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端王府世代流传,到了清末时候,又被民国大总统曹辊夫人收了,至于后来又怎么流落到这老头手中,就不得而知了。显然这老头也不知道这宝石来历,甚至误以为是红宝石。
其实旧年所说红宝石,多指尖晶石,那种石头一般是黄红色,内部也没有六道勒光,正是因为这个,才产生了误会,不信世间有如此鲜亮的色儿,再加上这块石头实在是不小,很是罕见,由此反而以为是现代工艺品,把珍珠当瓦砾。
她大致算了算,一个玫瑰紫宝石就要七十块,那她兜里就没几块钱了。
而这玫瑰紫宝石如果送过去文物商店,不一定能卖几个钱,这物件自己知道贵重,但现在根本卖不出钱来。
没法卖的话,吃了烧羊肉,还能剩下多少?后面还有钱买好吃的吗?
儿子给自己的那些钱,胡吃海喝的,又买这买那,她眼看也不剩下多少了,而自己那嫁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拿到一星半点。
没钱了后,她还能买烧羊肉吗?
那老头见孟砚青犹豫,也是急眼了:“让你十块钱,六十,六十吧!”
孟砚青听此,当即答应。
六十块的话,到底是少花一些,至于以后钱够不够的,再说吧。
孟砚青当即交割,将六十给了那老头,把那玫瑰紫宝石收入囊中。
等她走远了,到了一个僻静角落,拿出来仔细看了一番,还是很满意的。
好宝石她倒是见识过不少,但是这个玫瑰紫的色儿绝对是万里挑一,更何况这大小,足足十克拉,等以后世道更好一些,水涨船高,估计也是天价了。
毕竟是当年外邦进贡给大清朝,又曾经被和珅看在眼里的,自然不是寻常物。
她满意地想着,就算卖不出去,也可以留给儿子,总归是个物件。
她又拿着这玫瑰紫,想着找一位玉工师傅,帮自己镶嵌起来,最好是镶嵌成一个坠儿,这样拿着更方便。
不过满大街走了一趟,也没看到什么合适的,反倒再次看到了那济兴成的铺子。
这次仔细看时,她才发现,这铺子倒是比别家铺子要干净整齐,只是没什么人罢了。
她当即迈步进去,见那店铺布置得当,进门便是一件岫玉屏风,屋内摆了笔墨纸砚以及各样书本,不过在那些笔墨纸砚间,竟然有柿子、白菜和葫芦等玉器雕件。
柿子是事事如意,白菜是百财,葫芦则是福禄,这些物件倒是挺齐全的,都是岫玉的,颜色清新淡雅,质地温润细腻,一溜儿摆在博古架上,倒是很抬面子。
柜台后面坐着一个年轻人,约莫二十七八岁,留着平头,穿着一身保守的北京蓝,正低头写着什么。
孟砚青有心试探,便在这博古架前看了一番。
那北京蓝终于抬起头:“女同志,你想买什么?”
孟砚青看过去,那北京蓝约莫二十岁出头,眉眼端庄,温文尔雅,一看就是书香熏出来的,和时下许多毛躁的年轻人很是不同。
而最让孟砚青欣赏的,是他看到自己后眉眼的平静无波。
她早见惯了男人眼中的惊艳,以及之后马上殷勤讨好的样子,对于这种波澜不惊的反而更多几分欣赏。
至少说明这个人并不是那么肤浅的人。
她这么随意看时,恰好看到了旁边一件玉器,便仔细看了一番。
之后,她才问那老板:“我可以拿起来看看吗?”
那北京蓝听此,起身笑着道:“你随意看就是了。”
孟砚青看他笑起来颇为清爽,倒是有些好感,问道:“这物件是不是很贵?”
北京蓝却笑道:“女同志想看就看,其实摆出来就是让看的,我们摆在这里,哪怕卖不出去,能有个同好,也是一桩幸事。”
孟砚青听这话,越发想着,这必不是寻常人了。
她便拿起那玉器来,那是一件商周时期的玉器,上面刻有蟠龙纹。
不过,她看着那玉器,笑道:“这物件,好像是现代仿品吧?”
北京蓝听着,微怔,他仔细看了看那玉器,才道:“同志为什么说这是仿品?”
孟砚青:“先生可知道此物来历?”
北京蓝颔首,道:“我知道,这个叫做珑,《说文解字》中提到过,这是祈雨汇总的玉器,一般上面刻着蟠龙纹,这应该便是了。”
孟砚青笑了下:“你看这珑上的蟠龙纹,是怎么做出来的?”
北京蓝仔细看了一番,终于下了判断:“这是用刀刻出来的。”
孟砚青颔首:“对,用刀刻出来的,所以——”
她没再说什么,就那么看着他。
北京蓝蹙眉,想了一番,之后恍然:“我明白了,这玉珑是商周时代祈雨所用的玉器,但是商周时代还没有铁器,他们没有铁器,又怎么用会刀子来刻呢!”
孟砚青笑了,颔首:“是。”
要知道判断古玉器,不但要看玉质,看色泽,还要看做工,看手法,看形状尺度和纹饰是不是附和那个时代的制度风俗。
这玉器仿造得自然是巧,但到底露了破绽,应该是民国仿吧。
那北京蓝听着这话,盯着那玉器看了一番后,再望向孟砚青,已是敬佩至极:“女同志,可以请教下姓名吗?”
孟砚青有意结交,便说起自己姓名,自然只说广外孟家,不过也隐约提到广外孟家和昔日孟家的关系,谁知这北京蓝听了,却是意外不已。
对方忙提起自家,孟砚青这才知道,原来此人叫霍君宜,竟是济兴成霍家留在大陆的支脉。
自小有些家学,工作后去了对外经济贸易部下属的中国工艺品进出口总公司珠宝处,如今公司改革了,负责珠宝首饰进出口业务。
孟砚青听着倒是很感兴趣,珠宝进出口公司是负责国内珠宝首饰进出口的,像钻石珍珠黄金一类的进出口许可经营审批和配额全都在他们公司手中。
她将来也是想重振家业,做这一行的,少不了和珠宝进出口公司打交道。
不过一时也是好奇:“那这铺子又是怎么回事?”
按说他是珠宝进出口公司的,不至于要干这个行当自己开铺子。
霍君宜无奈笑道:“如今我们珠宝公司也要改革,还在顺义建了一家珠宝厂,不过样式方面实在是没什么想法,我们开会研究过,干脆大胆一些,由珠宝公司出资,在外面开设一个店铺,也趁机探究下市场行情,试试水。”
孟砚青:“哦,那试到什么了吗?”
霍君宜苦笑:“孟同志也看到了,完全无人问津,倒是有市场监管人员上门,盘问情况,还要收罚金。”
孟砚青听着,哑然失笑,这进出口珠宝公司竟然遇到了市场监管,也是大水冲龙王庙了。
不过按照她从书中得到的消息,珠宝行业目前还是一片空白,黄金行业也还处于政策变动期,现在便开始做这一行,为时尚早。
当下两个人倒是相谈甚欢,霍君宜这店铺反正也没什么人,干脆闭了门,带着孟砚青过去后院库房看个新鲜,却见一个戴了解放帽的中年人正在那里拾掇翠玉物件,各样玉器摆了一桌子,有戒面,簪环,烟嘴,别针,也有烟壶印章等。
孟砚青看了个大概,知道这应该是文物商店收上来的,他们会把一些有价值的配给进出口公司,也就是如今的进出口珠宝公司。
那解放帽见到孟砚青,顿时蹙眉,显然是不太待见。
霍君宜略介绍了,孟砚青知道,那解放帽姓胡,是珠宝公司的一位玉工,虽然是霍君宜的属下,但霍君宜对其很是敬重,是特意从顺义珠宝厂请过来帮忙的。
说话间,霍君宜给孟砚青沏茶,顺便给她介绍了这边的情景。
孟砚青这么看着时,却恰好看到桌上摆着的一件戒指,便多看了一眼。
那翠玉戒指满绿透亮,倒是好看,只是可惜,挖了底。
那胡工感觉到孟砚青的目光,看过来,顿时捕捉到了她眸底的遗憾。
他便不太乐意:“这戒子确实大了,但那是有缘由的,你年轻人懂什么!”
说完,便过去一旁忙活去了。
霍君宜见此,笑着解释道:“这是用的套钻方式,用扳指来改的,一个扳指改成两个戒指。”
其实孟砚青一看便明白那是扳指改的。
要知道清朝时候,国内皇室贵族都喜翡翠,慈禧太后尤其喜欢,所以清朝末年到民国时期,中国的翡翠是大量进口的,北京城更是积累了不计其数的存货,那些翡翠活儿样式总会淘汰,不时兴了,派不上用场,比如清朝的翎管、佛头和扳指。
民国时候没人用那个,所以就得改,旧货新改后,才能卖个好价钱,所以过去珠宝老行当,全都是巧改的行家,慢慢地也改出花样心思来。
孟砚青祖上就是做这个的,她自然懂得其中诀窍。
于是她笑了下,道:“这个其实可惜了,挖了底,也卖不上价了,好好的翠料。”
那胡工听闻,顿时皱眉,起身看她一眼:“不然呢,那总比留着扳指强,这年头谁用扳指!”
孟砚青:“问题是你这戒子卖给谁?你自己愿意戴吗?”
胡工倔道:“好歹是个物件!”
霍君宜听这话,却是有些期待地看着孟砚青,笑道:“孟同志可是有什么法子?”
孟砚青:“办法倒是有一个,我且说来,你们试试就是了。”
胡工顿时皱眉,狐疑地看她。
孟砚青笑道:“有纸笔吗?”
霍君宜听此,便忙拿了纸笔,双手奉上,诚恳地道道:“孟同志,请赐教一二。”
孟砚青便用笔,在纸上快速勾勒,很快画出了扳指的立体透视图。
她这么一画之后,那霍君宜顿时流露出惊艳之色。
胡工也拧着眉头看得认真,显然他也看出,孟砚青手底下有些东西。
孟砚青:“这是扳指,接下来看我怎么改。”
说着,她继续下笔,几下之后,便对扳指进行削片,用斜着片的方式把扳指的厚度削薄,如此几笔之后,她用铅笔削出了一个戒指的形状。
胡工皱眉:“可这样只有一个戒指。”
霍君宜却已经反应过来了:“我知道了!虽然只有一个戒指,但是这个戒指齐全得很,毫无任何问题,这是好戒指,可以拿着卖,至于削下来的斜片,因为是斜着片的,倒是也还算大,可以用来当戒面,也可以当坠料!”
这可不像之前套钻的方式,一个改两个,但两个都不上台面!
胡工听着,眼睛顿时亮了。
他激动地站起来,也不说话,当即拿了一个扳指来就去一旁改造了。
霍君宜看出来胡工嘴上不说,其实心里高兴,便笑道:“感谢孟同志赐教良方。”
孟砚青:“只是这么随口一说而已。”
霍君宜:“会者不难难者不会,如果孟同志不提这个法子,我们只怕是还在用老办法来改造。”
孟砚青听着,其实越发疑惑,要知道那胡工用的是套钻的方式,那方式并不好,稍微不慎就把配料给毁掉了。
之后孟家的玉工对加工方式进行了改良,抛弃了套钻,用了斜片方式来做,也就是孟砚青刚才说的那个办法。
解放前,这个方法也用了好几年,孟家自己人知道,按说霍家人应该也知道才对,怎么霍君宜竟然全然无知?
她这么疑惑间,便问起来,霍君宜解释道:“我确实不太懂,家族其它人等过去了香港,我父亲留在大陆,早早亡故,是母亲抚养我长大的。”
孟砚青便恍悟,这么长大的霍君宜,或许从他母亲那里学一些入门之道,但是这种细致操作,他母亲估计也是不知道的。
霍君宜叹息:“这些只能慢慢学习长进了,如今对内销售,国内讲究真材实料,但是如果对外,外国人就要看个热闹,喜欢时髦好样式了,过去的一些老货,都得研究怎么改进了。”
孟砚青颔首:“孟同志说得在理,我看报纸,听说国外珠宝设计行业已经如火如荼。”
但是国内还是完全落后,金戒指就是金戒指,翠玉戒指就是翠玉戒指,更讲究材质做工,至于样式,那都是沿用多少年的老样式。
这么说着间,那胡工兴奋地跑过来了,笑道:“看我新改的,这个好!”
他又将削下来的薄片给霍君宜看,霍君宜拿在手中,赞叹不已:“这些完全可以做戒指镶面了!”
孟砚青仔细看了看,赞道:“方法只是动嘴皮子说一下而已,难的其实是怎么削,这就考验玉工的功底了,胡同志这手艺没得说,但凡换一个人,这扳指说不好也就毁了。”
她说得倒是实话,方法很简单,一点就透,但是要想最大程度地利用这扳指,就得靠玉工的细致和手艺,不是随便谁都能做得了的。
那胡工其实心里对孟砚青感激得很,只是嘴上不好承认罢了,觉得没面子,如今孟砚青这么一说,他好歹有了一个台阶,一时心里自然高兴。
当下也就道:“还得谢谢你,你提醒这一句,让我茅塞顿开,不然我还是沿着老路子来做了!”
霍君宜笑道:“我们毕竟是为国家干活,这都是国家资产,一般人哪敢胡来,也就没了试验机会,现在孟同志出主意,胡工手艺高,就此改成了。”
一时自然皆大欢喜,霍君宜趁机再次请教,却是请教其它改制方法,孟砚青倒是也不藏私,和他们说起鼻烟壶的改造,如何利用鼻烟壶的壶口:“解放前的珠宝行家都是用这个方法改,一个鼻烟壶可以改一串的戒指。”
霍君宜和胡工听得茅塞顿开。
那霍君宜感谢孟砚青,想请孟砚青吃饭,不过孟砚青并没什么兴趣,反而拿出自己的玫瑰紫来。
她那玫瑰紫一出,两人全都是眼前一亮。
她笑道:“还得麻烦下胡工。”
第22章
年纪大了随他去吧
这两个人都是有些眼力界的,那胡工自然一眼认出,这是正经玫瑰紫,一时不免感慨:“这实在是罕见,从未见过这么大玫瑰紫!据说当年慈禧太后陵墓中挖出来的红宝石,也都只是大红宝石,万万不是这种玫瑰紫!”
旧年所说的红宝石,其实大多是大红宝石,不说慈禧太后随身的一些红宝石制品,就是英国女王王冠上的,也都是大红宝石,那些成色都远没有眼前这玫瑰紫好。
霍君宜也叹道:“是,我倒是见过一次玫瑰紫宝石,但是也没有这件大,这件实在是罕见!”
这两个人赞叹不已,孟砚青从旁听着,也是庆幸。
她不敢随意找一家铺子帮自己做,就是怕对方起了觊觎之心,这个世上见猎心喜的人太多了。
不过这霍君宜倒是一个品性端正的,且是珠宝公司的人,吃的商品粮,自然相对靠谱,所以才想着让他们帮自己加工。
孟砚青便和他们提出,想把这个包起来,做成一个坠子,胡工见此,自然是答应,于是孟砚青画了图,说了大概样式,霍君宜从旁越发佩服:“你这样式,倒是巧妙得很。”
孟砚青笑道:“以前看国外的书,曾经有过这样的样式,便记下了。”
胡工研究了一番,认为没问题,让她两日后过来取就是了。
孟砚青离开的时候,霍君宜起身相送,对她自然是敬佩感激,陪着她在护国寺走了好一番,倒是相谈甚欢。
霍君宜提起,他接下来可能会出国参加采访培训,看看国外的珠宝行业发展情况。
孟砚青笑道:“那等你回来,倒是可以听你分享下国外见闻了。”
霍君宜听着,温声道:“好,那等我回来,有机会的话,我们再见面。”
等告别了霍君宜后,孟砚青闲散地往回走,坐在电车上,她想着这霍君宜。
出于女性的直觉,她可以感觉到,霍君宜对自己多少有些好感。
其实这人还不错,各方面都非常出彩,相貌性情都好,温吞吞的,所谓君子如玉,不外如此。
一时竟不自觉拿他和陆绪章比。
最后还是觉得,比起陆绪章年轻时候,也是不如。
这世间能媲美陆绪章的,本就少之又少。
这么一算,她竟是不亏。
以后任凭他再如何,她好歹占了一个头份,享受了他皎皎如月的年少时光。
如今这个男人早已修炼得沉稳练达,他当年对自己的那心劲儿,对着别人估计再也不会有了。
所以嘛,年纪大了,随他去吧,
*
第二天孟砚青过去那济兴成,霍君宜准备出国办手续不在,只有胡工在,他将那包成坠子的玫瑰紫给她,这胡工手艺好,改得巧妙,她自然是很满意。
要给钱时,胡工坚决不要:“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你教的那法子,我这几天试了,真是好,我哪能再要你的钱呢!”
孟砚青听此,也就罢了,再次谢过胡工,才回来首都饭店。
这几天看不到儿子,孟砚青也就把心思用在工作上,认真教那几个姑娘练习。
不得不说,几个姑娘确实愿意吃苦,每天早上四五点就爬起来勤奋了。
这让孟砚青也觉得很有成就感,她喜欢看她们努力的样子。
孟砚青自己没那么拼,一般姑娘们努力练习的时候,她还在睡觉。
上辈子早早没了命,这辈子谁知道将来怎么样,亏待什么都不能亏待自己身体,休养生息,好吃好喝才是正经。
反正顺道还能为儿子监督下这龙傲天,看看他到底要出什么幺蛾子。
这天慢条斯理吃过早饭后,大家过去培训现场,这天培训内容是整理客房操作实践,先是由罗战松负责演示,之后大家分组练习,练习过后就要准备考核。
孟砚青对于收拾打理实在是没什么天分,她在飘之前从来就没干过什么家务活。
不过人走到哪一步就干哪一步的事,现在的孟砚青既然落到这份上,那只能努力学习铺床叠被打扫卫生间了。
不过没天分就是没天分,尽管她已经努力学习了,但依然做得有些勉强,有些笨手笨脚的。
罗战松自然看在眼里,走过来看她叠被子收拾床褥。
看到她那略显生疏的动作,他笑着问:“孟同志平时在家里不干这些吗?”
按说作为女人,在家里多少干些家务,应该是熟练工,现在只要按照酒店标准规则进行操作,哪至于这么动作生疏呢。
孟砚青听这话,道:“确实不怎么干。”
罗战松好奇:“女同志在家竟然不干这个?”
孟砚青疑惑:“为什么女同志就非要干这个?女同志脸上贴了干活的标签吗?”
她诧异,故意道:“原来罗班长在单位这么勤快,到了家里两手一摊当大爷?那你爱人可真可怜!”
她说得毫不留情,旁边好几个服务员全都看过来。
罗班长在家当大爷?他爱人可怜?
罗战松万没想到这孟砚青呛人这么厉害,他心里不痛快,不过周围一群姑娘看着,也不好发火,免得有损自己形象。
他只好道:“没没没,别误会,我只是说小孟既然不会,那我教教你们,给你们演示。”
说着,他张罗道:“大家伙都来看看。”
于是大家全凑过来看,罗战松在众女服务员的围观下,开始演示。
罗战松确实是一个能干的,动作娴熟利索,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倒是惹得一众小姑娘敬佩地看着他。
罗战松在众人的敬佩中,不经意地看向孟砚青,显然想看看孟砚青的反应。
孟砚青连理都不想理,直接没搭理,只看他手上动作。
罗战松便有些讪讪的,想起她刚才说的话,到底不太痛快。
培训了一上午,中午吃饭,饭店是提供工作餐的,工作餐很简单,大锅菜,炒黄豆芽和凉拌黄瓜,再搭配一些米饭。
如果是前几天,孟砚青肯定会为这些饭菜而满足,至少这是活着的滋味,不过现在她也吃了好几天了,再吃这些素淡没什么滋味的。
人的需求是不断升级的,欲望会随着得到的满足而不断增加。
她馋,想吃肉。
可惜作为培训人员,她是没办法随便跑出去餐厅买吃的,她们只能在这边的员工食堂角落吃这种大锅菜。
正吃着,罗战松过来了,他就坐在孟砚青对面。
他一坐下,旁边好几个小姑娘全都看过来:“罗班长好。”
罗战松微颔首,坐下来,吃着饭,很是关切地道:“大家学得怎么样了?”
他这一问,大家七嘴八舌说起来,汇报自己的心得。
唯独孟砚青宿舍的几位,都闷头吃饭不吭声。
大家都商量好了,要藏着一些,不能太显摆,她们想学好了后一鸣惊人,让大家伙大吃一惊,当然还要看看李明娟那震惊的脸色,最好是把金班的比下去!
罗战松听大家伙说了一番,连连颔首,进行夸奖鼓励,倒是很有风度。
之后他笑着望向孟砚青:“砚青学得怎么样了?”
孟砚青:“我觉得自己学得还行,就是和姐妹们比,还是不够熟练。”
罗战松宽慰道:“这也没什么,慢慢来就是了,如果有什么难处,告诉我,我想办法帮你解决。”
他这么一说话,周围人都感觉到了,罗战松对孟砚青格外殷勤。
大家看看罗战松,再看看孟砚青,突然想起他那个“女同志在家干活”问题。
心里就别有一番想法……
孟砚青知道罗战松对自己有兴趣,这倒是没什么稀奇的。
在她飘之前,她出门一趟街上无数回头的,参加驻华大使馆的宴会能引来一堆的狂蜂浪蝶。
反正在她嫌弃陆绪章招蜂引蝶前,她能先把陆绪章给气死。
不过罗战松的身份还是让她有些奇怪的感觉,毕竟这是她儿子未来的情敌。
谁能想到,自己竟然吸引了儿子未来的情敌呢?
为了帮儿子,她其实是可以无所不用其极的,但是绝对不包括牺牲美色来迷惑儿子的情敌。
她神情便凉淡起来,说话也很是疏淡,意思表达得很明确,满脸排斥。
罗战松自然感觉到了,便转而说其它的:“对了,忘记和你们说了,后天我们有一个紧急考察。”
紧急考察?
在场所有小姑娘全都一愣,看向罗战松。
罗战松略卖了关子,才道:“要考英语了。”
他这一说,大家伙全都意外,也忐忑起来。
王招娣不懂:“怎么现在就开始考了?”
陈桂珠:“是啊,不是说培训结束才考吗?”
罗战松看着小姑娘们那急忙忙的样子,这才笑着宽慰道:“你们也不用着急,这只是一个普通的测试筛选,就算通不过测试也没什么,以后有的是机会。”
说着,他看向孟砚青:“砚青,你是高中生是吧?你英语不错?”
孟砚青:“对,还行吧。”
罗战松笑了:“那敢情好,你沾光了,在咱们首都饭店,只要英语够好,以后机会多得是。”
大家纷纷好奇问起来,罗战松这才道:“我们饭店以后要选派部分优秀员工到大中专院校色深造进修,还要去电大学习电子技术,回来参与我们饭店的计算机网络筹建,我们还要扩大对外柜台窗口,要想抓住这些机会,都必须好好学英语!”
大家听着,全都羡慕起来,感觉遥不可及,但又觉得自己好像有希望。
罗战松看了眼孟砚青,见她没什么反应,又继续道:“就在今年,我们饭店还派出五十多位员工到德国意大利学习饭店管理,这些不都得会英语?那些欧洲国家都懂英语。”
大家纷纷点头,孟砚青也跟着点头。
罗战松:“反正你们把握好这次机会吧,这次的测试,确实和去留无关,但却是首都饭店对你们第一次的考核,会永远记录在你们的工作档案中,以后无论什么提拔转正,都会参考这个。”
众人听着,心都沉重起来,考察来得如此猝不及防,大家都还没做好准备呢。
唯独王招娣几个,面面相觑,眼中有忐忑,但更多的是期待。
她们狂练了一番,虽然未必有多好,但是总归比其它人要强一些吧?
这时候大家都吃差不多了,陆续有蓝班小姑娘凑过来,七嘴八舌地问,大多是关心英语考试的,担心自己不通过。
罗战松便安慰大家,告诉大家具体情况,甚至还告诉大家他的“独家秘诀”,等下午他发给大家,大家听了自然感激不尽。
孟砚青只觉无聊透顶,等培训班结束,她就想办法远离此人,儿子能不能逃过中的厄运是另一码事,不能以她这个当妈的被人骚扰为代价。
下午时候,罗战松竟然拿了一摞的小册子来发给大家,那个小册子是油墨打印的,大概有七八页。
孟砚青翻了翻,却见里面记录了一些中英文对照。
比如“I
suggest
that
you
have
a
taste
of
Beijing
Roast
Duck”下面则注释了“爱色摘斯特赞特油汗唔
哦 忒斯特欧唔 北京肉斯特 大珂”。
孟砚青笑望向一旁的王招娣她们:“你们觉得这个方法如何?”
王招娣几个看了看,发现里面的英语对话基本都囊括在这两天孟砚青给自己补的英语上,而且按照孟砚青的发音来说英语的话,很流畅,如果按照这个来说——
大家面面相觑。
“这罗班长翻译的这中文怎么这么奇怪呢?”
“照他这样练,我感觉咱们英语发音好不了。”
孟砚青颔首:“对,他这个法子,也就糊弄糊弄不懂英文的,你们已经很优秀了,用他的办法只能内带歪。”
大家纷纷点头,赞同。
而就在这赞同中,多少觉得,这罗战松看起来也就那样,至少没有刚开始以为的那么好了。
孟砚青自然感觉到了她们这心思,一时觉得浑身舒坦。
有她在,这罗战松就被想仗着那点先知的本领骗小姑娘了!
*
这个英语考察来得猝不及防。
这天她们正在参加培训,便见赵助理匆忙跑过来。
“你们这次培训的服务员,还没考英语吧?现在就过去,准备参加考核!”
罗战松一听,皱眉:“这就去?”
他本来想着今天培训结束后,他再给蓝班的姑娘补补小灶,检查下昨天他发的独家秘笈是不是练熟了,没想到这么快,现在就要考?
赵助理:“是,快点吧,王经理已经安排人手了,等着呢!说是这次的群英会时间很紧,需要人手,到时候如果白大褂不够,这些蓝褂服务员就得顶上了!”
罗战松一听,愣了:“群英会,那不是咱中国人的劳动模范吗?考核英语干嘛?”
他觉得自己手底下的蓝班服务员别的都行,就是英语不太有底气,他那个办法才施行,还没怎么开始呢。
赵助理皱眉,道:“现在咱首都饭店是国际大酒店了,干啥不要英语,招待中国人也得会英语,那才叫排面呢!金班白班她们全体参加考核,你们蓝班——”
他扫了一眼蓝班那些小姑娘:“挑十五个吧,挑十五个好的,带过去和金班白班一起参加考核,好歹凑个数吧。”
罗战松没法,只好道:“行行行,我赶紧挑挑,。”
这时候蓝班姑娘几乎炸了锅,谁想到竟然提前考核英语了,大家七嘴八舌,说什么的都有,大多是忐忑,心里没底。
毕竟她们基础差,才学了一点,不知道到底会考什么,万一答不上来自己这活儿还能继续干吗?
罗战松无奈,安慰道:“这次是群英会,是招待全国劳动模范的,都是咱中国人,其实根本用不上英语,这次考核英语我估计就是走一个形势,你们不用太担心。”
有一句话在心里没说出来,他想着这可真是形式主义,这年代的人对英语竟然崇洋媚外到了这个程度?
罗战松也没办法,当下快速地点了几个他觉得表现好的,被点到的自动欢欣鼓舞,没被点的都暗暗盼着。
罗战松这么点着,视线扫过旁边几个姑娘,之后落在孟砚青脸上。
视线相对,他的神情中别有用意,好像在征询她的意思。
孟砚青神情淡淡的,只当没看到。
罗战松这个人还是有些能力的,她相信将来他能做出一番大事业。
不过可惜他打错了主意,用一个什么英语考核的机会拿捏自己?
把她当什么了?
孟砚青的爱答不理,罗战松只好收回了目光,之后点了旁边几个小姑娘,如此一共挑了十五个人过去参加考核。
孟砚青她们宿舍,胡金凤和冯素蕊被点到了,但是陈桂珠和王招娣几个都没被点到。
王招娣那脸色马上不太好了,陈桂珠也不知道怎么办。
被选中的冯素蕊眼睛飘向别处,有些兴奋也有些尴尬。
胡金凤咬牙,道:“不让你们去,那我们也不去了。”
陈桂珠:“可别,能去就好,你们赶紧准备去吧,我们再等以后的机会。”
胡金凤:“我们一个宿舍的,都一样水平,得同进退!”
那冯素蕊听这话,急得脸都红了,忙道:“咱们如果能有机会,进步了,那说不定还能帮衬她们……所以这种机会肯定不能错过,咱们不去,回头也白白便宜了别人。”
王招娣红着眼圈:“嗯,你们去吧,不去挺可惜的。”
孟砚青从旁看着这几个姑娘,关键时候,有了利益矛盾,人的性情便更能一目了然了。
她便开口道:“素蕊说得有道理,如果你们考试通过了,那说明我们的办法是有效的,我们的水平是到家的,我们其它人心里也有底了,说明我们实力已经足够,只是需要机会,那遇到什么事就更有底气。”
她这番话说得自然有道理,大家都赞同,不过胡金凤还是别扭:“要去的话,也得砚青你去,你比咱不知道强了多少倍,我就算挑中了,我心里也不踏实。”
孟砚青:“急什么,我自己都不急,你赶紧去吧。”
冯素蕊点头:“砚青这样的,就算不干服务员,到哪儿都吃香。”
陈桂珠听这话,瞥了冯素蕊一眼,她没被选中,这次不去也就不去了,只能认了,但是冯素蕊说的话让她心里不舒坦。
孟砚青却并不在意,她确实无所谓这么一个机会,当下道:“大家犯不着太谦让,更犯不着难过,素蕊和金凤,你们赶紧跟上罗班长,准备考核,我带着桂珠招娣继续再想办法就是了。”
她一锤定音,大家都不再说什么了。
正说话间,赵助理过来了,罗战松连忙交上了名单,被挑中的那些姑娘直接过去参加面试了。
转眼间,一群人轰隆都走了,培训教室里一下子变得冷清起来,只有蓝班剩下的姑娘在那里面面相觑。
她们是没资格参加培训班的,但是她们又不能参加考核,这会儿连老师都走了,没人搭理她们了,她们一时有些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办。
罗战松看了看孟砚青:“我说砚青,我刚才一份英文资料忘在金班了,你能帮我拿一下吗?”
孟砚青拧眉,想着拿资料就拿资料,干嘛非让自己去?
这罗战松一定有什么猫腻。
旁边王招娣见此,忙道:“罗班长,我帮你去拿吧。”
她早感觉到了,其实孟砚青这个人挺有范儿的,估计不爱听罗战松指使。
不过孟砚青却笑道:“招娣,你在这里好好练习就是了,我过去拿。”
说完,她问了问罗战松资料情况,当即便出培训教室了。
不过出了培训教室后,她转身寻了一处僻静角落,站在一旁,想着听听这罗战松唱得哪一出。
果然,她出去后,那罗战松开始和大家伙说了。
“你们没能参加考核,我也非常难过,其实不是我故意不挑你们,实在是我替你们担心,我也是没办法的!”
他这么一说,众姑娘倒是过意不去,连忙道没什么。
罗战松又道:“你们放心好了,今天我会记下你们所有人的名字,以后有什么机会,我一定优先你们!”
他说得还挺动情的,几个姑娘都有些受宠若惊,忙道:“谢谢罗班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