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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桑窈敏感的察觉出谢韫这话中的不对。

    她抿了抿唇,心道果然。

    这不是吃醋是什么?他果然还是在意这件事。

    她只得解释道:“我同他的事实非我所愿,他是皇子,若是想做什么哪有我拒绝的余地。”

    “况且……他曾对我三番两次出言不逊,我碍于情面才不得不与他虚与委蛇,此次他同我父亲又有了矛盾,这才设下这么一个局,故意等着我们去认错。”

    可他看起来仍旧十分在意这个问题,继续问道:“能帮你的人那么多,怎么挑中我了。”

    看看这问的是什么话。

    能帮她的人确实不止他一个,可她不认识啊!

    他是不是故意的,这酸味都溢出来了。

    桑窈抿着唇,耳边再次想起父亲的谆谆教诲。

    她心道罢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原本就是来求人的,去陆廷那还要被啃,来谢韫这至少不用被啃,说点他爱听的怎么了?

    想到这,桑窈呼出一口气来。

    她抬眸,漂亮的眼睛中像含着一汪秋水,轻轻看向他,满是泪痕的小脸看着尤为楚楚可怜,无声胜有声。

    谢韫唇角绷直。

    紧接着,少女柔软的嗓音传了过来:“可……我就是想来找你啊。”

    她怎么又开始撒娇了?

    “我也不认识旁的人,只认识你。”

    她咬了咬牙,低下头继续道:“你那么好,一定会帮我的吧……”

    啊住口!

    这张破嘴!说的什么东西!

    她心中尴尬的要命,可动作却十分利落,说话间已经挪到了谢韫面前,在男人淡薄的目光中再次捏住了他的衣角。

    她小小的晃了晃,像小时候对姐姐撒娇那样,开口对谢韫道:“谢韫,你一定会帮我的吧,求求你了。”

    谢韫觉得她的声音有种诡异的力量,他明明不喜欢,可却没法开口阻止。

    桑窈又回忆着以前看过的话本子,绞尽脑汁搜罗出一句话:

    “你你你……要是答应,想让我做什么都可以的。”

    除了被啃。

    但也不是不能商量。

    “……”

    谢韫明白了。

    这个女人今天的真正意图,恐怕根本就不是求他帮她,而是最后这句话。

    出口就是做什么都可以,她的意图真的太明显。

    剩下的已经不必再问。

    “你终于承认了。”

    桑窈脑袋发懵,承认什么了?

    房内的茉莉香已经越发浓郁。

    谢韫不欲多待,他再次抽出了自己的衣袖,站起身来。

    “行了,你走吧。”

    这就走了?

    桑窈愣了愣,跟上他急切道:“那你会帮我吗?陆廷说只有三天的时间。”

    谢韫当然不会帮她。

    但话说回来,也不全然如此。

    陆廷给旁人留了三天时间,熟不知自己还剩多少时间。

    他原就不打算留下这个皇子,所以按计划来看,陆廷最晚蹦跶到明晚。

    只是此事一直在暗中进行,知晓的人不多罢了。

    所以桑印的事,不管桑窈今日来不来,都注定无疾而终。

    陆廷一倒,这起案子就不会再有人注意,桑印自然而然也不会受什么影响,至于被贬官,没有陆廷在上面操作,就算桑印去了儋州,过不了多久也会回来。

    所以根本不必太过担心。

    谢韫盯着少女明艳的小脸,毫不心虚的想,他虽有自己的目的,但这也算是顺手替这为笨蛋小姐解决了一个麻烦。

    她得谢他。

    只是这些,桑窈并不知道。

    谢韫拉开房门,潮湿的水汽涌了进来,桑窈见他要走,连忙拉住了他的衣袖,“谢韫,你怎么不回答我。”

    谢韫顿住脚步,脸庞冷淡,他垂眸看向桑窈,不但只字未提陆廷的事,反而像是处理一件极不起眼的公事般慢悠悠道:

    “姑娘请回,此事已成定局。”

    桑窈睁大双眸盯着他,那双好不容易止住眼泪的双眸又开始氤氲雾气。

    说了半天,他竟然还要拒绝他。

    桑窈不明白,如果他不想的话,一开始干嘛要跟她说那么多。给她希望又拒绝她,他到底想干什么。

    还是说……是他不满意呢。

    桑窈紧紧的盯着他,目光露出几分羞愤来。

    大概是了。

    她就知道,机会难得,这狗男人不会那么轻易答应她。

    “你还有事——”

    话音未落,面前的少女忽而踮起脚尖,吻上了他的唇。

    柔软馥郁的花朵被指腹揉碎,茉莉香在此刻迸裂开来,达到顶峰。

    少女的吻生涩无比,双唇柔软湿润,饱满丰盈,她没有技巧,只知道紧紧贴合。

    谢韫生平第一次大脑空白。

    甚至忘记推开。

    桑窈紧闭双眸,颇有种壮士断腕的悲壮。

    万万没有想到,最后居然是她主动啃了狗。

    但这种感觉其实并不像她想象中那样难以接受,温温凉凉,感觉好像还可以。

    她之前没有亲过人,也不知该怎么亲。

    但亲嘴又不是什么难事,顾名思义,对他的嘴巴贴贴就好了,她这般努力贴了半天,自觉这个吻已经非常情色且刺激至极。

    片刻后,唇瓣分开。

    寂静之中,两人四目相对。

    少女双目潋滟,盯着面前的男人,委屈巴巴的道:“这下你满意了吧。”

    谢韫的目光从少女的双唇一寸一寸移到她的眼睛。

    沉默。

    近乎死寂的沉默。

    而此刻,同样沉默的还有方才快步赶过来的谢夫人和净敛。

    净敛并不知道主子那边要见谁,但之前没有邀约,想必也是事发突然,谢夫人要见,他自是不能阻止。

    一路上谢夫人都在念叨着主子的婚事,千方百计的从他这打听主子最近跟谁走的近,有没有主动提起过哪家姑娘。

    他都被问腻了,想也知道,当然没有啊。

    铁树怎么会有开花的一天呢?

    谢夫人还是太不了解主子了,不过慢慢习惯就好,她迟早是要接受主子会孤独终老这件事的。

    两人步伐轻快,谢夫人今日是必须要逮着机会好好训训谢韫,她连措辞都想好了。

    秋水苑不远,两人一同转过回廊,然后双双瞥见了这不可思议的一幕。

    他俩不约而同顿住脚步。

    此刻映入眼帘就是身影交缠的两人。

    他们离得有些远,细节上看的不是很清楚。

    但不难猜测,两人现在势必唇舌相碰正吻的相当激烈。

    他们甚至都来不及把门关上!

    净敛目瞪口呆,整个人都僵住了。

    但他的第一反应并非激动,而是怀疑,浓烈的怀疑。

    什么东西?

    是天塌了吗,所以梦境跟现实混在一起了。

    还是他瞎了,这些全部是他臆想出来的?

    这不对劲,先冷静。

    净敛试图用常理一些的方式来解释,比如他们俩的嘴唇是碰巧撞在一起的。

    不是,关键什么意外能贴那么久?

    还是说难道是桑姑娘强吻?

    那更不可能了,主子的手又不是断了,他推桑姑娘不跟推小鸡似的吗,干嘛站着不动任她亲。

    所以是在做梦吧?

    要不先捏自己一下,看看疼不疼。

    嗯?还没捏呢,怎么就疼起来了。

    他倒吸一口冷气垂眸看去。

    夫人那只染着朱红蔻丹的手此刻正死死掐着他手臂上的软肉,“夫夫夫夫……夫人!”

    谢夫人同样目瞪口呆,她张大嘴巴,小声道:“前面那个……是你主子?”

    净敛忍住疼痛,含泪点头:“应该是的。”

    谢夫人面露怪异,难以置信,却又不乏喜色,总之表情非常复杂。

    她又拉着净敛默默退回了刚才那个转角,不由心道这刘大人好,刘大人常来。

    净敛脑袋发懵,谢夫人还在问他:“这是谁家姑娘?”

    见谢韫不说话,桑窈越发忐忑。

    她扫了一眼四周,虽说没看见没什么人,但这样总给她一种白日宣淫的错觉。

    分开之后,她抿了抿唇,又没忍住舔了舔。

    她烦了:“你到底帮不帮啊,你怎么又不说话了。”

    花了许久,谢韫才从那个猝不及防的吻里回过神。

    但男人的脸看起来比刚才更冷了。

    唯一缓和这冷色的,是悄悄红起的耳垂。

    只是这处燥热除他自己,无人知晓。

    他像是嫌弃,伸出一根手指抵在了桑窈的肩头,然后将人缓缓推开,同面前的少女拉开距离。

    然后他收回手,当着桑窈的面拿出锦帕擦了擦手指,沉声道:“我不想再跟你重复。”

    他随手招了个下人过来,没再多看桑窈一眼,只吩咐道:“送这位姑娘出府。”

    桑窈睁大双眸,可还没等她出口挽留,男人已经阔步离开。

    似乎一刻也不愿多待。

    她愣在原地。

    第一反应是,谢韫拒绝她了。

    而且拒绝的很果断,所以她还是要去找陆廷。

    不远处的下人走过来,道:“姑娘,请。”

    桑窈却没有挪动脚步,她还在看着谢韫离去的背影。

    其实被谢韫拒绝实在是一件无可厚非的事,传言中这个人刻薄,冷漠,目中无人,这些从来不是空穴来风。

    他的行事作风就是与旁人不同,从他身边从无女人,甚至无人几乎无人敢同其表明心意这点就能窥出一二来。

    他的拒绝总是干脆又直接,不给其留下丝毫幻想的空间。不解风月,不耽情爱,不管做什么,目标都十分明确。

    想得到他的恩惠,简直比登天还难。

    倘若没有捡到那个手册,桑窈不会过来求他,更不会因他的拒绝而难过。

    可她偏偏捡到了,所以才对他有了希望。

    纵然她心中明白,不该借着这份感情让谢韫去帮她什么。

    从一开始,桑窈就觉得谢韫和手册中的人是两个非常割裂的存在,但那些时候她大多都能让自己逻辑自洽。

    可现在她突然产生了一些怀疑。

    谢韫是真的喜欢她吗?

    桑窈没有喜欢过人,但她隐隐明白,喜欢一个人不该是这样的。

    喜欢会伴随占有,他不会眼睁睁看她去找陆廷。

    就算刚才她没有跟谢韫提起自己同陆廷的的那些事,他不知道陆廷对她有那样的要求,但倘若他真的关注她,他那么厉害,稍一探查就知道了。

    大雨依旧在下,汇集,然后顺着檐庑滴下,滴滴答答,十分嘈杂。

    桑窈颓丧的低下脑袋,谢韫此刻的冷漠让那分细微的怀疑不断放大,她开始觉得她可能是自作多情了。

    有点可笑。

    再说了,谢韫喜不喜欢她,根本就不重要。

    还有那个不堪入目的手册,谁知道是什么东西,又是怎么来的,她不想关心了。

    回去就给扔掉。

    以后她也不想搭理这个人了,每次碰见他的时候,都不太开心。

    而方才目睹全程的净敛此刻正咬着牙,恨铁不成钢的想,他主子在装什么呢,要是真嫌弃你擦嘴啊。

    你都碰桑姑娘几次了都没见你擦,现在搁这装模作样上了。

    真的很无语!

    “姑娘?”小厮轻声提醒。

    桑窈这才回神,她将方才谢檐递给她的斗篷叠好放下,然后才跟着小厮走了。

    也正是此时,不远处传来一声呼喊:“桑姑娘,留步。”

    桑窈回头,看见了净敛。

    以及他身侧那位清婉端庄的妇人。

    桑窈见她的第一眼,就又出现了那种熟悉的感觉。

    还以为是见到了什么仙女。

    她看起来约莫只有三十岁,着一身端庄的淡紫,行止间步摇不晃,裙裾微动,施薄粉,华骨端凝,气质清雅,有林下风致。更叫人再一眼生出亲近的同时,又忍不住对其怀有敬意,一颦一笑都恍若天上人。

    桑窈就算再傻也能瞧出这人身份的不一般,她压下心中的低落的情绪,觉得不管这人是谁,叫夫人准没错,便恭恭敬敬的朝她行了个礼,道:“夫人万安。”

    谢夫人扶住了她的手臂,漂亮的凤眸盯着桑窈的脸蛋,扫量片刻后,面上的笑意多了几分满意,她努力克制住内心的激动,和善道:“姑娘免礼。”

    她又主动道:“我是阿韫的母亲。”

    桑窈心中一慌,脑袋空白片刻,谢韫的母亲,那岂不就是传说中的谢夫人?

    她从小就听说这位谢夫人,其姿容绝世尚且不谈,传闻谢夫人未出阁时名动上京,才华横溢,比之男子亦不遑多让。

    据说谢夫人当年还差点当了皇后,后来不知怎么,还是嫁给了谢阁老。

    桑窈一见到仙女就容易激动,她原想对着谢韫的母亲说一句谢夫人好,结果一紧张这张破嘴就将这句话秃噜成了:“母亲好。”

    三人双双一愣。

    净敛的颧骨又要升天了,进展真的好快啊,桑姑娘你怎么那么厉害。

    谢夫人亦是没反应过来,只觉得这种感觉真奇妙,她还在犹疑着要不要应一声。

    不过这稍微有点快了吧?

    她方才才知道这个女孩的存在。

    但话说回来,他儿子都把人亲了,不负责怎么能行。

    而且现在成亲的话,她明年就能抱孙子了。

    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桑窈简直面如土色,

    地缝呢?怎么没有个地缝让她钻进去。

    她恨不得给自己两巴掌,低着头羞愧无比,辩解道:“我……我是说夫人好。”

    谢夫人安抚性的拍了拍桑窈的手臂,弯唇笑道:“无妨。”

    “外面雨还在下,姑娘不如待会再走?”

    她好温柔。

    桑窈听这和善又柔和的嗓音,又开始觉得难过了起来。

    她从小就没有母亲,每每问及,父亲都说娘亲因病早逝,母亲也未曾留下什么东西,甚至连一张画像都没有。

    这么些年,都是父亲将她们姐妹两个养大。

    父亲在桑家排第二,老夫人宠爱大的,也宠爱小的,唯独会忽略父亲,所以他们的吃穿用度一直都比不上大伯和小叔。

    但就算如此,爹爹也没有让她羡慕过别人什么,她要是想吃什么,同爹爹一说,他面上会嫌她多事,但晚上就会把那个吃食带回来。

    父亲将油纸藏在身后,会先阔步走进来,看见她后高深莫测的停住脚步。

    随即瞥她一眼,一边捏着油纸,让它发出诱人的声音,一边拉长着声音道:“是哪个小猪说想吃奶皮酥啊。”

    所以桑窈小时,最快乐的时候就是盛夏之时,晚风徐徐吹着。她坐在院子里玩,太阳西沉,出门一天的父亲走进院子,他穿着褪色的长衫,暖黄的余晖洒在父亲颀长消瘦的身影上。

    他双手背在身后,捏着油纸发出声响。

    那里面可能是奶皮酥,也可能是玉露团,有时候还可能是半只烧鸡,总之不管是什么,那里都有她的期待,与满足。

    可是现在,她爹好不容易做到四品,让她想买什么就买什么,又因这一个晦□□子,贬到那蛮荒之地。

    他这样猖狂,日后就算他爹回来了,他们没有靠山还不是说贬就贬。

    一切都徒劳了。

    桑窈想起这些便觉得心中愁闷,她摇了摇头,道:“多谢夫人好意,但我得赶紧回去了。”

    谢夫人不着痕迹扫了眼净敛。

    净敛清了清嗓子,略一思索,按照他的了解,桑姑娘可不能平白无故的来找他家主子,这会想必就是因为桑大人的事。

    看桑姑娘这一脸愁苦,看来是主子那张嘴又说出什么不好听的。

    但这事根本用不着担心。

    只是因为一切都是秘密行事,并不好透露给旁人,所以他没法同桑姑娘说清这来龙去脉。

    他只得循循善诱道:“桑姑娘,您且放宽心,桑大人会没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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