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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与此同时,这宁家的假千金宁碧梧痴恋罗战松,死缠烂打。

    总之男女主角遭遇了来自宁碧梧和她儿子陆亭笈的纠缠,好一番悲欢离合后,宁家终于发现,原来他们的亲生女儿是宁夏。

    他们悔恨不已,和宁碧梧割袍断义,帮亲生女儿打压男配陆亭笈。

    最后,男女主事业有成抵死相爱,而男配女配则是各自付出了沉重代价。

    孟砚青把那些剧情都通通在脑子里捋过一遍,却发现一个问题。

    书中说真千金可怜,假千金吃香喝辣,可事实上是,真千金虽然在乡下,但由教授的爱人亲自教养,那教授爱人也是老一辈大学生,很有些能耐见识的。

    她呕心沥血陪伴,夜夜辅导作业,又托人从城里买了书来给孩子读,总之虽然在乡下,但是享受的教育资源是超越那个时代很多人的。

    反倒是这宁碧梧,虽然生在四九城里,吃香喝辣的,但是家里都是男孩子,养得糙,也没指望读书好,父母忙碌根本顾不上她,她就在家里混着,读书也没人管,除了物质上的富裕外,其它方面简直犹如野孩子一般放养着,平时看似宠,其实就是给钱给钱,给了钱你随便花去吧,别碍我们事就行。

    于是数年后相逢,两个人各方面对比之下,用那本书中的话说,一个“满身书卷气”,一个“只知道胡吃海喝屁事不懂”。

    此时的孟砚青,看着眼前水灵灵粉嘟嘟小姑娘,只有一个想法,造孽。

    其实这孩子如果跟着大学生亲妈,未必就成了后来模样,至少能得陪伴,也能得悉心教养,以后的命运,谁能说得清呢?

    如今对着这小姑娘,她笑道:“我是陆家的亲戚,以前来这里见过你,你叫碧梧吧,今年十四岁,对不对?”

    宁碧梧便惊奇起来:“姐姐,你连我名字都知道,连我岁数都知道!”

    孟砚青点头:“对,我什么都知道。”

    宁碧梧看着孟砚青,只觉得孟砚青长得实在好看,笑起来又那么温柔可亲,心里喜欢得很:“我都没听陆亭笈提起过,原来他还有你这么好看的亲戚!”

    孟砚青听宁碧梧提起“陆亭笈”这两个字,心中异样。

    这宁碧梧当年只是那么小的一个小女娃,如今已经成了窈窕少女,那自己儿子自是已经长成翩翩少年了吧?

    她心里惦记,当下便趁机问起陆亭笈种种,宁碧梧这小姑娘实在是一个爽快人,小嘴叭叭叭的,很快就给她竹筒倒豆子,全都说明白了。

    她儿子十四岁了,不学无术,就在班里混着,时不时惹是生非。

    小姑娘扁着唇,很有些嫌弃地道:“上次考试,他卷子没写完,竟然睡着了!我后来收卷子叫他,叫都叫不醒!”

    孟砚青:“……”

    她怎么有这么一个丢人现眼的儿子!

    看来必须好好教育了。

    小姑娘又继续告状:“他从小就爱欺负人,他总欺负我,上次他还抓了一条蛇放在抽屉里,吓死我了!”

    这么顽劣的儿子!

    陆绪章十四岁的时候已经是惊艳四座的小绅士了,温柔体贴风度翩翩,怎么当儿子的一点没遗传到!

    孟砚青深吸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之后笑对宁碧梧道:“这确实过分了,你放心,你说的这些,如果属实,我都得让他痛改前非。”

    宁碧梧越发好奇,歪着脑袋道:“可是姐姐,他听你的吗?”

    孟砚青:“他当然得听我的。”

    宁碧梧清澈的眼底写满了怀疑。

    孟砚青:“他母亲临走前,曾经留下一封信,要他必须听我的话,让我代替他母亲好好管教他,见信如见亲母,我自然能管得住他。”

    这也是孟砚青事先编好的借口,反正见机行事,能母子相认就认,不能相认就拿出信来。

    按照年龄推算,她现在这个身份十九岁,也就是说她去世时候,这个身份已经九岁了,写一封信,委托九岁的远房亲戚小姑娘管教自己儿子,这说法非常离谱。

    但她就这么硬掰了。

    反正她写的亲笔信,到了陆绪章那里,烧成灰陆绪章都必须认得。

    陆绪章认了,陆亭笈就得认。

    宁碧梧听这话,恍然:“这样啊……我知道了,你是拿着圣旨,如朕亲临!”

    孟砚青点头:“对,就是这样。”

    当下孟砚青把这小姑娘说得心花怒放,趁机问起来:“我看他们家没人,你都放学了,他怎么没放学?”

    宁碧梧道:“他最近不住这里,而且他请假了。”

    孟砚青:“请假了?”

    宁碧梧点头:“我今天听他说,他爸有事出差了,他自己没意思,就去他爷爷家住了,他爷爷要招待外国客人,需要他在家帮忙,便干脆请了两天假。”

    孟砚青有些失望:“他爷爷家?”

    宁碧梧:“对,他爷爷住东交民巷那块。”

    孟砚青:“嗯,我知道。”

    她婆婆前几年没的,没了后,公公就一个人住东交民巷。

    一时便想着,如果去一趟东交民巷,编瞎话把公公也糊弄住的可能性大不大。

    对于陆绪章和自己儿子,她还是挺有信心能拿捏住的,但公公那人精明老道,就不好办。

    这件事她也不想让老人知道,先不说这件事匪夷所思惊世骇俗,老人能不能接受,就说从她自己角度来说,她和陆绪章不太想继续下去了。

    而公公对她也是颇为疼爱的,如果公公知道了,并接受了这件事,估计还是希望他们在一起。

    她不想先惊吓老人再打击他一下,这冲击有点大。

    孟砚青便和宁碧梧商量:“碧梧,麻烦你帮我关注着,亭笈上学了,你帮我想办法约他,可以吗?”

    宁碧梧连连点头,一时留下了陆亭笈的学校班级,又商量好了时间。

    孟砚青走的时候,宁碧梧还有些好奇:“你真的会来找我吧?”

    孟砚青笑道:“当然了。”

    告别宁碧梧后,她先坐电车过去牛街,想着买一些羊肉,再买些水果,过去看看牛所长,顺便把那三块钱还了。

    三块钱,不算多,但实在解了她燃眉之急。

    况且对方还介绍了这包吃包住还管培训的好工作。

    第10章

    蓝白金的阶级

    当晚,孟砚青犒赏自己,先要了一碗炖羊肉来吃。

    那炖羊肉加了白芷的,炖得肉汤香浓奶白,白芷的香味托着羊肉香,再配上一点翠绿香菜,吃得人心里都是满足。

    这么吃着的时候,她想起一件陈年往事。

    陆绪章父亲可是一个讲究人,民国时就是鼎鼎有名大吃主儿,就连谭家私房菜都曾找他切磋探讨,他甚至还曾经专门写过一本《食之道》。

    耳濡目染,陆绪章在美食上颇有些讲究,他厨艺也还可以。

    至少他的一手烧羊肉,那味道简直绝了,连陆绪章父亲都难得说“不错”。

    可陆绪章只做过两次给她吃,平时根本不做。

    孟砚青的筷子轻戳了一下羊肉,对陆绪章多了几分埋怨。

    懒,小气。

    她吃完那碗炖羊肉,满足地回去宿舍。

    明天就得开始上班了,不过她可以趁着中午时候跑出去见宁碧梧,了解下情况,或者在学校直接把儿子逮住。

    回到宿舍里,就听宿舍几个小姑娘小声议论着,说起明天的培训来,议论纷纷的。

    孟砚青便低头整理自己那两件衣服,之后洗漱准备上床睡觉,顺便想着明天的培训。

    那场运动前,她是绝对的大小姐,自己不动手做任何事的,后来怀孕嫁给陆家,陆家一则条件好,二则公婆对她视如己出颇为疼爱,她自然没受过任何委屈。

    别说伺候人,连自己孩子都没怎么管过。

    这辈子要当服务员打扫卫生,那自然是不好干,只能改改以前的性子,好好踏实学了。

    这份工作不太好,但好歹包吃包喝,不至于流露街头,现在她找别的工作,住宿还是问题呢。

    再说了,这饭店的伙食看来不错,只要有钱就能吃好的,守着这里有指望。

    至于长久来说,她可以空闲时间考大学。

    她祖上是做珠宝玉器的,父亲是地质学大家,她也想干脆学这个,先踏实学地质矿物质分析类,过两年如果能把儿子调理好,就找时间去香港或者欧洲拿一个珠宝方面的鉴定证书,或者上两年学深造下,也算是给自己找一份职业前途。

    如果有机会的话,她还想去法国,她有个长她十岁的哥哥,当年父亲归国,那哥哥滞留海外,这些年早没联系,还不知道人在哪里呢。

    *

    第二天,她们一早便被喊出去跑操,跑操过后便进入培训部。

    到了培训部,却见这边挤满了人,大姑娘小伙子的,有培训负责人拿着名单册子吆喝喊人,现场有些乱。

    孟砚青带着自己宿舍的姑娘站在一旁,等着被喊。

    谁知道这时候,就见几个姑娘说说笑笑的进来了。

    王招娣扯了扯孟砚青的衣角,低声道:“你看那个——”

    孟砚青看过去,却见那几个姑娘其中一个赫然正是昨天餐厅里的瓜子脸。

    瓜子脸也看到了她们,那脸色立即不好看起来,她很快便和身边同伴低声嘀咕了几句什么,之后那同伴便朝着孟砚青打量过来,边打量边咬耳朵,之后还嘲讽地笑了。

    这时候,孟砚青她们总算被喊到名字了,她们过去报道,每个人进行简单登记报数,之后便发了一大摞的东西。

    几个姑娘拿到那些东西也是新鲜,赶紧打开看,却见里面是一套服务员工作服,工作服是蓝褂子,下面套一个黑裤子,每个人再领一个小牌子,用曲别针别在胸口,这样别人一看就知道这服务员是哪个部门干嘛的了。

    除此之外,还发了培训手册让大家看,孟砚青大致扫了一眼,这培训面面俱到,先是理论课,涉及首都饭店的历史和国际地位,首都饭店的功能,管理模式,以及安全和消防知识等。

    孟砚青正看着,就见那边瓜子脸几个笑起来,她们笑看着孟砚青方向,低声嘀咕道:“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人物呢,这怎么也得是一个穿布拉吉的,结果呢,就这,蓝牌子?”

    王招娣几个看时,这才意识到,自己发的牌子是蓝牌子,但是瓜子脸几个是金牌子,不一样的颜色。

    她们显然不懂,有些茫然地对视一眼。

    孟砚青看了场上,却大概猜到了。

    蓝牌子培训班出来是穿蓝褂子,是打扫客房或者餐厅后厨,是做苦力的,不见外客,这种一般没编制。

    白牌子培训班出来是穿白大褂,这种就会接触外客,但是一般不会接待外宾,更没资格参加外事接待活动。

    而眼下这瓜子脸挂金牌子,这就不一般了,估计培训出来就有资格接待外宾了,可以穿布拉吉。

    显然,这种穿布拉吉的就不是一般人了,就孟砚青所知道的,在一些重大外事场合,可以挑选出来当舞伴,陪着外宾或者领导跳舞,甚至有些遇到好机缘就此飞上枝头做凤凰了。

    看来她还招惹了一外事服务员?

    这时候,孟砚青所在的蓝班已经全体到位,她们被领着走过一处涂着绿墙围的走廊,来到了一处教室。

    在那里,培训老师正等着她们。

    而教室讲台上站着的,赫然正是罗战松。

    大家看到罗战松,也是意外,懵懵地看着他。

    罗战松两手微撑在讲台上,笑看着几个年轻姑娘,最后目光落在孟砚青脸上。

    孟砚青感觉到了,视线相对间,孟砚青直接没搭理。

    罗战松略抿唇,收回了目光。

    之后,他才笑着说:“各位,我姓罗,名战松,是我们首都饭店的经理助理,这次由我来给大家做这次蓝褂服务员的培训。”

    大家一听,纷纷鼓掌。

    王招娣几个显然都有些兴奋,兴奋得脸都红了,本来她们对罗战松就有些好感,没想到罗战松这次是培训她们的人,一下子多了很多亲近和崇拜。

    孟砚青看着罗战松,不得不说,他确实是优秀的。

    站在台上,从容不迫,侃侃而谈,很有魅力的一个人。

    她不知道这个人在成为罗战松以前到底是什么人,但至少在他的世界里也应该是一个成功的人吧?

    这样一个本身就非常优秀的人,又对未来世界有先知的能力,儿子被他逼到绝路,倒是可以想象。

    她看着那罗战松,不免又想着,如果罗战松对上陆绪章呢?

    陆绪章如果出手,可以直接给他拍死了。

    陆亭笈小的时候,陆绪章可是比她护犊子。

    隔壁小朋友欺负了陆亭笈,他恨不得挽起袖子替儿子上。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在那本书中竟然写的是“陆家父子关系冷漠”。

    是那本书篡改了什么,还是他们父子感情后来真的疏远了?

    这陆绪章到底怎么回事,后面也没再婚,也没孩子,结果和自己唯一的儿子还关系不好。

    到了最后,四十多岁,一孤家寡人,儿子没了,难受的还不是他自己!

    她这么思绪散漫地想着,就听到罗战松突然叫了自己名字。

    之后,所有的目光全都看向她。

    孟砚青疑惑地看向罗战松。

    罗战松笑看着孟砚青:“孟砚青同学,请你说下当年总理对首都饭店的四个任务指示是什么?”

    孟砚青看到罗战松眸中的笑意,那是料定她答不上来的笃定。

    他既然知道自己答不上来,为什么刻意为难自己?

    想看自己笑话?

    视线相对间,罗战松眼中很有些意味深长,就那么笑看着她的反应。

    旁边王招娣几个都微蹙眉,替她担心起来,第一次上课就回答不出来,这可怎么办。

    罗战松便语重心长起来:“这位同志,上课还是得认真——”

    这时候,孟砚青直接开口:“当年总理对首都饭店下了指示,四大任务分别是安全、卫生、服务和经济,其中最重要的就是安全,其次是卫生,最后才是服务和经济。”

    她这么说出后,便清楚地看到罗战松眸间的惊讶,他显然完全没料到。

    旁边王招娣几个都松了口气,又敬佩得很,孟砚青回答得可真好!

    罗战松愣了好一会,到底是扯出笑来,道:“孟砚青同学的回答非常全面准确!”

    他微吸了口气,继续道:“你们永远记住,来到我们首都饭店,无论你是什么身份职位,你都要同时兼具一个任务,那就是安全保卫工作,关键时候,客人有危险,我们就必须首当其冲,毫不客气地说,我们要过去为客人挡子弹!”

    大家听着,纷纷鼓掌。

    罗战松在那掌声中,却是眯起眼睛,打量着孟砚青。

    总感觉这姑娘不简单……

    第11章

    换个男人换种滋味

    第一天的培训内容主要是围绕着首都饭店的光荣历史来讲,从清末开建到后来民国风云,首都饭店和诸多历史大事历史名人相关联的,这其中自然也有一些奇闻异事,罗战松侃侃而谈,风度翩翩,倒是引得一群年轻服务员崇拜不已。

    培训负责人员还有晚上的工作安排,所以培训是在下午四点结束的。

    孟砚青算着中学放学时间,她想着自己匆忙赶过去,也许恰好能看到儿子。

    罗战松视线扫过全场,却是道:“各位,培训结束后,大家有时间的可以先看看我们培训手册,把我们今天讲的内容复习一遍,顺便做做明天的预习。”

    他笑望着大家:“我看了在场各位的学历,大部分都是初中毕业,这里面竟然也有一些高中毕业生,应该都会一些外语,但是我还是想说,你们说的外语很有可能就是glish,都是书本上的死知识,到了社会上实践起来你们就会发现,这些早落后了,所以别管大家是什么基础,到了这里一切都得从头学。”

    一群小姑娘听这话,又期待又忐忑的,那胡金凤忍不住问:“我们学了外语就能和外国人说话了?”

    她这一说,大家都笑起来,罗战松也笑了。

    他笑望着胡金凤:“你参加了这次的培训班,虽然不能做外宾接待工作,但是你在日常客房服务中,万一外国客人问你什么,你总能听懂,总能回答得上来吧?”

    大家恍然,毕竟哪怕是最底层的苦劳力,在打扫客房中也可能接触到外国人,学外语都是预防万一的。

    罗战松:“在首都饭店,我们每个人都要自觉提高对自己的要求,每个人都要随时拿最高标准来提升自己,我举个例子吧。”

    他背着手,走在讲台上,给大家讲起来:“比如我们首都饭店的门卫,那说普通门卫吗?那不是,他们每一个门卫都是要记住所有领导的相貌特征,也要记住他们的车牌号,为什么?”

    陈桂珠举手:“他们记住了,才不会把领导拦外面!”

    罗战松笑着点头:“是,领导们的脾气不好说,有些领导不喜欢排场,俭朴,说不定人家就不想坐专车不想带警卫,人家来参加什么会议,穿戴朴素不带警卫,咱不能把人家拦那里说你哪位,那就太跌份了!”

    大家听这话,全都笑起来。

    而想到她们在这里当服务员随时都可能接触到首长,那种自豪和荣誉感全都升腾起来,一个个自然暗暗发誓,要努力学习。

    孟砚青自然没这雄心壮志,这会儿培训结束,其它小姑娘埋首苦读,她起身便往外溜。

    走出培训楼的时候,罗战松从那边走廊探头看过来,好像想叫住她,她只当没听到。

    反正下课了,谁还继续听他在那里讲大道理?她这里一堆事呢。

    孟砚青匆忙回到宿舍,换上那身干净的衬衫裤子,又洗脸梳头,好歹把自己打理得有个模样,这才出发。

    出来首都饭店,却见饭店门外停车场一水儿的红旗轿车和进口豪车,在这停车场旁,不太和谐地有一些出租车和板车。

    按照她现在的那点钱,自然不舍得坐出租车,赶紧叫了一辆板车,直奔东交民巷。

    东交民巷很有些历史了,曾经是外国人居住地,保留了大量的西洋建筑,成为迥异于周围胡同的一道风景线。

    陆家在这里的老宅是一处中西结合的宅子,红砖砌墙,里面是砖木结构的,雕花的门窗罩,在周围一片西洋建筑中,并不起眼,甚至略显陈旧,不过却是不容忽视的存在。

    在这条街巷,一处破败民居,一个不起眼店铺,都可能发生过决定这片土地命运的大事,而陆家这老宅那更是往来无白丁。

    孟砚青来到这一带,自然不敢轻易走动,她知道这里四处警卫,稍有不慎,可能就引起怀疑。

    她只远远站在胡同外,看到一家卖酸梅汤的,买了一杯,就那么慢悠悠地喝着,喝着时,不着痕迹地看向那个方向。

    这么等了半晌,也没见什么踪迹,反而天要黑了。

    她到底不敢太耽误,只能起身回去。

    谁知道就在要走的时候,却见几辆吉普车缓缓驶来。

    她看了那车牌号,精神顿时为之一振!

    这是她公公的车牌!

    她不敢太匆忙,怕引人怀疑,便慢条斯理起身,拿着那酸梅汤,装作寻常人散步一样走过去,却见那条巷子已经拉起来警卫,有便衣时不时走动,巡查着可疑人员。

    孟砚青便故作不知,往前继续走,走得光明正大。

    那便衣拦住她:“同志,请留步,前面不方便,麻烦您绕路吧。”

    孟砚青疑惑地道:“为什么?”

    便衣严肃地道:“这里是特殊区域,不方便。”

    说着,他亮出来证件。

    孟砚青扫了一眼那证件,忙道:“对不起,我不知道。”

    便衣颔首:“麻烦了。”

    这么说话间,其中一辆吉普车已经停下来。

    孟砚青不经意那么一扫,一眼便认出,在前后警卫秘书簇拥中,那个花白头发身形颀长的是自己前世的公公。

    而陪在公公身边的少年——

    她喉头瞬间发哽。

    这就是她的儿子陆亭笈。

    她甚至不需要看正面,她就知道,这一定是了。

    他都长这么高了,几乎比他祖父都要高。

    *

    离开东交民巷后,孟砚青脑子里浮现的都是儿子的那个背影。

    他穿着一身裁剪得体的外套,规规矩矩地陪在祖父身边,在一群西装革履的成年人之间,可以感觉到少年气,但又不会太突兀。

    她其实是欣慰的,也略松了口气。

    听宁碧梧说了那番话后,她心里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儿子是如何桀骜顽劣,是如何不服管教,她都开始头疼该如何管教了。

    但现在,看着这高高瘦瘦的少年陪在祖父身边的样子,确实是老人家悉心调教出的模样。

    老人家能让十四岁的孙子陪在自己身边招待重要客人,这孙子必然不是太丢人现眼的,外语功底应该过关,接人待物也不会露怯。

    看来宁碧梧那小姑娘夸大其词了,至少大面上,儿子是过得去的,在老人面前装也能装出好模样了,至于私底下——

    那也没办法,十几岁的少年,哪怕顽劣一些,也可以慢慢管教,她也有足够的信心可以给他掰回来。

    其实想想,她小时候,可是从小就管着陆绪章的。

    陆绪章后面越长越好,应该也有她一份功劳?

    现在调教儿子,她自然更有经验了。

    孟砚青心里略松快,当下也不是那么急了,看看时候还不算太晚,赶过去牛街,这会儿其实也没什么可买的了,不过还有一些羊肉,孟砚青赶紧买了五斤,之后拎着过去找到牛所长,还了那三块钱,郑重地感谢过他。

    那牛所长自然没想到这个,他舍出去那三块钱也是看孟砚青实在是可怜,万没想到她马上还了,还给自己送了肉来。

    他坚决不要:“你一个姑娘家自己过活不容易,往后用钱的地方多着呢,这些吃的你自己留着,好好给自己补补,看看你这身子瘦成什么样了!”

    孟砚青道:“牛叔,我昨天出去找了我们家以前的亲戚,结果人家看我可怜,给我塞了一点钱,还说以后能帮衬着我,我这是遇到贵人了,以后日子应该能好过一些。我想起你帮我不少,才回来看看你,也是让你知道,让你放心。”

    她这一番话说得牛所长心里妥帖:“老早前我也听说过,说你们家祖上好像是有些亲戚日子过得好,只是老早断了来往,没想到现在就联系上了。”

    孟砚青:“也是靠着那项链,项链就是人家送我的,现在我拿着项链去,一下子就认亲了。”

    牛所长连声笑道:“那敢情好!”

    牛所长爱人见了孟砚青,热情得很,还留她吃饭了,孟砚青自然不吃,可他们偏要留下她,她也就没拒绝。

    牛所长家是家常菜,青菜豆腐和猪肉炒土豆片,还蒸了白馒头,孟砚青吃得有滋有味的。

    吃过饭后,她回到首都饭店宿舍已经不早了,宿舍里几个小姑娘正叽叽喳喳议论着,好像在议论罗战松。

    小姑娘们都觉得罗战松长得好看,周正,性情也好,更有本事,反正怎么看怎么喜欢,一个个芳心初动,叽叽喳喳地议论。

    旁边冯素蕊突然道:“砚青,我看罗班长对你挺照顾的吧?”

    他们是培训班,负责培训班的老师就叫班长。

    她这一说,其它人都看过来。

    孟砚青正拿水盆泡脚呢,她以前都是飘的,不需要动腿,现在培训一天又到处跑,还挺累的,泡泡舒服。

    现在听这话,她抬头看向大家伙,却见小姑娘一个个大眼瞪小眼地看她。

    她便道:“怎么会呢,他突然问我问题,我当时差点回答不上来问题,如果真回答不出来,那就出丑了。”

    大家想想有道理,一时也替孟砚青捏了一把汗:“幸好你答上来了,你刚开始不说话,我还以为你不会呢。”

    唯独冯素蕊却道:“可是我看罗班长可是一直看你呢,他时不时看你。”

    孟砚青淡看了冯素蕊一眼,她二十岁上下,长得也挺好看的,在宿舍一群姑娘间不声不响的,没想到这眼力还挺好。

    她想起那书中的剧情,好像冯素蕊是最死心塌地的,后来胡金凤那孩子不想生,她还生气,和胡金凤吵架,认为胡金凤光顾着自己,不从罗战松角度考虑问题。

    总之她简直把罗战松当爷爷供着了,只要罗战松偶尔看她一眼,她就心满意足,觉得自己这辈子值了。

    她笑了下,道:“是吗?我当时认真听课,没留心看,原来你上课的时候,一直注意着罗班长在看谁?”

    她这么随口一句话,马上把话题转到了冯素蕊身上,几个女生全都笑,陈桂珠更是直接说:“我算是明白了,上课时候你就专心盯着罗班长了!”

    于是冯素蕊被大家伙围着打趣,倒是闹了一个脸红。

    她也意识到了,孟砚青真厉害,一句话就让宿舍话风转向。

    孟砚青从旁泡脚,听着大家叽叽喳喳说,听得出,大家其实对罗战松都有些期待,很是少女怀春的模样。

    突然想起自己以前。

    她十八岁早早生下陆亭笈,二十二岁就去世了,她去世时候和现在这群小姑娘也差不多年纪。

    不过她可没有私底下崇拜一个人这种忐忑又期盼的心情。

    七岁时她第一次见陆绪章,两个人就一直要好,到了情窦初开时,也闹过一些矛盾,彼此吃醋拈酸,用尽手段想拿捏对方,甚至还分手过,不过最后还是在一起了。

    归根到底,两个人都觉得自己很优秀,对方也很优秀,看了一圈,除了对方没有人能配上自己。

    ———两个人都是这么自以为是。

    至于后来偷尝禁果,也是两个人胆大妄为,又好奇新鲜,才荒唐起来。

    不过双方父母都西方留学,思想开明,孟砚青七岁前住在法国,对她来说,这仿佛也不是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正好赶上那个特殊时候,就匆忙举办了简单婚礼,开始生子步入婚姻。

    现在回想,她怀孕这个事,真是人生败笔,太早了,断送了自己后面一些可能。

    纵然没有人能比得过陆绪章,但她也不一定非要找那个最优秀的,这个世上男人还是很多的,各种各样的都有。

    当年他们短暂分手,叶鸣弦马上就开始追求她。

    其实叶鸣弦也很优秀,不比陆绪章差多少。

    当然了,重活一世,她也不会考虑叶鸣弦了,他比陆绪章还大两岁呢,太老了。

    还是得找年轻的。

    等儿子的事让她放心了,她就开始考虑找一个,去品尝这种小鹿乱跳的滋味。

    换一个男人,就能换一种滋味。

    第12章

    连着两天,孟砚青都安安分分接受培训,只在下班后跑过去新街口或者东交民巷,想着万一能再碰到自己儿子,奈何运气不好,她一直都没遇上。

    她也不敢太唐突,毕竟不确定陆亭笈是否还记得自己,而陆家又是那样的人家,东交民巷是敏感地带,做得太过了,引起骚动或者警卫员注意,那必是一场大麻烦。

    找不到儿子她就找宁碧梧,宁碧梧这孩子倒是不错,答应帮自己想办法,现在已经约好了今天放学后。

    这天,首都饭店培训理论课程告一段落后,便开始讲工作规范流程以及中华礼仪培训。

    而中华礼仪部分,她们是和白班金班一起上课的。

    这对于蓝班小姑娘自然是不小的冲击,看上去人家比自己大不了几岁,但人家是正式员工带编制的,人家可能还要接待外宾,这差异实在有些大。

    而让蓝班小姑娘惊叹的是,那些金班也包括白班的女同学,穿着实在是时髦,竟然有人穿了半高跟鞋!

    王招娣小声说:“这不就是资产阶级作风吗?”

    按照过去思想,无产阶级是要朴素的,资产阶级才那么讲究,其实就算现在,除非演员以及一些特殊职业,不然大部分人不烫头不化妆的,市面上连口红都没有!

    旁边冯素蕊羡慕地看着金班女服务员那剪裁得体的毛料布拉吉,还有那锃光瓦亮的小皮鞋,叹道:“这哪是资产阶级,你这思想落伍了,现在这叫时髦,人家可真好看。”

    而就在那群服务员中,最好看的就是瓜子脸了,她那布拉吉上还别致地戴了一朵小雏菊,更是添了许多风采。

    孟砚青这几天上课,多少也听到一些八卦,知道了这瓜子脸的身份。

    她叫李明娟,也是高中毕业,没考上大学,不过她家里有门路,她有个叔叔给首长当保健医生,那首长时不时出入首都饭店,这位保健医生自然也会跟着,会和首都饭店的厨师服务员沟通首长的饮食情况,自然和这边关系很熟。

    这李明娟高中毕业后就进了首都饭店,一上来就是正式编制白大褂,当了一年白大褂,表现不错,就直接晋级,参加了这次的金班培训,培训出来后就有机会接待外宾,那前途就完全不一样了。

    李明娟明显感觉到了大家羡慕的目光,她扫过这边的蓝班,最后视线落在孟砚青身上。

    孟砚青衣着依然很普通,普通到丝毫不起眼,但却明艳动人,一眼就能让人注意到。

    李明娟盯着孟砚青那张脸,只觉得碍眼。

    这时候,负责给大家培训中华礼仪的大领班慧姐来了。

    这慧姐不是一般人,曾经参加过几次大型外事服务活动,听说早些年总理在杭州接待外宾,她们也跟着去,还上过总理的专机。

    孟砚青看过去,这位慧姐已经三十出头了,不过保养得当,打扮得又好,一身淡灰色布拉吉,脖子围着彩色丝巾,看上去很有气质。

    她这么走来时,身姿挺拔,端庄文雅,王招娣等都看得暗暗惊叹。

    首都饭店的外服大领班就是不一样!

    那慧姐视线扫过众人,当她看到孟砚青时,神情略顿了顿,眸中便流露出意外,之后,打量了她好几眼。

    孟砚青感觉到了,不过并没在意,只是冲着慧姐礼貌含笑颔首。

    她以前来过首都饭店,其实也担心这边的老人会认出她来,不过好在她结婚后就来过两次,而且都是重大场合,别人哪会特别注意到这位“陆家儿媳妇”呢。

    再说当时都化妆了的,又过去十几年了,就算看着像,也绝对不会多想。

    哪怕万一对方觉得像,她也能靠孟建红和自己的亲戚关系圆过去。

    好在慧姐看了几眼孟砚青后,也没再说什么,她见孟砚青冲她打招呼,略对孟砚青颔首,之后便开始讲话了。

    她先进行了自我介绍,之后便大致讲了接下来的培训内容,涉及到站姿、走姿、见客礼貌、上茶、上菜、递烟和递毛巾等。

    除了这些,还要学习英语日常口语。

    她站在讲台上,扫过大家,之后才道:“我知道各位职位不同,并不一定每个人都有机会进入外事场合,但是你们要记住,作为我们首都饭店的服务员,哪怕你只是一个打扫厕所的蓝褂,你也得以最高标准要求自己,因为你们随时都可能成为首都饭店的旗帜!”

    “我们最先做的,就是要训练你们的站姿、坐姿和走姿,我们要做到什么标准呢?每个人,都要做到站立时如岸边翠柳,行走时如风过青萍,那才是我们中华儿女的美,是我们炎黄子孙的风姿,是我们对外展示的形象!”

    大家纷纷鼓掌,就在这掌声中,慧姐便要找一个人来做站姿示范,李明娟站出来了,她主动表示当模特进行示范。

    慧姐点头,开始教她如何站,同时详细给大家讲解。

    李明娟长得漂亮,身段也顺溜,如今由慧姐亲自调理着,那站姿坐姿走姿都是一流的,慧姐满意点头,让大家按照李明娟标准来练习。

    她吩咐众人:“你们好好站,让李明娟同学给你们纠正姿势。”

    这么一来,慧姐走了后,李明娟俨然是班长的势头,开始指导大家,要帮助大家进步,给大家提意见。

    她特意过来孟砚青这边,显然是想看看孟砚青做得如何,不过孟砚青盘靓条顺,身段好,站姿也实在是标准,她看了好一番,挑不出什么毛病,便看到旁边的王招娣。

    她皱眉,马上道:“你这是怎么站的,跟个鹌鹑一样!”

    王招娣微惊,一时不知道如何,赶紧拼命站直了。

    李明娟便拿着一把尺子,轻敲了敲王招娣的肩膀:“这里,这里,放平。”

    王招娣不敢吭声,赶紧放平了。

    奈何她越是想努力放平,越是紧绷着。

    李明娟的尺子又从王招娣前面擦过:“还有这里,像什么样!你都多大了,都来首都饭店了,挺着你那胸干嘛,咱这里是正经做事的,要优雅得体,可不是显摆的!”

    王招娣羞耻得眼睛里已经含了泪,不过拼命忍着罢了。

    周围人全都看过来,看着王招娣,有人同情,有人庆幸。

    其实大家都知道,要想学点手艺,总归要吃苦头的,过去年代学手艺的都得吃亏受罪挨打伺候师傅,现在来首都饭店,只是练练姿势也没什么。

    受点委屈,忍了也就忍了,只是万万希望自己小心些,千万别被这么说。

    实在有点丢人现眼。

    这时候,慧姐回来了,问大家练得怎么样了。

    李明娟便给汇报:“金班的普遍练得可以的,不过蓝班的不太行,还需要多练。”

    慧姐听了点头:“这也正常,你们金班都是有基础的,她们蓝班这次跟着一起参加这个培训,只是让她们有所了解,对成绩不做要求。”

    一时下课了,蓝班的全都有些灰头土脸的,本来以为和金班一起上班,好歹能增长见识提高自己,谁知道就是一个陪衬,多少有些沮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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