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孟砚青感觉到了,她安抚地握了握儿子的手。陆绪章迈步走过来,视线不着痕迹地划过这母子相握的双手,之后才道:“走吧,我订了包厢。”
陆亭笈抿唇,显然不太情愿。
陆绪章扫了一眼儿子:“亭笈,你如果没什么胃口的,我让司机送你回去。”
陆亭笈一听,便拉着孟砚青的手:“确实没胃口,母亲,那我们走。”
孟砚青拉着他的手哄道:“我饿了,我也想让你陪我一起吃饭,可以吗?”
陆亭笈犹豫了下,不甘心地看陆绪章,陆绪章面无表情。
陆亭笈心不甘情不愿地点头。
一家人来到仿膳门前,大家拾阶而上,三个人都不说话。
显然陆绪章是这里的熟客,服务员见到他后,便殷勤地招呼他过去一处包厢,三口人去了包厢坐定。
陆绪章看向孟砚青。
视线在几秒的停顿后,他才开口道:“菜我点好了,你要不要看看?”
孟砚青:“不用了,你既然点了,我就等着吃吧。”
他点的自然都是合她胃口的。
旁边陆亭笈却拿过来菜单看了看,看到其中一道“炸响铃”:“母亲,这个得蘸着花椒盐吃,味略有些重,你喜欢吗?”
孟砚青听此,笑看了陆绪章一眼。
陆绪章抿着唇,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陆亭笈疑惑地看向陆绪章。
陆绪章淡淡地道:“亭笈,你不喜欢不代表你母亲不喜欢。”
陆亭笈:“我就问问而已。”
陆绪章两手微交握,望着儿子道:“你想太多了,不要总想着可以挑到我的错处。”
孟砚青握住陆亭笈的手,笑道:“这道菜我一直都很喜欢吃,也好久没吃到了,等会我们一起尝尝,说不定亭笈会喜欢。”
陆亭笈一听这话,神情微顿,之后视线便看向自己父亲。
却见父亲脸上依然淡淡的,不过他却分明捕捉到了一丝——
属于长辈的、不动声色的优越感。
他便意识到,有些关于母亲的事是父亲很熟悉,而自己不知道的。
心里瞬间泛起挫败。
他们之间有属于他们的默契。
一时竟然想起童年的一件小事,他试图钻到他们中间睡觉,想搂着母亲睡,然而父亲却把他抱起来,哄他。
哄着哄着就把他哄傻了,等他明白过来,他已经躺自己小床上了。
孟砚青看出父子俩这微妙的对抗,她笑着和儿子解释道:“这道菜是把驴肉煮过后,把皮单独起出来,回锅炸得酥脆,再蘸着花椒盐吃,味道非常好,这虽然是下酒菜,不过我一直都喜欢吃。其实关于这道菜,还有个典故。”
说着,她望向陆绪章,道:“绪章,你和亭笈讲讲吧,这个你最熟了吧。”
她这个提议一出,陆亭笈马上道:“算了,我也不是太想听典故。”
陆绪章眼神淡淡的,对此不予理会。
陆亭笈冷笑:“如果不是为了陪着母亲,我都懒得过来!”
陆绪章听此,抬眼看向儿子,轻笑了下,道:“这顿饭我买单,是我请你母亲吃,你不想吃可以出去,起来,走吧。”
孟砚青万没想到,几句话而已,这父子竟然针锋相对起来。
她忙安抚地按住儿子的肩膀:“我看你父亲可能昨晚没睡好,你看他眼睛发红,带着黑眼圈,眼角皱纹都出来了,这么憔悴,肯定精神不好火气大,他说的话,你别在意。”
她这话一说完,陆绪章的视线瞬间射了过来。
他有这么糟糕吗?还眼角皱纹?
他才三十出头而已,四年前才退的共青团!
陆亭笈听这话,认真打量了陆绪章好一番,最后郑重得出一个严肃的结论:“想必父亲日夜操劳,以至于肝火旺盛,年纪轻轻便现出老态。”
他颔首,很孝顺地道:“那我做儿子的,就多容忍几分吧,毕竟这是我孝敬老人的中华传统美德。”
这话简直把陆绪章贬低到了沟里。
儿子总算气顺了,孟砚青安抚地握着儿子的手,眼睛却看向陆绪章。
陆绪章也在看着她。
二十四小时的分别后,再次相见,陆绪章看上去若无其事,一切都自然得仿佛他们只是分开了数日,仿佛那十年生死相隔不存在。
但是目光相接间,孟砚青马上感觉到了,他那层所谓的平静如同春日水面的薄冰,看似坚冷,其实一触便碎。
她感觉到了他的压抑,急迫,以及一些其它的情绪,全都一览无余。
陆绪章陡然移开了视线。
他在躲闪,他不愿意这么直白袒露自己的弱势和渴望。
孟砚青笑了下:“绪章。”
声音温温柔柔的。
陆亭笈一听这个,便马上凑过来,直接道:“母亲,你还想吃什么?”
孟砚青和陆亭笈说着话,不着痕迹地看向陆绪章。
视线再次交融,这一次他没有躲开,就如同曾经的那些年,都很轻松读懂了对方的意思。
请对儿子温柔一些。
——他总想找我茬。
他还是个孩子。
——十四岁了
可你昨天还踢他了。
在视线的对决中,陆绪章到底败下阵来,他悻悻然地别过眼去,没什么情绪地道:“孩子还小,不太懂事,随他吧。”
谁知道陆亭笈一听这话,马上道:“我不懂事吗?”
孟砚青简直无言以对,按下葫芦起来瓢,这两父子能消停消停吗?
她警告地看向陆绪章。
陆绪章别过眼去,刻意没看她。
孟砚青轻捏着手中茶盏,缓慢地开口:“绪章。”
声音绵软,却有种丝质的镇压感。
陆绪章神情顿了顿。
他是很吃这一套的。
这个世上只有一个人用这种语气喊他名字,她只要这么唤他,他永远都会在她面前服服帖帖。
那个人本来应该已经不在了,但是现在她就在他身边,再次这么喊他名字。
陆绪章紧紧抿着唇,心间泛起久违的颤意。
在片刻的沉默后,他终于道:“我不该这么说,我应该尊重他。”
孟砚青不说话,就那么看着他,安静地等着。
房间气氛有些异样,陆亭笈也感觉到了,他无声地看看父亲,看看母亲。
在孟砚青的目光中,陆绪章到底开口道:“亭笈,昨天踢你那一脚,是我不对,我向你道歉,我保证以后这种事情不会再发生了。”
陆亭笈听着,也是诧异。
他和父亲一直不太对付,两个人是绝对不会向对方轻易低头示弱的,对此他已经习惯了。
结果母亲只需要一个眼神,就让父亲弃械投降……
第38章
久违了
陆亭笈看着父亲,再看看母亲,实在是有些不可思议。
母亲就是母亲,连父亲都管得妥妥的……
孟砚青却笑着对陆亭笈道:“好了,亭笈,你父亲都已经向你道歉了,他也认识到他的错误,他以后会改,这件事我们就不提了好吧?”
陆亭笈鼓着腮帮子,不太甘愿地道:“好吧。”
孟砚青笑看着儿子:“这个栗子我剥不开,太硬了,咯手——”
说着,她把一旁攒盒里的栗子拿给陆亭笈,温声道:“亭笈帮我剥好不好?”
她这话一出,陆绪章马上看向她,看她对儿子笑得柔情似水。
陆亭笈却很受用:“好,我帮你剥。”
他拿了剥栗子的钳子,轻轻一个咔嚓,栗子壳裂开,他利索地剥开,之后将剥出来的栗子放在一旁的白瓷盘中。
他一边剥一边道:“这个好吃,母亲你吃这个!”
孟砚青笑着接过来,尝了尝,说好吃,陆亭笈一听,越发卖力地剥栗子。
陆绪章沉默地看着,之后,他拿起旁边茶壶,以眼神询问孟砚青。
孟砚青颔首。
陆绪章便给她斟茶,放到她面前。
斟茶过后,他继续冷眼旁观,看陆亭笈剥栗子,这傻孩子真卖力气,都快剥了一盘子。
他终于淡淡地提醒道:“别剥了,大晚上的,吃多了不好消化,再说了,等会还要吃别的。”
陆亭笈眼睛都没抬,继续剥:“又不是非要现在吃,可以等会带着,母亲你说是不是?”
孟砚青赞同:“我儿子就是孝顺又周到。”
陆绪章听这话,那神情便顿了顿。
他看着孟砚青,看着这个全新的孟砚青,有些艰涩地消化着这个事实。
她温柔似水,满心偏袒。
——偏着儿子。
不过想想如今的种种,她得了这样的奇遇,重活一世,竟然并没有找过自己,却和儿子早早相认,他们还商量着拿到存折,商量着未来。
在她心里,父子俩谁是什么位置,一目了然。
哦,也对,她不要他了,她还要儿子。
怪不得亭笈当时对着他宣布,说他母亲心里只有他,一切遗物都只会留给他,根本不想搭理自己。
他不是在发泄,而是在说一个事实。
孟砚青自然察觉了陆绪章神情的异样,他仿佛一个被人扔在野森林的弃儿。
不过她刻意忽略了。
这个男人素来知道怎么让她心疼他,而她现在是不会心疼他的。
她笑着和儿子说话,接过儿子剥开的栗子。
陆绪章神情寡淡地看着这母子的温馨,独自消化着胸口那说不出的酸涩滋味。
陆亭笈也意识到了,他刻意越发挨近了孟砚青,笑着和孟砚青说话,仿佛很乖很乖的样子。
陆绪章看着这一幕,又觉得没眼看,直接别过眼去。
这么大一个儿子,还以为自己是小宝宝吗?
好在这时候,菜总算上了,第一道菜是烤乳猪。
这其实是一道非常奢侈的菜品了。
如今的市价,黄金也不过五十块一克,但是猪肉却要一块多一斤,猪肉贵,供应不足,这种情况下,十几斤的小乳猪一般不会轻易宰杀,所以吃烤乳猪便是一种奢望。
这仿膳饭店因为有些渠道,才有这么一道菜,不过也不是一直有,需要赶时候。
比如今天。
陆绪章拿了叉子,亲自动手,将那表皮酥脆的烤乳猪分割了小块,放到了孟砚青盘子中,之后,再次动手,这次是切给陆亭笈的。
陆亭笈见此,道:“父亲,我自己来就是了。”
陆绪章听这话,也就没理会他,取来放在自己盘子中。
孟砚青尝了口,自是满意得很:“难得,他们烤之前用了柠檬汁。”
其实这道烤乳猪起源于满人,但是在解放前后,已经是略有些西式的吃法了。
孟砚青刚从法国回来后,吃过那么两次,念念不忘,之后她嫁给陆绪章,生了陆亭笈,抑郁萧条,心绪不佳,陆绪章曾特意带她来尝过,只可惜那个时候烤乳猪的味道已经和以前不一样了。
正经烤乳猪,需用各样香料炒出香味,再加柠檬汁,用肉馅搅拌过后,把这些香料都放到乳猪的肚子中捆绑好,烤炙过程中,乳猪腹中的肉馅在烘烤中流淌出油脂,油脂中饱蘸着的各样香料也随之浸入乳猪中,这样才够味。
那年月猪肉不易得,正经老厨师有几个也成分不好出事了,能吃到烤乳猪已经是极度奢侈难得,哪里还能挑呢。
隔着饭桌,朦胧的灯光下,陆绪章看着她的笑颜:“是不是吃着就是小时候的味道?”
孟砚青笑道:“不是。”
陆绪章:“嗯?”
孟砚青看着他的眼睛,道:“比小时候还好吃。”
陆绪章唇边便泛起一个浅淡的笑:“难得听你这么夸。”
孟砚青:“谢谢你,很好吃。”
旁边陆亭笈这才切好了,正要吃,听到这话,便嘟哝道:“母亲,这是厨师做的,父亲只是买单而已,倒也犯不着说谢谢。”
陆绪章一听这话,瞥了陆亭笈一眼,道:“也亏得你是我亲儿子。”
陆亭笈握着叉子,睁着大而亮的眼睛,皱眉疑惑:“如果不是呢?”
陆绪章:“早把你从窗户扔出去了。”
陆亭笈:“说不定真不是呢!”
陆绪章那神情瞬间变得格外难看。
旁边孟砚青忍不住便笑出声。
陆亭笈听孟砚青笑,有些脸红,便道:“母亲,你也看到了,你不在的这些年,他都是这么对待我的!他经常威胁我欺负我。”
孟砚青却越发笑起来,她拉着陆亭笈的手:“好了,吃饭,我们好好吃饭。”
*
吃过饭后,一家三口走出饭店,陆亭笈揽着孟砚青的胳膊问她要怎么回去。
旁边陆绪章道:“我的车送她回去,亭笈,你上车吧。”
这时候,红旗轿车就停在一旁,门开了。
陆亭笈颔首,殷勤地打开车门,让孟砚青上车。
陆绪章道:“亭笈,你坐里面。”
陆亭笈疑惑,不过也没多想,上车。
谁知道他刚上车,警卫员直接把车门一关,之后司机便发动,车子前行。
陆亭笈顿感不妙:“停车,停车!”
然而他只喊了两声,警卫员动手,便没声了。
孟砚青看着远去的红旗轿车,无言以对地看着陆绪章。
对付儿子,他很行。
陆绪章泰然自若:“我说我送你回去,没说让他一起跟着。”
孟砚青叹了声,没说什么。
这时候,他们面前停下来一辆吉普车,陆绪章打开车门:“上车吧,我们单独聊聊。”
孟砚青上车。
坐在车上的时候,她想,她那傻儿子啊,和他父亲比,道行差远了。
*
陆绪章也上了车,陪着孟砚青坐在后排。
孟砚青叹了声:“你也别太欺负亭笈。”
陆绪章挑眉:“我欺负他?”
孟砚青:“你没欺负?”
车厢中光线朦胧,陆绪章缓慢地看了孟砚青一眼,才道:“果然女人一旦当了妈就偏心。”
孟砚青:“偏心?”
陆绪章:“不是吗,你就是偏心你儿子。”
孟砚青纳闷地看他一眼:“我凭什么不偏心我儿子,难道我还偏心你吗?你又不是我生的。”
陆绪章被噎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孟砚青:“我觉得你现在最重要的是认清楚你的位置,绪章,在我眼里,儿子就是最重要,没有之一。”
陆绪章静默地看着她,之后道:“我明白。”
孟砚青想起中的种种:“说说吧,这些年你怎么管他的?”
这是最重要的问题,也是她最大的疑惑。
但凡陆绪章对儿子多一些关注,儿子都不会被人逼到绝路。
她又想起那北京八中少年班:“绪章,我也不知道你都在忙什么,儿子的教育问题,你操心过多少?”
陆绪章默了片刻,解释道:“你刚走的那几年我出国了,确实没太关注过亭笈的情况,但是父母帮忙照料着,他们在亭笈身上倾注了很多心血,我每周都会打电话问他们,了解亭笈的情况。后来我一回国,就把他接过来,其实我自认为还算用心,总体而言,抓大放小,很多事我不会细管,但也一直在关注。”
孟砚青:“那你知道人家现在的小孩都在做什么吗?”
陆绪章疑惑:“做什么?”
孟砚青:“现在孩子聪明一点的就得早早开发,赶紧送进北京八中超常儿童素质班了。”
陆绪章越发疑惑地看着她。
他昨晚几乎一夜没睡,一直在努力消化着她说的那些话,还有从儿子那里逼问来的信息。
他现在已经对她的情况大致有了了解,但是心里其实还有很多疑问。
他是恨不得马上派人把一切都查得明明白白,但是孟砚青不会喜欢他这样对她,那样只会冒犯她,把她推远。
所以他只能把那些疑问闷在肚子里,
而现在,孟砚青说的话给他很大的信息量,让他快速分析着她如今的情况。
他看着她,道:“你是说北京八中才审批的那个项目?”
孟砚青点头:“对。”
陆绪章:“那个项目我了解过,十三四岁就要考大学,那么小,很多事还没想明白的,到了大学里和一群小二十岁的哥哥姐姐混?就算功课能跟上,但是其它方面都无法融入,等于和周围格格不入,你说那样有什么意思,还不如和同龄人一起长大呢。”
孟砚青:“……”
好像有点道理。
但是考虑到儿子的对手罗战松,她终究不太舒坦:“那就放任他现在这样?”
陆绪章看她那忧心忡忡的样子:“其实过去这些年,我也想过很多。我希望他能恣意生长,不受拘束,希望他能在年少时候享受他的青春,哪怕和同学打打架,哪怕和我闹个别扭,也没什么。”
“他如果喜欢打架的话,那我就请专业的师傅教他,反正只要不犯什么根本性原则错误,只要我能给他兜住的,他都可以随意。”
“至于将来,亭笈的路,我都想过很多,无论他怎么选择,我都会做好打算。”
他看着她:“你不放心是吗?”
孟砚青对此不知道怎么回答,她其实是相信陆绪章的,可是那本书的下场怎么回事?
总之确实不能放心,她既然活着,就得留心多敲打着,先敲打儿子再敲打他。
陆绪章看着她无声的样子,耐心地等着。
孟砚青想了很久,终究轻叹了一声:“确实不太放心,所以当人母亲实在是太可怜了,活着的时候,为他操心,死了后也在天上看着保佑他。”
陆绪章神情便略顿了下,他用一种复杂而微妙的神情看着她。
孟砚青:“嗯?”
陆绪章拧眉:“难道是因为你对亭笈太不放心了,才有了这样的奇遇?”
孟砚青想着那本情节:“可能吧。”
陆绪章脸上便浮现出说不出是庆幸还是苦涩的神情来。
他喃喃地道:“这样也挺好的。”
孟砚青看看窗外:“下车吧,我们下去说说话?”
现在陆绪章应该比昨天稍微平静一些了,他们可以坐下来用理智谈谈了。
陆绪章自然没什么意见,他让司机把车子停在了一处。
对面有休闲广场,有几个年轻人正在那里跳迪斯科,旁边是摆摊卖零食汽水的,还有一些老百姓在围观看热闹。
下车后,孟砚青看着那边热闹,可真旺盛的人间烟火气。
陆绪章顺着孟砚青看的那个方向看过去,他解释道:“现在世道挺乱的。”
孟砚青:“怎么乱?”
陆绪章:“这几年,没了禁锢,大家放得很开,小年轻怎么闹腾得都有,不过上面可能要严查,觉得伤风败俗。”
孟砚青“哦”了声。
陆绪章试探着道:“这些年的事,你都知道?”
孟砚青听他这么说,哑然失笑。
陆绪章有些无奈,闷声道:“你说的那些我昨天努力在想,但是有些我确实想不明白,我问了亭笈,他也说不明白。”
真的会忍不住一直想,想她这些年到底怎么过的,想她到底发生了什么,想她现在在想什么,想她为什么不要他了?
想得彻夜难眠,要疯了。
孟砚青笑了下,她伸手,握住他的手。
他马上反握住她的,有些用力的贪婪。
孟砚青:“你想知道什么都可以问我,我都可以告诉你啊。”
灯火阑珊,陆绪章看着眼前久违的笑容,他低声道:“你先抱我一下吧。”
孟砚青如他所愿,抱住他。
陆绪章垂眼,看着她,用一种带了说不出难过的声音道:“你依然愿意这样抱着我,可你却不想和我在一起了。”
她还要和他细谈,就像两个人要离婚分财产那样。
第39章
约法三章
孟砚青叹:“绪章,你这样说,让我怎么回答。”
陆绪章自然知道自己在为难她,也知道自己现在的这个样子很难看,简直是在赖。
他低声道:“我心里其实很多疑问,你能和我说说吗?”
孟砚青:“嗯?你想知道什么?”
陆绪章温柔地抚过她的发:“你的生活,你这些年来到底经历了什么,我都想知道。”
孟砚青:“有很多事,毕竟十年了,我也不知道从哪里说,你有什么问题都可以问我。”
陆绪章确实有很多问题想问,不过他却问得很收敛,他怕吓到她,不敢太细问,只能旁敲侧击。
孟砚青自然也感觉到了,她回答了他大部分问题,不过有些细节,还是有些保留。
有些事,是自己心底的经历,哪怕和陆绪章这么熟悉的人,她也不太想分享。
不过任凭如此,当陆绪章问到一些细节的时候,也沉默了很久。
陆绪章:“所以,你感觉不到冷,感觉不到饿,你也没有办法控制自己,只能随风飘?”
这样的话,她几乎是不存在的,只是一缕缥缈的意识罢了。
孟砚青:“其实也还好,至少我还望着人间烟火,还能看到你们。”
陆绪章黑眸静默地看着她:“所以说,这些年你一直在上面看着我,留意着我,是吗?”
孟砚青:“也不能说一直吧,就是偶尔会看到几眼。”
陆绪章:“从你走了后,一直?”
他望着她,试探着道:“从最开始就看着我?”
孟砚青听着,有些疑惑:“你怎么突然很关心这个?”
陆绪章:“就是好奇。”
初冬的夜晚,凉风传来,迪斯科欢快的声音变得遥远而缥缈。
昏黄的路灯下,孟砚青看着陆绪章,缓慢地道:“开始几年,我浑浑噩噩的,意识不太清楚,是后来才开始的。”
说这话的时候,她敏锐地捕捉到,他好像略松了口气。
他在担心?他在隐瞒什么?
孟砚青挑眉,笑着试探道:“开始几年,你干什么坏事了,这么怕被我发现?总不能我刚死你就开始花天酒地吧?”
陆绪章神情闷闷的:“也没有什么,我就是好奇,我是不是看着很傻。”
孟砚青:“倒也没有吧,你可以和我说说,你怎么犯傻了?”
陆绪章默了下,才道:“我这个人你也知道,你不在了……我自己一个人了。”
他这么说着,很快问道:“我很好奇,你对我总体的感想和评价是什么?”
孟砚青:“你真要听吗?”
陆绪章:“想知道。”
孟砚青看着这样的陆绪章。
灯光洒下来,为他立体硬朗的五官蒙上了一层淡淡的光晕。
这个男人是炫目的,是可以吸引很多人目光的。
但是现在他,仿佛一个胡作非为被逮个正着的孩子,正等着训导老师的宣布。
孟砚青便笑了。
陆绪章抿唇,沉默地望着远处,有一辆电车正在夜色中驶过。
他看着那由远及近的灯光,哑声道:“别笑我。”
孟砚青这才道:“我只有一个想法——”
陆绪章静默地听着她的话。
孟砚青笑道:“我不在,没人管着你,你可算自由了,我看你这日子过得还挺逍遥。”
陆绪章睫毛微颤,轻垂。
不过是刹那间罢了,他的心悬起,又放下。
看来早几年的事,她果然是不知道的。
放下心的他终于低声道:“那看来你觉得我表现不好了。”
孟砚青便叹了声:“你还挺有自知之明的。”
陆绪章:“所以你放弃我了。”
孟砚青:“也不光是因为这个,原因很多。”
陆绪章放开她,垂眸凝视着她:“嗯,告诉我为什么?”
孟砚青:“我消失了十年又回到这个世界,本应该是一个皆大欢喜的团圆结局,但我不想继续了,也许对你来说,需要一个仪式或者一个什么象征吧,那我们就谈谈我的选择。”
陆绪章用很低的声音道:“好。”
孟砚青:“十年后的我已经和以前不一样了,心态,年龄,以及对未来的设想都不一样,很多方面我们都不能像以前那样合拍了。”
陆绪章听这话,陡然抬眸,带着探究的视线落在她脸上:“为什么不能?”
孟砚青看着他,笑道:“你不这么觉得吗?”
陆绪章却坚持问道:“砚青,为什么不能?”
孟砚青笑望着陆绪章,用很轻淡的声音道:“你看,我现在年纪也比你小十三岁呢,你觉得这合适吗?”
陆绪章盯着她:“你自己变年轻了,就开始挑剔别人年纪大?”
孟砚青:“这只是其中一个很小的原因。”
陆绪章:“好,我等着听你说那个更大的原因。”
孟砚青:“我觉得我们最大的问题就是,咱们俩当时莽撞了,结婚太早,早早生孩子也是没办法。”
陆绪章看着她的眼睛:“所以你后悔了,你认为自己还可以有更好的选择。”
孟砚青没理会,继续道:“当时还差点连累了你的前途。”
陆绪章听这话,望着孟砚青:“孟砚青,你说别的也就算了,可是不要说这种话,我从来没这么想过,也从来没这么说过。”
孟砚青:“你没这么说,可我心里明白,事实如此。”
陆绪章拧眉:“怎么,是谁和你说过什么是吗?”
当时她成分不好,她尽量低调,但是对他的影响确实无可避免的,他已经尽量不让这些来干扰她了。
但是大社会如此,她也不可能一直不出门,不去接触外面。
孟砚青:“需要别人说吗?别的不说,只说进修的事,当时要不是我,你早早出国了,是吧?”
陆绪章:“砚青,这件事我们不必谈,我当时就说过,那是我自己的决定,也是我应该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