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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她当下笑看着陈晓阳:“陈先生你多大了?”

    就她的记忆中,陈晓阳比原来的她小十岁,她记得见过这小孩,他小时候挺可爱的,没想到长大了这熊样。

    陈晓阳大咧咧地笑道:“我二十二了。”

    孟砚青:“哦,不小了,你这么大了,那能不能告诉我,你请三个服务员要过去干什么?”

    她这么问,旁边的几个同伴都笑起来,陈晓阳也说笑着说:“就玩呗!”

    孟砚青:“哦,你都会玩什么?”

    陈晓阳:“会玩什么?”

    他哈哈笑起来:“我什么都会玩,本事大着呢,你可以慢慢体会!”

    孟砚青却道:“陈先生也是四九城说得着的公子哥了,既然爱玩,那总得玩出一个门道来,别告诉我你闷头瞎玩,传出去可是要让人看笑话的。”

    旁边大家伙看着孟砚青,全都听得一愣一愣的,这么好看的姑娘说话可真厉害!

    陈晓阳收了笑,好奇地看着她:“那怎么玩出一个门道?”

    孟砚青:“分文玩,还是武玩,文玩的话,古玩字画古籍家具,这些是玩一个风雅,玩一个文化,你会吗?”

    陈晓阳摸了摸下巴:“我不会。”

    孟砚青继续道:“那就武玩吧,养鹰养狗玩蛐蛐玩鸽子,你会吗?”

    陈晓阳叹了声,笑道:“我也没玩过这个。”

    孟砚青眼神鄙薄:“你都二十二岁了,家里有钱有闲的,你都学会什么了?”

    陈晓阳很有兴味地看着她,摇头晃脑:“抽烟喝酒打麻将,跳舞唱歌谈恋爱,我的长项,怎么样?”

    孟砚青淡声道:“我看你这几个爱好里,只有谈恋爱是长项,其它都是凑数的吧?”

    她鄙薄地笑了声:“其实你根本什么都不会,不学无术,没有人会喜欢你,不过仗着家世出来胡混。”

    陈晓阳不可思议地挑眉,看着孟砚青。

    他没见过这种女人,一点不知道害羞,仿佛天不怕地不怕。

    他拧眉:“你也太小看我了,抽烟喝酒,谁能不会?”

    孟砚青:“你竟然会?”

    她微侧首,就那么打量着他。

    陈晓阳便觉得,她那眼神,简直仿佛在评估一斤猪肉多少钱。

    他被看得喉咙发痒,最后只能咳了声:“抽烟喝酒,谁不会呢!”

    孟砚青:“行,那我考考你吧。”

    陈晓阳拧眉:“考我?”

    孟砚青颔首:“先考抽烟,再考喝酒,不合格的话,以后你陈大少爷就别说自己是个玩家了,你就直接说,你是个色鬼,只是想谈恋爱而已,别整那些有的没的。”

    陈晓阳:“……”

    他默了一会,给气笑了:“抽烟喝酒我还用你一个女人考吗?”

    孟砚青笑道:“也许你就是不及格呢?”

    陈晓阳摆摆手:“行行行,你给大家开开眼,告诉我,什么叫及格,行吧?”

    孟砚青:“可以,你也学着点吧。”

    陈晓阳:“……”

    他纵横花丛几年了,就没见过这种女人!

    赵树静和宁月锦显然都已经懵了,她们哪想到孟砚青跑到陈晓阳跟前,还能有胆子和陈晓阳来这么一出。

    一时两个人也都是又佩服又震惊,这个时候什么都不敢说,只能乖乖听着了。

    当下大家也不走了,重新进去舞厅,孟砚青对陈晓阳道:“先考考你抽烟吧?”

    陈晓阳笑道:“还没有请教你名字呢?”

    孟砚青:“我叫丽娜,今年三十五岁了,你们可以我丽娜阿姨。”

    三十五岁?丽娜阿姨?

    大家当场差点被逗乐了。

    小姑娘分明只有二十岁上下的样子,却自称三十五岁,还要让他们叫姨,这太逗了!

    陈晓阳笑道:“这位丽娜阿姨,那你现在打算怎么考我们!”

    孟砚青扫了一眼场上,道:“给我搬张椅子,放这儿。”

    陈晓阳:……

    众小年轻:……

    就没见过这么有气势的女人,仿佛人家就是天生的姑奶奶!

    大家面面相觑后,陈晓阳命道:“还不给丽娜阿姨搬张椅子来?”

    于是马上便有人搬来了椅子。

    孟砚青也不客气,径自坐下,坐下后,才道:“烟呢?”

    陈晓阳忙给孟砚青递上烟来。

    孟砚青垂眸,在那五光十色中看着那根烟。

    她会抽烟,而且还很懂一些技巧。

    年少轻狂时,她和陆绪章一起学着抽烟,一起研究抽烟的技术,简直研究到了极致,研究到极致后,两个人就一起戒了。

    抽烟是一个没什么技术含量的活儿,不优雅也不美,不值当他们浪费时间。

    她修长的手指捏着那根烟,视线扫过全场,之后才道:“是不是觉得抽这种烟很有排面?”

    陈晓阳:“没排面吗?知道这是什么烟吗?”

    孟砚青漫不经心地笑了:“1976年开始外销,这两年开始对内销售,售价一百一包,而这一根,是中南海祥和壹叁贰,烤烟型,含焦油量十毫克。”

    她这么一说,众人惊诧不已,太厉害了!

    陈晓阳眸中浮现出惊艳,他打了一个响指:“佩服,佩服!”

    孟砚青修长的指轻轻把玩着那根烟,笑道:“所以我说,这烟抽起来没排面,抽这根烟的人,不过是把身份写在烟上罢了,其实根本不懂烟,只是像一个暴发户罢了。”

    陈晓阳:“那什么烟好?”

    孟砚青道:“你还不会抽,就先不要问什么烟好了,问了你也不会抽。”

    陈晓阳:“……”

    他这辈子挨的埋汰都没今天多!

    这丽娜阿姨太厉害了!

    孟砚青继续道:“你们自以为会抽烟,但是其实你们只知道闷头抽,那不是抽烟,那是吃烟,不过是牛嚼牡丹罢了。”

    陈晓阳:“那该怎么抽烟?”

    孟砚青伸手,修长的手指优雅一动,夹住那根烟:“点上。”

    周围人等看着,一时全都目瞪口呆,五体投地。

    她竟然让陈晓阳给她点烟,她知道陈晓阳是谁吗?

    可人家说话的那气场,可真是强,就是一股子千金大小姐的味儿,让人觉得,人家都给你安排得明明白白了,你必须得听着!

    陈晓阳竟然真听话,他拿了打火机,给孟砚青点上了烟。

    旁边一群同伴都没眼看了,这陈晓阳怎么转眼成小弟了!

    孟砚青捏着那根烟,烟头散发出袅袅烟气,她笑了下,道:“绣阁书堂寂寂时,销愁何物最相思。携来三尺湘筠管,呼吸通宵伴咏诗,知道这诗什么意思吗?”

    陈晓阳已经敬佩得五体投地:“不知道,什么意思?”

    孟砚青笑看他一眼:“不知道的话,那就回家多看看书,或者让父母教教?”

    陈晓阳便笑起来:“父母?得,我父母忙着呢,哪有功夫管我!”

    他说这话的时候,突然就听到外面响起脚步声。

    他略意外了下,还没反应过来,就见舞厅的门被推开了,外面站着的是老太太任红喜。

    任红喜看着里面烟气缭绕的样子,再看到自己大孙子正几个女人站在一起,顿时气炸了。

    她怒指着陈晓阳:“你这是干嘛呢?”

    孟砚青知道来的便是任红喜,她自然不想让对方看到,当即略退了一步。

    好在那任红喜一心恼着她这大孙子,舞厅里灯光昏暗,烟雾缭绕的,她自己眼神又不好,根本没留意孟砚青。

    而随着任红喜过来,几个大领班也忙跟着来了,甚至连安保人员都到了。

    陈晓阳一时也是恼恨:“谁把你叫来的,怎么把你老人家叫来了!”

    任红喜气得都喘不过气来:“我有千里眼行吧,你还敢说,你赶紧跟着我回去,让你爸收拾你去!”

    陈晓阳也是没办法,到底是家里长辈,他能怎么着!

    他只能不甘心地扫了眼孟砚青,之后道:“行,下次,下次!”

    等陈晓阳离开后,众人全都松了口气,忙围了上来。

    赵树静和那宁月锦等自然后怕,幸亏孟砚青来得及时,不然她们说不定就被带走,带走后,还不知道是什么下场呢。

    等两个人终于醒过味来,爬起来,几乎想跪在孟砚青面前。

    赵树静哭着说:“砚青,谢谢你,如果不是你拦住了,我,我不知道会怎么着。”

    宁月锦从旁则是直接哭了,孟砚青长那么好看,她站出来,其实就是把陈晓阳的注意力引到她身上了,如果不是那陈晓阳奶奶来了,那她说不定自己也遭殃!

    很快,慧姐和王经理也赶回来了,就连彭福禄都回来,大家知道了事情经过,脸色都很难看。

    赵树静把当时的情况详细说了:“砚青救了我们,要不是她,我们还不知道怎么着呢,她一直在和陈晓阳周旋!”

    旁边的宁月锦两个人也忙道:“对对对,她可真行呀,一点不怕,一直和那些人拖时间。”

    彭福禄详细听了大家的说法,很久没有说话。

    最后他终于开口,诚恳地道:“各位女同志,这是我的错,是我大意了,让你们受惊了,我会打一个报告上去,会反思一下我们现在的服务调用机制,改进下流程,以后绝对不能让你们受这种惊吓。”

    大家咬着唇,都默不作声。

    彭福禄看向孟砚青,伸出手来,郑重地握住孟砚青的手:“孟同志,谢谢你,你很机智,你这是——”

    他喉结动了动,才艰难地说:“你帮了我,不然万一出什么事,我这辈子心都不安!”

    *

    因为陈晓阳事件,孟砚青在服务员中威望大增。

    之前,她是有职位,但是别人未必多服气,就算服气也是生硬的服气,但是现在提起她来,大家一个个都是心悦诚服。

    也许其它时候大家会明争暗斗的,但是遇到这种事,必然是唇亡齿寒,孟砚青在关键时候,自己顶上,救了姐妹,怎么不让人感动呢。

    这么一来,孟砚青威望甚至已经和慧姐并驾齐驱,大家都觉得比起严厉的慧姐来,她更让人舒坦,也更让人喜欢。

    慧姐显然也感觉到了,不过她最近情绪低落,好像对此毫无反应,甚至有几次值班时候还走神,大家都看出来她精神不好。

    孟砚青也感到,好几次慧姐都怔怔地看着她,让人心里发毛。

    这多奇怪呢,不知道的还以为慧姐暗恋的人是她呢……

    她只好努力忽略了……

    这天,孟砚青轮休,按照和法国人Prosith——现在叫彭雷,按照和彭雷的要求,过去了颐和园,准备拍摄。

    为了能挣到彭雷的这份模特钱,孟砚青也是打算花费一些心思的,她知道自己不需要打扮得太过了,但是也不能太邋遢,好歹得有当今社会中国女性中等偏上的时髦。

    不然,彭雷在大街上随便拍照就可以了,干嘛还花钱找她?

    所以孟砚青不敢大意,找了赵助理,想问问买一套内部化妆品,赵助理对她还算是很照顾的,便通过特殊关系帮她弄到了一套护肤品,据说还是香港过来的,就是有些贵,要二十多块钱。

    这对于如今的孟砚青来说,简直是天价了。

    不过她到底是买了。

    她不可能一直素面朝天,一套化妆品还是需要的,不只是为了彭雷的拍摄,以后肯定还有别的场合可以用。

    这一套化妆品买下来,节省一些用,估计能用两年,这两年她能干不少事呢。

    拿到这套高价护肤品后,她简单化妆,之后换上儿子帮自己买的大衣,现在天冷了,穿大衣就很合适了。

    这么打扮过后,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还是颇为得体的,当下便出发过去颐和园了。

    到了颐和园后,她很快和彭雷会合了。

    彭雷看到她后,惊为天人,激动地道:“漂亮,太漂亮了,你是我见过最美的中国女性!”

    他感叹:“你就是一块东方美玉,你就是东方艺术!”

    孟砚青笑道:“谢谢,我们先进去颐和园吧。”

    彭雷忙点头,当下殷勤地陪着孟砚青过去颐和园。

    孟砚青大致给他介绍了颐和园情况:“原本这里是昆明湖和万寿山,以此为基址,模仿了杭州西湖,又汲取了江南园林的设计手法建造的。”

    她笑着道:“咱们这时候来,可真是好时候,北京这地界和别处不同,北京的春秋都是一闪而过,如今深秋刚过,初冬乍现,这个时节更是稍纵即逝。”

    彭雷望着这颐和园景致,也是感慨万分。

    这天空蓝得极致,这湖水蓝得纯粹,两种不同的蓝色融为一体,在这层林尽染缤纷斑斓的秋景中,美得让人感觉,每一口呼吸都是东方的诗情画意。

    而那朱红宫墙和那红绿琉璃瓦,映衬在这湖光山色中,更是气势恢宏巧夺天工。

    彭雷:“不来中国,我不知道中国园林的美。”

    孟砚青听此,笑道:“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也孕育一方的美,法国的卢浮宫何尝不让人震撼。”

    彭雷听这话,哈哈一笑:“你说这话的时候,仿佛你去过卢浮宫。”

    孟砚青当然见过,不过她没解释,只是笑道:“看过照片,觉得很美。”

    彭雷:“那我送你一套我的照片吧,法国卢浮宫的照片,你一定会喜欢。”

    孟砚青:“好,能拥有法国顶尖摄影师的亲赠,我很荣幸,彭雷先生,可要记得给我签名。”

    她已隐隐感觉,彭雷作为法国知名摄影师,必将扬名天下——事实上能在这个年纪就获准拍摄法国总统日常,他已经是超越了同时代绝大部分摄影家。

    两个人这么说笑着,孟砚青做导游,带着彭雷游览各处,此时正值艳秋之季,山色苍苍,林绛草黄,宫墙隐隐其间,自是别有一番风味。

    彭雷沉浸其中,带着长枪短炮,好一番拍。

    他也不好孟砚青特意做什么姿势,只需要她随意那么一站就好了。

    “你一定练过舞蹈。”彭雷满意地看着自己拍摄的成果,笑着道:“你的气质太好了。”

    孟砚青笑而不语。

    彭雷除了拍孟砚青,也拍这颐和园的游人,他喜欢中国的风土民情,一辆小竹车,一个滚铁环的小孩儿,一个挽起发髻的老太太,那些中国人司空见惯的,他都看得津津有味,要纳入他的相机中。

    两个人看了好半晌,最后到了颐和园内部展览馆,这展览馆里倒是颇为搜集了一批晚清时代的珍稀异宝,涉及铜器、玉器、瓷器和珐琅等,看得彭雷眼花缭乱。

    孟砚青对珠玉古董都略知一二,也就给彭雷大概介绍介绍,当彭雷看到其中一件的时候:“那是用白银铸造的吗?”

    孟砚青看过去,却见那是一件银锤揲八仙过海人物故事纹铺首衔环大碗,当下笑了:“我们中国有一个成语叫做千锤百炼。”

    彭雷:“千锤百炼?”

    孟砚青自然有意卖弄下,也好让这法国人见识见识东方文化的底蕴。

    于是她笑道:“你有没有发现,那只莲瓣纹金碗外壁边缘很薄,就像一片轻薄的莲花瓣,飘逸自然地舒展开?”

    彭雷点头赞同:“是,所以我才想不明白,这到底怎么造出来的,用模子吗,还是什么先进工业技术?可是那么薄的莲花瓣,那么随意,就像是它真实的莲花瓣自然生长出来的!我简直无法理解,你们中国人在几百年前,就有这种高明的技术吗?”

    孟砚青笑道:“这就叫千锤百炼。”

    彭雷不明白:“什么是千锤百炼?”

    孟砚青:“用的是中国传统的金银锤揲,那是人类历史上最古老的金银制作工艺之一,这花莲瓣,就是用金银锤揲一锤一锤地在器皿上捶打,一次捶打并不能改变什么,但是千百次的捶打,就像流水会塑造山石的形状一样,就这么把金银捶打成了片状。”

    彭雷听得不可思议:“这,这得捶打多少次啊!”

    孟砚青:“所以这就叫千锤百炼啊。’

    彭雷震撼不已,盯着那莲花瓣碗,看着那犹如花叶初绽的袅袅飘逸,一时喜欢得简直恨不得伸手去抓。

    可惜那是展品,他摸不着。

    孟砚青看出彭雷的心思,笑道:“别想了,这都是国家保护文物,肯定不能让你带出去。”

    彭雷怔怔地看着,简直想哭:“为什么要让我看到如此精妙绝伦的艺术品!”

    孟砚青非常友好地拍了拍他肩膀,道:“所以你找我当模特,付一份模特的钱,你还免费收获一个向导,而且是一个知识渊博的向导,你就偷着乐吧。”

    彭雷听了,哭笑不得:“好,我给你工资加倍,可以吗?”

    孟砚青:“好啊!加倍,说话算话,我可记住了!”

    她现在正缺钱,能从彭雷手里多挣钱,她自然高兴。

    彭雷见此:“对,给你加倍!”

    当下孟砚青心情不错,两个人说说笑笑的,又往前走,他带着彭雷过去了听鹂馆:“这个可是宫廷饭庄,一般是接待首长和外宾的。”

    她看了看彭雷:“你也算外宾,要不要去奢侈一把?”

    彭雷打量了一番:“我没带证件,让去吗?”

    孟砚青:“这就不知道了,那算了吧,挺贵的。你今天要给我双倍工资,我也挺感激的,要不我请你吃饭吧?”

    彭雷忙道:“不用不用,我请你吃。”

    孟砚青笑道:“这就不要客气了,我请你吃地道老北京小吃,好吃又不贵,花不了几个钱,你就让我当一次东道主吧,不然别的太贵,我也不舍得请你。”

    彭雷听着也笑了,他喜欢孟砚青,不光因为孟砚青美得赏心悦目,还因为孟砚青博学多才,当然更觉得孟砚青性格好。

    相处起来非常舒服,是他喜欢的性格。

    当下两个人商量定了,孟砚青要带彭雷吃香酥鸭,不过在出发之前,彭雷看到那边的纪念品,想买几个带回去。

    孟砚青陪他买,这边游客很多,大家都在看,孟砚青和彭雷好一番挑拣后,便要离开,其间再次经过听鹂馆。

    她笑道:“我突然想起,好像过几天我们有个外会,好像就会来这里。现在我是领班,希望不会让我来吧。”

    彭雷自然不懂这些,他觉得服务员的工作很复杂:“对,不来的话,你更轻松,这就太棒了?”

    孟砚青:“你说得倒是简单。”

    艺术家的脑子简单到可爱,也怪不得彭雷会一个人贸然跑到中国。

    不得不说他幸亏遇到她,他这双倍工资绝对付得物超所值。

    彭雷却不懂的样子,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摊手问:“我说得不对吗?”

    孟砚青:“对,对极了,走,我们准备出去,我带你吃最地道的北京小吃,那可都是我当年初来乍到就爱上的!”

    彭雷搓搓手,很是期待:“好!”

    这时候,陆绪章恰好在秘书的陪同下走出听鹂馆。

    他今天是过来招待一位外宾朋友的,因为是认识多年的朋友了,没有特意用假酒,正经喝了几口,不过倒是还好,没觉得有什么不适。

    顺着长廊走出听鹂馆,吉普车已经侯在那里,陆绪章上了吉普车。

    吉普车缓缓地驶出。

    陆绪章不经意地看向窗外。

    窗外昆明湖碧波荡漾,湖边游人如织,有画舫轻轻滑过水面,旁边万寿山上传来导游的喇叭声,喊着大家上船了上船了,一旁拉着板车卖汽水和瓜果的老爷子也卖力地喊着,声音透过车窗玻璃传入吉普车中。

    就在这嘈杂的背景中,陆绪章有些心不在焉,他还在想着今天上午的会议、明天的计划以及儿子最近的动向。

    一切都和往日随意流过的无数个日子并没什么不同,事实上陆绪章的视线投射在玻璃窗外时,那一切都只是并不太关注的背景影像,是虚化过的。

    可是就在这个时候,仿佛无数微小细尘无序随机的运动,就有那么一个影像不经意地印在了他的视网膜上,成为映射在他大脑中的一个影像。

    他的呼吸瞬间停顿。

    他一动都不敢动,好像生怕打碎那投射在水面的脆弱倒影。

    等他终于清晰地明白,那确实就是孟砚青的时候,他怔怔地盯着那个侧影。

    初冬的太阳直白地洒在湖面上,男男女女呼朋唤友,叫卖的小贩依然那么卖力,有个小孩儿笑闹着拿起自己的机关枪开始嘟嘟嘟扫射,调皮而欢快。

    这分明是一个再真实不过的世界,不过他却看到了她的身影。

    那就是她,不会错的。

    陆绪章怔怔地看着那个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背影,理智在这一瞬间土崩瓦解,他骤然命道:“停车,停车!”

    司机听着,一慌,毕竟是给领导开车的,不知道出什么事来,赶紧急刹车。

    宁助理也吓了一跳,他忙问:“先生?”

    陆绪章却根本不理会,径自推开车门,跳下车,之后往人群中飞奔而去。

    宁助理顿时惊到了:“这,这是怎么了?”

    当下无暇细想,赶紧下车追过去。

    然而陆绪章却是头也不回,奔向人群中。

    他往日的稳重尽数撕碎,不管不顾,跌跌撞撞,推开了挡路的游客,在人群中硬生生劈开一条路,疯了一样往前跑。

    游客们全都看过来,人们看到一个分明衣着体面妥帖的男人不顾形象地往前跑,衣袂翻飞间,他急切失控,仿佛遭遇天大的事。

    有人赶紧让路,有人窃窃私语,猜测着这其中可能的故事。

    宁助理简直疯了,要知道刚招待了外宾,这里面也有外国记者,如果被人家不小心拍到,那就是天大的新闻了!

    他跑得气喘吁吁,追在后面,一直追着。

    最后,终于,他看到前面陆绪章停下来了,正扶着旁边的翠竹半蹲着。

    他气喘吁吁地跑过去:“先生,怎么了?你怎么了?”

    他说完这话,便看到陆绪章视线仿佛失焦了一般。

    他看上去完全没听到自己在说什么!

    宁助理吓到了:“先生?”

    陆绪章扶着那一抹青竹,恍惚抬眼,终于看到了眼前助理急切的面孔,也听到了他的声音。

    理智逐渐回笼,他失焦的眼神逐渐清明起来。

    他终于用一种异样的声音,喃喃地道:“我又看到她了。”

    宁助理心中震惊,大气都不敢喘,小心翼翼地道:“谁?”

    陆绪章微抿唇:“这次真的是她,不是长得像,就是她,这么多年,我做梦都没梦到过她,现在我竟然看到她了。”

    宁助理越发心惊,突然想起来自己找上那服务员,他不知道自己是对还是错。

    陆绪章站起身,收敛了情绪。

    他神情依然苍白惨淡,不过却变得格外冷静,冷静得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他吩咐说:“你去打电话,说一声,就说我临时另有安排,明天的出差取消了。”

    宁助理心惊胆战,点头;“好,好。”

    陆绪章又道:“再和胡医生说一下,明天下午我抽时间过去一趟,麻烦他安排下。”

    宁助理越发心惊胆战,他知道胡医生是协和顶尖的心理学专家。

    他有些茫然,也有些心惊,忙不迭地道:“嗯嗯,我知道。”

    第35章

    再见孟砚青

    陆亭笈总算从学校拿到了自己入学时的一份材料,材料上清楚地写着自己的父亲是陆绪章,母亲是孟砚青,也特意注明了母亲为已故。

    他看着这份材料,不知道怎么竟然眼眶有些发潮。

    他想,父亲有一天会再婚,会抛弃曾经,开始他的新生活,但是他不会。

    因为他的医院出生证明以及各种材料档案里,永远都会写上父亲和母亲的名字。

    他特意请学校盖了红章,之后便带着这份证明材料过去银行,并向银行说明了情况,当然也奉上了自己的账户号和户名。

    一切都很顺利,对方表示会查明情况,因为是陈年档案了,这自然需要一些时间,他们让陆亭笈坐在那里等着,还体贴地给他倒了一杯水。

    陆亭笈便坐在一旁角落里,捧着那杯水安静地等着。

    银行里时不时有客人来往,于是银行工作人员的查找工作陆续被打断,不过好在,大概等了一个多小时后,他们终于查到了。

    他们把户名和账户名进行了核对,再次确认了陆亭笈母亲的身份,终于表示:“我们可以给你补办存折。”

    陆亭笈一听,总算松了口气,他便向对方说起,说自己打算把这笔钱取出来。

    对方倒是没多问什么,便帮他取钱。

    这年代的存折名都是非实名的,有时候存折名还可以叫“六五班班费”或者“十九宿舍伙食费”这种特别功能的名字,大家都是凭着存折取钱。

    没有存折的情况下,如果记得自己户名和账户名也可以取钱,当然最好是再有一些别的证明让银行进行核实。

    如今陆亭笈提供的证明材料足够了,所以银行工作人员自然给他办了存折补办手续,又给他取款。

    最后钱终于取出来了,四千多,那就是四百多张大团结,厚厚的四大沓,再加上那些零钱,很大一捧了。

    银行工作人员看他还小,半大不大的,不放心,特意帮他找了一个旧布袋子让他拎着,陆亭笈感激过后,这才带着那四千多离开。

    他怕万一出什么意外,就想赶紧把钱孟砚青,当下不敢耽误,就要奔首都饭店而去。

    谁知道刚要过去电车站,迎面就见前面站着一个人。

    是陆绪章。

    他顿时愣了。

    陆绪章掐灭手中烟,仿佛很随意地道:“亭笈,走得这么匆忙,是有什么急事吗?”

    陆亭笈望着父亲,抱着手中的袋子,道:“我刚去同学家,借了几本书,打算回家看。”

    陆绪章声音很淡:“哦,借了几本书?回家看?那上车吧?走,跟我回家。”

    陆亭笈抱紧了袋子:“不了,我打算去学校?”

    陆绪章声音便有了讥诮:“现在都已经下午四点多了,课都上完了,你打算回学校了?你怎么不等到半夜再去学校呢?”

    陆亭笈脸色微微泛白,眼神充满排斥和防备:“你不用管我,上次我们说得很清楚了,以后我要么去祖父那里住,要么就一个人去王府井,我自己过,我不耽误你的生活,你也不用管我。”

    陆绪章笑了:“行,我不耽误你的生活,那麻烦你上车吧,我带你过去东交民巷,去你祖父那里吧。”

    陆亭笈自然不肯,他微昂起头:“我不去。”

    陆绪章:“不去也可以,把你手里的袋子给我。”

    陆亭笈:“不行。”

    陆绪章挑眉:“你才十四岁,我十四岁的儿子去学校拿了自己的身份材料,又过去银行抱着一个大袋子出来,我想知道他都干了什么,你不满十八岁,我有权知道这些。”

    陆亭笈抿紧了唇,半晌终于道:“好,我跟你上车,我们可以慢慢说。”

    旁边宁助理也是跟着的,他见此,自然明白这父子需要单独谈谈,他也就没跟着,让司机送他们父子先回家去。

    上车后,陆亭笈依然紧抱着那袋子,看都不看陆绪章一眼。

    陆绪章倒是也没多问什么,这时候是下班高峰期,红旗轿车缓缓前行。

    陆亭笈看着窗外那下班的人流,想起这个时候正是母亲下班时候,她今天也许会来找自己,到时候她找不到自己怎么办?

    他微蹙眉。

    陆绪章敏锐地察觉到了儿子情绪的变化,他淡看他一眼:“有人在等你,你担心了?”

    陆亭笈神情紧绷,不理他。

    陆绪章:“要不这样吧,你先去见她,我陪你去,放心好了,我不会打扰你们,我们可以晚上回家再谈。”

    陆亭笈乍听到这话,皱眉,盯着他道:“你让人跟踪我?你知道了?”

    陆绪章:“我不让人跟踪你,我就不会知道吗?”

    说到这里,他眼神泛冷:“陆亭笈,你才多大?你竟然学会了偷家里的存折?你取了多少钱,一千?两千?”

    陆亭笈也不想隐瞒什么:“四千多。”

    陆绪章微眯起眸子:“是我太惯着宠着你了吗,以至于你如此单纯无知,你知道四千块钱在一个工人家庭那是多少钱吗?那可能是一个工人十年八年的收入,你才十四岁,你竟然一口气支取这么多钱?”

    陆亭笈反唇相讥:“这个账户是我母亲的名字,是她的钱,她不在了,我凭什么不能取,难道只有你能取吗?”

    陆绪章:“知道继承法吗?就算写着你母亲的名字,那也是我妻子,是我们的共同财产,属于她的二分之一会在她去世后作为遗产,而你只能得到那部分遗产的二分之一,所以你有权动用的只有四分之一,况且你还未满十八周岁,一切只能由我代为保管。”

    陆亭笈:“你!”

    陆绪章淡定地道:“怎么,不信吗?行,我马上找一个律师和你详谈。”

    陆亭笈磨牙:“不用了。”

    这么说着间,已经到家了。

    陆亭笈不动,他有些警惕地看着陆绪章。

    陆绪章:“不要让我动手,那样的话,只会让你没面子,你这么大了,我不想采取什么强硬的措施。”

    陆亭笈听此,也明白,自己逃无可逃,他铁青着脸,到底抱着那一沓钱下了车,进了家门。

    一进家门,陆绪章伸手:“给我。”

    陆亭笈紧紧攥着,攥得手指泛白。

    陆绪章:“你进了家门,我是不会让你把这东西随便拿出去的,你不给我看,那我们只能僵持着,亭笈,我有足够的耐心,这两天我不上班了,就这么陪着你,我们慢慢耗。”

    陆亭笈深吸口气,之后嘲讽地笑了声:“你既然要看,那就随便你看,不过就像你说的,你也认为这里面的钱应该有我的四分之一,那你把那四分之一给我。”

    陆绪章颔首,接过来袋子,打开,里面四沓的大团结那是四千块,还有一些零散的钱,不过他的视线最先落在了那张存折上。

    他蹙眉:“那个存折的信息,你是从哪里知道的?”

    这是孟砚青的私房,就连自己也是无意中发现的,按说除了自己,没有人知道存折的存在,更不要说竟然知道那存折的详细信息,甚至把钱取出来。

    但是儿子竟然知道。

    陆亭笈抿唇,倔着不吭声。

    陆绪章伸出长指,轻捏起来那存折,打开。

    入目的便是“户名:孟丽德”这几个字,上面已经打了钢色“作废”的钢印,钢印正好跨过“孟丽德”那几个字,仿佛一把凌厉的刀。

    怒火瞬间上涌,他几乎无法控制自己。

    不过他到底压抑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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