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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只不过今天客人众多,彼此没发现对方。

    他可能因为什么事回来一趟,结果看到了自己。

    她在对方震惊的打量中,神态自若地冲对方颔首,之后才道:“这位同志,请问有什么需要我们做的?”

    她一出口,那叶鸣弦神情中泛起激动:“砚青,是你,砚青——”

    孟砚青听闻,走过去,有些惊讶地道:“同志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叶鸣弦盯着孟砚青:“十年了,你一点没变,你还是原来的样子,砚青,你怎么了,不记得我了?”

    他突然上前,握住了她的手腕:“陆家当时对外宣布,说你死了,还给你办了葬礼,你没死,你根本没死,这些年你在哪儿,你怎么会来这?”

    他望向那群服务员,看到那边几个服务员正围着一些剩菜剩饭吃,他的视线再次落在孟砚青手上,突然想起她刚才吃下的栗子。

    她在和这群服务员一起吃剩下的!

    他拧眉,盯着她,用异样的声音道:“你怎么会在这里?砚青,发生什么事了?”

    孟砚青可不想让他继续说下去,当即道:“同志,你可能有些误会,我们出去说。”

    王招娣她们正惊讶担心地看过来,孟砚青安抚她们道:“没什么,你们继续,我出去下就来。”

    她带着叶鸣弦出去宴会厅,走到一旁偏僻处,这才道:“同志,你可能认错了,我确实叫砚青,但我不认识你。”

    叶鸣弦以异样的目光看着孟砚青:“你在说什么?你,你不是砚青?”

    孟砚青点头:“对,我不是,你认错人了。”

    其实他们很有些渊源。

    叶家祖辈和陆家初家一样,都是十九世纪末期海外留学的,叶鸣弦爷爷当年也是官费出洋留学,毕业于法国公益工程大学,回国后曾主持编制中国最早的土木工程教材,也曾经帮詹天佑创建并主持中华工程师学会。

    叶鸣弦比孟砚青大两岁,也是从小和她和陆绪章一起玩着长大的。

    结果在孟砚青十五六岁的时候,叶鸣弦就和陆绪章闹崩了,那个时候叶鸣弦去陆家拜年,理都不理陆绪章,陆绪章提起叶鸣弦就变脸。

    之后她和陆绪章分手的时候,叶鸣弦马上回头追求她,为了这个陆绪章和他大打出手。

    就是那次打架后,叶鸣弦愤而离开,去欧洲社会主义国家进修,回来后便在中国科学院工作,现在已经是卫星设计研究院的骨干专家了。

    如今时过境迁,她已经重活一世,自然不会再认识这个朋友了。

    当下孟砚青大致和叶鸣弦聊了聊,主题只有一个,我不是你认识的孟砚青,同名同姓而已,反倒是我家远亲有个同名同姓的,据说长得还和我像。

    如此一番后,叶鸣弦看着孟砚青的眼神便很是复杂。

    他也多少意识到了,这应该不是他认识的孟砚青。

    孟砚青是什么人,出身珠宝世家,书香门第,底蕴深厚,是从小被当做千金大小姐养着的,他还清楚记得十六七岁的孟砚青,明艳张扬到如同六月的太阳。

    那样的孟砚青,怎么可能来首都饭店当一个小小的服务员?

    况且,一个人便是再会保养,终究会留下一些岁月痕迹吧,如果孟砚青还活着,她应该三十二岁了,可现在的姑娘才二十岁上下的模样,眉眼间的青春澄澈逼人。

    于是叶鸣弦神情中便浮现出一种深沉的悲恸来。

    是了,十年前,他跌跌撞撞自国外匆忙赶回,参加了她的葬礼,那个时候孟砚青已经消失在人世间。

    而这个世上不会再有另一个孟砚青了。

    于是他终究道:“你是说,你是她们家远亲?”

    孟砚青颔首:“是,她对我们家有恩,我父亲给我改的名字。”

    这有些奇怪,哪有特意取和恩人一样名字的。

    但作为外人,叶鸣弦也说不上什么,毕竟这姑娘确实像极了孟砚青,也确实是孟砚青家远亲。

    他自己也隐

    约记得孟家有这么一门远到没边的亲戚。

    兴许他们家有这个传统,就像国外那样?

    他微颔首,大致说了自己情况,之后才道:“我们家和孟家是百年世交,我和砚青也自小认识,你既然和他们家是远亲,他们家如今已经没人了,你如果遇到什么困难,可以找我,去中科院找我,我给你地址。”

    说着,他从西装口袋中掏出笔来,但是没有纸,却无处可写。

    孟砚青见此,心里也是感慨。

    在她逝去十年后,昔日故友见到一个和她相似的姑娘,竟是如此急迫地想倾力相助。

    他明明已经修炼到了波澜不惊的年纪,此时却依然有些无措。

    她笑着拿起那点心盒子:“你写在这里吧?”

    她看着他道:“如果有需要,我一定去找你,不会客气的。”

    叶鸣弦颔首,拿了钢笔,就着那盒子,写下他的地址。

    孟砚青拿过来看了看,上面的地址是中关村科源社区十三号楼,这是中科院顶尖科学家的聚集地,传说中的“中关村特楼”,钱学森童第周等一批科学家都曾经住在那里。

    她笑道:“你的字真好看。”

    叶鸣弦听这话,看着孟砚青,唇动了动,之后扯出一个笑来:“不好看,我写字一直不好看。”

    孟砚青听着,心里微顿了下。

    她知道他为什么这么说,陆绪章的书画都是一绝,功底深厚,那是他从小的童子功,叶鸣弦一直不如。

    孟砚青没接这话茬,她必须收敛着,尽量不让自己流露出过去的一些习惯动作或者表情,免得让叶鸣弦多想。

    几句客气的敷衍后,孟砚青笑着说告别。

    叶鸣弦颔首,要走。

    不过站在那里,脚步还是不动,就那么怔怔地看着她。

    孟砚青看向他:“嗯?”

    叶鸣弦回过神来,道:“那你,你先忙,我,我先走了。”

    他情绪大起大落,一时之间有些语无论比。

    孟砚青:“好,叶教授,您慢走。”

    告别了叶鸣弦后,孟砚青回去和几个姐妹继续一起收拾,这时候众服务员都在各自忙着,宴会厅里闹哄哄的,不过几个姐妹还是好奇。

    “刚才那谁啊,他怎么知道你名字?”

    “这人好像是一位知名教授吧?看着挺体面的。”

    叶鸣弦确实体面,三十四岁了,儒雅稳重,如今在专业领域应该已经有些建树。

    孟砚青大致介绍了下,是远房亲戚的朋友,她长得和亲戚像,所以对方错认了,至于别的,反正含糊过去了,几个姑娘倒是没再问。

    当下大家收拾过后,便过去找赵助理报道,听从安排。

    赵助理大致讲了现在的安排,姑娘们可以回去宿舍休息一小时,一小时后过来重新做晚上舞会的准备。

    不过赵助理也特意说了,孟砚青不需要,他叮嘱说:“按照彭总经理的指示,你随便吧,不用工作,想休息就休息,想跳舞就跳舞。”

    赵助理这一说,在场所有的人都惊讶。

    大家都是服务员,服务员有可能出外服,可能临时指派参加舞会做舞伴,但那是特殊情况,没有事先审批和安排,服务员就是干服务员的工作,不可能这么随意。

    大家全都看向孟砚青,有些不明白这是怎么了。

    之前孟砚青不过是一个普通蓝褂服务员,突然就因为英语好,直接进了金班,看上去要当外事接待人员来培养了。

    这也能理解,没办法,谁让人家英语好。

    但是凡事总得有个规矩,你一个服务员,怎么突然被特别关照了?

    李明娟更是直接皱眉,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孟砚青。

    就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赵助理什么都没解释,只是对孟砚青道:“砚青,需要什么化妆用品,你过来我这里领。”

    国人被禁锢这么多年,化妆品市场根本没放开,诸如口红眉笔等,只针对演员以及特别职业的需求来供应。

    所以化妆品不好买,都是定向供应的,一般服务员没有自己的化妆品。

    孟砚青:“好,谢谢赵助理,不过我想着休息下,晚上的舞会不参加了。”

    赵助理听了,有些疑惑,毕竟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一般服务员都会努力巴上的。

    不过他还是道:“好,看你自己,想参加就参加,不想参加就算了,回去宿舍好好休息也行。”

    等赵助理一走,大家散场,所有服务员全都用异样目光看向孟砚青,嫉妒的,羡慕的,也有好奇的,围着她七嘴八舌的。

    孟砚青:“晚上回去再说吧,我还有点事,得出去一趟。”

    她不想参加宴会,想着趁机去见自己儿子,看看他那边情况。

    今天遇到了叶鸣弦,这更让她觉得自己距离暴露不远了,用不了几天陆绪章就会知道自己的存在。

    在陆绪章知道自己之前,她想给自己做更多安排。

    当下姑娘们拎着零碎先回宿舍,她自己则是过去更衣房,换下来那服务员工作服,准备出门。

    谁知道刚走到东楼,就见一个人匆忙走过来,赫然正是叶鸣弦,他手里提着一个首都饭店纸袋子包装的盒子,正往这边走。

    叶鸣弦看到她,马上走过来:“孟同志,你好。”

    孟砚青:“叶教授?”

    叶鸣弦径自走到孟砚青面前:“孟同志,也许有点冒昧,但是我这里有一盒点心,你能收下吗?”

    孟砚青:“?”

    叶鸣弦提着那盒点心,用一种复杂的目光看着孟砚青:“孟同志,就像我刚才说的,你确实像极了你那位远房亲戚,她是我一直惦记的人,今天看到你,我心里很复杂,就在刚才,我几乎以为我见到了昔日故人。”

    他顿了顿,才道;“我心里特别希望能为你做什么,我也不知道该做什么,这个送给你,这是首都饭店副食部卖的谭家菜点心,味道应该不错,希望你能喜欢,也希望你不要觉得我太冒昧。”

    孟砚青便明白了,因为她刚才在和服务员吃剩下的点心,他看到了,所以特特买了好的点心送给她吃。

    她冲他礼貌地笑了下,道:“谢谢你,叶教授,我们饭店的点心确实很好吃,也有点贵,让你破费了。”

    说着,她伸手收下:“不过我确实喜欢吃,非常感谢你,你的心意我也领了。”

    叶鸣弦看着孟砚青的笑,神情便有些恍惚。

    其实细看,她的容貌和孟砚青也有些许差异,比如孟砚青一双柳眉更为纤长,比如孟砚青眉心好像有一颗很淡的米粒痣,那是传说中的眉里藏珠。

    但是细小的差异却挡不住那扑面而来的熟悉感,他就是觉得,她是,她就是孟砚青。

    因为太像了,以至于他以为逝去的人重现人间,以至于他看不得她受任何委屈。

    毕竟孟砚青原本是那么一个骄傲明艳的人,是让人捧在手心里的人。

    不过他到底是收敛了心神:“谢谢你肯收下,我真的很感谢你愿意收下,感谢你没觉得我太唐突,我这样太唐突了,你不要多想。”

    孟砚青看着眼前的叶鸣弦,他已经三十四岁了吧?

    书香门第出身,这个年代最顶尖的高级知识分子,谦忍包容,平和善意,十年时间,他已经修成了最好的模样。

    明明是他要送给自己东西,却在这里一个劲向自己道歉,生怕让自己觉得不快。

    她便笑道:“其实有件事我想麻烦你,但就怕太叨扰叶教授不合适。”

    叶鸣弦听此,忙道:“有什么你说就是了,千万不要客气。”

    孟砚青:“我是去年高中毕业的,功课学得一般般,但我现在想着得上进,所以想试着重新复读,但是我需要重新拾起原来的高中知识,一时有点摸不着头脑。”

    叶鸣弦一听,当即道:“你打算报考文科还是理科?有什么打算吗?”

    孟砚青:“想学理工科。”

    叶鸣弦略想了想,道:“现在高考竞争非常激烈,你既然是去年毕业的,那就是有一年多没摸课本了,需要重新捡起来,困难度很大。”

    孟砚青:“嗯,不过我也不着急,如果今年不成,那就试试明年,反正我现在有一份工作干着,能养活自己。”

    叶鸣弦道:“高考的考察内容,我还算熟悉,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帮你补习高中数理化和英语知识,这些我都还算在行。”

    孟砚青有些意外。

    她知道叶鸣弦因为自己的长相而对自己有些呵护之心,但是她没想到他竟然这么积极。

    其实她并不想和叶鸣弦相处太多。

    于是她笑道:“那还是算了吧,这样也不太方便,我也不好这么搅扰叶教授。”

    叶鸣弦又道:“那要不我找点辅导资料,回头拿过来给你看。”

    孟砚青点头:“好,我其实就是这个意思,麻烦叶教授了。”

    叶鸣弦:“一点也不麻烦,这都是举手之劳。”

    临走前,叶鸣弦仿佛还是有些恋恋不舍,告别了两次,走远了还回头看她一眼。

    第32章

    那个消失的女人回来了

    孟砚青提着那点心盒子,过去找儿子了,过去学校时候,却恰好看到了宁碧梧在那里探头探脑的。

    宁碧梧看到她,倒是高兴得很,连蹦带跳地跑过来了,还亲昵地拉着她胳膊:“小姨,我都好久没见你了,你是不是有了亭笈就不搭理我了!”

    孟砚青:“那倒是不至于,今天我带了点心,你要不要尝尝,首都饭店谭家菜的点心?”

    宁碧梧一听,乐坏了:“我吃我吃!”

    这时候,陆亭笈背着书包过来了,他看到宁碧梧就没好脸色:“你又凑我们跟前?”

    宁碧梧哼了声:“我搂着我小姨呢,你不想看到我,那你离我们远点!”

    怎么陆叔叔还没没收零花钱?

    陆亭笈马上过去,直接搂住孟砚青另一边胳膊,之后用恭敬的声音道:“母亲,我们过去吃饭吧?你想吃什么?”

    宁碧梧几乎不敢相信,他变脸变得可真快!

    不光是变脸,那声调马上都变了!

    孟砚青不想看他们两个在这里吵吵闹闹,想想这事,人家男主罗战松已经开始在首都饭店披荆斩棘,他们两个还跟小孩一样胡闹腾呢。

    人比人,没法比。

    她便道:“我饿了,找个地方吃饭吧?”

    说着,她望向宁碧梧:“碧梧想吃什么?”

    陆亭笈一听这话,顿时瞪了宁碧梧一眼,那眼神很明白:你最好识相点,不要赖上我们。

    宁碧梧见此,倒是也知趣,道:“小姨,我家里还等着我呢,不能在外面吃,等周末时候我不上学,我再找你,我请你吃好吃的!”

    说着她拍了拍她鼓囊囊的口袋:“我有钱!”

    孟砚青便笑了:“先别走,尝尝点心。”

    说完,她带着他们到了一旁老槐树下,那里有长凳。

    她打开点心盒子,却见里面一水的谭家菜老式点心,有麻茸包,有酥盒子,也有核桃酪,这都是谭家菜特意做好了,放在首都饭店的副食柜台卖的。

    孟砚青拿着里面的食品塑料袋,帮宁碧梧各样都装了两份:“你肯定不缺这一口的,不过这是小姨送的。”

    宁碧梧惊喜不已:“这个好吃,以前我爷爷带回来过!”

    谭家菜的这种点心盒子只能在首都饭店买到,外面基本见不到,这自然是个稀罕物。

    孟砚青笑道:“你喜欢就好,这个味儿不错,外面就算仿着做,也不如谭家菜正经做的地道。”

    宁碧梧连连点头:“好好好,谢谢小姨,小姨对我最好了!”

    眼看着宁碧梧蹦跳着走了,孟砚青想起以前听过的一首儿歌“小白兔白又白,两只耳朵竖起来,蹦蹦跳跳真可爱”。

    她这么笑着一侧首,便看到自己儿子。

    黑着脸,简直把“我不高兴”四个大字写在了脸上。

    孟砚青叹:“我看你就一大灰狼。”

    和人家小白兔一样的小姑娘一比,完全就不是一回事。

    陆亭笈拧眉:“我?大灰狼?”

    他都觉得自己根本就是任人欺凌的小绵羊了!

    孟砚青带着陆亭笈随意找了一处吃饭,恰好见前面便是百年义利餐厅,便过去吃了。

    这义利餐厅是去年才开业的新式西餐厅,里面有炸鸡块薯条等各样西餐,算是如今四九城的新时尚。

    不过这些改革开放后的西式餐厅,自然带着一种速成品的味道,和早些年那些老牌正经西式餐厅不是一码事。

    孟砚青看了看,便和儿子随意要了一些吃的,两个人端着托盘过去安静位置,她又把那点心拿出来,正好搭配着吃。

    这么吃着的时候,孟砚青看到儿子要的鸡块,便道:“你知道国外有个连锁速食品牌叫麦当劳吧?”

    麦当劳应该还没进入大陆,得过两年才开始在北京前门开店,国内人现在一般不知道。

    陆亭笈却点头:“知道,以前我爷爷出访美国,带我去过,我吃过麦当劳,还喝了他们的可乐。”

    孟砚青:“你父亲这几年应该频繁出国吧,他没带你去?”

    陆亭笈便抿唇,很有些倨傲地道:“我干嘛跟着他去!”

    孟砚青笑叹:“你看看你,怎么提起他就来气,他之前怎么得罪你了?”

    陆亭笈:“就是看他不顺眼。”

    孟砚青:“我也是纳闷了,你们父子好像从开始就不对付。”

    陆亭笈:“算了不提他,提起来就没好心情!”

    孟砚青笑道:“好吧,你看这鸡块,是不是和麦当劳的很像?”

    陆亭笈瞥了一眼:“就是鸡块,有什么像不像的?”

    孟砚青:“你仔细看看,这里面的鸡块是不是形状不同?”

    陆亭笈便认真看了看,他发现确实不同,他又回忆了下,他在美国吃麦当劳,那些鸡块也是不同的。

    但是他很快道:“可是本来切割的时候形状就不一样,这是随机的吧?”

    孟砚青:“并不是,麦当劳的鸡块有四种形状,所以有四个名字。这一份鸡块倒是学了麦当劳,差不多的形状。”

    陆亭笈疑惑地看着鸡块,确实不一样,但这是有规律的吗?

    孟砚青这才解释:“这个圆形的叫做Ball,这个铃铛形状的叫做Bell,还有这个,你不觉得这个像一根骨头吗?”

    陆亭笈点头:“好像是。’

    孟砚青:“这个叫bone。”

    陆亭笈便看向最后一块:“这个呢?”

    孟砚青:“你觉得像什么?”

    陆亭笈仔细看了一番:“一双靴子?”

    孟砚青笑道:“回答正确,所以这个就叫做Boot。”

    陆亭笈恍然:“是所有鸡块都只有这四种形状吗?”

    孟砚青点头,又把眼下那四个鸡块摆了摆形状:“你看,这不是像一个英文单词?”

    陆亭笈辨认了一番:“像是love?”

    孟砚青:“对,love。”

    她望向自己儿子:“这是一个没什么用,但是很好玩的小知识,你现在知道了,等以后你——”

    她笑看着他那张青涩的面孔:“以后你遇到喜欢的姑娘,带她去吃鸡块,你就可以给她讲讲了,她一定会惊讶地”哇”一声,然后觉得你很渊博很浪漫!”

    陆亭笈脸色却很臭:“我干嘛非要去拿这个逗小姑娘?”

    孟砚青:“为什么不能,你早晚要谈对象的嘛!谈对象的话,肯定得让人家崇拜你喜欢你,你得学着讨小姑娘喜欢。”

    她想起那本书的种种,自己这傻儿子长大后好像也是英俊不凡,惹得一一众女子追求,不过可惜,他喜欢的,他自己不知道怎么努力,最后落得一场空。

    先不说那女主宁夏到底值不值得,就儿子这种不会主动追求姑娘的性子,以后婚姻真不好说。

    她认为有必要调教调教。

    至少不至于在感情上栽大跟头。

    陆亭笈却是拧眉,很有些不屑地道:“我干嘛要讨小姑娘喜欢……”

    孟砚青:“也不是说让你讨好,而是让你学得绅士一些,最好是比较优雅风趣一些,谈笑风生一些,这样子小姑娘才会喜欢你,你将来获得美好爱情的可能也更大一些。——”

    她叹了声:“如果你经常冷冰冰像一块石头,对人家姑娘家爱搭不理,那你说人家怎么喜欢你?

    “你看看你见到人家宁碧梧那是什么脸色,好像人家欠了你八百块,但其实人家碧梧那不是挺可爱的吗?”

    陆亭笈顿时把眉毛皱成了不可思议的形状:“母亲,你说宁碧梧可爱?就她这样的,还可爱?”

    孟砚青:“不可爱吗?”

    陆亭笈长叹了口气,用一种很没办法的语气道:“母亲,你是没见过她顽劣的样子,五岁的时候,她把一坨泥直接糊我屁股上,我追着她要打她,结果她还恶人先告状!”

    孟砚青:“哦。”

    陆亭笈:“我还记得,六年级的时候,我参加乒乓球比赛,她拿着一个健力宝要让我喝,结果她把拉环一打开,直接呲我一脸,害我差点耽误了比赛!”

    孟砚青:“就这点事?这点事你就记恨这么多年?”

    陆亭笈气鼓鼓:“还有别的!好多呢!”

    孟砚青便笑,笑得眼泪差点出来了。

    陆亭笈有些委屈地扁唇:“你还笑!”

    孟砚青:“算了算了不指望了,朽木不可雕,我看以后你就去相亲好了,或者让你父亲给你指婚,你就听父母安排吧!”

    陆亭笈愤愤,脸红,抗议:“我还小呢,我干嘛想这些!”

    孟砚青越发笑起来:“对,你还小,还是个孩子!”

    陆亭笈又抗议:“我也不小了!”

    孟砚青简直是笑得不行了,这儿子虽然长大了,但是性情就像小狗一样嗷嗷嗷的,欺负他的感觉太好了!

    这点比陆绪章强多了!

    陆亭笈气呼呼的:“我今天来找你是要说正事的,结果你一直在笑话我!”

    孟砚青勉强收敛了笑:“行,说正事吧,你存折的事,怎么样了?”

    陆亭笈叹了声:“我找了你说的那本书,确实找不到,我估计被收起来了。”

    孟砚青:“那就直接挂失好了。”

    陆亭笈:“对,我已经打听过了。”

    按照孟砚青的方法,确实能够取到钱,他也找了学校,设法调出来自己的一些登记信息,那上面就有关于自己父母的证明,也有户口本出生证明的复印件,这些就足够了。

    孟砚青听着,好奇:“你父亲这几天很忙?”

    她在首都饭店最大好处就是可以随时看到国内外相关报刊,比如《参考消息》这种报纸都是半保密的,一般不能轻易订阅,但是早些年总理就下过指示,首都饭店的服务员是可以看到《参考消息》这种报纸的。

    得益于这些渠道,她能及时知道当前时事,也就能大致推断陆绪章的情况。

    果然,陆亭笈道:“他是挺忙的,整天不见人影。”

    孟砚青笑了:“怪不得呢。”

    其实以她对陆绪章的了解,儿子在他眼皮底下搞事很难,他那么精明的人,怎么会察觉不了呢。

    他没察觉,只能说明他很忙,没功夫搭理儿子,才让儿子有机可乘。

    陆亭笈看着孟砚青的笑:“母亲,你是不是觉得这事我就办不成?”

    孟砚青叹了声:“能吧,能办得成,但是要瞒过你父亲,我看不容易。”

    陆亭笈便有些不服气了:“放心好了,我一定会在他眼皮底下把这件事办得妥妥当当。”

    孟砚青:“好,拭目以待。”

    从起士林离开时,孟砚青打包了一些菜,有俄式面包,有奶油鸭子,把它一起放在那谭家菜的点心盒子里,拎着回去首都饭店宿舍。

    回去后,把这些分给宿舍里的姑娘吃,大家都惊喜不已,问起怎么回事来,又追问孟砚青怎么不去参加今晚的舞会。

    “我听说因为缺女舞伴,李明娟去了,她跳得不错,大家都夸呢。”

    孟砚青:“我不太想去这种场合,去了后无非是陪着男人跳舞,这要是年轻又好看的也就罢了,万一陪着一个老头子跳,那又有什么意思呢!”

    她这一说,姑娘们想想也是,能参加这种舞会的一般是有所成就的,那可不就年纪大了吗?确实没什么意思。

    她们这种服务员,自然也有人想借着这个机会攀高枝,可问题是有些年纪的男人一般都结婚了,这些有地位有排面的男人又是比较注重作风问题的,就算有个什么牵扯,她们也不敢啊!

    所以想来想去,除了出一把风头,确实没什么意思。

    旁边冯素蕊却道:“我看秦彩娣几个都积极着呢,盼着有个陆同志那样的。”

    大家一听,都道:“这世上哪有几个陆同志那样的呢,别说咱了,就是李明娟都攀不上呢!”

    胡金凤嗤笑一声:“她们还真惦记着陆同志,也不撒泡尿看看自己长什么样!”

    冯素蕊道:“估计是侥幸盼着,也许就有那个缘分。”

    胡金凤:“得了吧,别说那天砚青给我们讲了那么多,就说陆同志那家庭背景,你们都知道吧,人家是外交世家,我听说,有一句话叫做一部陆家谱,百年中国史,说的就是他们家!听说他们家随便一个拿出来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人家娶媳妇得是什么样的,怎么会找一个服务员?”

    大家想想也对,这种高枝显然是想都不用想的,还是踏踏实实干好自己服务员工作,以后找对象,如果能在首都饭店找一个正式编制的职工,那就是很好了,以后这辈子不用愁了。

    也是今天忙了一天,大家又累又兴奋,想着以后自己可能的前途,想着今天经历的见识,这些足以让这些涉世未深的小姑娘兴奋。

    况且又有这么多从未吃过的好吃的,一个宿舍五个人,边吃边喝,就这么漫无目的地聊着,聊得兴奋,说起家里父母,说起自己的梦想,也说起自己对将来的期盼。

    一时之间,大家都觉得前所未有地亲近,全都喜欢得要命。

    *

    群英会和舞会举办顺利,据说上级部门专门提出表扬,至于这其中的酱料铁钉子问题,也认为饭店人员反应及时,解决顺利。

    对于首都饭店方面来说,这也算是有惊无险了,不过内部还是就此事召开了反思会议,探讨应该如何改进。

    面临这种大型宴席,在原材料供应出现意外的情况下,他们怎么才能做到细致周到,排查所有问题。

    于是首都饭店内部兴起了一股反思整治活动,各部门都开始提出自己的改进措施。

    那天,客服部召开全体大会,王经理主持会议,并有上面彭福禄参与,王经理先对这次群英会圆满完成进行了表彰,之后也提出在这铁钉子事件中大家的表现。

    最后,特意提出来孟砚青的机智:“我们做服务工作,就是要细致耐心,如果不是孟砚青同志的提醒,我们不会以这么快的速度锁定了六必居酱园的箩筐,不会这么快查明事情原委,很可能的结果就是,我们晚上的舞会就要耽误了!”

    他这么一说,所有的人都看向孟砚青。

    孟砚青也没想到王经理突然来这一出,便礼貌地冲大家颔首。

    这时候,彭福禄发话了,他对孟砚青提出表扬,并表示,孟砚青将会成为首都饭店外事人员的中坚力量进行培养,现在将暂时担任礼宾部的副领班职位。

    副领班?

    在场听到这话的人,全都翘头看过去。

    要知道首都饭店的服务员都是有正式国家编制的,副领班已经算是干部身份了,各方面待遇都比普通服务员好很多,不说别的,听说分房子的时候都能优先呢!

    大家惊叹不已,纷纷看过去,交头接耳的,问起这是谁。

    当知道这只是一个进入首都饭店没多久的年轻服务员时,一时也是诧异。

    才进来首都饭店没多久,直接从蓝褂到外事服务大领班,而且还给自己解决编制了,这也太行了吧!

    李明娟听到大家议论,板着脸没吭声。

    她突然觉得没意思,没意思透了。

    就在昨晚,她在舞会上大放异彩,努力跳舞,每个人都知道她多么光彩四溢,本来这次的总结大会,她应该是那个最优秀的,最出风头的。

    一切都该是这样的。

    结果呢,竟然杀出来一个孟砚青,就以为一铁钉子,她就成了所有人瞩目的焦点。

    她就一临时工,凭什么?就因为她会看钉子吗?

    李明娟只觉得一切都糟糕透顶!

    而就在李明娟侧前方,罗战松的脸色也不好看。

    他坐在那里,尽量压抑着自己的烦躁。

    他当然明白,事情已经失去了自己的控制,这个孟砚青不知道是怎么半路杀出来的,竟然毁了他的好事。

    他失去了对他来说很重要的一次晋级机会。

    以后他还会有很多机会,但是这种失去把控的感觉让他不舒服。

    罗战松微眯着眼睛,有些烦躁地伸展开修长的双腿,思考着自己下一步的行动。

    透过眼角余光,他看到孟砚青身边几个姑娘正围绕着,满脸兴奋,压低声音说着什么,显然她们正为孟砚青而高兴。

    冯素蕊,王招娣,陈桂珠,胡金凤,这本来都应该是对自己心服口服的人。

    应该芳心大动,苦苦暗恋,他只要稍微给一个笑脸,她们就愿意为自己出生入死,应该拥簇在自己身边,等着自己偶尔的一个回首。

    可是现在,她们都不太搭理自己了,听到自己说的话,竟然没什么反应。

    罗战松深吸了口气,他想着,也许是自己大意了。

    既然有了孟砚青这么一个变数,那他应该更上心一些,对那几个姑娘多花点心思,毕竟做任何工作都离不开群众基础。

    *

    孟砚青直接升任副领班,成为李明娟秦彩娣等人的上级,和慧姐平起平坐了。

    提升了副领班后,她可以去住三人间。

    她倒是没去住这三人间,新宿舍不知道是什么性格的,还得重新相处,现在虽然是八人间,但是只住了五个人,且都是自己熟悉的,在生活上对自己很照顾,所以她日子过得其实很舒服,犯不着离开。

    除了换宿舍,她还发了各种东西,春秋夏几套衣服,还有围巾,甚至还发了毛巾牙刷牙膏等生活用品,以及少量的购物券。

    她一下子发财了的感觉。

    孟砚青很珍惜这些。

    以前她是孟家大小姐时,简直是千娇百宠,要什么没有,后来嫁人了,孟家不行了,陆家也很宠她,对她好。

    一切都来得太轻易,所以并没当回事,甚至觉得仿佛自己享用那些都是理所当然的。

    吃不上最地道的烤乳猪都觉得自己委屈大了,陆绪章不给自己做烧羊肉她都怨他懒,那是真正的不食人间烟火。

    但是现在她心境变了,靠着自己得来的一星半点,她格外珍惜和喜欢。

    一时又想起叶鸣弦,其实她明白叶鸣弦为什么送自己糕点,因为他看不得一个和孟砚青长相相似的人去吃那些客人剩下的糕点。

    可孟砚青却觉得,只要干净卫生的话,其实没什么,这样也挺好吃的。

    这几天,她当然也感觉到周围人对自己的态度,有人羡慕得不轻,有人来说恭喜。

    蓝班的丁苹如最近频繁往她们宿舍跑,她现在知道孟砚青宿舍在私底下学习,练体型学英语,她也想跟着学。

    孟砚青自然不藏私,把她也吸纳了。

    白班的黄莉花那天和她说话,提起自己学英语的苦恼,她也和对方认真谈了谈学习方法问题,对方感觉受益匪浅,对她感激不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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