寻找机会。”

    谢敦彦听着,便笑了,他笑了一会才道:“是,我确实打算在深圳采用三来一补的模式,打算利用深圳如今的开放政策,拿到中国人民银行总行的许可,从而拿到黄金饰品生产加工批发权。”

    孟砚青明白,他如今已经愿意将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了,她继续道:“所以谢先生的黄金饰品,一部分会流入深圳的中英街吧?”

    所谓中英街,是在深圳以碑为界,一边受深圳管辖,另一边受香港管辖,只要拥有边防证就可以在中英街购买黄金。

    谢敦彦颔首:“是。”

    孟砚青:“所以我们可以谈谈我们的合作了。”

    谢敦彦神情微动:“嗯?”

    他当然明白,眼前的这个漂亮女人,终于露出了她的目的。

    孟砚青:“虽然一时半刻,你们还没办法把黄金饰品店开到内地,但是我相信未来我可以,所以我要签下鸿运珠宝未来在大陆的独家销售代理权。”

    谢敦彦听这话,打量着孟砚青:“我凭什么相信你?”

    孟砚青:“你已经相信我了,不是吗?”

    谢敦彦沉默了一会,之后笑起来:“也对,我现在确实很相信你。不过我也好奇,你为什么这么自信?你不怕政策反复?你确认将来黄金市场会开放吗?”

    孟砚青:“我如果害怕,就不会来找你谈这些了。”

    谢敦彦:“你空手套白狼,一无所有,就来找我谈,野心勃勃要拿下鸿运在大陆的总代理权?”

    孟砚青笑道:“不然呢?目前有谁对鸿运在大陆的珠宝代理权有兴趣吗?”

    谢敦彦:“可你总该有个计划吧?”

    孟砚青;“计划嘛,我拥有首都饭店的柜台资源,可以保障,半年内,鸿运珠宝的大牌子上首都饭店的专柜,你看如何?”

    谢敦彦眼睛一亮。

    他自然知道首都饭店在中国意味着什么,那就是中国对外的门户。

    所以前来中国的外国客人,下了机场后第一件事就是去首都饭店兑换人民币,他接下来的行程也不例外。

    那里的柜外就是中国最最顶尖的广告牌了。

    他挑眉,看着她:“你确定?”

    孟砚青:“不确定的话,我就不会和你谈这些。”

    谢敦彦眯眼,打量着孟砚青,过了半晌后,他突然想起来:“上次宝瑞珠宝的猫眼宝石,是你打的假?”

    他自然听说过这消息,但是刚开始没做联想。

    孟砚青颔首:“是。”

    谢敦彦再不犹豫:“好,我答应,我们可以好好谈谈了。”

    孟砚青:“好。”

    谢敦彦:“不过在这之前,我有个疑问。”

    孟砚青:“嗯?”

    谢敦彦:“我总觉得,孟小姐有些面善。”

    孟砚青便笑了,她望着眼前的谢敦彦:“说起来,我家远房亲戚和你家还有些渊源。”

    谢敦彦:“嗯?”

    孟砚青道:“这都是过去的事了。”

    当年她父亲带着她从法国赶回大陆,是从香港转机,曾经在香港逗留数日,谢敦彦的父亲谢承志还曾经专门带着妻儿过去香港,特意见过。

    那个时候谢敦彦才三岁。

    只不过,人世沧桑巨变,今日的谢家,未必还记得昔年老东家了。

    她笑着道:“以后有机会,我们可以慢慢聊,现在我们先说生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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